-*-*-*-*-*-*-*-*-*-*-*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-*-*-*-*-*-*-*-*-*-*-* 将军独女的恋爱不日常 作者:冰川鱼 文案 本该被老爹嫁出去,当顺水人情送了的将军府嫡大小姐,逃婚了。 正贴着两撇小胡子,扮成男子,游山玩水。 却被山匪绑上了山,骗了个山风鬼王来当,还顺手救了个落魄将军。 可不巧,那落魄将军背后的成王爷,正想拉拢她老爹。 当爱情变成权网中的一颗棋,那就该将计就计。 内容标签: 三教九流 虐恋情深 相爱相杀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:主角:林珑、沈墨 ┃ 配角:刘芊芊、齐三千、齐百年、欧阳靖、水落英、凌鹤、秦琴、李寒山、纪敏、七王爷、成王爷、致和、耶律天齐、南山、许婉婉、于闲、于梦、江灵 ┃ 其它: ==================   ☆、新婚   新婚的第一天晚上,沈墨就带着伤回来了。左胸上的伤口淌着血,触目惊心的,踉跄着回了书房,倒在地上,被丫头彩月见了才惊了府上的人。大夫来看过了,说是再偏一寸,沈墨这条命恐怕就没了。   林珑自是不知道这人到底从哪里惹来的伤,但也不妨碍她猜到个十之八九。这大婚是成王爷请命皇上赐的,林珑的大哥是当今的威武大将军,掌十万兵权镇守西北疆土,林珑的老爹林景天虽常年征战在外,武将门生们在朝堂里却还占着几分地位,若说成王没有野心,便也不会任着林珑这野性子,帮着请命皇帝赐婚。可沈墨和那医仙家的独女秦琴,那可是拆不开的一对儿。   新婚之夜,等了大半夜也没见着沈墨进屋,便猜着这人不知去哪里请罪去了,如今负着伤地倒在自家门口。呵,这其中的情节,还真是让人浮想联翩。   这边府里闹腾得整晚没睡,那边王爷听闻这一向看重的亲侄子受了重伤,派人通传要来探病。这名为探病,实则怕是问罪来了。   林珑端的好好的汤药,正要送到那人面前,却被一手推开了去,药翻了了一地,手也烫着一片红。这情景正被来“探病”的王爷撞上了,实在…实在是不好看。林珑心中揣摩着,还好大哥握着兵权,爹的名号在朝堂上还有点作用,想着王爷也不会动自己。   王爷面上虽是一副平和之色,还没开口说话,屋里屋外一干人等齐刷刷跪了个干净。“谁给我说说,这是怎么回事?”那话里没一丝生气的意思,林珑听着却是一个寒颤。沈墨就那么在床上坐着,也不说话。这是他的习惯,生气的时候就不说话,林珑便是知晓这个习惯,心里揣度着这人此时定是想看自己的笑话,看看这新嫁的娘子,怎的在新婚之夜将夫君伤的如此之重。林珑心里的谱子早就写好了,这大话连篇的把戏倒是不记得从哪里学来的,这时候,倒是十分受用,“回王爷,昨夜新婚之夜,夫君与我正要入寝,府上突然来了刺客。冲进新房,便要伤人。”   “哦?谁这么大胆,敢伤本王的亲侄子?“   “那刺客蒙面,夜里颇黑,却也没人看清楚。那刺客拿着剑正要刺向林珑,还好大人身手了得,将刺客逼退了去。大人便追了出去,府上倒是乱成一团,待半柱香后大人回来,便伤成了这样。”说着还要挤出两滴泪来,林珑这厢真是演得十分辛苦。   “墨儿,可是如珑儿所说?”   沈墨那笑眼看了一眼林珑,林珑心中倒是慌乱了一会儿,这人若是聪明,该是知道林珑在帮他圆场。   却听那人咳嗽了两声,”是…是墨儿不小心,追出去的时候中了刺客的埋伏,险些送了性命。”   “那刺客人呢?”   “我当时已经受伤,无力追赶,给跑了。”沈墨说完,眼神又飘到了林珑身上,林珑见着,微微低了低头。   “实在是大胆。珑儿,墨儿伤势如何?”   “大夫来看过,大人这伤十分凶险,再偏少许,便能要了性命。不过大人习武,身体恢复的快,在家休息个半个月便能痊愈。”   “墨儿,那你好生休息,这府上我会多派些人来看守。我会像皇上请命,朝堂上的事等你伤好了再操心吧。”   沈墨谢了王爷,林珑便送王爷出了府。   临走王爷没忘嘱咐林珑好生照顾那人,方要进了轿子,林珑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,却听王爷回头道,“墨儿性子便是固执了点,珑儿就着他点。”   林珑点着头,看着王爷进了轿子,王爷最后这话怕是别有意思。这说谎的把戏,不知王爷是信了还是没信,可这编故事的要诀便是要得给大家伙一个好的交代,即便是王爷没信,但看来也挺受用的。   ☆、苦水   这夜,下了好大的雨。   林珑隐约觉得老天在帮她吐苦水,将一肚子的糊糊酱酱一并从嘴里吐出来,便是这样的滂沱大雨。这样一想心里顿时舒畅了许多。   方才让丫鬟伺候那人吃了药,已经睡了。蒙了被头正要躺下去,任雨水将心里的苦闷浇一浇,睡个好觉看看能不能做个美梦。丫鬟便在这个时候冲了进来,林珑只觉得脑子里一哄,说是那人不见了。这雨顿时又落回了肚子里,灌得肠子都冰凉。   寻了大半夜府里没见人,林珑便往这秦家院子赶,林珑心里还挺佩服那人,受了那么重的剑伤,还能四处晃。   到了秦家门口便见那人立在雨里,这场景真是凄厉。雨下得大,林珑打着伞也没遮着多少,身上早就湿了个透彻。那人就那么站着也没打伞,那伤口定是又裂开了。   “就这么站着,里面的人知道吗?”林珑问道。   那人不说话,似是完全没见着林珑。只是脚步一个踉跄,差些倒在地上。林珑这回来了个美救英雄,按照平常的戏本子说来,两人应该从此应该你侬我侬,过上幸福的小日子。   那人身子甚重,林珑掺着他坐在门下,能避着点雨,蹭着门口灯笼里微弱的光,不出所料,那伤口渗着血,比这雨凄厉。这人的剧本写得好,秦家以医仙自居,定不会见死不救不是。可他也不能扛着伤就这么站着不是。王爷说的没错,这人…甚是固执。   林珑在门口大喊,“死人了,医仙难道见死不救吗?我明日便到市集找几个小瘪三,散了这消息出去,说医仙以剑伤人,见死不救!”那人有些虚脱,靠在门墙上虚弱地喘着气,林珑只觉得他那笑眼,怕是睁着一只闭着一只的吧。   半晌没动静,林珑又喊道,“秦琴,你真这么狠心看他死吗?”   哐的一声,门开了,这比林珑想的容易。   秦老先生面上惨白,“吵死了!”说着,叫人抬了沈墨进去。林珑却好奇没见着秦琴的影子。便问了秦老先生,老先生没答话,只让人给沈墨安排了厢房,又处理了伤口,林珑见那人没啥大碍了,问道,“秦老先生,林珑想请秦姑娘来看看他。”   老先生一副长着的作风,抹了抹胡子道,“秦琴正病着,方才睡下。几日没合眼了,等明早她醒了,再说吧。”   呵,感情这对苦命的鸳鸯,一个病着一个伤着,林珑这实在是罪过啊罪过…   可谁叫今年西南平乱,让她遇了他。   谁叫她十九岁那年逃婚,林景天就给她说,你逃了也好,日后我也不给你安排了,自己去找个想嫁的人。   两夜没睡,靠着床沿实在是撑不住眼皮,打了个盹醒来已经是白日里。   眼见着秦琴端着汤药进来,心终是落到了肚子里。林珑觉得自己甚是打眼,不知沈墨醒来,这三个人的屋子会是什么样的场景。   林珑实在不擅长这些,只给秦琴打了照面,便想着回沈家罢了,沈墨在这里,安全得很。走时只多说了句,“秦姑娘,莫再生沈墨的气了,他这个样子再折腾不起了。”   青阳城里的乐子多,这三日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,张家茶馆里晃晃,东城戏院里呆呆,可那些戏文林珑一个字也没听清。那夜落进肚子里的雨水,似乎升到了脑子里,和着些思绪,浓稠浓稠的缴不开。   林珑也不禁问自己,不就因为那人,咋就过得这么窝囊。可娘亲过世那年,林景天说过,不管没了谁日子都得过,还得过得好。林珑实在想不通,娘亲过世了这么多年,阿爹也没有再娶,这样是否就算过得好。每每见阿爹思念娘时候,坐在林家那颗老桂花树下喝酒,林珑就觉得,林景天大概最擅长的就是说一套做一套。   好容易又熬过了一天,那人的伤还得养,又在王爷那里告了假,今日定还在秦家住着。可林珑心里还抱着一丝期待,或许那人变了主意,今天就回来了。   进了沈家,沈墨倒是没回来,却来了封从擎川来的信,简简短短的两个字“速回”。   这信纸林珑认得,是擎川的急函才会用的。不到万不得已,老头定不会用这信纸写信。林珑得回去擎川一趟。左右沈墨还得十天半个月才回来,林珑便裹了个包裹出门了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对,没事瞎晃悠,是女主的重要特质之一。 没事儿点个收玩玩呗,客官,别急着走啊!   ☆、擎川   林珑的师傅齐百年,自称墨家第六十七任传人。   九岁那年没了娘亲,林珑自那时起便开始没心肺地活。林景天多数时候教着林青,说是女儿家学什么打仗,家中倒是和其它官家小姐一样,请了老师来教琴棋书画,要么被林珑捉弄着跑了,要么被她撺掇着去街上野,要么压根找不到这大小姐的人。   眼见着丫头性子越来越野,林景天只得就着和齐百年的关系,给林珑找了个去处,说是送她上山学本事,下来了好帮爹和大哥打仗。林珑自知道爹这是送她这个麻烦出门,省的在青阳闹出事来,随便招惹的都是权贵门第。想着山里无人管,林珑得了自在,却也是个不错的去处。   原以为逍遥日子来了,可别看齐百年为老不尊,教起徒弟来那可是不手软的。林珑后来才知道,林景天可不是随便找了个地方让她去野的。这山上的十年,过得甚是辛苦。   齐百年住在擎川的山腰上,那屋子叫草庐。   林珑方才进门,便被一扇子敲在头上,“丫头,多久没回来了?”转头一看正是齐百年的独子,林珑的大师兄,齐三千。   “彼此彼此。你也被老头召回来了?”   “哎,不能乱说,我可是自己回来的。老头正生气呢!”   “呵,倒是稀奇。“林珑瞄了他一眼。”   “哎,丫头,还生我气呢?”那人没正经的凑过来,用扇子挑着林珑的下巴。林珑倒是也没反抗,“哪有哦,我的好师兄,想你还来不及呢。”   “真的想了?那来抱抱。”话还没完,那人便张开了手扑了过来。林珑一个闪躲,倒是躲开了齐三千,一不留神撞到了后面出来的人身上。老头一脸不愉快,“你舍得回来了?”   林珑一见这情景,撒娇道,“哪里有什么舍不舍得,林珑天天惦记着师傅您呢!”   “哦,惦记着我?”老头火气似乎更上来了,操起手旁的一本书就冲林珑拍过来,“惦记着我,为啥我六十大寿不回来?”   “六…六十大寿?师傅您说什么呢?您哪有六十!”林珑算是知道为啥被召回来了,可也不需要用急函招吧,左右不就一个六十大寿吗?谁还没有个六十大寿呢!话音未落,林珑又挨了一书本子。   “你倒是挺记事,日子记不住,年纪也记不住!”   眼见又一书本子要下来,被齐三千挡了去,“哎,丫头这不是回来了嘛,团圆了团圆了,别打了。”   齐三千笑着看着老头,林珑觉得那笑甚是谄媚,齐三千算是使出了绝招了,“我去做好吃的,待会叫上三师弟一起喝酒!”   老头一听齐三千要下厨,算是消停了,要知道齐三千的手艺,可不是随便尝到的,老头多少年没吃过亲儿子做的饭菜了,顿了一下,泪汪汪地望着林珑,“丫头,想死我了!”说罢一把把林珑抱进怀里,“这次回来住久点,啊!”   林珑被老头裹着,半晌才挣脱开来,这么久不见,这两父子咋都还那么喜欢抱人…   老三晚了林珑三年进师门,刚进门的时候羞涩的很,常被林珑和齐三千欺负,老头最护着他。可老头也就是个不正经的人,日子久了,老三也从原来羞涩的少年,变成一副不正经的样子。   样子是变了,骨子里可还透着一股羞涩的味道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,老三最讨女孩子们喜欢。五年前老三下山游学,误打误撞拜了苍穹的灵山道人为师,学了些剑法功夫,后些日子回来,话愈发的少了些。每每也只是吃饭的时候,给老头敬酒,吃完饭便总回了自己的屋子,也不知是在研习些什么东西,神秘的很。   只是这次回来,老三的话似是多了些,还能和林珑与齐三千逗逗闷子,可吃完饭也回了屋子。林珑算了算也是一年半没回过擎川,那后山也是许久没去看过。   擎川的气候还是和以往一样,一到晚上,风就大得可以吃人。月光像雨水一样洒下来,仿佛只是暗了些的白日里,山脉的轮廓清晰可见,顺着这风抖擞着毛发。   后山的崖壁上,勉强能站得住人,这风中站久了,心里不免清冷。方是想着该回了,齐三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“丫头,风这么大容易吹病咯。”   “这不正要回了嘛。”   “老头说你不对劲,让我来喊你回了。”   “老头逗你呢。话说,这两年师兄都去哪儿风流了,也没个信?难怪老头生气。”   “丫头你这话说得,我还能去哪儿啊?在山脚下的茅屋等了你两年,结果你嫁人了。”   “少来,你这说话不着调能改改吗?倒是说来你是等哪家的姑娘等了两年?”   “额。。。东头杏花村的瑶姑娘啊,你也认识的。”   “算了,我还是不问了,越说越没个真话。那瑶姑娘鼻子都凹进脸里了,对你倒是一厢情愿。”   “哈哈,别说我。说说你啊,丫头,你嫁得可好,你夫君是个怎样的人?”   这话问的林珑心里一顿,脑子里迅速闪过许多个词,白眼狼、死心眼儿、假人…   可嘴里却不听使唤,“他呀,又高大又帅气,还是成王疼的亲侄子。去年帮皇帝平了西南之乱,算是立了功,这皇帝才给赐了婚做赏。哎,可这些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那个疼我疼的,半点儿委屈都不给受,实在让我这粗人难受…”   “哦?对你这样好,这新婚才三日,你跑出来他也没脾气?”   “这不是师傅六十大寿嘛,这是尊重我,你懂不?”   这么说着便到了木屋,还没进门,便听得屋里咣咣当当兵器碰撞的声音。两人忙推门进去,只见老头已被那黑衣人打伤,右手腕上的血色甚是打眼。见二人出现,那黑衣人便要打算逃,可哪能让他跑的这么容易。只听老头一声,“拦住他,他想偷云山洞府图。”这图纸老头向来看作宝贝,说是先人传下来的不世之宝,哪里能让他就这样拿走了。   齐三千听得老头的话,随机上去与那人打斗到了一起,林珑见机,便要去夺那图纸,不想那人闪躲了过去,反手一刀正劈在林珑右肩上,转身便跑掉了。   屋里二人都负了伤,齐三千也没敢继续追。老头怒道,“怎么不追,快去把那图纸找回来!”   齐三千却没听话,过来要去扶起老头,却被那人一手甩开了,“这不都是些身外物,保住命最重要啊,你这么一把年纪了,怎么这还不明白。”   “你懂什么?我墨家的事,你本就不关心。”   “师傅你别生气了,身体要紧,我帮你先包扎伤口把。”林珑忙缓道。   三人清理了伤口,平复了心情,方才发现屋里少了一人,三师弟不见了。那或许应该说,三师弟带着云山洞府图,不见了。老头捶胸顿足,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,这捡来的野小子,还真有野胆。   养了七日的伤,林珑总算能下床活动活动,在这山上也呆了不久,估摸着沈墨的伤也快好了。这日便向老头辞了行。说是回青阳,打探打探三师弟的消息,拿走了那么重要的图纸,说不定是给这国都里的哪位主子卖的命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大声告诉我,你们喜不喜欢齐三千和齐百年! 鱼已经决定了,日后的文里,缝大山必叫擎川,缝擎川必有一人,百年。 喜欢请收藏,不喜欢请留言!   ☆、官宴   回青阳的路程不过两日,可林珑却生生磨蹭了三日。走久了,肩上的伤便拉扯这整个背都疼。   方才进了沈府,客堂里便传来沈墨的声音,这人竟早自己一步回来了,也不知伤好透彻了没有。   “夫人近日身体不适,明日怕是不能参加宴席,烦请方伯回禀王爷。”   林珑听着这话,顿时来了兴致,笑盈盈的向沈墨走去,旁若无人一般,“我的身子让夫君忧心了,不过已经无碍,明日便和夫君一起出席吧。”   林珑在心里暗自佩服自己的演技,不想这沈墨也不逊色,“哦?夫人没事了便好,那烦请方伯回禀王爷,明日,我夫妻二人同去。”   “哦,这样便太好了。”方伯道,“老夫这便回去禀告王爷,王爷定会欣喜。”说罢便由管家送了出去。那人一脸冰冷,扔下一句话,变转身出了屋去,“明日酉时,轿子在门外等。”   “少夫人,您这也穿的太素了。”   “哦?有什么不妥吗?”   “以前老夫人参加王爷的宴席,都穿戴得隆重些,您这样穿,怕是会怠慢了王爷。”   “不怕,你回吧,我自己去就行。”   到了王府门口,林珑才明白过来云儿说的有道理,这李夫人,王夫人,各个穿得甚是隆重。只自己一身素衣,实在有点不好意思。可都到了门口,硬着头皮也得进去啊。沈墨那一双笑眼从林珑身上扫过,林珑总觉得那笑眼不怀好意。   酒席过半,多是幕僚之间的应酬,林珑有些后悔昨日搭了话,任由自己身子抱恙,也便免去了这无趣的场合。   身上还有伤,本不想喝多,却也陪着敬酒的幕僚喝了三五杯。肩上的伤口开始辣着疼,而后便也没了知觉。   王夫人跳了一支舞,李夫人抚了一曲琴。林珑却不想这官场应酬,做夫人的还得有几手才艺,想来怎么阿爹也没曾提起过,娘亲在世的时候,好像也没提过去这样的场合啊。   正想着缩起头来,当个龟孙儿罢了,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接了一句,早闻林将军的千金养在深闺,定也是才艺过人,不知…   林珑先是愣了一愣,转眼去看沈墨,想让他帮着圆圆场。这林将军府上的深闺,不就是擎川顶上的木屋,十余载粗茶淡饭刻木人,难道要当着这么多人背诵机杼原解吗?   那人一双笑眼就那么坐着,也没看林珑一眼。林珑方才明白过来求错了人,硬着头皮接了话来,“各位见笑了,阿爹从小没把我当女儿家养,林珑也实在惭愧,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才艺。只有一拙计,权当给大家逗逗乐吧。”   “哎,珑儿谦虚了,有什么技艺不妨给大家添上一乐。”王爷道。   “王爷海涵,那林珑就献丑给大家表演百步穿杨。”   老头说,行走江湖总得有能防身的本领,除了刻木人和看图纸,吃饭喝酒睡觉,和齐三千打架斗气,其余的每日两个时辰,老头都是让林珑练□□的。   林珑下山游学的时候,老头还亲自做了个弩给她防身,好用的很,只是嫁了人便放在林家的屋子里再也没动过。可这功夫也是忘不了的,一开始的时候林珑觉得无趣,弓拉不满手也长茧,那箭支也不听话,满山头的飞,射偏了还得满山去捡。久而久之,练□□却也成了最清闲的时光,不过是个不掏心思的技艺罢了。   今日两箭下去,也算中了靶心,听的在座众人叫好,说不愧是武将之后,真有百步穿杨的眼法。可林珑肩上的伤口,像是被虫子咬了一口,借着酒劲不觉得疼,只辣得紧。第三箭方才拉满,肩上便觉着什么被撕开了,林珑心中一慌,箭支便偏了出去。林珑忙笑道,“实在是献丑了,喝了些酒,这弓便不听使唤了。”   却听得王爷笑道,“无妨无妨,前两箭也都中了。”   “不行不行,林珑要自罚三杯。”说罢便抓起酒杯,“扰了大家的雅兴了,林珑定要自罚三杯,先干为敬。”也罢,没有才艺,便只能表演喝酒了。   只席上那人,一双笑眼却看不出表情,林珑只觉得甚是嘲讽。   “哈哈哈,珑儿出身武将世家,不想也袭承了林将军的武艺,本王甚是欣慰,来,喝酒。”好歹有王爷帮着圆场,在座也都说了些恭维的话,林珑这一关过的甚是尴尬。   又下了几杯酒,宴席方是有散的意思。见到轿子,林珑便倒了进去,这一闭眼便睡得沉了。   ☆、西南   西南山脉延绵,师傅说,那边有座虎丘,山里有座古墓。   师傅那书屋里,藏着本惊霞记,是林珑看过不算有意思但却颇有深意的机杼书著,里面有一篇便写的是这虎丘上的古墓,机关虽不说如何精妙,却是墨家之学的典范。   下山的时候,师傅嘱咐若有机会一定要来看看,墨家术法,除了书本的功课,操作与建筑更为重要。   这日正是游玩到了这里,定是要进去看看的。不想方才靠近这虎丘的边界,便被人一张网兜了去。被几个人抗着,进了那古墓。   林珑原以为,这古墓应该寂静的很,偶尔该有几丝凉风,透着潮湿和发霉的气味。被抬进了墓里,方才发现里面住着几十号大汉,阳气盛的很。   林珑被抬进来时,众人就一人一句的喊那为首的作三哥。这虎丘,也不叫虎丘,被这帮人叫做了七鬼山。好在林珑也不是林珑,贴了两撇小胡子,唤自己作林小风,不然定是要被捉去做了压寨夫人的。林珑   信手编了个说辞,是去西南找亲戚,路过此地,不想却惊扰了各位大哥。这些个大汉倒也是爽快,就这么放了林珑,还劝说不用找什么亲戚。西南饥荒,那亲戚怕早就饿死了。西南的灾民多来了这里,跟着三哥山海鬼王混口饭吃。   林珑还是这才知道,西南饥荒闹了三年,朝廷腐败,搬下来的灾款都被吞进了官吏的私囊,弄的民不聊生,不想死的都往外跑,路过这七鬼山的,都被拉进了寨子,这洞里住着的可都是骨干,山脚下的草寇数以万计,专劫官府的镖车,杀朝廷的人。   林珑若不是自小便被送出了林府,在山上养大,今日这怕是也要被了结了。还好在山上十余载,厉害的本事没学成,喝酒倒是有模有样,不过和这众人喝了几日,便与那三哥四哥五哥拜了把子,成了这七鬼山的老幺,还被封了个山风鬼王。   嚯嚯,还真是个大名字,林珑可没有过这样响亮的名号,听起来就气派,使唤起来也不赖。就这么在这七鬼山混了个把月,方才想起来自己此行是来探寻这古墓的。可住了这么久,也没见着什么显眼的机关。   寻抹了许久,方才在大洞的西侧找到个石门,转了转机关,便也开了,进去没多久,便见着一人被钉在石壁上,披着长发垂着头无力的立在那里。   林珑凑过去仔仔细细看了一番,见那人没反应,死人?不会吧。用手戳了戳那人,终是有了反应,“谁?”   “你是谁?”林珑问道。   “呵,你们把我关在这儿这么久,还问我是谁?”   “哦?”林珑顿时来了兴致,“哎,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?”   那人抬起了眼睛,有气无力的一双笑眼,撇了两撇林珑,“呵,你问我?新来的?”   “啊!新来的,怎么了?”这双笑眼甚是迷人,即便在那生着胡渣的,颓累的脸上,仍是囧囧让人难忘。林珑背过手去,仰着头道,“我便是新入山洞的老七,山风鬼王。”   不想那人却冷笑道,“原来是老幺,怎的,今日想玩什么把戏?”   “把戏?”林珑端详了半天,却见那人身上多有血痕,怕便是三哥他们的把戏了,“你是朝廷的人?”   “你既知道,便早些放了我,不要日后后悔。”   林珑倒是好奇,都打成这般模样了,怎的还嘴硬,凑近了瞧瞧,透过倦容与胡渣,林珑心里倒是感叹,此人生的甚是好看,“后悔?哦,我此生倒也后悔过几回,你倒是说说,为何我这回也会后悔?”   “我沈墨此番来西南,便是奉了皇命,平定西南叛乱。如今朝廷早已屯兵山下,即便我如今困于山上,山下仍有我副将杨显坐镇。不出三日,山下屯兵必定向这七鬼山宣战。”   “可我看这山上山下都太太平平,未有战乱之险。倒是你,被关了多久了?”   “你不信我的话?那你们便坐等三日之后,朝廷兵马攻上山来,看看这帮草寇如何对阵。”   “三哥他们关你在此,你又知道这么多,定是要紧的人。听你刚才说,又是敌方主帅,如今架还没开始打,你就被我三哥逮着,依我看来如今我方占尽优势,放了你这颗棋,倒是会坏事儿。”   那人却道,“我虽是落入了你们手里,可战机已经部署,绑我也无济于事。我死无妨,此乃国事,朝军定不会因为我一人就此作罢。”   “这样说来,三日后,我们倒是可以掂量掂量,你在这朝军和朝廷心中有多少分量。你现在的样子,虽是狼狈,可不难看出年纪尚轻,我家中有个大哥,也在帮朝廷做事,可他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,连个副将都没当上,我估摸着不是你才能过人,就是有座靠山。依着这两样,朝军处理你的事情来,难道不会慎重些么?”   “你倒是看得通透。你可曾想过,拿我作牵制,只是可以拖延一些时日。依着朝廷大势,这七鬼山一山的山寇动摇不了国之根本,只是挠挠痒痒,让朝廷烦心难受罢了,不如早日降了,放了这帮兄弟回家,朝廷当还以良田,安居乐业不好,非得跟着这卢山海闹腾,时日久了关系可就更不好处了。”   “你倒是说到点上了,这山上的兄弟,原本都是良民,若不是饥荒难度,朝廷又不作为,谁愿意落草为寇四处晃荡?谁不想家有良田,屋有糠妻,能吃上安稳饭,这些兄弟也没什么别的念想了。”   “朝廷已经三度颁拨灾粮,怎的会不作为?”   “这你倒要好好去问问你们的好官,粮食倒是没看到,前阵子市面上突然来了一批粮食,当地粮商坐地起价,百姓还是买不起。我三哥那是就是带着一帮快饿疯了的兄弟,来截了官粮,被逼上了这七鬼山。”   那人脸上有些惊讶,“不想竟是如此。”   “将军奉了皇命,来镇压西南叛乱,可曾想过好好的良民为何会反?如若这些根本不解决,即便灭了我七鬼山,卢山海定仍有后继之人。”   “好,你敢否放我下山,我若能下山,定会解决了这些根本,还你们一个交代。”   “我与你初次相识,又如何相信你能给我们一个交代?”   “所以,山风鬼王可愿跟我赌一把?”   “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。我老幺虽是做不了这个主,可你偷偷跑掉,我也没有办法的。”   “真的愿意放我?”   “正如你所说,以七鬼山这帮草寇,与朝廷抗衡,实在自不量力。我放了你,最坏的打算,便是你跑了,三日之后来寻我等宣战,与现在也没什么两样,如你所说,你在这里不过是拖延罢了。若是你可信,所有事情便能迎刃而解。如此算来,不失为一笔好买卖。”   “我沈墨是可信之人,你请放心。”   “只是,我另外有事要你答应了才行。”   “什么事,说来我听听。”   “即便是我们降了,一万兄弟且不说,放回家中去好好安顿,只要能好好吃上饭,也不会出什么事。只是,朝廷能放过三哥么?”   “多虑了,若是朝廷不放过你三哥,我沈墨可以。”   “好,那我林小风便信了你了。只是现在是白日里,需待到晚上才能行动。”   夜里灌了三哥许多酒,兄弟们也都睡了熟。摸索着大厅西侧,开了石门也放了那人,“东边顺着小路下山,人少。”   “林兄弟之恩情,沈墨定会记得。”   “将军不必客气,小风只是做了一笔好买卖,所谓恩情换来这一万草寇的性命,是不错的。”   “多谢。”   夜里那人身影一瘸一拐,越来越模糊,透入明明的光里,一睁眼,便是白日里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在西南山坡救了个男主。 然而男主以为她是个男的! 喜欢请收藏,不喜欢请留言哦~~   ☆、旧伤   方才要起身,肩上便拉扯着疼,才想起来昨日宴席上拉弓时,定是拉开了肩上的旧伤,也不记得是怎么回的自己的屋子。本来由醉意掩盖掉的疼痛,如今报复似的疼了起来,火辣辣的,疼的喘不过气来。   云儿从屋外进来,忙呼道,“少夫人别动,小心伤口。”这丫头跑着过来,扶着林珑起了身,“您快别动了,流了好多血,大夫说不能再拉着伤口了。”   林珑方才缓了过来,“行,我不动了,我比你疼,别慌了。”   “您别动了,我去端碗粥来。”   “说的我都饿了,我睡了多久了?”   “都一天一夜了!”   “少夫人,王爷府上的方伯已经在大堂等了您一下午了。”刘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。   “一下午了?”林珑心里一慌,这方伯来必是王爷有什么事情要交代,如今让人在大堂等了一下午,这实在是怠慢了。“云儿,快给我梳妆。”   “可是您的伤…”   “怠慢了王爷的人,比这伤严重。你可知道?”   云儿不敢再说,便帮林珑梳理了一番,参扶着到了大堂。   方伯在大堂里喝茶,见林珑来了,方才起身作揖。林珑还以为,就方伯一人在此等候,不晓得旁边还有一斯文的书生,与方伯同坐。“让方伯久等了,林珑实在是罪过。”   “少夫人不必多礼,方才管家说少夫人这几日身体不适,不知可好些了?”   知道身体不适,还在此等候,定是王爷有要紧的事情交代了,林珑心里揣夺着,“已经好多了,多谢方伯关心。不知方伯此番来,可是王爷有事要交代?”   “少夫人心细,老奴此番来,是为少夫人引荐这位赵先生。”方伯指了指身旁这秀气的书生,“赵先生是这青阳最出色的琴师,王爷找了赵先生来,希望少夫人能好生钻研琴技。”   林珑自是明白王爷这其中的意思,“多谢王爷,多谢方伯,林珑定会好生招呼赵先生,向他请教琴艺,不负王爷的厚望。”   方伯离开,林珑便吩咐收拾了间客房,布置了一间琴屋,对那秀气书生道,“赵先生今日方才入府,便先休息一日,明日我们再开始研习琴艺如何?”   那书生也甚是客套,“如此甚好,多谢少夫人款待。”   林珑又吩咐了布置晚膳,王爷送来的客人自是不能亏待的。   布置了这些,方觉得身子有些吃不消,打算回了房睡了,被云儿扶着走了一半,便越发的疲了。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,觉着腿脚似是不是自己的,提也提不动,恍然眼前一黑,便觉着落入了一片软软的棉花里。   半晌缓过神来,才发现这可不是什么软棉花,却是那沈墨正抱着自己往屋子里送。从侧脸看上去,那人的轮廓真好看。方见那人看了自己一眼,看得林珑几分羞涩,看来这人还不算太白眼狼,还有这体贴人的时候。恍惚着被抱到了床上,听得那人训斥云儿的声音,“看不好你主子吗?”   “大人,大人息怒,是王爷府上的方伯来访,少夫人才出去招呼。”   沉默半晌,那人问道,“药可喝了?”   “没…没有。”   “还不去拿?”   “是,奴婢这就去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男主暖男一枚,送给大家~~ 喜欢打赏个收藏给鱼吧。   ☆、交手   山洞里烛火摇曳,照的三哥的脸半明半暗,“六弟,你跟七弟从西面的小路下山。我们七鬼山,总得留个活口。”   “三哥,看来如今你还把小风当了外人。”林珑迎着这烛火走过去,在众人面前露出一张明明朗朗的脸来,“三哥,诸位大哥。小风心知大家都是铁骨铮铮的硬汉,若交手起来,与这朝廷的狗腿,定能拼个你死我活。可如今山下朝廷屯兵三万,是我们的三倍。如若是硬拼必定凶多吉少。”   “七弟,可是已有了主意?”   “如今之计,有两条路,能驳回一些胜算。其计一,我七鬼山地形复杂,这七鬼洞中更是有大量机关未曾被人启用。若真要战,我们应该屯兵山上,利用这地形上的优势,布置石阵、箭阵、水阵,诱敌入阵。这一计必能伤敌一万。敌军伤后,我方大军需迅速撤离西面山下,等待接应。请三哥再调用一支三十人的精兵随我熟悉这洞内机关,诱敌入洞,必能再伤敌五千。至此,人数上双方已是均势,可心气上我方占上风。”   三哥听闻大喜,从半明半暗的阴影中走出来道,“如此我方必胜!”   “三哥切莫心急。虽是我方占了上风,可朝廷养兵千日,都是精兵。我方这三两年召集的这帮兄弟,却遭难了饥荒之苦,从兵力上,我方仍是弱势。”   三哥脸色稍变,“七弟既有把握伤敌数万,可能助我获全胜?”   “全胜,小风却不敢保证,如今情势,小风我只能保一计我一万的兄弟,能全身而退。如若三哥仍要以一己之力,抗衡朝廷,怕是此番就算小风帮三哥全胜,三哥可有考虑过下一次该如何应对。以我一万的兄弟,再与朝廷援兵增兵开战,实在无法抗衡。三哥必要忧虑,要么我们能号召到更多的兄弟与我们一致抗衡,可要赡养军队,必有粮食和银两。我等上山屯兵以来,从来都是靠山吃山,加上山北三片良田,再无其他。战,需计算天时地利人和。此时与朝廷开战,天时已输。要么,我们就此作罢,改日从头再来,此为其计二,是为降。”   三哥面色大变,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,身影又重回到了阴影中。林珑自知此计一出,定会惹来众议。   五哥是最虎的一个,“你这小人,肯定是朝廷派来的奸细。我等在山上一年多,与朝廷交手了这么多次,还没输过,我老五就不信,这一关我们过不了了?”说罢朝向众人,“兄弟们,你们说是不是,这林小风妖言惑众,咱把他绑了,扔下山去,给那帮狗腿看看奸细的下场!”   还是四哥沉稳一些,“小风,你怎可在这个时候说招降,这可是乱军心的话啊。”   “四哥,别跟这奸细讲道理,来人啊,把这懦夫绑起来!”说罢就吆喝了人过来,正要绑了林珑去。   却还是三哥开口说了话,“都别吵了。小风说的对,如今的情势,我们只能降。”   “三哥,我等兄弟跟了你这么久,就这么降了?”五哥皱眉,几番哀怨。   “五哥说的对,却不可就这么降了。”林小风接话道,“一来,是给朝廷一些颜色看看,让他们不敢再吞灾银,也不能再为难我山上的兄弟。二来,是给这一万兄弟们一个交代。我们七鬼山王,绝不是好欺负的角色。”   “小风,你方才说降,可这是什么意思?”   “我们先战再和,总得砍了那连山县令,为兄弟们出了这口恶气,方能招降。若是朝廷仍是维护那狗官,我七鬼山定能坐拥民心,即便此战败了,只要保存实力,他日也能东山再起。”   “有理。”   “三哥可给我调用五百兄弟,布置阵法?”   三日一到,山下朝军果然发了战贴,招降一说赫然纸上,林珑心中倒是有了底气,看到这一步,沈墨算还是个说话算话的人。   可兵不厌诈,若是以招降为饵,让山上兄弟掉以轻心,轻而易举便能拿下了七鬼山。好在林珑早已将草寇屯于山上,布置好了阵法,三哥见了这战贴,正问如何是好,林珑只说了一个字,等。等那朝军心急了,攻上山来。   这一战便是三日,如林珑预料,朝军折损一半早已没了底气,山匪在林珑的指挥下,也不敢正面交锋,用尽了阵法机关,被逼退到西面山下。   双方又僵持了一夜,清晨便听到朝军喊话,“卢山海,你已穷途末路,速速降了,朝廷还能给你留个全尸。”   这话喊了数遍,听得兄弟们怒火中烧,五哥说,“这朝军吃了我们这么多苦头,居然还这么嚣张,我们为何不趁着这士气杀他们个干净。”   三哥稳重,道,“五弟,切不可掉以轻心,以我等之力,硬拼是拼定是拼不过训练有素的朝军,还得从长计议。小风,当下情形你看应当怎样?”   五哥很是不服,“三哥多亲信这人,万一他是奸细怎么办?”   “五哥,到现在还在怀疑小风么?我若真是奸细,怎会费力气部署这些?”   “五弟,多虑了,我信小风。”   “三哥,如今情形,朝廷战书中有招降一说,可我等不能轻易降了,且让小风出去与朝军一谈?”   卢山海道,“我和你一起去。”   “兄弟们还需三哥你坐镇,你定是不能去的。”林珑背过手来,转向方才在一边生闷气的五哥,“五哥,你可愿意陪小风一去?”   “好,我倒要看看你耍什么花样。”   “三哥,此番若是小风回不来,你们一定要赶紧撤退,往西边,渡了河水就烧了那木桥,西边三里有座南清山,三哥可以休养生息,筹谋下一步。只是以此等兵力,欲与朝廷抗衡,不是长久之计,三哥还需好好谋划。”   “好,我派三千兄弟随你助阵,其余兄弟在这里等你的消息。”   朝军的军队屯在山脚,排着规整的阵型,林珑带着五哥和那三千草寇,在这朝军面前,气势上便先输了一截。   林珑往那朝军的人群里寻了寻,那双笑眼,英姿勃发,坐在马上,与那日洞里的恍若两人,硬朗的轮廓,在阳光下甚是好看。   那人不说话,倒是他旁边的副将,先发了话,“你就是卢山海?”   “我三哥在后面陪着我几位三嫂在玩耍呢,你们有什么话,跟我说就行。”   “笑话,你是谁?你能做这七鬼山的主么?”   “说出来我的名号,怕吓着你。”   “那你说来听听,我等好了。”   “我师傅是苍穹的灵山道人,我是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,林小风!”为了撑撑场面,林珑只好盗了那落英师傅的名号来用用,“正不巧,我还是这七鬼山的老幺,山风鬼王。”   “老幺?老幺是个什么东西?还是快些叫你们主子出来。我家将军有事情要和他谈。”   “正不巧,老幺便是这三日,让你们吃了些苦头的人。那七鬼山上的阵法,皆是出自我手,这么说来,你可明白了?”   “是你?!”那人说着便要骑马过来,却被那双笑眼拦住了。   沈墨道,“山风鬼王,我沈墨此番来是来招降,皇上的圣旨已经赶到,卢山海若是还不出来接旨,得罪了皇上,怕是招降也无法化解今日之事了。”   “啧啧啧,我三哥还真是走不开,不如将军先把圣旨宣了,让我等兄弟先听听朝廷的诚意。”   那副将道,“你不要太过分!”   沈墨谦谦如玉,“无妨,既是招降七鬼山的众兄弟,便先让大家听听。”   那圣旨,林珑得听得一字不差,封卢山海为连山县令,命七日之内安顿遣散七鬼山一万草寇。   这却是一条妥善的方法,三哥既是民心所向,让他来遣散众人,再好不过。沈墨这一步旗,走的很是到位。   林珑还在忖度着,五哥竟是跳出来,大怒道,“就着么遣散我等,就算了?林小风,这就是你说的不能轻易降了?我看你跟他们就是一伙的!”   “五哥,你先别急啊,这不还在聊吗?”   正说着,沈墨却道,“我看你们,还在等这个人。”说着命人将那连山县令绑了上来,“此人之事我已经查明,私吞朝廷赈灾之粮,坐地起价,鱼肉百姓。如今我将他绑了,押回都城,待皇上定夺此人罪过。”   “你这是苦肉计,别以为我不知道。”五哥这回倒是很清醒!   沈墨也不心急,“沈墨诚意十足,招降一事还请山风鬼王和你们三哥好生商量。”   “好,你待等我一个时辰。我将圣旨带给三哥看看,再与你们们说。”   三哥看着那圣旨满脸的迟疑,还未开口说话,五哥便在旁边叨叨,“三哥,那沈墨定是行的苦肉计,绑那李寒山过来,说不定到后面就给放了。”   “小风,你怎么看?”   “小风觉得,沈墨那人可以信。”   “怎么说?”三哥问道。   五哥在一旁道,“我都说了这小子定是奸细,方才见了那沈墨一次,便说人家可信。”   “小风却是只见了沈墨一次,可这圣旨是真的,不论李寒山今后怎么处置,他都不再是连山县令,无法再鱼肉百姓,也算是为我西南百姓除了一害。”   “你的意思是,我等就此降了?”   “这是当下最好的出路了。”   “要平民心,那连山县令自是不可放过。待到三哥上任,再让他吃些苦头。只要保住他性命,朝廷是不会插手的。”   三哥背手,踱着步子,半晌方才转身过来,对众弟兄道,“我卢山海今日,降了朝军,不代表就是怕了朝廷。如若我作连山县令,众弟兄必定皆有封赏。我山上一万草寇,如今还于良田,稍后我与朝廷商议,以灾粮补上,还大家一个安居乐业。待到明年收成好之时,我卢山海,定会在县令府衙,摆万民宴席,谢诸位兄弟如今的肝胆情义,卢山海我,就此,拜过诸位!”三哥说罢,俯首地上,对着众人磕了三个响头。   众人涌上,将三哥扶起,“我等既然誓死追随三哥,三哥说降了,我们就继续跟着三哥混饭吃!”   连山百姓好不热情,迎接三哥的队伍排到了城外。   三哥骑着朝廷派发的马匹走在前面,林小风紧随其后,那双笑眼从旁边投来,“林兄弟,今夜可有空来煮酒楼喝酒?”   那队伍最后,跟着那锁着李寒山的囚车,为我三哥上任,算是安定了民心,好不风光。   林珑回那人道,“沈将军处事甚是周密,小风自要谢过,今夜戊时,我在煮酒楼等将军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草寇难降,重在民心。 鱼在吃瓜,你们有没有在吃瓜的,如果也在,帮鱼收藏一下~~   ☆、致和   上了三日的琴课,实在是憋闷。这乐理听得乏味,这弹琴的姿势也甚是矫情。   林珑习惯了在木屋的书屋里,窝成一团的刻木人,哪里像现在这般,手脚似都不是自己的。原本伤还在养着,每日琴课上,总能昏昏欲睡,被赵先生一棒子敲醒了。林珑每每赔礼道歉,浪费了先生的心思,实在是不争气。   倒是那人,那日以后再也没见着了。听管家说沈墨每日早出上朝,一直到晚上都陪在王爷身边议事,夜里常常很晚才回来。林珑本是嗜睡,自然等不到那人在这府里出现。   “已然讲了三日的乐理,赵先生也辛苦了。不如今日,我们休息一下可好?”   “哎,少夫人心不在焉,这着实让赵四为难。”   “不就今天一天嘛,明日我们再接着来,可好?”   “少夫人心思不在这儿,赵四也不便强留。那赵四今日便告假,回家探一趟亲。”   “好好,那明日再上课!哈!”   好不容易能甩脱了赵先生,自是要出去放放风的。   青阳南面有一片湖水,湖水的隔岸,有一元华寺,自前朝便在,香火极旺。   娘亲在世的时候,每逢初一十五都牵着林珑去上香,想来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,如今回了青阳,当然是要再去看看的。   方才走到码头,那船家却刚走,等了许久,也不见别的船来。   湖边水大,吹了半晌风。   正觉着有些凉,却听得身后有人说话,“姑娘如若是也要渡湖,我们家主子的船可载姑娘一程。”   林珑回过头来,却见一人正弓着身子,指着身后那艘官船。船头上一人一席深蓝色的锦衣背对着林珑立着看水,想必身份非常,林珑正犹豫着,这上了船不就欠了人情,这个身份的人的人情总是不好欠着的。   “姑娘,这船刚走,如若要等是要登上一整个时辰的。我家主子是对岸这元华寺的居士,只是看姑娘面善别无其他意思。正好这船正要走,也不过顺个路,姑娘无需太担心。”   这般言辞错错的样子,林珑还真不好拒绝了,“既然这样,还请谢过你家主子。”只是这主子如此年轻,便成了居士,看来还真是虔诚之人。   秋色烂漫,这湖水对岸一片片花黄的银杏色,从这湖心看去还真是美极。那元华寺的藏经阁在这片花黄中露出一顶红色来。   湖上扬起的秋风吹的人几分凉意,林珑正要抱着臂膀取取暖,方才那奴仆却送来了一袭风衣,说是他主子吩咐的。   林珑往那船篷内看去,素帘挡住了那人的容貌,看不甚清楚,却见得那人举起茶杯,向林珑点了点头。林珑自是回应了去。   下船的时候,本是要将这衣物还了回去,却被那奴仆拦了回来,说姑娘衣衫单薄,今日这风衣便不用还了。林珑心中自想着,这人情欠得是越发的大了。   这元华寺,和林珑幼时来看的也没什么差别,除了门前几颗银杏长得又茂盛了些,愈发的美了。   那树上绑着大大小小的姻缘签,红红的一个个长在黄叶之间,不想世间这有情人儿还真是多。   娘亲那时便是一袭青衣,垂着两缕长发,头戴一只玉簪,牵着林珑往那山门里去。如今踏着这花黄的落叶,林珑也走在这条路上,想起娘亲来却也是伤感。   那年冬天,娘亲病了好久,爹说娘亲感了伤寒,也不让林青和林珑去探望,说是怕会传染。   冬去春来,林珑本以为天气暖和了,娘亲的病也快好了,林珑可以再扯着娘亲的裙角撒撒娇气,让娘亲抱抱亲亲,闻闻娘亲衣衫上的桂花香,还有娘亲唇角的笑意,总那么温柔,是要融化了人的。可娘亲的病却没好,反是加重了。   林珑清楚的记得,爹抱着娘亲在那桂花树下坐着的模样,娘亲咳出的红黑的血,落在那满地的黄白的桂花里,她便这么撒了手,扔下林珑大哥和爹不管了。   如若不是进了山门,见了那扫地小僧的模样,林珑的眼眶怕是仍是湿的。这眼前正清扫这黄叶的小僧,不是致和却是谁。   今年夏日,林珑回青阳,便是让致和带的路。当时只是在路上捡了个快要饿死的小瘪三,想着能做做善事,让他赚了几日的饭钱。这小人却是活泼,一刻也呆不下来,林珑便是想留在身边也是管不了,便随他去了。不想如今却在这元华寺里讨生活呢。   “多日不见,不想致和君如今却遁入了空门?”   那扫地的小人回过神来,盯着林珑看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,“林姐姐?啊,你咋来这儿了?”   “这儿不是出名的寺庙,我为何不能来?倒是你,怎的来这元华寺混饭吃了?”   “哎,林姐姐你可别乱说,我这可真是来修行的。”   “我说致和,林姐姐是这么好逗的人嘛?你这话骗骗这些死脑经的和尚们也便罢了,你左右不过混口饭吃,人家广开生门,也不会与你计较。”   “哎呀呀,林姐姐咋还是这样得理不饶人的样子,你这样谁敢娶你?”   “我若嫁不出去,便等你长大来娶咯。”   “可别,林姐姐您这身份高贵的,我一小瘪三儿。况且,我这都遁入空门了。”   林珑不禁笑了出声来,戳着那小人儿的光头道,“那就别咒我!”   “林姐姐可是来求姻缘的?这元华寺可灵了,有求必应的。”   “有求必应?”   “啊,你看看这香火就知道了。等我打扫完这前院啊,我带你四处转转。”   “我先去逛逛,你等会儿来后面找我?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如果看完了这一章,就点个收藏吧,后面的情节很抓心哦~   ☆、旧友   这元华寺里的香火却是极旺的,除了本地的善男信女,也不乏外地闻名而来的善徒,这前殿的路真是人山人海的,走也走不开。   林珑最是厌烦这人多的场景,便绕开了路去了右边的园子。这秋风吹的爽朗,林珑便在园子里踩着落叶儿玩,不觉走到了池塘边上,那水中间有一佛殿,屋檐上吊着的风铃随这秋风琳琳当当的正清脆的响,那声音甚是好听,林珑便不觉跟了过去。   走近了,却发现方才那锦衣人也在,正和佛殿里什么人说这话。林珑无心打扰,便放轻了步子,走到殿旁去了。   这时致和从身后赶来,“林姐姐,在干什么呢?”   “啊?你可知道那边是什么人?”   “似是方丈的贵客,那位夫人身份挺高贵的,在寺里带发修行许久了。方丈不让我们离太近,怕打扰了那夫人清修,我们还是走吧。”   “哦?夫人啊?”   “走吧走吧,再在这儿要被发现了。”   和致和逛了园子,又留了话,如若有什么事,可来城东沈府寻她。   这香嘛也烧了几柱,也不知真求了姻缘没有,倒是离开的时候正巧撞见了方丈,说是见林珑与旧友相似,便赠了块佛前常供着的木头,说是可以辟邪。   林珑倒也不怕什么邪气,只是这木头刚刚好,能做个香盒装些香草带在身上,提防些伤寒倒是好用。   方才走到渡口,却遇上那艘大船,又见那奴仆在渡口等着。渡口却也恰好有没有别的船家,做的林珑似是又要蹭着这官家的大船似的。林珑自是远远向那奴仆做了个礼,便在岸边等了一会儿,那奴仆也没作声,大约是也觉着尴尬吧。   “姑娘,可是又要渡水?”不想那锦衣的主子从迎着秋风走过来,林珑竟看得有些呆了,这面庞怎的看得如此的熟悉,真真走近了,林珑不禁失语道,“六哥?”   “哈哈哈,七弟原来还认得我,我倒是不大认得七弟了,怎的半年不见,变成了女儿模样?”   “可六哥怎的穿的这般富贵的模样?原来…”林珑却是惊讶了,这七鬼山的老六,比他早上山了一个月,说是西南地主家的儿子,饥荒之下,也只能落草为寇,上山当了老六,看来这些身世不过是戏本子罢了。   ”原来什么?我这六哥,和你的老七不正好是一回事儿嘛?“   山上的日子里,六哥话最少,总也显得最沉稳。不想这六哥却也是朝廷派去做的细作,还好六哥没出手,要不然也不知道三哥他们当时能否全身而退。林珑心里搁着颗石头,却庆幸还好当时是自己出手,若是让六哥来,这后果也不知会是怎样了。   如此看来,自己那时出尽风头,六哥用这身份只是在旁观察,这六哥的城府之深也不是林珑可以掂量的。   可六哥毕竟是六哥啊,山上的日子里喝的酒有多少,这兄弟间的交情就有多深,来了青阳,哪里能淡了去,酒还得喝着不是。   于是到了岸,便被六哥拽去了酒楼,叙了许多那山上的旧。六哥说,林珑那时被抓上山的时候,像只兔子,被三哥一审,兔嘴里却吐出了象牙,居然说要帮三哥与朝廷对抗,统领天下。   后来却还顺理成章的判了变,平了这西南之乱。虽然六哥早看出林珑是女子,却也不知今日见到,是一般仙子的样子。林珑还真有些脸红,从小到大,哪里被人这样夸过。三巡过憨,六哥却要送林珑回家,说是一个女子,深夜回家甚是不便。林珑倒是感叹,今日烧的这几柱香,怕真是还灵验了。   送到了沈家门口,却遇见沈墨和随从苏靖从外面刚回来。见了林珑身边这人,沈墨立马行了大礼,“沈墨见过七王爷。”   林珑倒是被吓了一跳,与六哥喝了这一晚上的酒,可也没告诉自己,他就是当今与成王齐名的七王爷。   “沈大人这不是在朝堂上,大可不必如此多礼。”   “王爷客气了,礼数自是不能少的。”沈墨瞄了一眼六哥身边的林珑,“不知可是林珑得罪了王爷?”   “哈哈,林姑娘是本王的旧友,哪里会得罪。”六哥也看了一眼林珑,似是明白了些,“听得沈大人前些日子,得皇上赐婚,娶了林将军之女为妻,原来就是我的七弟。”   “六哥这可是在笑我?”   “我哪里有,皇上赐婚的,定是好姻缘,哈哈哈哈。”   “嗯,六哥就是在笑我。”   六哥又转向沈墨道,“沈大人好福气,娶得林姑娘,定会传为佳话。”   这话说的林珑耳里听着甚是舒服。沈墨那笑眼抬起来,看了看林珑,似是几分嘲讽,“沈墨多谢王爷,我对林姑娘…我定会好好待夫人。”   送走了六哥,林珑左手上一疼,便是被那人拉着进了沈府,走了许久好容易挣脱了开那人,“疼!”   “你可知那七王爷是何人?”   林珑自知那人要开始问罪,便愈发要理直气壮起来,“我六哥啊,出生入死的六哥啊。”   “六哥?”林珑还没见过那人如此模样,那笑眼里透出些杀气,渗人的很,“你可知王爷和七王爷在朝堂上政见相左?”   借着些酒劲儿,林珑也没示弱,“可六哥就是六哥啊,酒肉穿肠过,情义万古流。你是没拜过把子怎的?”   “哼,拜把子?”那人重复着林珑的话,语气里几番嘲讽。   “嗯,拜过把子的。”   “林珑,我劝你离那人远点。那七王爷,可不是好应付的角色。”   那人说罢,负手而去。林珑也没当回事儿,左右就见个老朋友,也没被拉入什么政派,也不知那么生气干什么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沈墨:我怎么会没有拜过把子?哼!(高冷地飘过~) 鱼(小声地告诉大家):真的没有! 林珑:我吃瓜,我不说话。有没有人要帮鱼她收藏?没有就算了。   ☆、七王   “摸九挑七,摸七勾五,错了!”赵先生一杖子下来,林珑便又疼了半刻。   这琴课上的,委实是难受。掐着指头算了算,却还有一整个时辰要过,方才能下课,林珑便愈发没了练琴的心思。   此时管家来报,说七王爷的轿子在门外等候,让林珑去赴宴。林珑正想要逃了这琴课,这七王爷的轿子来的还真是时候。   下了轿子来了这茶楼,被人引入了那二楼的厢房,七王爷正在桌子旁边喝茶,见林珑来了,招呼道,“林姑娘来了,过来坐。”   “六哥,不,七王爷…”林珑正行了礼,却被他扶了起来。   “林姑娘无须多礼,左右你我有结拜情义在,这些个俗礼,日后也便免了吧。”   想起昨晚沈墨的话,林珑不觉有些拘谨,“林珑不敢,该有的礼节,还是要的。”   “怎的一夜不见,你便如此生疏了。来,过来坐。”说罢便硬是拉着林珑同坐。“今日我宴请幕僚,这说书的吴先生,可是青阳现在顶出名的。突然想起你,便差人去接你也来听听。”   “多谢六哥好意,林珑也甚是喜欢听戏。”   “这便对了,别跟我这么生疏,日后这么叫我就行了。”   “好。”边听着戏文,说是七王的幕僚都在。林珑暗自一个个扫过去,的确都是些官员的模样,还有一两个目光正投过来,举起茶杯向七王爷示意。   看着看着,眼前却晃过那一双熟悉的笑眼,望着自己怒意正浓,不是那沈墨还是谁。   不是每日都在王爷身边议事吗,原是来了茶楼听戏。林珑也当作没见着,看向那台中的说书先生去了。   可那人身边,小厮装束的人,倒不是苏靖,却看来一副柔弱气,眼熟的很,林珑却一时也想不起来是谁,半晌忽地反应过来,却是秦琴女扮男装的模样儿没错。   这戏本子很是新鲜,以前也从没听过,倒是也没听到个头,磕着瓜子儿,听了几个来回,方才反应过来,这先生说的,正是那日在七鬼山朝廷出兵,林珑出计招降的故事。   左右着七王爷说这是新戏,可这出戏怕没几个别人知道,在场的也就这七王爷知道那时的来龙去脉。可今日王爷叫林珑来听戏,这里面怕是多少有讨好的心思。方才明白过来,对面的人便发话了,“林姑娘,可曾还记得这故事?”   “六哥,还真是有心了,这戏本子说的是我们年初在七鬼山平乱的事。”   “林姑娘那时妙计如珠,我,实在是钦佩。”   “林珑实在不敢,不过是些雕虫小技。”   “哦?雕虫小技,就能将这僵持三个月不下的西南之乱平定了,要是林姑娘用了真计策,这天下…”   这话中试探之意实在是明显,“林珑也就这些伎俩了,哪里说的上什么计策。王爷快莫折煞林珑了。”   “好好好,不说了不说了。”说着便有人进来禀报,说是张大人和元大人两位大人在厢房外求见,却被王爷摆了摆手,说今日不谈公事。   林珑自是有些不大自在,不自觉抬眼看了看沈墨的位置,不过一盏茶的功夫,那人的位置上却已然换了人了。林珑琢磨着,难道是方才眼花看错人了不成。可大白天的,无故想那白眼狼作甚。   正入神,却被王爷打断了,“林姑娘,可惜此处无酒。听完这场戏,我们可寻个有趣的地方去喝酒。”   “也好!”   从茶楼里出来,王爷便屏退了随从,说要带林珑去找酒喝,他们在旁边碍事儿。   林珑便觉着手腕一疼,回眼一看,拉着自己的,可不是王爷,却是那白眼狼沈墨,一把把自己拉到了身后,对王爷道,“怕是扰了王爷的雅兴了,家中出了些事情,林珑今日怕是要爽约了。”   “哦?珑儿,可是出了什么事情,可需要我帮忙?”王爷转眼看向林珑,一副求证的模样。   沈墨也转向林珑道,“夫人,家中着火了,你那存木头的房子烧着了!”   “什么?”林珑在沈家却是有那么一间存木头的房子,林珑往里面塞着些看着好的木材,闲来无事雕木人用的。林珑这嗜好从未告诉过别人,就连云儿也没带着去过。沈墨这一军将的可真好,“着火了?王爷,我那屋子里放这些重要的东西,我要回去看看。我们改日再约。”   “别急,快去看看吧。酒局改日再说。”   林珑劈开街上的人群,一路小跑。这些年游学搜集的好木材可都在里面,千年沉香万年梨,虽是都没多大一块儿,不值钱,可都是林珑舍不得用的,就这么一把火烧了,林珑定要抱着枕头哭上三日。   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府里,还得绕过那花园,好不容易到了林珑的院子,可哪里来的火?   一丝火苗儿都没看见,林珑顿时反应过来,回身却见那人无事一般,背着手一双笑眼望着自己,甚是嘲讽。   “哼,不想是中了沈大人的计了。”   “我与你说过,离那七王爷远一些,可你偏是不听。”   这人甚是奇怪,左右不过一个七王爷,左嘱咐右嘱咐,“你说是因为七王爷与我们成王爷政见相左,所以我要避着?这理由很难说服我。”   “你既然当初选择了嫁入沈家,便是将军府与成王爷结了盟,你心里可清楚?”   “自然清楚,可我不过与个老朋友喝喝茶,吃吃酒。”   “你这位老朋友,在你身上可是花了些心思的。以他的身份,大可没必要把那西南的战事写成了戏本子,还宴请幕僚来听。”   “这些林珑自有分寸。林珑自从这进了沈府,不过背了个沈夫人的虚名。可如今看来,大人倒是对我挺上心的,林珑还以为大人并不记得七鬼山的林小风,不想大人还能知道今日西南的战事,是林珑的故事。”   林珑说着,绕着那人走了一圈,“还有,这收木头的房子,林珑可没跟沈府的人提起过,大人倒是知晓的清楚。这么看来,今日大人把我骗回来,不单是因为七王爷的身份吧?”   林珑凑近了那双可恨的笑眼,“大人可是吃醋了?”   那人却冰冷道,“林姑娘心里清楚,沈墨的心思在哪里。”   “对对,林珑差些忘记了,那位楚楚的美人儿哎。大人还是早早把人家娶进了府里,每日以政事为由,出去幽会,传去官场里不甚好听。”   “这点沈墨也自有分寸,我与你是皇帝钦赐的婚,如今方才过了一个月,这时纳妾会得罪了皇帝。待再过些时日,还请夫人多帮忙打理这纳妾的事。”   呵,倒是也占不到嘴上的便宜,“好。林珑累了,回房去了。大人自便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作者明天要搬家,现在还努力的在修文。 如果你们看也还开心,就帮忙收藏一下。 安慰一下作者。   ☆、往事   娘亲在的时候,身上总配着个小巧的木盒子,里面装着娘亲亲手做的桂花粉末,因此娘亲的衣衫上,总会透着那股子清香。娘亲去了之后,这便是娘亲留给林珑唯一的念想,原本天天捂在身边,谁都别想碰着。   十八岁那年,阿爹把林珑从擎川接回了家。阿爹当年麾下的右将军欧阳靖,在战场上救了阿爹一命。阿爹便当场许下了林珑和欧阳家的婚事。   林珑当时一副顽劣的性子,倒也没见过这未来夫婿,原本也没当回事儿,左右不过嫁人,反正都是早晚的事儿。   谁知还未到成亲那日,欧阳家的公子便来了府里拜访,与林珑说,他与那何家小姐情投意合,还望林珑成全等等的话。林珑思忖着,自己本是阿爹报恩的筹码,左右还是这恩人不愿意了。   正考虑怎么和阿爹说说,成全了这可怜的欧阳公子,不想却参合进来了个齐三千,说是自从林珑离了擎川,便日日思念,怕是今生都分不开了。   这齐三千自来了青阳便日日缠着林珑,一刻也没离过身,日日里甜言蜜语,还对着天地发了誓。林珑那时还是副小姑娘家的心思,就这么被齐三千哄骗了去,大婚还有几日,便跟着齐三千逃了婚。那娘亲留下的木盒子,那时便当作信物,一道送给了齐三千。   阿爹日后来了擎川寻着了林珑,也就撂下了日后自己去寻个好郎君这话。   如今回了青阳,想想那时也是瞎了眼,怎的将那木盒子送了个没心肝的人。   这屋里的木头,不用也白不用。忽地想起昨日从寺里带回来的檀木,便操起家什,就着回忆里的样子,又做了个木盒子。   檀木有宁神之效,林珑将其挖空,又镂空了些许花纹在表面,里面的香料方能透出来。   城中有家纷华访,是小姐家家常去选香料的地方,林珑正是也要去配几味装入那檀木盒子里的,“怎的这么巧,在这里碰上了秦姑娘。”   那可人儿见了林珑甚是羞涩,“林姐姐…也来选香料么?”   “嗯,刚好做了个新的香盒,来这里配几味香料。”林珑见那人手背在后面,似是拿着什么东西怕林珑看见了,心中便明白怕是送给沈墨的东西吧。“妹妹可是来选香料送给大人的?”   那人惊讶着,点了点头。   “是给大人的,也不必拘谨。大人也与我说过了,待到过了这几个月,他与我大婚的风头过了,便会迎娶你过门。”   “沈大哥…真这么说了?”   还以为山盟海誓的时候该是说过了,怎的这丫头还蒙在鼓里的样子,“啊,说过了。你如今便叫了我声姐姐,甚好。”   “姐姐,秦琴正在犹豫,该给沈大哥配什么香料的好。姐姐给我出个主意?”   这丫头是想试探自己么,“咳咳,我跟他认识不过两个月,哪里知道他的喜好。你给他配的香囊,还是你自己拿主意,方能体现你给他上的心。”   “那秦琴就给他配些桂花。姐姐身上也有桂花香,很是好闻。”   这丫头是在试探林珑不成,“不过是从林家翻出来的旧衣服,沾了些园子里的桂花味儿。秦姑娘身上倒是些朴素的药草味道,我想大人还是喜欢这药草多些。这花香甚是俗气,倒不如配几味驱寒的药草,预防预防伤寒,也实用些。”   那人笑道,“姐姐说的是,大人平日里好像却是不爱这些花香,我这便回医庐配些驱寒的药草。”   说罢便行了礼,要走了,回头还谢了林珑一句。林珑心想,这人倒是话里有话。   这店里的桂花粉倒是不错,又选了几味合心意的,便结了帐要走。可这擦身而过的人,甚是熟悉,身上这股浓浓的木头气味,不就是那擎川上草庐里的。   这人,不是那偷了图纸逃走的三师弟是谁?   林珑一手抓住那人的肩膊,“落英,可算找到你了。”那人眼里一副惊讶,一句话没说,便一手甩开,将林珑推倒到了地上,转身出门跑的飞快。   林珑自是追了出去,伤了师傅,还偷了图纸,怎能还在这青阳城里逍遥。追了几条街,可这人步子太快,林珑虽是跟的紧,却也没了踪迹。这巷子周围都是城里权贵的府邸,也不知那人进去了哪一家。   “珑儿,这样风尘仆仆的是在找谁?”这声音林珑认得,回过身来,便见着成王和沈墨带着三两侍卫就在身后站着。这巷子里本是无人,此刻预发的安静。   林珑回神过来,“方才见到一位老朋友,又不确定是不是,方才跟到这巷子里,可进来了却跟丢了。”   “哦?老朋友?本王倒是听说,珑儿跟七王爷是老朋友,可是寻他来了?”   “不是…不是七王爷,是另外一位朋友。”   “珑儿朋友多也是好事,只是需要在意些自己的身份。有些所谓的朋友,可不是单纯的朋友,人和人相处总是有些目的的。”   呵,这话说的,还真在理,“林珑谨记王爷教诲。”   “我看也是墨儿整日与我议事,冷落了你。”说着看了一眼身边不语的沈墨,“今日便到这儿吧,给些功夫,你们好好相处一下。”   林珑到觉得王爷这句话说得,最是在理。   二人一路走也不说话,林珑看了看那人,仍是没有要开口的样子,便先开了口,“庆丰楼新出了几样菜色,据说是从东洋流传过来的,我们去尝尝鲜可好?”   “不过加了些花样,味道却是一样的。”   “那张家茶馆可好?那张先生的故事讲得好,二胡也拉得好。听说张先生原本不性张,这张可是众人给叫出来的姓,生生是这茶馆里的活招牌。”   “都是些听烂了的故事,无趣。”   “嗯…让我想想…”   “我还有些别的事,你先回去吧。”   说罢那人便加快了脚步,林珑在后面说道,“可是去见秦姑娘?”   那人顿了顿脚步,也没回头,便离开了。   林珑记得这光景,在哪儿也遇上过。那年和齐三千逃了婚,一路也没敢回擎川,便南下去了苏杭,谁知苏杭多雨水,便也浇出了齐三千命里的真桃花。那日也是在街上,齐三千也是这么说,“师妹,我还有些别的事,你自己先回去吧。”   呵,也罢,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了,也该习惯了。   ☆、安魂   也不知在街上晃了多久,林珑回过神儿来的时候,暮色早已深了,不觉还是回到了这沈府门口。晃悠绕进了自己的院子,本想蒙着头便睡了,便也什么都不记得了,可半晌了也睡不着,云儿端了些吃食从屋外进来,“少夫人还没吃过东西呢,随便吃些吧。”   “不怎么饿,倒是家中可囤了些草药?”   “寻常草药,家中会备一些,作药膳用的。”   “帮我去寻几味来,拿去厨房等我吧。”   那年和齐三千分开后,便无日夜地钻研起老头书屋里的书来,有一日竟读了三日的书,也没觉着困乏。老头也不知从哪里端出来了一碗茶汤,林珑只当白水似的喝了下去,不出半刻,便就倒了下去,醒来便也释了怀,左右什么事情,多睡些觉便也会忘记了的。如今这安神茶,用在此处也是合适的。于是便去了厨房撺掇起煮汤的锅炉来。云儿见了忙道,“少夫人要做什么,让云儿来就行了。”   “做些安神的汤药,你帮我就行了。”说罢将手中的柴火递给了云儿,自己配起草药来。   “少夫人可是做给大人喝的?”   “给那白眼狼作甚?”   “什么?”云儿似是没听明白。   “没什么,我是说,是给我自己的。”   “云儿听说大人常年不好入睡,还以为少夫人是想煮些安神汤给大人。”   “给他做了也不会买账,做来作什么?厨房可还有些瘦肉? ”   “该是有的,云儿给您找找。云儿倒是觉得,少夫人在大人身上的心思花的不够。”   林珑倒也顿了一下手中正要放进炖盅里的药草,“不够多么?说来也是,可我即便再想用心思,也得能见到他人不是。”   “少夫人,大人的起居少夫人可以找苏靖问问啊。云儿在府里呆久了,大人每日卯时出门,亥时回来还是知道的,少夫人倒也没问过。”   呵,倒还真是林珑的不是了,“那等着安神茶煮完了,你给他送一盅去?”   “少夫人自己送去不是更好?”   “你倒是心思挺多!”   “云儿是替少夫人着急,大人和少夫人成婚都这么久了…”   “嗯,都这么久了,左右我也就见过他三两次。”   “少夫人还是这么不上心,新年的时候老夫人回来,若问起来云儿,云儿该怎么说才好?”   “你就说大人和我相敬如宾,举案齐眉,相处甚好。”   云儿被这话憋了回去,半晌没说出话来,林珑边看着火,边看着云儿的模样,想着安慰下这好心的丫头,“咳咳,云儿你可知道,有些事情,不是多上些心就能解决的?你家大人的心思本就不在我这儿,我再怎么上心只是自找无趣罢了。”   “少夫人怎么会这么觉着?那日从王爷宴会回来,少夫人你昏迷不醒,大人在旁边守了一夜,直到早晨才去上了朝。第二日您在院子里晕倒,大人还狠狠责备了云儿,直到大夫来看过说您没事儿了,自己才去休息的。”   “云儿你可没说大话骗我?”林珑倒也吃了一惊,这假人平日里只在外人面前才演成夫妻和睦的样子,怎的可能有这般耐心对自己。   “云儿怎么敢欺骗少夫人。”   “如若真是这样,那我还真是要多花些心思了。”   “少夫人这话可是为了敷衍云儿说的。云儿伺候少夫人时间不长,也知道少夫人的脾性,嘴里说的和要做的总不是一回事儿。”   “你倒是机灵。”   “若少夫人不信,可以去问问苏靖。”   “我信我信。来,快将这安神汤给你家大人送过去,以表我的不离不弃之心。”   ☆、桃花   本以为寅时起来,大概不是件难事。真试了才知道,也不是件易事儿。梳洗好了便赶来了侧厅,那人早已在桌前用起了早膳。林珑自坐了过去,见那人眼里几番惊讶,也装成没事的样子。林珑在想沈墨这不说话的本事,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修得的。左右一顿饭的光景不长可也不短,两人就这么生生一句话也没说,那人便理好了官服出了门去了。林珑倒是也犯困得厉害,回被窝里补了个回笼觉。直到夜里那人回来,却又像昨日一样让云儿送了安神汤过去。沈墨若真是个长心眼儿的人,该是会明白些的。   一连两月,林珑按照云儿说的,多上的这些心思,都成了落入海里的石头,一点波澜也没掀起来。也罢,左右不过改了两个习惯,日子和以前也没什么两样,师父常说,总有些努力是会白费的,这话不假,林珑早年也尝过这些滋味,倒也不会那么计较。倒是早起之后,将那琴课安排在了早上,下午的时日总能抽出来独处,看看书雕雕木人儿,长进长进这墨家第六十八任传人的修为,也算是那人的功劳了。   逢着十五,林珑都会去趟元华寺,一来看看致和,二来,娘亲走了那么久,那张脸林珑早已不甚记得了,每每在寺里的园子里总能想起些娘亲的样子来。可林珑却忘了,那七王爷也有个重要的人住在这元华寺。这日也正巧,在回程的水边,遇见了这七王爷。原本见了本还抱着半丝侥幸,那王爷最好看不到自己,却生生被叫住了,“珑儿为何躲着我?”   “七王爷,林珑…”   林珑正想着该怎么解释,却被那人拉到了面前,“不是说不许叫我王爷了吗?”   “林珑想着王爷身份尊贵,我总这么六哥六哥的叫,总是不好的。”   “不用与我这么拘谨。”   “林珑…并没有拘谨,只是礼数…”   “那我遣人去沈家找过你几次,可都被你推却了。”   “林珑却是有事在身,才推却了王爷。“   “有何要事,居然比我俩的情义重要?”   就着这么近的距离,这话问的林珑心中一惊,竟也失了言辞,不知该如何回答了。   “珑儿,你脸红了。也罢,以前的事情,本王便不计较了。珑儿若还要叫我王爷,那便这样叫着吧。”   林珑这才回过神来,“王爷,林珑却是有事…”   “那今日可不能再推脱与我了。我们去喝酒。”   这酒喝到深夜,这七王爷似是近日多遇了些不开心的事儿,总给自己灌酒。左右喝酒前,王爷潜退了随从,只留了林珑一人。王爷这般醉醺醺的样子,林珑今日怕是又要美救英雄送他回家了。林珑心里琢磨着,这美救英雄的技能,会不会是自己桃花总开了一半又烂掉的原因之一。结了账,便要扶着这醉酒的王爷回王府,还好这王爷还能指指路,好不容易到了王府门口,让王府的下人们接了进去。有个懂事的侍卫,见林珑一女子夜里独自一人离开不方便,便送了林珑回去。   方才走到沈府门口,刘管家赶了上来,“少夫人,您可回来了。大人…大人在大堂等着您呢。”   这大堂里的灯点的通亮,和这要安歇的时辰,实在是不相配。那人背着手站在堂上,见林珑进来,那一手从后面松下来,捏成了个拳头缩进了袖子里。林珑心里大叹不妙,看着这情景感情是要家法伺候的。沈家的家法,林珑也见过一次,那时方才和沈墨定亲,在沈府上住着,便见着沈墨因想悔婚,和沈老爷大吵了一架,被沈老爷罚着端了那戒尺,在祠堂里跪了一整夜,沈老爷似是还念念有词,你若本身端不正,怎的训诫沈家这一干下人?   “回来了?\"   林珑自是理亏,低下了头来,连声音都比平日里小了些,“嗯。”   这时光似是停留了半晌,方才听那人道,“你平日里顿的那盅安神汤,让人给我送到书房来。”说罢便出了这大堂去。   林珑自是也没想到,这一关倒也就这么过了。左右不过证实了,那人是喝安神汤喝上了瘾,总的依赖这茶汤才能入睡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点击破百要请客吃饭!   ☆、落英   刘管家在沈府中做了三十年的下人,听老夫人说,原本入府的时候还是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小毛孩儿,后来因为人谦卑,为事老练,接了上任管家的位置。   如今这刘管家便在和林珑过着账目,还提醒着林珑,还有两月便是新年。往年老夫人在家的时候,都会先置办些过冬的衣物,再会备些药膳用的药材,新年好用的上。   林珑便也听了这管家的话,让他去置办些药材,自己来了素衣坊挑些过冬衣物的面料。   可眼前这两人,沈墨与秦琴,也正在店里挑着些新鲜的花式。林珑也不知是避的好,还是不避的好,甚是尴尬。   却听得沈墨开了口,“林姑娘可是也来置办些过冬的衣衫?”   “嗯。不想这么巧,大人和秦姑娘也在。”   那可人儿正也向林珑行了礼,“秦琴见过姐姐。”   “秦姑娘不必多礼,既然叫我一声姐姐,便不用这么客套了。”   “林姑娘,琴儿给我挑了这几个花式,可偏偏都断了货了。隔几日,掌柜便能补齐了,你让他们送去医仙的医庐吧。”   呵,这人倒也没跟林珑客套,可左右不过几匹布,林珑也懒得计较了去,“大人的吩咐,林珑明白了。”   见林珑答应,那人便牵着秦琴离开了。自留这林珑在这店里付了定金,又和掌柜约好,布匹一来,便使人送去那医仙的医庐。   在这青阳城里,见着落英,这是第二次。头一次在纷华访,撞着了正面,这一次在街角的面店里,远远看着背影,与小时候后山捉山鸡是一模一样。   林珑甩开了众人,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叛门的师弟捉回去给师傅解气。那人倒也没发现,吃完面还在街上逛了半日,又去玉魂阁转悠了一圈,方才往城北去了。   跟到了上次跟丢的巷子里,可这路线,林珑只觉得甚是熟悉,仔细想来,却和那日送七王爷回府的路竟是一条,只是那日在夜里,不觉得曾来过,如今却全全想了起来。正仔细想着,那人却停住了,微微侧了脸,却气定神闲的开始说话,“师姐这是要跟我到哪里去?”   “落英还认我这个师姐,就跟我回擎川和师傅请罪吧。”   “我还以为师姐跟了我这么半天,是想找我叙叙旧,既然都来了,去七王爷府上坐坐如何?”   “这么快就把你主子招出来了?”   “师姐是要自己走,还是要落英我请你进去?”   林珑还没反应过来,那人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来,捆了林珑的双手,堵了林珑的嘴,一把扛起林珑,从侧墙翻入了七王爷府里。林珑还真是一头雾水,本以为这人还会念念幼时的情义,敬自己是姐姐,能好生说说话,不想却动了手。   林珑自小便不喜习武,练弓弩也是老头逼的,说是行走江湖得有防身的伎俩。这师弟的功夫习得比自己好,也全靠十五岁下山游学的时候,拜了苍穹派的灵山道人为师,林珑只是听过落英这段经历,不想今日还真见识到了,这轻功步法,使得还真好。   一路被抗进七王爷府里,关入了一间厢房。   “师姐,既然来了,便好生住几日,让落英好好想想,该何时与你回去见师傅。”那人说罢,便关门出了去,林珑听得外面上了锁,便寂静得只剩下园子里的鸟叫了,想必,这里必定是王爷府上一个少有人来的角落,不然落英也不会选了这里让林珑来“作客”。   这一关,便是三日,也不知沈墨会不会找自己。林珑有些后悔,早知落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,一定要带个高手来保护自己才对,这回真不知该怎么了才能逃出升天,要么或许落英哪天不高兴,自己也就了结在这里了。   好在落英如今待自己还好,不说一日三顿,一日两餐伺候的也周到,只是手脚都绑着躺在床上不能动弹,久了身子免不了僵得难受,林珑倒也问过他,打算怎么处置自己,果断一点来个痛快点儿的。那人却说,还没想好。这样是不是还念着点儿情分,不能直接杀了,可今日落英进来,坐在林珑床边,林珑方才知道错了。   “师姐,我思来想去,师姐在这王府里待着,对我而言除了徒添麻烦,还真找不出什么用处来。倒不如,如你所说,给你个痛快,然后我找个地方埋了尸,从此,便也了去了一桩烦恼。”   或是躺得久了,身子有些僵,如今这脑子也有些僵,“你,你说什么?”   那人望着林珑冷笑,落英生的男生女相,比那齐三千好看许多,可如今这张脸让林珑觉着毛骨悚然,“我的好师姐,平日里你的聪明劲儿哪儿去了?”   “落英…我记得…你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。”   “哦?我原来是什么样子,我也不记得了,我只是,甚喜欢我现在的样子。”那人说着将手指伸过来,划过林珑的脸庞,“师姐,你对我的那些好,我没忘。”   “没…没忘?那如今你要做什么?”   “哼哼,可惜如今…我是个念旧情的人,会让师姐走的轻松一点的!”   “你…你不能杀我,你若杀了我,七王爷也不会放过你的。”   “王爷?王爷他不会知道你死了,就包括你那假夫君,还有他背后的成王爷,也不会知道你死了。你…不过是和那假夫君斗了一场气,云游四方去了。”那人脸上笑容愈发张扬,林珑看得生气,却也不经佩服,这桥段也到真是合了林珑的脾性。“你…你倒是想的周到。”   “我与师姐准备了三种死法,师姐可以选。”   林珑倒也笑了出声来,“倒是要死了,还能选个死法,甚好。说出来,我听听。”   那人从床边站了起来,在屋子里踱着步子。   “其一,我在苍穹学武的时候,剑法练得还不错,那灵山道人赠了我一把玄冥宝剑,削铁如泥,用它杀人,能一剑封喉,只是流血的时候会有些辛苦,不过也不会太久。”   “其二,我在老头那里偷云山洞府图的时候,顺便带了三只碧银箭出来,用师姐身上那流火弩,射出来定会威力倍增,师姐定是知道,箭矢射入头颅人就没了知觉,也便不会觉着痛了。”   “其三,我这里有瓶东洋传入的毒药,味如蜂蜜,不过就是有些辣喉咙,喝了便能睡过去,再也醒不来,我给它取名归梦。”   林珑道,“听起来,归梦不错,其他两个,总不免见了血腥。”   那人嘴角露出一抹邪笑,“女人,多数喜欢选这个,可惜这药不多,也只有师姐,我才舍得拿出来用。”说罢,那人从身上掏出药瓶来,“师姐可还有什么愿望?若是对落英来说不难,落英可以可考虑帮你去做了。”   “呵,我这一生活的没什么心肝,总也留不下什么愿望。只是你绑了我三日,我手脚都僵了,到了下面,可怎么过奈何桥?”   “说的也是。”那人说罢便来解了林珑手脚上的绳索。   “我…我这样躺了三日,手脚都僵了,你可能扶我走走,疏通疏通经络?”   “那是自然。”说罢便来扶了林珑起身,在屋子里转悠了几遭。   林珑方觉着手脚恢复了些知觉,数着到第五圈的时候,开始觉着手脚暖和了起来,便靠着门边的椅子喊累,“太累了,走不动了,让我歇歇吧。”   “看来师姐也活动的不错了,那便把这归梦喝了。”见那人离了自己,抬手去拿桌上的药瓶。   林珑猛地想站起来往门外跑,可方才离了两步,脚还是不听使唤,直当当的摔在了地上,那救命两字还没呼出来,便被那人从地上提了起来,捂住了嘴,生生按到桌子上,拿着药瓶要往林珑嘴里灌药。   林珑哪里比的过眼前这人的力道,任是挣扎,也生生被那人灌了一整瓶下去。   林珑心想着,完了,这辈子便是要终在这儿了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喜欢落英吗?心狠手辣,却别有味道的男人。 哦呀,喜欢请收藏,不喜欢请留言哦~~   ☆、桂花沉香   林珑没想到自己还能有醒来的时候,借着烛火隐约看见落英坐在桌子前面喝着茶,像是在读着什么东西,似是察觉到了林珑的醒来,那人问道,“师姐这一觉睡的可好?”   林珑有些恍惚,难道是自己已经死了,那人正在挑地方埋自己吗?那为什么那人还在跟自己说话?不觉那人却朝着自己走了过来,坐在了床边看着自己,唤了自己一声师姐,然后将自己从床上抱起来放到了桌子旁边的椅子上。林珑只觉着身子似不是自己的,动弹不得,难道真是死了,可自己明明争着眼,明明都能看见。   “师姐不用这么看着我,我与你喝的不过是封住你穴道的药物罢了,师姐这么聪明的人,若我还想留你在府里,为我所用,总不能让你能走能跑不是?”   “你…我…我还活着?”   “师姐放心,你只是不能走路。我师兄妹三人,老头也就最看重你。这云山洞府图,怕也只有师姐你才能解开不是?”   林珑仍是有些不清醒,“云山洞府图?”   “对,可不就是你眼前这云山洞府图?\"   林珑看的不清,只朦朦胧胧见着眼前放着一张淡黄色的黄纸,伸手抚摸上去这纸张,与别的纸张不一样,却是那张云山洞府图没错。林珑记得少时常去书屋,这图纸在老头的书屋里躺了几十年,老头也不让林珑等去解其中的意思,林珑还是闲来无聊拿起来翻过两下,只是些混乱的线条化成的,横看竖看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。   “师姐可还认得?”   林珑抬起眼来,那人的轮廓不甚清晰,只模模糊糊一团,“师傅不让我们碰这图纸,你可知道为何?”   “哼哼,难道师姐也和那老头一样迂腐吗?“   “落英,你我自在山上以来,修习的东西都一样,入门第一天,师傅就说过,万物相连,动此及彼,放之机杼之学如此,放之世事人情如此,放之天下大运,亦如此。你是去了苍穹,然后将这深机忘了?还是这王府的富贵,蒙了你的眼睛?”   “师姐,落英没忘,落英只是想看看,动了这颗棋,天下会变成什么样。更何况,这天下大势于你我又有什么关系?”   “哼,落英你倒是看得通透。可这图纸,师傅也没教过我怎么看,落英你得手了这么久,都没解开这图纸,绑着我在这儿,也定是解不出的,倒不如我们一起去擎川,去问问师傅怎么解?”   “师姐莫要谦虚了,我们三个,师傅也就只许你能进了那书屋,这些年师傅读过的书,师姐也都读过了,师姐也便试试,什么时候解出来了,我便什么时候送师姐你回去。”   “落英你这不是为难我吗,师傅都没教过的东西,我哪里会呢?”   “师姐可是觉得我这是在和你商量?师姐但凡还有的选,也不会在这儿跟落英说这番话了。今日的话,落英是说完了,图纸便也放在这儿,师姐可以花些时日想想,这图纸是解还是不解。”   那人说罢,便锁了门走远了。徒留林珑在这桌前坐着,林珑试了试挪动脚步,正如落英所说的,下半身算是没了知觉了,已经不是自己的。可听落英的语气,该是有解药的,也便没往心里去,只是这图纸,倒是让林珑头疼,这解法老头可从没给林珑讲过。不说林珑解不开,即便林珑解开了,哪日回了擎川老头也是要打死自己的。解不开也不该解,那便只能另作拖延。可拖延也不是长久之计。想那日,林珑让云儿先回了府,自己一人跟着落英许久,怕是也没人记得自己去了哪里了。可能真像落英说的,沈府的人怕是都以为自己闹了脾气,云游四海去了。想着便觉得唏嘘,林珑活了这些许年,折腾也是没停过,却也好端端活了下来,如今这下半辈子怕是要做活死人了。不对,若是这图纸解不出来,落英可能还会给自己留个下半辈子,若是这图纸解出来了,怕是下半辈子也不会有了。   大概是十来日的时光,一开始的几天,林珑还故意拖延,不去理会这图纸,可日子长了,在这屋子里无所事事,注意力便不自觉的放到这图纸上来,渐渐发觉其中自有玄机,却又不着到点破的点上,在这图纸机杼之学上,林珑本就是一副不究其所以誓不罢休的性子,自然十分认真,每日对着这图纸□□个时辰也不觉得疲乏。落英每每来两趟,一趟扶林珑起床,一趟扶林珑休眠,也就两趟带着些吃食,只每每吃完的时候,林珑便在碗底写上个字,算是留下些线索,也不知落英发现了没有,会不会抹掉,或是外面的人即便看到了,会不会明白。那留下的字,有林珑的名字,也有厢房的厢字,林珑想了许多能让外人明白自己在哪里的字,可都没有人来。那日,落英走的时候,留下了一片叶子,林珑仔细看了一看,像是一片竹叶,林珑自想过去拾起来,如果是一片竹叶,那么这屋子外面可能有一片竹林。可是林珑没想到,腿脚竟一点力气也使不上,偏偏摔到了地上,方才走出去的落英听了这声音,折返了回来,将林珑抱回到了桌前。也就是这时,靠着打开的门,林珑看见了外面的竹林,当日晚上便在碗底写了个竹字。或许希望又大了那么一些,可是这些日子,对着那图纸越来越疲乏,身子似是也越来越不好。   这日,落英方才伺候完早膳,方才出去,却又回来了。那样子似是十分慌张。林珑问了怎么回事儿,落英只说此处不能呆了,说罢便清理了林珑的手稿,和桌上的图纸,背起林珑便往外走。林珑心中燃起了些许希望,估摸着是有人发现自己了,这人才这么急着走,可没了腿脚也挣扎不得,只能任由这人带着自己出去。这人绕出了竹林,鬼鬼祟祟地进了假山,又从假山穿了出来,正要从后门出了府去,却被一身黑衣拦住了,这面孔林珑甚是熟悉,似是多日黑夜终是见到了光亮,林珑不尽喊了出来,“沈墨!”   “在这七王爷府里,不想还有这等绑人的事情?”说罢沈墨便飞身过来要与这人动手。   可落英哪里能被沈墨抓的着,林珑记得落英的师傅灵山道人,教了他一门轻功,自是比其他人的脚法都要快的。沈墨方才要靠近,那人便一个步法,退到了假山上,虽是背着林珑,似是也毫不费力。沈墨哪里能由得他,追了过来。两人追逐着跨过了大半个王府,落英不觉被逼到了前殿,林珑方才见着,前殿外站着七王爷,面色十分凝重,对面是成王爷,摇着折扇似是十分悠闲,心里明白了大半,定是这成王爷兴师问罪来了。   落英也见着了这场景,愈发的惊慌,险些要被沈墨抓到,落英一把将林珑拖到了身体前面,挡了沈墨一招。沈墨见机瞬时收回了手中的剑,落英也拔出了腰间的剑来,横在了林珑的脖子上,“再过来,我便先了结了她。”   林珑有些惊讶,自己成了挡剑牌不说,那剑已紧贴在自己的脖子上,再用半分力道,怕是自己小命不保。双脚无力,只能用双手紧紧勾住那人的手臂,惊恐顿时涌了上来,仅存的理智,让自己不喊不叫,安静的呆在那人怀里,各种自救的想法涌了上来,如若用手挣扎,以林珑这微薄的臂力,定是没有什么效果的。可双脚没有知觉也没有力量,该如何才能脱离这人的魔爪。对面沈墨拿着剑指着自己和落英,步步紧逼,可却忌惮于落英手中的剑,不敢靠前。等等,林珑记得三日前,为了防备这人,从这人身上偷得了一支碧银箭,灵机一动,用那碧银箭往后方那人的眉眼处一插,便听得后面那人的惊叫声,便也没有力气再擒住林珑。林珑失去了支撑的力道,摔倒在了地上,沈墨瞬时闪了过来,拉着林珑到了自己怀里。林珑见到落英手捂着眼睛,大半边脸上全是血,喉咙里压抑着疼痛的呻吟。那人失了一只眼睛,见情势不妙,便用轻功两三步的步地跑了。沈墨也没再追,只把林珑扶起来,“有没有哪里受伤?”林珑从惊恐中定了定神,望着那人的笑眼里,似是有些担忧,也便摇了摇头,“没有。”说罢便觉着有些后悔了,手手脚脚似是都不受自己的掌控,还有眼皮,大概是太久没见着这么强的阳光,也便耷拉了下来,像是再也睁不开了。   林珑醒来的时候,眼前晃动着青阳大街上的人群,纷华访、素衣坊,一间间熟悉的名字从眼前飘过,林珑坐在马上,被沈墨从后面抱着,在这街道上,似是很是打眼。到最后,倒也到了沈家门口,这熟悉的地方,让林珑觉得恍然梦中。被沈墨抱下了马,一路穿过庭院,终是送到了自己的房间里。这房间里存着林珑常用的桂花沉香,味道怡然,林珑眼眶有些湿,整颗心算是放松了下来。沈墨将自己放到床上,便吩咐了云儿去请大夫,见那人自己也要出去,却被林珑一手拉住,“你去哪儿?”那人伸手过来,握住林珑紧张的手,“我给你倒些茶水,就在这屋子里。”见那人端了茶水过来,林珑也安了些心,靠在那人肩上,喝了茶水便觉得有些睁不开眼来,隐约听得那人在耳边轻语,“睡会儿吧,这里是你的屋子,无需害怕了…”   ☆、醉翁之意   每年夏季皇帝狩猎的请帖便会送来林府,虽是阿爹和大哥多年不在家中,这请帖只是皇家的礼节。   前几年林珑便也去骑骑马当是散心,不好过的只是宴席之上,皇帝总那么唠叨林珑这嫁不出去的毛病,要给指婚,多数是阿爹临走前给皇帝说了什么。   大哥林青虽在坐拥兵权,可常年征战在外,与这朝中政派也脱了些干系,这些年来也积攒了些战功,那些个去猎场的官宦子弟,多数会来巴结一番,若能指了婚便也算多了林家一座小山靠靠。   去了一两次,林珑便觉着烦闷,每到夏猎的日子,便躲着不在青阳呆着。   这年从西南回来,林珑倒是动了主意,那沈墨不定也会去的,定是得去会会。   果不其然,宴席之上林珑一眼便看到了那双笑眼,坐在成王爷旁边,也便明白了这人的靠山是谁。   皇帝又点了林珑指婚的事儿,林珑却如以往一般婉言推却了。只是从宴席上出来,被一人从后面叫住,夜里就着帐外的烛火,林珑看清了,却是那人的靠山,成王。   “多年不见,珑儿可还认得我?”   林珑有些懵,如此权贵之人怎的叫自己如此亲密,“林珑眼窄,可王爷贤王之名贯通朝野,林珑还是知道的。”   “珑儿太过客套了,你幼时阿爹曾带你来过王府,大概是不记得了。”   林珑儿时皮成那样,阿爹哪里敢带她去什么王府,不过官场里的人大概都这么会骗人,也罢,“该是林珑那时太小,不记得了,王爷海涵才不与林珑计较。”   “本王听皇上方才说,珑儿你还未曾婚嫁,算算年纪,也不该再儿戏了。”   贤王也有一颗说媒的心,不过倒是这是要说谁给林珑呢,“王爷教训的是,只是林珑这般年纪,实在怕会拖累了别人。”   “林家就你一个女儿,总是要出嫁的,拖累不拖累,不过是个说辞罢了,珑儿拿这个糊弄了皇上这几年,是皇上不与你计较,倒是珑儿自己也没考虑过着嫁人的事情?”   “林珑十九岁那年逃婚,怕是坏了名声,阿爹也不再管我,不是林珑不上心,只是现在,也没遇见合适的人。”   “不知珑儿觉着,我家墨儿可是合适的人?”   这成王难道看穿了自己不成,林珑却也不闪躲,“林珑和沈将军在西南相识,将军是个可以托付的人。”   “珑儿是武将之后,果然是爽快的人。我家墨儿与你同岁,脾性甚是固执。他的婚事,我也说过几桩,他的说辞倒是与珑儿你的颇为相似。既然你们在西南就相识,若是珑儿能让墨儿愿意娶你,我倒是颇高兴能与林家结为亲家的。”   “如王爷所说,沈将军脾性实在难以捉摸,林珑可以试试,但婚嫁这种事情,还是不强求的好。”   “珑儿谦虚了,珑儿有平定西南之计,怎会不能收服一人心?”   “人心难降,这点林珑早些年便有体会,王爷还是莫要抱太大的希望。”   第二日是个爽朗的天气,清风和日,林珑换了戎装,是要和官宦的晚辈们一起去狩猎的,兰犀去牵马,便剩了林珑一人在帐前等着,腰间齐百年亲手做的流火弩,怕是这猎场里最精快的弩弓了,可林珑却意不在那些山林里的生灵上。   “林小姐,可是在找马?要不要试试我这匹棕毛,城北的胡姓马商找来给我父亲的,据说是赤兔之后。”林珑见那来人,面白清秀,青阳的官宦子弟,整日在书斋里呆着,倒是没怎么见过好马。正是想着怎么回绝了,旁边一白衣的少爷也过来道,“林小姐还是试试我这匹小白,这白马的毛色才配得上林小姐的芳容。”   林珑活了这些年,一被人夸就浑身不舒服,还好兰犀把自己的马牵了过来,林珑边摸着马儿的棕毛边道,“二位公子有心了,我还是用我家的朱朱吧。朱朱早年随我阿爹上了不少战场,后来受了伤,阿爹念他功劳,便送回来青阳养老,嘱咐我要好好照顾。我今日答应了朱朱带他出来散心,定是不能食言的。二位的心意,林珑只有改日再还了。”   话未说完,便见着那双笑眼远远的看过来,牵着马晃了过去,也不知是看到了林珑还是没有。   林珑倒是一笑,左右今日,那人都是逃不过自己的手掌心的。林珑牵着朱朱跟了上去,“林珑也要去狩猎,可否与将军一起?”   沈墨倒是扫了一眼林珑,“沈墨倒是不知道,七鬼山的老幺山风鬼王,除了是个女子,还是林大将军的女儿。林姑娘可是瞒得我好辛苦。”   “林珑哪里有瞒过将军你,只是身份这事儿,不过是个帽子,出门在外总不能老带着帽子跑,多有不便。将军不也没告诉林珑,你是成王爷的人么?”   “这么说起来,林姑娘好像吃亏了?”   “咳咳,没有没有,不说这些了,将军今日想要猎些什么?”   “我倒是没什么特别想猎的,不过是皇上年年望能猎得那银狐罢了。”   “这些年也没人猎得过,想必知那银狐是灵物,还是不要猎得的好,不然伤了天理,做了罪孽。”   “林姑娘倒是心善,只是杀我朝军那些军士的时候,却不手软。”   “将军怎的还怪林珑这些事儿,战场无父子,换做是将军在我的位置,想必也不会手软的。”   “说道理我是说不过林姑娘的,这点沈墨早就见识过了。只是林姑娘昨晚和王爷说了些什么,不要以为沈墨不知道。沈墨倒是要提醒林姑娘,不是所有林姑娘谋划好的事情,最后都能像你所想的那样的。”那人说罢,便骑着马扬鞭而去了。   林珑自也上了马,跟了出去,林珑自是知道,所谓谋划定有失败的时候,倒是林珑都想去试试看,能败到什么地步。   猎场东面五里,有片树林,林珑若没有记错,封住一条出路便可成了八卦阵。   追了半天却也追不上那人,倒也是和林珑设想的一样。到了树林,林珑便去封了那出路,在林子里晃悠了半日,估摸着快到要黄昏的时候,将朱朱赶了回去,朱朱是战马,认路的功夫是不用说的,只是这苦肉计终归是要耗费些体力的。   王爷说,沈墨先前有个妹妹,养到七岁的时候夭折了。那时沈萱独自出了府里去玩耍,便失了踪,跟着的女仆,独自一人回府报信。沈家上下全家出动出去找寻,三日后才见着沈萱被捕兽的夹子夹住了腿,冰凉的躺在林子里。   可能正因为这事儿,林珑料定了沈墨看到朱朱,定会回来寻她。也因为这事儿,沈墨找到林珑的时候,一把把林珑搂进了怀里,“终是找到你了!”   林珑觉着,这搂着自己的身子在颤抖,似是寻到了多年未找到的故人,半晌那人方才回神过来,推开林珑,拉开了些距离,“林姑娘受伤了?”   “嗯,脚。”林珑指了指自己故意放进捕兽夹里的脚,趁着黄昏微弱的光,透着几丝血丝。   林珑见那人拔剑,一道光晃过,捕兽夹便解了开来。那人伸手过来,“我背你。”   沈墨背着林珑在林子里转了半晌,每每总回到原地,林珑心里倒是清楚,这八卦阵若识不得生门,便是转多少圈也是出不去了,“这林子好奇怪,怎么总感觉在原地打转?”林珑故意问道。   “是,这样不是办法,我们得另作打算。”   “嗯,什么打算?”   “夜里看不清楚,明日一早,看得清楚了再找路出去。”   生了个火堆,沈墨摊开手里的干粮递来给林珑一个饼来。林珑凑在火边,边咬着饼边问道,“方才你找到我的时候,是不是想起什么别的人来了?”   那人正往火堆里扔柴火的手忽地顿住了,分了半晌神,又继续往火堆里递着。   林珑察觉着不对,“嗯,是我多想了,看来将军对我还是很上心的。”   那人看了林珑过一眼,又低下头来看手中的柴枝,“是我小妹,七岁的时候出去玩,便失了踪,三日后寻回来,已经歿了。”   “哦,原来是将军的伤心事。”   “这么多年了,也不伤心了,只是今日寻到你的时候,就觉着是当时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寻着了她,欢喜过来头,失态了。”   林珑没想着这人倒是把心里事都说出来,也不愿意承认对自己上心,呵,倒也是有趣,“那时将军多大了?”   “十岁。”   “将军那是年纪尚幼,还没有保护妹妹的能力,也无需太过自责。”   “年纪小,不能成为借口。”   林珑忽地明白,成王为何如此看重这个侄子,除了膝下无子,沈墨这些年对自己也定是干了不少狠事,来弥补对妹妹的歉意,如今自己反倒利用了这点,实在是有些不堪,“林珑明白了,娘亲去后,阿爹就说,娘亲在天上的星星里,夜里哪颗星星最亮,哪颗就是娘亲在看着我们。小时候总能在院子里看着星星睡着了,大了才明白了那是阿爹的鬼话,后来想起来还挺受用的。”   沈墨那双笑眼正望向天上,停着半晌两人无话,那人忽地想起来什么似的,“对了你脚上的伤,方才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,该是要清洗下的。”   那兽夹是林珑自己放上去的,与受伏定是有区别,让那人看到怕是就露出破绽了,“不用了,明日回了营地,再让太医看看便好了。”   “你怎的知道明日就能回了营地?”   真是欲盖弥彰,“不是看清路就能出去了吗?林珑也只是猜测。”   那人盯着林珑看了半晌,像是看出了些什么,拿起林珑受伤的脚,将那包扎除了去,用清水冲洗了一番,又拿了药粉来撒上,边撒着药粉方才开口说了话,“林姑娘这兽夹倒是踩的巧妙,没伤着骨头经脉也就算了,伤口还颇浅,看来这部兽夹的猎人,是个心善的猎人。这么说来也奇怪,这皇家的猎场,哪个心善人居然敢在这里放兽夹?”沈墨说着,一双笑眼飘了上来,盯着林珑直直的看。   “这么快识破林珑伎俩的,也就只有将军了。”   “林姑娘引我来这里,不只是想和沈墨共度良宵而已吧?”   当然不是,“将军还问我吗?你我西南一战相识,林珑便知道将军是我等的那个人。”   “林姑娘便是习惯用这种手段,来追求钦慕之人的?那也无怪乎林姑娘至今也没嫁出去了。”   “容貌和娇作倒是些女子常用的手段,林珑的手段不过和她们不一样罢了。”   那人笑了一笑,“得理不饶人这点,也很是让人讨厌。”   “嗯,还有哪里不合将军心意的,都说出来听听,林珑改就是了。”   “嘴里一套,心里一套。”   “嗯,还有呢?”   “要真数下来,还真是数不清了,我也不想花这些功夫,林姑娘这样也挺好,无需改什么。不管林姑娘方才的话是真话还是假话,沈墨定不是林姑娘要等的人,林姑娘这念头如果没生便最好,如果生了,就趁早打消了吧。”   “林珑明白了。只是西南那一次,我们算是打平,谁也不了欠谁。这一次将军来救了我,林珑定是要报答的。”   “倒是好笑,你设计让我入的局,还要报答我。”   “林珑和将军一样,是有恩必报的人!”   “行,我说不过你。”说着那人便佯装打着哈欠,仰起身子便倒在一旁的石头上了,“睡了。”   清晨的阳光洒进林子里来,照得林珑不得安睡,刚睁开眼,便见那人收拾了行装,递给林珑一根长棍,“林姑娘的脚也没什么大碍,便自己走吧。”   “将军还真是绝情,昨日寻到我的时候还背我,今日一醒来便让我这受了伤的弱女子,自己拄拐杖走。”   “林姑娘这可是女儿家常用的伎俩?娇作?”   林珑懒散道,“哎,不过是些皮肉伤,林珑自己走便是。”   “林姑娘的阵法沈墨是见过的,今日这又是什么阵?”   “小小八卦阵,困不住行家,困住个沈墨绰绰有余。”   “那就请林姑娘带路出去?”   林珑自是找到了自己封住的生门,走出了林子,便见着沈墨的马和朱朱仍在林子外,那人一跨便上了马要走,林珑喊道,“将军,林珑左脚有伤,跨不上马,你若这么走了,林珑怕是要傍晚才能走回营地了。”   “林姑娘诡计多端,不是该有自己的法子么?”   这话说得林珑语塞,那人也没等林珑回答的上来,便扬鞭而去。   林珑倒是奇怪,这人能跑到哪里去? 作者有话要说:  鱼好喜欢两人的对话啊。 你们有没有,有就多收藏~ 没有,就多评论~~   ☆、病中(狗粮接好了)   这一睡下便不知道时日。大夫说林珑身体有些虚弱,后又感染了些风寒,更是要卧床休息。这双腿上的穴道,喝了几副药便有了知觉,林珑下床也走动了几次,也不知是身子虚弱,还是这穴道没全解开,走路总不着力气,摇晃得很。有那么一次在花园里走着,跌跌撞撞的差些摔倒,被沈墨撞见了,便抱回了屋子里,道是不必那么心急,等身子好了再下床走动。成王和沈墨都来问过落英的事,林珑每每说了一些,便装作困乏的样子,给挡了回去,毕竟那云山洞府图的事情,不便让太多人知道。那图纸若是让不安分的人得了,定是要引来是非动荡的。林珑也问过,沈墨是怎么找到自己的。沈墨也没说太多,只道,你自己留的线索,还问我么?林珑也没多想,后来病中睡的熟了,忽地惊醒过来,怕是这成王的耳目遍布京城,就连七王爷的府里,该也是养了不少的。想来,甚是可怕。   一病便是十几日,这风寒就着冬日里干燥和寒冷,恣意了许久。林珑在这床上躺得不知天日,每日里睡上两觉,醒来两次,便能将这日子混沌的度了去。醒着时天色较暗的这一次,沈墨便会回来,坐在床边看着林珑吃药,还能不停的话三刻的家常。林珑估摸着,那人心中有些愧疚方才如此。精神好的时候还能有一茬没一茬的搭上两句话,遇上今日,咳嗽的愈发厉害。方才被端出去的饭菜,这时又被沈墨端了回来。   “这十余日,你都没吃什么东西,今日还是老样子。再这么下去,恐怕喝再多的药也难好。”   “你也别再为难厨子了,我本是没胃口,不关这饭菜的事。”   “原本病中也不能吃那些好吃的,不过是补补体力,身子得靠这些养着。再吃一些?”那人说罢便舀了一勺粥送过来,被林珑推开了去,“真的吃不下了。”   “再吃三口。”   这般情景甚是儿戏,连旁边端药进来的云儿都笑出了声。沈墨这般模样,林珑还真是病了以后才见过。   “听说七王爷来看过你了?”   “嗯,不过是探病,送了些补药过来。”   “他与平日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?”   “林珑病成这样,有什么不一样的,怕是也没留意的过来。你是想问什么?”   “没有,我就这么一问。我让人去请了朱大夫明日来看看你,还有一月半便要新年,到时爹娘都会来青阳。你若那时还病着,不太好。”   “朱大夫昨天才来过。”   “我见你咳的厉害,你那药方也吃了几日了,是该换换了。”   “倒是新年,我还没开始准备呢。你们家平日里都怎么过年?”   “怎说的你没和家人过过年似的?”   “娘亲去的早,爹和大哥又常年征战在外。我…”   “我可是提起你的伤心事了?”   “没有,自小和师傅在山上过年,不过杀只鸡,顿两条鱼,夜里和师父师兄师弟打场马吊,第二日不用早起练弓,我们便算是过了年了。沈家是大户人家,老夫人和老爷还会来,定不能这样过的不是?”   林珑见那人脸上闪过的笑意,“已经第五口了。”   那人的勺子又送了过来,假意咳嗽了两声,“咳咳,我们大户人家过年,家里大小的院子都要挂上红色的灯笼。门口要贴上新的门神,我爹会亲自写上几幅对联,贴在府里府外。此外,我们大户人家过年一定要多备些食材,不过你不用担心,刘管家会提前准备好的。还有,十五元宵灯节的时候…”   “灯节会去逛灯会是吗?这个我记得,那时娘亲带着我。”林珑看着那人嘴角的笑意,“还要再喂吗?我是真真吃不下了。”   “那把药喝了。”   “我病了以后,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。”   “有什么不对吗?”   “倒也没有,只是林珑寻了这么久,一定要病上一病,才能让林珑见到大人这副温柔的样子,平日里不可以么?”   沈墨只把药递过来,“如若你都是病中这副样子,倒是也简单些,我也无需费心思去猜,你又用了什么伎俩来算计我。”   “大人这是在怪我。”林珑装着认真起来。   “林姑娘可是有成王和七王做靠山的,我哪里敢责怪?”   “哼,我听明白了。大人觉着林珑心思太多,没有秦姑娘单纯是么?”   “扯到秦琴做什么?这与她也无关…”那人忽地顿住了,似是考虑到了什么。   “没有秦琴,大人也不会喜欢林珑的对吧?”   “我…没说这个意思。”   “我明白了。”身子开始不听使唤的咳嗽起来,“有些累了,我要睡了。”   “你…你可还好?”   “嗯,只是突然就很困。”   ☆、吻戏   天气越来越冷,不觉也下了场雪,林珑的身体也渐渐好起来,沈墨的爹娘也来了府里团聚,准备过年,还好林珑病着的时候,刘管家帮着备了许多过年的东西,倒也省了林珑许多功夫。长辈来了,多半是要陪着的,日子也过得拘束了些。   初一的时候,林珑与老夫人请了个假要回趟林家,阿爹和大哥不在,府里没什么人气,那颗老桂花树下,娘亲的墓冢总该有人陪陪。去了东街买了阿爹总买给娘亲的桂花糕,让厨房准备了几道素菜,来了桂花树下坐一会儿。娘亲的事情,向来是兰犀的娘亲文姨照看的,如今看来即便主人都不在家中,文姨对娘亲的事情还是上心的。这墓冢上一丝灰尘也没有,石碑上也光滑的很,是常常打扫的缘故。只是林珑在墓冢后面的竹子脚下,发现了个小土堆,年幼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见着过,翻开了那土堆来,有个木盒子,里面装着封信件,还有半块楠木做的配饰,信封上倒也没有署名,林珑便打开来,看了一眼,似是写给娘亲的,却也不是阿爹的笔迹,全然是问候的话,也别无重要的东西,只是这署名叫白羽常。林珑便也收好了这信件和配饰,如今倒是不会出什么事,哪日要真是有事了,说不定是条生路。   陪着娘亲了一上午,想着既然告了假出来,便去趟元华寺,自上次落英之事以来,已经两个月之久,也想去看看致和那小子混的好不好。方才要出去,被一人从后面捉住了肩膀,林珑一听这声音便浑身不自在,“师姐,落英在这里等你许久了,怎的才来?”林珑正要挣脱,可肩上被那人用力死死擒住,吃紧的疼,“你要干什么?”   “师姐毁了我一只眼睛,总得补偿我些什么不是?”这话中带着杀气,落英却说得平淡。   “补偿…补偿什么?”   “师姐放心,你的眼睛还得用来解图纸,落英哪里舍得?”   “那你要什么?”   “师姐只需跟我走,把图纸解完。”   “我不去。”   “哈哈哈哈,师姐这是在与落英玩笑嘛?此时可还能由得你?”说罢那人手上一紧,林珑以为定是要被捉走了,却见一身玄衫带着剑光闪了过去,生生将落英劈退了去,不是沈墨是谁。被沈墨一把拉到身后,可落英哪里肯放手,拔出玄冥宝剑,直对着沈墨攻了过来,剑光交错,两人打的不相上下,看的林珑心有些慌。两人招架了几十招,也分不出胜负,落英忽地朝林珑这边刺过来,那剑法太快,林珑顿时惊得呆住,也不记得要躲,眼见那剑尖就要刺进林珑的胸膛,被沈墨急赶过来,竟徒手握住了落英刺过来的剑,那血渗了出来,甚是打眼。落英见机将那手中的剑一横,挣脱沈墨手中的绵力,发力又向沈墨攻去,沈墨有些不及防守,好在提剑勉强挡住落英的剑力,步法被逼退。林珑见着心中大呼不妙,落英这一番攻势甚猛,沈墨怕是要吃亏。不想沈墨退到墙边,竟然一个身法闪到落英身后,也不急着反攻。落英见势向后出招,露出破绽,被沈墨一击,正是要刺中咽喉,这林家的墙后不知怎的飞来一发碧银箭,将沈墨逼退了去。落英趁着这一眨眼的功夫,逃走不见了。   沈墨也没准备追上去,三步并做两步走过来,拉着林珑便往外走,“回沈家。”   林珑停在原地,却甩开那人道,“你手上的伤要处理一下,这么出去会吓着人的。”说罢,拉着那人进了自己的屋子,“你在这儿等我会儿,我去叫人打水来。”正转身,却被那人拉住,“你们林家,连找个下人都这么难吗?还要你亲自去?”   “阿爹和大哥都不在,我又不常回来,下人要那么多干什么?”   “你就这么一个人去,不怕你那师弟再回来找你?”   这话问得林珑心里一惊,倒是只想着沈墨的伤,没想着万一落英杀个回马枪怎么办。见林珑犹豫了半天,那人正要起身,“这里不安全,我们还是先回沈家吧。”   “小姐,文姨让我来问问你,中午要吃些什么,让厨房去准备。”兰犀这时进来,见到沈墨也吃了一惊,“姑爷…也来了?”   “你去打些热水来,还有,帮我去药房拿些金疮药。”   兰犀有些迟疑,看了看沈墨,又见着地上的血迹,方才反应过来,“奴婢这就去。”   “你这屋子里的味道倒和沈家的一样,桂花沉香。”   “让我看看你的手,伤到筋骨没?”林珑走过去,掰开那人还在滴着血的手,“不疼吗?还能想着我房里熏的什么香?”   “你这么多仇家,是怎么活到现在的?“那人说完,一脸的嘲讽。   “我哪里来的仇家,落英是有所求,想在我这里拿些便宜。”   “是么?林姑娘这性子,居然没得罪过人么?”   林珑觉着这人来意不善,“我么,得罪的最多的就是大人你了。”林珑见那人无语的模样,尝着这报复的快感,嘴角一翘。   兰犀端了热水从外面走进来,“小姐你先用着热水,我这就去药房拿药膏来。”   林珑对着兰犀点了点头,见兰犀出了屋子去,便给那人清洗起伤口来,“还好没伤到筋骨,不然以后如何领兵打仗?”   “谁说我要领兵打仗?”   “你娶了我,就要继承我家的衣钵啊,我阿爹和兄长都是领兵的能手,你怎么能落下。”   “呵,我是怎么娶的林姑娘,林姑娘心中没数么?”   “我知道你一直想反悔呢,可不是忌惮王爷替我撑腰么?”   “你倒是清明。”   “论清明没人可比得上我了,林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,大人无需多虑了,你我在众人面前演好了戏,也就各取所需了。”说着手中的力道不觉重了些,那人的眉头皱了皱,“斯…看在我方才救你才受伤,不能轻点么。”   手上的力道倒是没轻,嘴里却答应道,“行。可我也没叫大人来救我,反正大人也不满这婚事,救我作甚?”   “那还有赖林姑娘你收买人心甚是厉害,娘亲唠叨了我一整上午,让我来林家陪陪你,方才撞见的你那师弟。不然你现在,怕是已经不知道在哪儿了。”   “那大人下次大可不必来了,该去哪儿去去哪儿,回去到沈家,林珑也会帮你圆谎的。”   那人一怔,话锋一转,“你若弄好了,我们就回沈家。”那人盯着林珑手里的纱布,绕了几圈打了个结,方才包扎好,便被那人捉住了右手,“走。”   一路竟被人拉回了沈家自己的院子,林珑手腕被那人拉的紧,生生的疼,到了自己院子,那人才松开手来。林珑方才缓了过来,拉着叫疼的右手腕,对着那人道,“走这么急做什么,我又不会跑了。”   那人却也没说话,竟紧逼着林珑走来,“林姑娘的演技甚好,可知我如此拉你进来,外面的下人怎么看?”   “什么?”   “你是想不到么?”   如此急的拉林珑进来,下人定是奇怪,还能怎样。那人越逼越近,竟然生生贴近过来,逼的林珑节节败退,退至了门口。这人到底想做什么,还没想明白,那人一把将林珑揽进了怀里,双唇附了上来。林珑惊讶,这人怎的会做这般的举措,可那房门还没关 。一开始还想着挣扎,可手却被那人手上的手擒住了。那人的吻甚是霸道,林珑丝毫没有反击之力,唇齿依次沦陷,舌尖上染上了欲望,竟然不自觉的享受起来。刚刚开始,却被那人一把推开。林珑一脸疑惑朝那人看去,见着那双笑眼,听见屋外下人们的偷笑,方才明白过来,这下人们看到了些什么。那人嘴角一勾,“林姑娘这下可明白了?”说罢,便出了房门去。   哼,这人,倒是演给下人们看,说给老夫人听的。   ☆、灯会   自从公婆来了府里,林珑便没几时闲下来过,陪着老夫人听训导。   林珑一直觉得,这世上的人可以分为两种,一种是守规矩的,一种是不那么守规矩的,比如林珑自封自己,就是个不那么守规矩的人。可这老夫人,若是沈家的人守规矩一点,都是要行跪拜之礼,叫她一声德阳公主的。   林珑这才知道,公主的生活都是严谨有序的,寅时起来梳妆好,媳妇儿的茶水必须奉上,然后和老爷儿子一起用早膳。等儿子出了门,便开始安排自己和林珑一天该干的事情。闲下来的时间,总找林珑下棋,或是弹琴,要么作画刺绣。   说起来自从出了上次七王府的事,赵先生就再没见过,估摸着自己病着那么久,也让赵先生先告了假。只是如今每每老夫人让林珑弹琴,老夫人那表情总是一脸的不满意,林珑总能察觉到那满满的嫌弃。   每每沈墨在场的时候,总能演出一副分外恩爱的样子,比如用膳的时候给林珑夹菜,又比如用完晚膳都送林珑回屋子,老夫人看得倒是甚是欣喜,拿出了传家的玉佩给了林珑,让林珑好生保管。那玉佩方才离开老夫人的眼界,便被沈墨要了回去,留了句话,再说。   青阳的灯会,林珑约莫逛过两三次,前两次都是娘亲带着自己过的,娘亲去后,林珑便少有回来青阳过年,更别提这元宵节。可老夫人偏说,元宵节,新婚的夫妇要一起去逛灯会,方才取得好兆头,次年便能和和睦睦,早日添丁,也不知是个什么理论。   就着那安神汤的面子,这晚林珑亲自送了过去。这半年来还真没进过这人的书房,冬日里正生着炭火,一股暖意,就着几盏烛火,那人正在桌前读书。   林珑进来将那安神汤放在桌上的时候,沈墨也没抬眼,却道,“平常都是云儿来,林姑娘今日亲自来送汤,是什么意思?”   “不用抬眼就能知道是我,大人是怎么做到的?”   “云儿脚步急促,不像林姑娘太过悠闲。云儿身上也有些桂花味道,林姑娘身上的更过浓郁一些。”   “看来大人平日里对林珑还是挺花心思的。”   那人放下了手里的书,“说吧,林姑娘想干什么?”   “咳咳,老夫人让我来,约你明日去灯会。”   “真是娘让你来的?还是林姑娘你自己的心思?”那人脸上挂着嘲讽。   “咳咳,就算是我自己的心思吧,大人赏脸吗?”   “林姑娘这次倒是坦诚,只可惜明日沈墨有公事在身,不便与林姑娘去灯会。”   这人还真不赏脸,“既然大人有公事,那便算了。林珑正好也有些别的事,就着大人的幌子和老夫人告个假也好。”   方才找了个台阶给自己下,正转身要走,那人却发话了,“林姑娘又要告假,就不怕遇到你那师弟么?”   “我总不能为了落英,一辈子都这么躲着藏着吧。”   “这段时间林姑娘还是收敛一些吧,等过了这个风头再告假也不迟。”   “多谢大人告诫,林珑知道了。天色不早了,大人早点休息吧,林珑先回去了。”嘴上的乖巧林珑是会的,可这假也一定是要告的。   多年没回来青阳过年,不想这灯会已经如此热闹了。   林珑自是不喜欢人多,可在这灯火中晃荡着,多有不记得自己的感觉。   这街上,除了成山成海的花灯,更有些花招表演,林珑也只在这人群中间晃过去,走马观花似的晃荡过了灯街,走到最后一家的时候,却遇见了个熟人,好在不是落英,却是那从林家告了假的赵先生,“赵先生,好久不见了。”   赵先生见着林珑也没惊讶,原本就是一副文雅的书生样,从来在林府也是一副淡然的样子,只是总是这般样子总是乏味了些。“少夫人,好久不见。”   “赵先生也来逛灯会么?”   “哦,不是。赵某租了个位置,卖卖自家做的花灯。”   “不想赵先生还有这样的手艺?”   “少夫人进来看看?”   “嗯。”这些花灯却与那些大同小异的不一样。“赵先生这些花灯十分雅致,看来是花了心思的。”   “少夫人若是喜欢可以挑一个,赵某送给你。”   “这展樱花灯画的不错,就它吧。”   赵先生走过去,拿起林珑指着的那盏粉色的灯,递到林珑手中来,“少夫人好眼力,我家贱内也最是喜爱这个。”   林珑笑道,“这花色画的饱满,和烛火契合的恰到好处,甚是讨人欢心。”林珑抬眼看着眼前这人,脸上扬着不常见的微笑,“看来这灯,是夫人做的,夫人真是心灵手巧。”   “少夫人过奖了,贱内只是平日里喜欢画画,多做一些无用功也卖不出去,这便趁着元宵节,做了一批灯拿出来看看能不能受人喜欢。可你看这摊位,便知道众人还是喜欢那些哗众取宠的东西些。”   林珑笑道,“这世上多数人喜欢的东西,未必是好东西。我和夫人便甚是投缘。”   “贱内若是知道,少夫人如此欣喜她画的东西,必会高兴。”   “那林珑便谢过赵先生的花灯,林珑也有一样东西送给夫人,希望夫人喜欢。”说着便取下腰上系着的檀木香盒,递给赵先生,“林珑也没别的手艺,就会雕雕东西,里面装了些香料,夫人若是不喜欢,可以换成自己喜欢的。”   “本是赵某送少夫人一盏灯,怎敢要少夫人亲手做的香盒,太过贵重。”   “投我以木桃,报之以琼瑶。不算贵重。”   “赵某明白了,那赵某就替贱内谢过少夫人了。”   林珑点了点头,“下次有机会,林珑希望能见见夫人。”   “若是少夫人还想把琴课上完,赵某可以带夫人去府上拜访少夫人。”   听到琴课,林珑心里就一惊,“好说好说,林珑还想去逛逛,就不打扰赵先生的生意了。”说着便混进了人群里。   方才回到街上,林珑只觉着眼前什么东西很是打眼,提着的花灯的烛火,也遮不住眼前这两人发着光的画面。沈墨正牵着秦琴迎面走过来。呵,原来这就是那人说的公事。   不知怎的,林珑忽地想找个地方钻起来,就当什么都没见着便罢了。可那人竟然先过来打了个照面,“看来我的话,林姑娘左右是没听进去的。”   这态势倒是先要过来兴师问罪了,“大人这公事,也挺有意思。”林珑理直气壮,沈墨也不示弱,就这么站着许久,秦琴见着不对,方才来插了句话,“林姐姐这花灯,甚是好看。”   林珑看了看这可人儿,将那花灯塞到她手上,“秦姑娘喜欢,就送给你了。”说罢便转身走开了。   回了府便想着倒头就睡,云儿见林珑倒在床上,衣衫也没换,劝着道自己去打水,给少夫人梳洗了再好生安睡。   林珑说了句好,云儿便打水拿衣衫地忙活起来,林珑倒是任她摆弄,等她觉着差不多了,又见着林珑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,方才道,“少夫人若想睡了,云儿便先出去了。”   林珑答应了一声,见云儿关了门,却又听见外面的脚步声,步步稳重,带着一股特别的气势,不是沈墨是谁,听得门外沈墨问道,“你家主子可睡了?”   “方才刚刚梳洗完,该是还醒着。”   听得那人正要进来,却被林珑抢先一步吹灭了烛火。那人的步子忽然顿住,似是被什么堵在了门外。林珑心里一片叫好,跳到床上闷上被头,心里却苦楚起来,不觉什么东西从眼角划了下去,落在耳朵边上,只觉得湿湿的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沈墨坏人,哼! 同意的收藏一下,谢谢!   ☆、三分   又是一夜未好眠。因为睡的不熟,一早林珑便起了身,和往常一样梳洗好自己,便带着云儿先去老夫人门前候着。老夫人的贴身丫鬟李婆婆见着林珑,和往常一样行了个简礼,“少夫人今日这么早,老夫人方才起身,怕是要等一阵子了。”   林珑也敬这婆婆三分,“辛苦婆婆了,林珑在这里候着便是。”   婆婆刚走,身边一身官服闪了过来,打趣着道,“林姑娘昨晚好大的醋劲儿啊。”   醋劲儿?明明就是那人骗自己在先。不对,说到骗人,总该是林珑的老本行,怎的被这人学了去。等等,这可不是骗人的事儿,这人拿公事当幌子,去跟秦琴幽会了,丢下林珑一个人逛灯会,还被撞个正着。撞见了还不知悔改,竟然还闲来兴师问罪,可不都是这人的不对的地方么。思忖了这么半天,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,生生堵在喉咙眼儿里发闷,甩了那人一个白眼,便撂在一边去了。云儿大概感觉到这气氛不对,主动道,“少夫人,等会儿老夫人出来,这茶怕是会凉了,我先去换一碗来。”林珑没说话,云儿似是得到了那人的默许,竟自己走开了。   “林姑娘还打算生多久的闷气? ”   “生气还得有打算么?”   “会说话了就好。近日北疆告急,你爹云游四海不在朝中,你兄长又远在西北边境镇守,后日一早,我便会带兵前去北疆。”   “什么?后日?”林珑惊讶,“怎的会这么急?”   “国土之危,怎能不急?”   “哼,国土之危,大人怎的不早告诉我?”   “昨夜本来想告诉你,林姑娘你似是睡的很急。”   “昨晚?昨晚就算早了么?”   “我也是昨天才接的军令。如今也只想告诫林姑娘你一声,我走了之后,你这爱惹事的性子最好收敛一些。不然你那师弟再把你给绑了,我可没法飞身回来救你。我把苏靖留在府里,出门带着他能保你平安。还有,七王爷那便你最好离远一点,别再招惹了,尚不知道你那师弟和这七王爷到底是什么关系。娘亲平日严苛些,我看你这些日子倒也适应了。少告些假,多陪陪她。”   “大人大概把半年要跟林珑说的话都说完了?从没听你这么唠叨过。”   “我这一走,却是大约要半年的。”   “我倒不要紧,大人就这么丢下秦姑娘半年,不怕别人将她娶走了?”   那人顿住了会儿,“林姑娘还是担心自己的好,虽然林姑娘平日里甚是麻烦,沈墨可不想在这半年里听到什么坏消息。”   “这青阳如果不是大人在,林珑是懒得回来的。如今大人要出远门,青阳也变得寡然无味了,林珑自可以跟着师父师兄出去游学,半年的时日倒也不难过。”   “听你这么说,我也放心些。青阳是非多,你出去避一避也是好事。”   “你倒是和我爹一个说辞。”   那人一笑,“带着苏靖。”   “不要,人多了麻烦,师父师兄会照顾我的。你带着他去吧,能帮帮你。”   “看来林姑娘不生气了。”   “我哪里生气了?昨晚就是困的急,想睡觉。”   正说着,婆婆从老夫人房里出来,对着沈墨和林珑那个道,“少爷也来了?少夫人,老夫人说可以了。”   敬完茶,和老爷夫人用了早膳,似乎昨晚沈墨就和他爹娘说了出征的事情。又借着王爷的名号,说让林珑去华北办些事情,帮林珑告了假。这人倒是周到,若都能这么周到多好。   林珑记得,两年前大哥出征之前,带了两套兵服回林家。说是当时兵服太过厚重,改动的时候,还让林珑帮着看了看。那图纸,林珑是收在自己房里的,那兵服,大哥不是收在自己房里,就是放回林家的兵械库了。大哥的书房里,大约还放着当时初去兵部做的笔记,也全被林珑翻了出来,倒也没写着太详细的东西,毕竟详细的都该是藏进了兵部的文书部里。林珑也就一知半解的看了看。改好了兵服,又在林家写了五封家书。华北的地界儿大,什么崂山,东海,泰阳林珑也去过三五处,按着顺序编了编,便吩咐了兰犀每隔半月送去沈府上一封,算是给沈家有个交代。   之前阿爹和大哥出征前,都忙着在兵部整天整天的见不着人,如今沈墨也不例外。那日在林家院子里,说那人也是要领兵打仗的话,如今想起来竟然一语成谶。林珑本来想就着送安魂汤的名头,和那人道句别,可在书房等了一整夜,那人也没回来过。直到第二日夜里,林珑又端着安魂汤,在书房等着睡了过去,也不知是什么时辰,那人方才推门进来。   见林珑醒来,那人道,“听云儿说,你在这儿等了我两晚了?”   林珑睡眼朦胧,擦了擦眼睛,看清楚是沈墨,方才反应过来,“嗯,我爹和大哥出征前,也忙得很,我明白的。”   那人看了看桌上的安魂汤,“就是来送安魂汤么?”   “穿的用的,兵部都会备齐的。防着生病的药物,秦姑娘怕是也准备了。也就老夫人让我给你送这个过来,如今还未开春,北疆寒冷。”说着将手里一直抱着的狐裘递给那人。   那人接过来,放在桌上,“嗯,还是娘亲想的周到。”   “我明日一早,便会起身去擎川与师父师兄会合,就不去送你了。”   那人迟疑了会儿,似是几分失望,“我还是让苏靖先送你去,左右两日路程,他再回来与我会合也不迟。”   “不用麻烦了,师兄这段时日就住在城外不远,我明日先乔装南下与他会和,再一道上擎川,十分稳妥。”   “真是这样?”   “嗯。”   “这样也好,省了苏靖跑一趟。”   “嗯。”林珑也不知怎的,似是说不出别的话来,显得房子里有些清冷。   还是沈墨先打破了僵局,“林姑娘可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?”   原本该是有很多的,可担心两字怎么说,可从没人教过林珑,不会说的话,林珑向来都说得直白,“我会担心你。”   那人忽地一笑,“此次出征,王爷点了杨显、王久安、常继德做我副将,又请了朝内闻名的舒至先生做军师,前方北疆也有大将军胡杰坐镇。军中之事我会多与他们商议,你大可放心。”   “嗯,听起来是可以放心了。你也是这么跟老爷夫人说的?”   “林姑娘聪慧。”   “你跟秦姑娘也是这么说的么?”   那人顿住了下,半晌没接上话来。林珑方才觉得这话问的十分不妥,马上接了话道,“大人不必回答了。总之,大人一路小心。林珑也祝大人早日凯旋归来。”   “真是少听到林姑娘的客套话,如今听起来有些刺耳了。”那人说着,掏出个物件儿来,却是那日老夫人给的传家玉佩,递过来给林珑,“这玉佩我出征带着不便,你先保管着吧。”   “老夫人说这块玉佩能保平安,还是大人带着吧,林珑有师父师兄照顾,用不上它。”   话没说完,那人竟走过来,将那玉佩系在林珑腰间。烛火中那人面庞半明半暗,林珑也看不清,这人心中到底有没有些自己的位置,却听得他道,“照顾好自己。”心中方才多了些把握,就当有那么三分吧,“你也是。”   ☆、国土北疆   林珑还真怕苏靖一清早会在屋前等自己,等着送自己去擎川。这说一套做一套的本事,沈墨见了这么多次,却也没学会。   留了封给老爷夫人的书信在桌上,便从沈府里溜了出来。   沈墨晨时会在北城门点兵出发,算起来,巳时该是能到城北那片灌木林,林珑昨日还来这里看过,却是个溜入军中的好地方。那兵服正好是这冬日里的花灰色,躲在这灌木丛里,一点儿都不打眼。   时辰差不多的时候,就见着沈墨骑着马,威风凛凛的从南面过来。林珑躲进灌木丛,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,当年林小风的模样,也不知那人还记不记得。这兵队排阵分部,和大哥笔记里写的简直就是两回事,也不知那笔记究竟是哪一年记下的。实在是分不清楚,便随便趁着个方便的时候混进了队里。   这一行就是半个月。   林珑游学的时候,也是天天的走路,可也没走的这么急过,脚上的水泡,磨起了又破,长好了又磨出来,直到后来也没了知觉,却已然不记得了这回事儿,过了半月看,已经生了一层厚厚的老茧,怕是以后都不怕走路了。   军中倒是有两辆马车,一辆坐的是军师舒至,另一辆坐的是军医秦琴。刚刚知道的时候,林珑觉着沈墨甚是可恨,那么几次提到秦琴,他都欲言又止,原来藏着的就是带秦琴入军的事。当时正想着自己瞎操什么心呢,还不如回去算了,跟师父师兄出去游学,悠闲自在的很。   可正是赶巧,怕是正好有人跟自己想的一样,军中出了两个逃兵,被沈墨抓住,斩了一个,另一个发配去了搬粮草,做苦力去了。林珑倒也收了收心,既然都来了,就跟着吧,左右都从西南跟到青阳,又从青阳跟到北疆,何苦跟自己作对呢。   冬日未尽,春日未来,北疆苦寒,将士多有不适,每每夜里多三五个扎堆的抱在一团取暖。林珑总不能也这样,只找个靠近火堆的地方,滚一圈自己的被子缩成一团,方能抵御地底下透上来的寒气。   林珑多少也熟悉了些这军中的组织,混进来的这第十八部,编排在步兵之中,分属杨显麾下。管着林珑这一干十人的什长,大家都叫他老徐。老徐年纪稍长,为人稳重,是个凡事都为别人着想的老实人。一般年纪大的老实人,都比较能让人信服,林珑也是很服的。   十人中,林珑身子最属瘦弱,扛不动的兵械,老徐都分给了其他人帮忙。分吃的的时候林珑总挤不上,老徐总分自己的给林珑吃 。入了北疆,林珑那一床被子就盖不够了,老徐晚上总把自己的给林珑用着,自己窝在人堆里混着。林珑觉着自己幸运的很,自己亲爹怕是也没这么周到过。除了老徐,   林珑还有个贴心的兄弟,安子比林珑约莫小两岁,自小家中穷苦,五个兄弟姐妹,他是老幺,靠着苦力吃饭。如今朝中征兵,正好入伍混口饭吃。   第十二兵部是个神秘的兵部,和林珑在的十八兵部一样,同属杨显麾下,只是杨显从未让这一部出战过。后来听老徐说,第十二兵部三千人,是杨显培训许久的情报兵部,上将白羽弈直领这三千人,直接向杨显汇报。早在朝军到达北疆之前,第十二兵部就早一步分散了出去,打听战场周边各路消息。   国土北疆,由延绵往东的阿布尔山脉,和往西的玉峰山脉组成,两道天然的屏障隔绝了赤金和朝廷的往来。   阿布尔山脉在北,玉峰山脉稍南,自阿布尔山脉上流下来的雪山水,冲击到两片山脉之间交界的地域,便是额吉尔河,河流灌溉之处的水草和良田,享受着北方独有的阳光,茂盛非凡,这便是北部平原。   这场战争,便因这富饶的北部平原而起。这平原从这两片山脉中间的断口延伸开来,那赤金国的铁蹄才能方便的踏进来。   朝军还未到达北疆,前方便传来战报,北部平原已然失守了三座城池,风驰、白夜、暮仁。其中暮仁在平原正中央,享受着额吉尔河流充分的灌溉,富饶之余还供给着北部的风驰和白夜,赤金得此重城,便可以战养战,如今正直逼玉峰以南的玉阳城。   玉阳东临额吉尔河,北靠玉峰山脉的神女峰,南接中原,是赤金进入中原的重要关口,如若玉阳失守,额吉尔河尚未化冰,敌军便可渡河,直达朝廷的北部中心,谷仓。   情势紧急,沈墨带来的十万大军,一到玉阳便驻扎在城南五里,沈墨派常继德亲自带领第一部先锋兵力,驻守进入玉阳城,准备守城御敌。   沈墨带兵增援北疆大将军胡杰的消息一传开,原本兵临城下的赤金国铁骑,忌惮朝廷新增的十万大军,后退了十里。   这与我方来说却是个好消息,可沈墨也晓得兵不厌诈的道理,没日没夜在大营中与副将们商议退敌之法。林珑自是担心那人身体,好在秦琴总会端着汤药进去那营帐,林珑觉着自己甚是过虑,那人该是被照顾的很好的。只是不知道,在这繁忙军务,和秦琴的细心照料之余,有没有几分自己的位置。   玉阳城临着山脉和河川,却是易守难攻的城池。可赤金却不肯轻易退兵,只因夺下这一城池,对他们来说诱惑颇大。如若真的攻克玉阳,顺势入驻中原,夺下谷仓重地指日可待。正是赤金这猖獗的欲望,让沈墨嗅到了可乘之机。   入驻玉阳城三日之后,沈墨向十里之外的赤金宣战。平原之地作战,赤金骁勇的骑兵最是擅长。在这广袤草原上,喝着羊奶长大的赤金人,在马上抡起长戟便像茶余饭后的舞蹈一般轻松。更不用说那骑射之术,比那些常年仅在农田里耕种的朝军,更是好上百倍。   沈墨深知若是硬战,即便以十万大军全力以赴,与这赤金的三万精骑,怕是也难得胜算。于是常继德的先锋第一部,便成了一道幌子,与那赤金方才战了半刻,便洋装败下阵来。   赤金大喜,大约是以为朝廷派了一群草包前来支援,他们乘胜而追,不觉便追入那神女山谷中。山谷中遍布着干枯的灌木,赤金铁骑先驱一入山谷,便被拌下马来。沈墨早布下箭石阵,伤敌无数,又以三万轻兵设伏追击,气势大胜,将赤金赶回暮仁。   至此首战告捷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阿布尔山,额吉尔河,是鱼用心思取的名字哦。 解释给大家听。 蒙语里面,阿布尔是父亲的意思,额吉尔是母亲的意思。 以父为山,以母为河,滋养灌溉大地,万物生长。 灵感来自电影“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”。 大家有空可以去看哦~   ☆、暮仁之战(上)   暮仁,在当地语言中,是大河的意思。额吉尔河灌溉了整个北部平原,向南延伸,到玉阳关内,受到中原雨水的汇集,也是北部中原诸地的灌溉水源。   若长久被赤金掌握,赤金大可就着暮仁的富饶,修筑城墙,引河改道,威胁中原经济。因此,将敌军赶回暮仁之后,沈墨下令驻军暮仁以南十里之外,欲趁敌军伤病尚未恢复,且援兵未到之际,乘胜追击,一举收复暮仁重地。   杨显派出去的探耳也有了些眉目,据说敌军主帅耶律天齐,是赤金国的三王子。   赤金国内,流传着许多关于这三王子的故事。比如这三王子七岁的时候,夜里独自一人进山狩猎,也没带个随从,说是要猎头狼王,以这狼王皮毛献给父王做生辰贺礼。第二日一早,赤金国的朝臣们便见着这三王子浑身是血的,拖着那狼王从山里走出来。朝臣们都以为三王子定是和狼群死战,伤的不轻。后来才知道,三王子身上的血,全都不是自己的。赤金的国医,惊讶的从三王子的寝殿走出来,颤颤巍巍的告诉大臣们,三王子身上一丝伤都没有,那血,都是狼群的。林珑听着眼前致和这小子,说这故事的时候,一脸吃惊的表情,怕是自己都没注意到,“七岁!不会吧!”   “千真万确!”   林珑自是不信,可也不禁感叹,这说大话不着边际的本领,这小子练就的功力远在林珑之上。   林珑也好奇,怎的会在沈墨的大军里见着这小子。据这小子的不完全属实报道,几个月前,在元华寺呆久了,太想吃肉,便偷偷溜到了青阳城。走到大街上,看到一小姑娘被流氓欺负,便英雄救了美。竟不知,这小姑娘便是上将白羽弈的小妹,白羽弈为了报答自己,便帮着在军中寻了给了份差事。   林珑自问道,那你最后到底吃上肉了吗?   “那当然。虽是谋的军中差事,我可是白羽家的恩人。白羽奕恨不得将那他那小妹许配给我呢,只是我致和大爷看不上罢了。”   林珑被逗得一乐,戳着那小人的头道,“没想到,我的致和大爷如今风光了。”   “那是!”那小人忽地皱了皱眉头,“我说林姐姐,你这又是怎么回事儿?贴了胡子,也不怎么像男人啊,混进这军营被发现了,可是要砍头的。我听说那大将军沈墨,军纪管的甚严。”   这话说得林珑心里一惊,四周围看了又看,确定没什么人在,方才拉低了声音道,“那你就乖乖叫我林大哥,别把我抖出来了!”   三日,赤金援兵会在三日后到达暮仁。林珑在大营外值夜的时候,亲耳听到里面杨显和沈墨说的。留给朝军攻城的时间,仅仅两日而已。与玉阳关一战不同,这次赤金是定不会出城与朝军正面对战的,所以林珑以前读过的那些破骑兵的阵法,是完全管不上用了。只听得大营里那人道,两日内,以我十万大军全力夺城,速战速决。   值完前半夜的岗,正要回去睡个好觉。脖子上忽地一阵酸疼,一双大手揪着林珑的衣领,提起林珑,轻易得就像提着装了一半的酒桶似的,跳进了黑夜里。   林珑都没反应过来要叫喊,就这么被人提了一路,像被人拎起脖尖的猫一样 。这北方夜里的风,嗖嗖的从林珑被提着的衣领里灌进来,清冷的很,颠簸了半晚上,也睡着了去。   光线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,林珑以为自己大概到了另一个世界。   四周围暖和的很,入了北疆之后,就从没这么暖和过。头脑有些不清楚,眼前晃动着黑漆漆的几团身影。   林珑试探着自己爬起来,大概是坐起来了,可仍是没看清楚眼前到底是什么景象,直到伸出双手,看见自己那厚厚的老茧还在,方才确定了该是还活着的没错。   “醒了就给本王子说说,昨晚你都听到了些什么?”那声音从光亮之处传过来,林珑试着从那光亮出看过去,用手挡了挡刺眼的光,“你,你是谁?”   “问你话,回答就是了,哪来那么多问题?”这声音里几分暴躁。可林珑脑子懵得很,分不清楚情势,也不知道自己命垂一线,更不知道眼前这光亮处站着的人,便是致和口中那七岁猎狼王的赤金国三王子,耶律天齐。   “什…什么?”   “王子,我让他清醒清醒。”   林珑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着一回事儿,一泼凉水便浇了过来,倒抽了一口气,终是看清了些。那光亮中的人,看不清面庞,林珑只觉着这人大概有一座山那么高,还有两肩上当作盔甲的狼头骨,听着旁边的人叫他王子,心里不禁想起致和说的那关于三王子的传说来。   “你,你不会是赤金的三王子?”   那人倒是没说话,旁边这侍卫接话了道,“算你有几分眼力。我们王子问你话,若是你不如实答了,我就把你这反正也不像样的身板子给卸了。”   林珑心里发着颤,“三王子…要问什么?”   那侍卫道,“你方才没听到吗?我们王子问你,昨晚你在沈墨大营外值夜,他们在里面说什么了?”   “在大营外值夜?”林珑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,忽地想起来昨夜似是自己值夜,在沈墨大营外,听见他们说两日内必要攻下暮仁城。“这里…这里是暮仁城?”   话没说完,那山一样高的人,便踏着沉重的步子压了过来,这木头的地板跟着步子在震动着,林珑就这么坐在木头地板上,似是放在砧板上的肉末,已经被切了个粉碎。   那人弯腰下来,林珑方才看清楚这人俊朗明媚的面庞,一双漂亮的大眼带着杀气看向林珑眼里,“本王子问你,你听到了什么,你废话怎么这么多?”说罢,大手一伸,握住林珑的脖子,又生生这么将林珑举了起来,“想好了没有?说还是不说?”这大概是林珑第一次感到武力的作用,原来让人屈服是这么的轻而易举,声音从喉咙里卡出来,“我…说…”话音一落,那人的大手顿时松了开来,林珑就这么直直摔回了地板上,双手抓着喉咙直咳嗽。   那人浑厚的嗓音从上方传来,“说!”   “咳咳…他们…咳咳…他们说,暮仁大城,易守难攻,要从长计议。”   那人背过手去,冷笑一声,“哼,从长计议?还有呢?”   “咳咳…沈墨…沈墨知道赤金援兵将到。他已经修书给皇帝,请求增兵,等朝廷增派的五万援军一到,就全力攻城。”   那人回身过来,一双大眼看向林珑,没等林珑反应过来,一巴掌删得林珑差些晕了过去,“胡说八道!”   林珑强撑着从地板上爬起来,舔了舔嘴角咸咸的血,本就折腾了整晚的发髻,经不起这忽来的神力,竟然松散了开来,长发丝丝,顺着林珑脸颊垂下来,惊呆了旁边的侍卫。   林珑抬眼瞟向那双眼睛,眼里几分惊讶,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这副女儿身的样子,和那两撇不怎么搭调的小胡子,头脑一下子灵光了起来,身子不大顺溜的爬起来跪在地上,嘤嘤道,“都这样了,我哪里敢乱说。昨夜在营外,真真切切听着里面这么说的。”说着继续呜呜的哭着。   那人弯下腰来,大手捏着林珑的脸盘,“我再给你个机会,好好想想,女人!”   林珑声音颤抖着道,“我…我还能想什么,昨夜真的就听到这些啊…哦,还有…沈墨还说,赤金乃小国,若论长久作战,粮草定会不济。”   “你想用激将法?”   林珑这一脸无知女人的样子,这人还不相信么,“我…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。”说着爬到那人脚边,抱着那人的腿哭道,“我听到的全都已经说了,求求三王子,不要杀我。我父亲病重,家里就大哥一个人撑着,朝廷征兵,出不了人就要出粮食,我大哥的小娃儿方才出生,没了大哥,一家子人都活不下去啊。于是我才女扮男装从了军,凑个数目罢了。三王子,可怜可怜我,放我回家吧。”   未等那人说话,便有一侍卫样子的人进了屋子来,“三王子,前方回报,沈墨命人在营前三里修筑战渠,今日后方玉阳有人运送大批粮草入营。”林珑不曾想,沈墨还有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一计,此时传来消息,还真是铁铁的救了林珑一命。   方才惊讶得一脸的侍卫接话道,“三王子,看来沈墨却是想久战。”   “知道了,下去吧。”那人背手转过身去,对林珑道,“放了你,是不可能的。你如今既然说了实话,就是我赤金国的子民了。你的朝廷容不下你,我赤金可以。”   这话听来,林珑已经逃过一劫,立马放开那人的腿来,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,方能表现出我朝蚁民的求生态度,“谢三王子杀之恩,谢三王子不杀之恩,谢三王子不杀之恩…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没错,科班出身,女主是个影后。 喜欢打赏个收藏吧,么么哒~   ☆、暮仁之战(下)   林珑被安排在厢房住下,还有两个年轻的丫鬟伺候着,这般待遇,让林珑有种当了回叛国贼的愧疚,虽然事实并非如此。   从青阳出来这大半个月,衣服都没脱过一次,更别提洗澡。林珑也记得大哥出征回到家里,卸下盔甲脱了衣衫那股子味道,实在让人不忍靠近。如今在自己身上,怕是觉察不出来罢了,只是浑身油腻得不自在。北方冬季缺水,也只有这暮仁城中央的无水阁,才能找到洗澡的地方。耶律天齐大概是怕林珑溜回去,给沈墨通风报信,林珑提出来要洗澡的时候,方才派了四个侍卫和三个丫鬟跟着。虽然生在官宦之家,可林家家风向来朴素,如此厚重的礼数,林珑还真是没受过。在澡池子里泡了一个时辰,直到昏昏欲睡受不住了,林珑方才舍得从池子里爬出来。丫鬟拿着衣衫过来给林珑的时候,发出谄媚的笑声,林珑觉着不大对劲,细细一问,这回答把林珑一半的魂魄吓没了去。   “九姑娘好福气,我家王子要娶九姑娘为王妃。”   “什…什么?什么叫九姑娘?王妃?”   “王子已经有了八位王妃,您排行第九,又没有赤金的名字,王子方才说,就叫您阿九!”   “什么叫做排行第九?我什么时候要嫁他了?”林珑觉得愈发的不对,跟这些丫鬟理论实在无用,得从头计算一遍。   “九姑娘有所不知,在我们赤金,女人眼泪最是宝贵,若是让男人见着了,那便是姑娘们心里要嫁的人。”   “什么?”林珑觉得,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,就差盖上土就能把自己埋了。原本只想着将计就计,不想还要赔上个美人计。两日内沈墨若真是攻城,林珑说的那些大话都会被拆穿,那时,若这三王子还有心娶自己做九王妃,林珑就算改嫁给他也算是不错的。不不不,这只是心里的玩笑话。咳咳,当下之计,该是要好好筹谋,在沈墨大军攻到的之前,如何在这些赤金人眼里消失。   沈墨既然明修栈道,那么攻城一定会在夜里,突袭敌人一个措手不及。也就是说,不是今夜,就是明晚。如今暮仁城中,仅能容下耶律天齐的亲兵一千,其他两万余精骑兵驻扎在城北。这事儿若是让林珑来办,定是会在明晚攻城,因为林珑性子慢。可若是沈墨,攻城必在今夜。现在是未时,沈墨必选在子时夜深人静发兵,让赤金措手不及。如此算来,留给林珑的时间仅有四个时辰而已。暮仁离沈墨的营地有十里之远,徒步走过去一个时辰,可骑马便不一样了。可现在,暮仁的马都被赤金征作了战马,方才来这无水阁的路上,一匹商马也没见到。可不管是徒步还是骑马,怎样逃出暮仁,也是个大问题。如今战事吃紧,城门必定紧闭,以林珑如今的脸面,无论如何也是刷不开这暮仁城的城门的。可唯有那些三王子派出去搜集情报的探子,方能在此刻,拿着耶律天齐独赐的令牌,自由的进出这紧闭的城门。   出来了那无水阁,林珑方才明白过来,方才的考虑有些多余。那四个彪悍的侍卫,在林珑前前后后紧紧的跟着,那赤金的丫鬟,跟得出来三王子打仗的,也不像我朝女子那般轻飘飘的模样,林珑想从这七双眼皮子底下消失,实在太难。被人看着回了屋子,那四个侍卫守在屋外,屋内三个丫鬟,嘘寒问暖,这待遇不是软禁是什么。屋里桌椅床地板林珑都查了个遍,压根没有半点可乘之机,林珑这回心里真是虚了起来,子时之前若是逃不出去,待到那三王子来兴师问罪,林珑怕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死。林珑还真是后悔,早前没有备些迷药毒药什么的在身上,如果能迷糊了这屋里屋外的七双眼睛,跑出去找个地洞躲起来,等沈墨攻入城池再出来,也是一条妙计。想着便不觉叹了一口大气,对着身边的丫鬟道,“哎,去给我再换一壶茶来。”   再多的浓茶,也挡不住一天一夜没睡的困意,林珑不觉竟趴在桌上睡着了。梦中一片漆黑,忽地被一团青色的火光点亮了起来,沈墨从那青色的火光中走来,平日里一身玄衫不见了去,只见白白的衣衫之间,透出丝丝血迹,那血色越近越凄厉,林珑顿时惊醒了过来。醒来的时候,已经是夜里,屋里点了烛火,自己却躺在了床上,这床边还坐了个男人,那双明媚的大眼正看着林珑,不是那三王子是谁,“醒了?”   “嗯。”林珑口上答应的平淡,身子却不自觉的往后退。   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  “在家的时候,家人都叫我翠翠。不过如果王子喜欢,叫我阿九也好。”随便拿个排行就能当了名字,这赤金国女人的地位,还真是堪忧。   “阿九。”那人似是得到了什么信号,那双大手竟握住了林珑的双臂,吻了过来。还好林珑反应的及时,躲开那人,忙道,“我朝女子最是重视贞洁,如今我还未婚嫁,王子是想干什么?”   “你既已是我赤金的人,那就按照我赤金的规矩,男女欢爱你情我愿就行了。”说罢,又凑了过来。那人手上的力道让林珑根本没有挣脱开来的可能。任林珑嘴里念念有词,说是还没适应赤金的习俗,再等等可好,那人似是没听到似的,顺着林珑的脸颊一路狂吻下来,衣领也被扯开。林珑心想着,完了完了,这次怕真是要当赤金媳妇了。   哐的一声从屋外传来,紧接着又来了第二声,外面火光一片,照得这点着烛火的屋子都暗淡了下来。那人也忽地停住,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,推开林珑就要往屋子外面去。正打开了门,一侍卫风风火火跑过来,“王子,沈墨大军已经兵临南城门下,正在撞门攻城。”   “带着我的急令,去北城门外,令阿鲁特特带兵增援。”   “是,王子!”   这侍卫前脚刚走,又来了一个,“王子,大事不好,阿鲁特特将军派人回报,马匹都被人下了药了,站不起来。”   “什么?”   消息接踵而至,没给一丝让人喘息的机会,“王子,城北大军,被沈墨轻骑突袭,阿鲁特特将军不敌,已经向北撤军了。我们…我们现在腹背受敌。”   “沈墨!”那人忽地明白了什么,回过头来,从齿间挤出几个字来,“女人,你骗我!”   “没…没有,王子,你相信我。我白天说的都是真话啊,一定是沈墨,沈墨把我也算计在内了…”这台词林珑准备了一天,现在终是用上了。   耶律天齐转向屋外的侍卫道,“你们把她给我看好了,人若是看不住,要了你们的人头。”说罢便急往外去了。   林珑算是一下子逃过两劫,忽地松了一口气。只听得门外几声惨叫,一个丫鬟竟然冲进了门来,“跟我走。”   “你是谁?去哪里?”林珑满是疑问。这丫鬟生的几番清秀,身形也比其他赤金丫鬟窈窕一些。   “我哥哥是白羽弈。”林珑忽地想起来,致和说过,白羽弈有个小妹,该就是眼前这位。   白羽依将林珑藏在农家里,“等到天明,沈将军必将攻破暮仁城,那时候再出来。”说罢便要走,林珑忙伸手拉住这救命的恩人,“你去哪儿?”   “我还有任务在身,只是今日见你设计骗那王子,便知道你是沈将军的人,只是我哥哥倒是没说过有这样的安排。如今不便与你细说,你记着我刚刚说的话,日后我们再见。”   林珑点点头,目送那人走了远。屋外漫天的火光忽明忽暗,门外厮杀喊叫不绝于耳,林珑缩在一角,不敢点灯,安静的等着白日的到来。   这黑夜甚是漫长。   终于,那外面的红光渐渐褪去,天色开始发青,门外的嘈杂消退了去。林珑从屋里摸索着出来,街道上涌动着的人,都换成了朝军的模样,心里终是安定了些。可这街上的人,为何都往北边去?林珑混着人流,涌到了北城门。   林珑记得昨日梦中的场景,与眼前这一幕颇为相似。沈墨那身银色的盔甲,早已不是原来的颜色,上面沾着黑红的血污,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。那耶律天齐,魔王一般立在风里,丝毫无伤,手中的重剑仍在低吟,“再来!”沈墨那笑眼被血丝布满,长枪一挥,便和那魔王纠缠在了一起。力量悬殊,那魔王根本无需出招,三道重剑便将沈墨打的节节败退,最后一剑,生生劈断了沈墨手中那把长枪。魔王剑柄一挥,打在沈墨胸口,便见沈墨一口鲜血吐了出来,退回数步之外。   林珑看得心惊,差些喊出声音来,沈墨。步子急促,跑着过去要扶起那人,却不知在这灰压压的朝军中间,一席青色的女装有多么打眼。那魔王一眼便从人群中将林珑认了出来,三步过来拦住林珑的去路,二话不说将林珑扛在肩上,对着众朝军低吼,“还有谁,要挡我去路?”   密密麻麻的朝军,被吓得退后数尺。林珑在这魔王肩上挣扎,放开我。那人不理,身上的杀气,将朝军劈开一条出路来。林珑看向沈墨,那人的断枪,支着摇摇欲坠的身体。那笑眼一抬,看见林珑,眼里全是惊讶,而后又变成了愤怒。   “林珑!”   那人吃力着,想要再支撑起身子来。林珑对着那人摇了摇头。白衣的女子从城门里跑了出来,冲到沈墨旁边拉住了他。林珑方才舒了一口气,对着那人的方向,无声道,保重。   ☆、白夜风驰(上)   林珑觉得沈墨那句话算是说对了,林珑这样的性子,甚是容易得罪过人。这牢狱之苦,林珑也不是没有受过,当年在江南,也曾下过鬼医的地牢,所以如今这两日度来,也不觉得太长。只是这北疆风大,冷风从那地牢的窗外灌进来,吹的林珑缩在靠窗的角落里,瑟瑟的发抖。那耶律天齐将林珑扔在这地牢,便没有回来过。月光如水,惹人勾起思念之情。也不知那日一别,沈墨的伤怎样了,那副惊讶的神情,一定是满心的疑惑,林珑还没来得及解释,也不知他会不会误会。   林珑方才开始昏昏欲睡,三五侍卫便进了牢房来,提起林珑便往外走。林珑问着这些人是要带林珑去哪里,只得了句,“我们太子要见你。”   那被人称作太子的人背对着林珑,“你就是我三弟要娶的九王妃?”   “是。”   “那就是你?”那人转过身来,“谎报军情,至我赤金暮仁之战大败?”   “不…不是,我告诉三王子的都是我真真切切听到的,是沈墨,他将我也算计在内了!太子…太子明察啊!”到了如今的地步,若认了便是死路一条。   “哼,果然是巧舌如簧。”   “我…我没有。太子,求求你明察啊!”   那人冷笑道,“哼哼,明察。”转向身边一斯文小生,问道,“南山,你看,该如何处理?”   “真话假话并不重要。暮仁已失,仗还要打。”林珑倒是觉得这话说得在理。“来人,鞭刑。不用留手,鞭死了扔去那暮仁城外,让沈墨知道,我赤金不好欺负。”可这转折要不要这么大...   可这一棋,怕不只是要警告沈墨赤金不好欺负,实则想要激怒朝军,草率发兵攻打白夜城。赤金太子这是在对朝军宣战。只是林珑这回倒是成了靶子,不过能被送回沈墨身边,却也不是件坏事。沈墨定是会将自己的尸棺送回青阳,至少免了客死异乡。   一道道皮鞭下来,辣得紧。那疼痛袭来,头脑便有些无法思考,直到后来,便也没了疼的感觉。林珑大概察觉不到,自己下意识死死咬着嘴唇的动作,早就将嘴唇咬出了血来,自己也没觉得疼。耶律天齐赶到的时候,林珑蔫蔫剩了一口气。看着那山一样的背影,风尘仆仆的进了地牢来,“我的事,自会给父王一个交代。我的人,以后也无需劳烦大哥费心了。”说罢,又似那日将林珑从暮仁扛回来一样,扛出了地牢,只是林珑觉着这次,让人觉得甚是安心。   这甬道甚是漫长,一片漆黑,林珑幼小的身躯,扶着湿滑的洞壁,一步步小心的迈着,那洞里严寒,可不知为何,林珑却觉得浑身滚烫。那黑暗无声声无息,没有半点尽头。林珑停下脚步,到底该往前,还是往后?声音从前方传来,温柔得无法抵挡,是娘亲,“珑儿,过来…”林珑加快了脚步,朝着那方向走去。路的尽头,转了一个弯,便看见一团白光,这是许久以来,林珑第一次看到的光明。林珑开始发了疯似的,往那光明跑去,可这甬道,为何这么长,似是永远也走不到那白光的起点。汗如雨下,林珑大口喘着气,“娘亲,你在哪里?你来牵牵珑儿的手,珑儿害怕!”   “珑儿,我在这里,过来!”声音很远,从那光芒处传来。   “等等我,娘亲。”   “别急,慢慢走过来!”   那白光越来越强,林珑离那里越来越近。娘亲柔软的手,在那白光中出现,牵着林珑回去林家的院子里,那颗老桂花树,在秋风中下着桂花雨,娘亲用掉落的桂花在地上摆成阿爹的样子,抬起头来看着林珑微笑,“珑儿,像不像你阿爹?”林珑凑近了过去,那人却不像阿爹,那双笑眼,甚是迷人。   林珑本以为那病床上,扶着床边咳嗽的人该是娘亲,可走近了,发现却是沈墨。那人身上全是剑伤,咳着咳着便吐出一口鲜血来。林珑心里一惊,便要过去扶他。可身后的门,吱呀一声开了,白衣的女子走了进来,“沈大哥,你可还好?”那人笑眼抬起看着秦琴,“没事。”林珑心里算是落了定,没事就好…可那地上的血,是谁的?顺着那血迹看过来,竟是从自己身上涌出的,腿上撕开了一条大口子,林珑要用手去将那口子合拢,可手一松,那口子又趟了开来。林珑方才发现,这样的口子,不止一处,手上,身上,到处都是,直到看到了镜子里,脸竟也合不拢了,惊吓的喊出了声来。   噩梦中惊醒,林珑伸手摸着自己的脸,触及脸上的鞭伤,却是几分疼痛,不过还好,不像那梦里那般合不拢。又翻了翻腿上的伤口,还好只是皮外伤,算是松了一口气下来。抬眼看见床边坐着一人,吓得林珑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些。   耶律天齐告诉林珑,“你已经睡了三日了。”   林珑也不知这人在这里坐了多久,本来心中就有些忌惮这人,也就弱弱的答应了一声,“嗯。”   “是我疏忽了,害你差些丢了性命。”   林珑有些不大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,也没精神去问其中细节,便又答应了一句,“嗯。”   “我已经定了,三日之后,与你在这白夜城大婚,这样赤金的人以后便不敢为难于你。”   “什么?”   “不管你愿不愿意,眼下你要是想活命,就得听我的。”   “什…什么意思?”   “我平生最恨跟人解释,我告诉你的话,你听着就好了。你可明白?”   林珑方才想起来,太子原本是要处死自己的,必定是认定了自己,就是暮仁之战失利的元凶。耶律天齐这是要用九王妃的身份,来保自己的性命。然而自己与他认识不过数日,为何要这么帮自己。不对,不能问,林珑如今在耶律天齐眼中,不过是名无知的农妇女子,遇到生死大事,只需听从安排便是了,“明…明白了。”   “你好生休息。”那人说罢便要出门。   这人对林珑的心思,让林珑多少有些愧疚,“王子。”   那人顿住了脚步,“什么?”   “谢谢。”   醒来的时候,林珑仍是虚弱,只觉得头重脚轻,不过从床上下来,走到桌子旁边坐下,便出一身的冷汗。丫鬟来侍奉梳洗,又端来了食物。林珑方才想起来三天睡了过去,什么也没吃,顿时觉着有些饿 。正往嘴里塞着东西,便见着有人送来了嫁衣和首饰,看的林珑差些将嘴里的食物喷了出来。难道这次真是要改嫁了不成?如今身体这副样子,想要靠自己走出这房子都是问题,别说逃出这白夜城了。正想着,又一丫鬟捧着一身光鲜的衣物进来。林珑一看,这是赤金女子的服装,那丫鬟说,三王子让她来告诉林珑,将这身衣服换了,晚些时候,要带林珑去参加太子的晚宴。林珑自是看出来,这三王子和太子,有几分不合,估摸着是要用林珑来压压太子的气焰。   靠近晚上的时候,耶律天齐便来了林珑这里,接林珑一道去晚宴。两人一道出门,迎着面吹来了一阵大风,林珑身体本就虚弱,有些受不住,被身边这人一把扶住,又挡道自己面前,那山一样的身子,将这妖风挡了个干净,林珑只觉得面前一片暖和,心里感叹不想这人,还有如此温情的时候。可林珑却怕被那明媚的眼睛勾了魂去,不敢抬眼看那人。直等这大风过了,那人道,“走吧。”   这晚宴的人不多,太子坐在主位,旁边一席,便是那日下令鞭刑林珑的人,林珑好像记得,那日太子叫他南山。耶律天齐故意的牵着林珑进来的晚宴,林珑还扭捏着挣扎了一下,却被那人眼里的怒气吓的不敢动了。便生生被拽了进去,脸上和后背都受着这赤金众臣目光的烤晒。这众人怕也是忌惮耶律天齐的威严,才没敢议论,只是大家心照不宣,太子脸上也不好看。   顺从那人在席上坐下,便听得臣子们议论起来,说是暮仁一战之后,沈墨大开城门,接纳难民,收买当地民心。北部草原上游牧的部落,多年与赤金争抢牧场,得知沈墨暮仁之战大捷,闻名而来,归顺朝军。至此,沈墨的军中,又新增了两支精骑兵,又多增赤金隐患。林珑觉着这些部落却是想的明白,若助朝军逼退赤金,北部平原向北,广袤的水草平原,定是游牧的好地方。那些臣子就这么说着,仿佛演戏一般,林珑只看到,身边这人的脸色不甚好看。   饭吃了没几口,那太子便下来敬酒,说是祝贺三弟再取娇妻。林珑无可适从的跟着那人站起来,他俩兄弟喝酒,林珑正要陪,被那人夺了自己的酒杯,对着林珑道,“阿九身体还未恢复,这酒我替她喝了。王兄的好意,阿九谢过了。”林珑自顺着那人的语气,跟了一句,“多谢太子好意,我不怎么会喝酒,日后还望太子多多包涵。”呵,不会喝酒。这恐怕是林珑这辈子说的最大的谎话。   正说着外面来人禀报,瑾先生的使臣到了,正在屋外等候。太子大喜,“快让他进来。”   只见来人身着银色赤金衣衫,袖口上的纹路大概是赤金的图腾。来人低着头,双手举着一个圆形的画纸筒子,一步步从门口走进来。众人不禁注目。那人走到太子面前行了赤金的拜见之礼,这声音林珑甚是熟悉,不需猜疑,这人抬起头,露出带着半张面具俊秀的脸来,自报了家门。   “瑾先生使臣,水落英,参见太子殿下。”   “长途跋涉,使臣辛苦了。”   “多谢太子。”   “使臣此次前来,可是瑾先生有什么吩咐?”   “回太子的话,瑾先生此次派落英前来,正是应之前之约,以云山洞府图奉上。”   太子大悦,“好,快呈上来。”   怎么会,落英好不容易偷的图纸,怎么会将这图纸双手奉上给这赤金国的太子?瑾先生又是谁…   ☆、白夜风驰(下)   白夜和风驰,是我朝最北的两座城池,白夜在南,紧靠暮仁,风驰在北,是北部平原通向赤金的出口。北部平原上的风,从风驰涌入经过白夜,一直吹向暮仁。夜里,每到北风盛起,耶律天齐便会让赤金军队击鼓鸣号,大作练兵之势,大唱赤金战歌。那声音洪亮,震吓整个白夜城,混着北部平原呼啸而来的大风,似是夺命的号角,穿过白夜的城墙洞口,变了声调,向暮仁而去。   这夜也是如此。落英就在这号角声中进了林珑的屋子来,“师姐还真是好眼力,你这新夫君却是一等一的英雄,比先前那个沈墨,好上千百倍。”   “落英这是在嘲讽我。在宴席上看到落英,我就知道,你必会来找我。”   落英笑道,“师姐果然是明白人,定是知道落英来找你是为了什么?”   “那云山洞府图亦真亦假,这世上无人能解,拿副假的来骗骗这赤金太子,也无人能拆穿的来。”   “啧啧啧,师姐这话可不能乱说,还好现下无人听见。若传去那太子耳中,你我可都不好脱身啊。”   “落英不是还想让我破解那图纸么?你我做个买卖可好。”   “落英最喜欢跟师姐这样爽快的人做买卖,师姐但说,落英听着。”   “落英既是使臣身份,大婚之前带我出去,定不是难事。若是落英带我出去了,我便帮落英你拆解那图纸,可好?”   “还真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。就如师姐说的办,可是,师姐诡计多端,若落英带你出了去,你又要反悔,落英该如何是好?”   “落英大可放心,既是交易,我必然守约。”   “有师姐这句话,落英放心多了。可是做买卖的,总要先给个定金什么的不是?”   “那落英想要什么当定金?”   “我这瓶子里,有颗药丸,名字叫归期。师姐吃下,便当作是付了定金了。”   “归期?”   “师姐放心,落英断不会害师姐,只不过,需要师姐每月此日,来落英这里报个到,说明一下拆解图纸的进展罢了。”   呵,这人算盘打的还真是牢靠。可当下,大婚迫在眉睫,却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。那云山洞府图被破解之前,林珑还有些可用之处,想着这人也不会要了自己性命去。“这买卖,可以做。”说罢,便将那瓷瓶里的药丸取出,吃了下去。   “好,师姐还是原来那样爽快的脾性。落英甚是喜欢。明日这个时候,落英来接师姐出城。”   林珑自是知道,这是与虎谋皮,可眼下,不是计算这些的时候。   林珑说,汉人女子,向来有用香粉的习惯,特别是新婚新房,屋里要有新婚的气息,便上了街来,找香粉铺子。身旁除了这天天伺候林珑日常的丫鬟,大大小小丫鬟侍卫,一共十五人,也不知耶律天齐是怕太子把林珑又怎么样了,还是怕林珑跑了。昨天宴席上,便觉着那太子和耶律天齐之间隔阂颇深,不像是一般亲兄弟的架势,也不知是否王族的兄弟们都处不好,比如我朝的成王和七王爷,不也是一个阿爹生的,关系也就那么个样子。   战乱多时,城里的店铺多数都关了门,白夜也不算大城,丫鬟说,正经街道上的铺子都没开着。唯有开着的,便是这花楼旁边的楚香阁。丫鬟说着的时候,林珑也没留心之间的联系。到了楚香阁才知道,对面这花楼便是妓院。战事吃紧,唯有这妓院生意仍然火热,因此这楚香阁,才能仰仗这花楼的生意,依然开着,卖些香粉胭脂给这楼子里的姑娘装扮。不稍说,如今赤金占领白夜城,来这花楼的,都是赤金的将领和臣子,寻些乐子,聊以慰藉战场上无形的压力和畏惧生死之苦。林珑见到,眼前就有一个,那人面无神色,见着林珑还来打了个招呼,“原来是三弟的九王妃,怎的,也来这花楼找乐子不成?”   林珑自学着昨日落英的样子,行了个赤金的礼仪,“回太子的话,阿九这是来找些香料,装点新房之用。”   那人笑道,“我听说九王妃不过一介农妇女子,不想要用香料?”   “我家乡穷苦,成亲礼仪虽简,可需采集九种鲜花,摆在新房,取意长长久久。如今春日还未到,没有鲜花,便想以香粉代之。”   “哼,好一个长长久久。”那人说着,便从身上摘下一把细长的匕首来,“出征在外,我也没准备什么贺礼,如今,就以这把匕首赠与九王妃,当作新婚的贺礼吧。”   林珑心想,怎的赤金结婚都喜欢送利器不成,这贺礼,还这是特别。林珑接过那匕首,“多谢太子美意。”   “那九王妃自便,本王便不打扰了。”   林珑自行了一个长长的礼,等那人进了花楼,方才起身。   那人方走,身边的丫鬟便给林珑解释起来,“自太子妃走了之后,太子就终日流连烟花之地。”   “太子妃?”林珑奇怪,这冷血的人,居然还娶过亲。细细问了那丫鬟,方才知道,原来这太子妃一事还是赤金的一桩丑事。当年太子还不是太子,不过是大王子。赤金不似我朝,没有嫡幼之说,众王子之中,当选最优秀的来继承王位。原本这三王子便是赤金太子的最佳人选。可就在赤金国王要立三王子为太子之时,大王子便要成亲。这大王子选中的女人,却是三王子心怡已久的人。三王子自小从未有过得不到的东西,成亲当日,竟然抢了太子妃来,关在王府中要养做自己的妃子。谁知这女子一心只想嫁给大王子,没两天,便自尽了。自此兄弟两人关系便不好了。三王子消沉了许久,连太子册封的大典都没有去,国王一怒之下,将太子之位传给了大王子。不然如今这赤金的太子,必是耶律天齐莫属。   听了些八卦,买了自己要的九味香料,从那楚香阁里出来,便听得那城墙上,吹起了号角。这街道上一队队的兵士,脚步急促,正往南城门处赶,林珑不知出了什么事,丫鬟也是一脸的无知。一侍卫从远处冲着林珑跑过来,“九王妃,城外沈墨正在宣战,三王子吩咐带你回去你的屋子,此处不安全。”   本想着在屋子里睡个好觉,夜里才有气力逃走。可听着屋外的练兵和号角声,辗转难眠。也不知沈墨如今到底是出的什么计,五日前,他被耶律天齐重伤,如今也不知调理好了没有,此时宣战更是难得胜算。反正睡不着,林珑便起来,调起方才买来的香料来。这其中有两味,曼陀罗与金棘草,林珑特地挑选的。早前在师傅的书屋里读过一本花草纲要,正提到这两味花草,混在一起,便是一道不错的药物,若能进入人的血液中,便能致人全身麻痹,不得动弹。却正是林珑所需要的药物。   入了夜,也不知落英何时会过来,林珑等的几分焦急,便在屋子里踱着步子,思绪怎么也停不下来。却听得哐的一声,林珑回神一看,见那耶律天齐风尘仆仆从门外进来,身上的气焰来着不善,林珑站在原地,惊慌未定。耶律天齐将门一关,明媚眼里的怒气似要喷发出来,“你到底是谁?”这许多日,这人从未怀疑过自己,怎的今日忽地问起这个问题来了。林珑自是不能漏了破绽,“我是阿九啊。”   “还要再装下去么,沈夫人?”这“沈夫人”三个字那人说的额外的重,林珑自是知道,这回是逃不掉了。   “王子是如何知道的?”   “哼,沈夫人还问我么?你可知,沈墨如今在城外宣战,正是因为沈夫人你。”   林珑本就在纳闷沈墨这回宣战太过草率仓促,从未想过是因为自己,现下也不知是该欢喜,还是该担忧的好。没等林珑接上话来,耶律天齐竟一步步逼近过来,“你告诉我,我该如何处置你,女人?”那山一般的身影冲着林珑压了过来,林珑不觉往后退,退到床边,也没了退路,沈墨啊沈墨,你这是要我的命去,“既然三王子知道了,我也不必再躲了。三王子想要我的性命,拿去便罢。”   那人径直走过来床边,揽上林珑的腰来,“要你的性命,未免太便宜你了。”   “你想干什么?”   林珑心惊,这人若真想要干些什么,林珑是绝无还手之力的。林珑想起白日里太子给的匕首来,正在枕边。可那人忽地停住了,拉住林珑便往外走。屋外的疾风,带着黄沙,吹的林珑睁不开眼来,那人宽大的手掌,牢牢握在林珑手腕上,牵引着一路向城中央的茶楼走去。那茶楼林珑记得没错,早就荒废下来了,赤金驻城以后,便成了众臣们商议战事对策的地方。那耶律天齐牵着林珑,直接上了茶楼的三层,推开房门便领着林珑进去。   屋子里有主位,有客位,桌上的茶水似是还没凉,屋里的烛火也正旺,炭火在旁边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,那屋子中央沙砌的版图,十分打眼。那人将林珑拉到那版图面前,“我赤金的国土,与你们朝廷本就不相上下,不过朝廷地居中原,四季气候温和,适合谷物生长。我赤金四季分明,平原广阔,水草茂盛,适合游牧而生。我祖父一统北部平原上数十支部落,至今已经百年。我臣民游牧为生,唯在这白夜风驰一带,总受朝军驱赶,这里的五支游牧部落,终是不肯臣服,如今却投靠朝军,矛头直指我赤金。”   “你与我说这些,做什么?”   那人没回答,又拉着林珑,走到南面的窗前,推开那窗子,指着南城门外的火光,“朝军,掳掠我赤金牛羊,抢劫我子民财产妻儿,已经数年,是我父王的心头刺,也是我耶律天齐的心头刺。原本取暮仁之后,我军单刀直下,直取谷仓,便能为我臣民多谋一方圣土。就是这城外的沈墨,还有你,阻我大业,如今让我里外难以自处。”   “两国交战,多因为利益冲突,如今你我各为其主,与我说这些,又有何用?”   那人逼近过来,“又有何用?沈墨如今在城外问我要人,你说,我是该还给他一个什么样的沈夫人?”   “如今我已是刀俎上的鱼肉,不敢参详王子的意思。”   “阻我耶律天齐的大业不说,你是暮仁之战失利的战犯,我若交你出去,赤金臣民不服。”   “王子可拿我做筹码,与沈墨商议能换几座城池。”   “我耶律天齐从不拿女人当筹码。”那人话峰一转,“阿九,你就没有半分留念之情?”   留恋,林珑有些懵,不过数日的时光,怎么谈得上留恋。不想这王子还是痴情人。可再痴情,也取了八个老婆了,“我与王子相识不过数日,对王子只有敬畏之意,并无其他。”   那人山一样的身影,摇晃着往后退了两步,“哼,并无其他。”   大风从窗外吹进来,吹的烛火有些摇曳,林珑走过去关了窗户,想去安抚一下那人,方才伸出的手却被那人一把抓住。那人眼里几番迷蒙,“我若就此退兵,你可愿跟我回赤金,我赤金也是繁盛之国,不比你朝廷差。你若在我身边,我必定好好对你,此生不负。”   这条件开的林珑有些哑口,望向那人眼里,将手从那人手里挣扎处出来,“多谢王子美意,可如若让王子随阿九回朝,阿九也不负王子。王子可愿意?”林珑觉得自己甚是有把话说死的能耐。   那人垂下眼去,思虑片刻方道,“那年,我抢她回来,她也似你那般求我,放她回去与大哥团聚。我不信,以我耶律天齐的能力和身份,竟然还有征服不了的女子。”   “我朝男子,多擅诡谋,不似王子,确是一等一的英雄。”   “哼,什么英雄。当年,我留不住她,如今我也没能耐留住你。”   林珑半晌没有接上话来。那人手里拿着一块黑色的牌子,递给林珑,“你走吧,拿着这块令牌,从北城门出去,绕开白夜城,向东北而行,绕过阿布尔山脚下的小丘,便能回到暮仁。今夜,我会对外宣称九王妃逃婚。”   林珑看向那人,接过那牌子,那人低着头,看不清面上的神色,林珑只道,“多谢王子。”   ☆、不如不见(上)   阿布尔山脉的山风,自西而向东,吹的坐在马上的林珑有些乏。从白夜城出来,已经两日。阿布尔山的层层雪峰就在眼前,丰腴而壮阔,让人忽略了冬季草原上枯槁的颜色,而不禁神往。落英骑马在前,牵着林珑的马匹,在这风中悠悠的走着。   一路风大颠簸,林珑虽是裹的严实,还未复原的身子,仍有些吃不住。“落英,还有多久到暮仁?”前面那人没有反应,也不知听到了林珑的话没有,悠悠走了三五步,方才回头过来道,“师姐看来又累了,我看前面有个山洞,我们今日就走到这儿吧。”一个时辰前,林珑便觉得身上力气吃紧得很,听到落英这话,算是松了一口气。   冬季草原上的星光,分外的明亮,林珑靠着洞壁,缩在角落里,紧贴着落英生的篝火,方能抵挡入骨的寒意。方才睡了一觉,眼下才能勉强打起几分精神来。落英端了碗热粥给林珑送了过来,“喝了吧,暖暖身子。”   林珑伸手接过,抱在手里,抿了一口那热乎乎的液体,身子顿时暖了起来。看向在一旁翻着篝火的落英,便觉得有几分熟悉的味道,便问那人道,“落英可还记得,我们小时候的事情?”   那人冷笑,“我只记得,小时候,师傅颇为偏心。教大师兄武艺,教师姐你弓弩防身,唯独我,他什么也不教。只偶尔丢几本书来看。你们俩人都能进那书屋,唯独我,被关在外面。”   “师傅自有师傅的考虑,虽然我也不曾问过,不过如今看来,师傅偏心,也不无道理。”   “哼,何为因,何为果,如今说来已经没什么意义了。”   “你刚入门三日,师傅与你讲机杼要义,你举一反三,对答如流。师傅见你悟性高,给了你一本机杼精要。你捂在怀里,睡觉都抱着。十年前师傅五十大寿,那时你方入门三年,从山下抢了樽玉佛来给师傅祝寿,师傅不但没高兴,确罚你将玉佛送回去,并给人家赔礼道歉。你被人打的剩了半条命回来,却还被师傅罚在后山崖壁思过半年,我与师兄轮着给你送饭。那时一送便是一整日,我们带与你的那些书本,你以为都是我们的意思,其实是师傅亲自挑的。可后来你离开擎川游学,便一去不回。师傅从未与我和师兄说过你什么,我现在说的,只是我所想的。入门三年,落英你在机杼之学上造诣颇深,可你心中却无大势礼法,师傅让你下山,是希望你多经历人情世故,修习心性,待你参悟大势,方才是你精进机杼学说之时。”   那人自己端着一碗热粥,在篝火对面坐下,“啧啧啧,师姐的道理说的真好听。只可惜我下山这些年,却也没悟透什么大势礼法,只是心性越发野了些,师姐说说,该如何是好?”   林珑笑道,“到也无妨,落英就该是落英的样子。”林珑说罢,站起身来,去到那篝火旁边,又添了一勺热粥给自己。又转向落英问道,“落英可还再要点粥?”   “多谢师姐。”   “林珑问句不该问的话。”   那人抿了一口热粥,抬眼看向林珑,“既是不该问的话,师姐还是别问了。”   林珑却也没管那人的话,“瑾先生,可是你现在的主子?”   “师姐,知道的少的人,一般都活的长些。”   “如果我没猜错,瑾先生就是七王爷。”   “师姐,你这是在为难你自己。”   “落英,你我相识多年,我自问在山上的时候,对你如同手足。为何你忍心背叛了师门,另投他主?”林珑悠哉悠哉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,那人却站起身来,一步步向林珑走过来。   林珑心里默默数着,一。   那人道,”良禽择木而栖,不过是各为其主。”   二,“师姐无需这么介怀。”   三,“如今师姐你,也是瑾先生的人了,不是?”   四,“这两年下山,落英没参透大势。”   五,“却参透了,何为良主。”   六,“心怀宏志,铺陈布道而为之,是为良主。”   七,“瑾先生就是这么一位良主。”   砰的一声,那人倒在了地上。   那粥中林珑撒了整包无色无味的金棘草,而曼陀罗,从白夜城出发开始,林珑便涂在手腕已经两天之久,落英必定毫无防备。那花草纲要,师傅藏得破深,大师兄都未曾看过,书中说,这味迷药,七步之内,必然致人麻痹,昏迷数日方可醒来。这数日之内,林珑必能赶回暮仁城。   即便战事吃紧,暮仁城依然城门大开,正如林珑在赤金太子宴席上听到的一样,这是沈墨的收买民心之策。可也不知那日,白夜城外,战果如何,暮仁之战那日,那人身上的伤,也不知好全了没有。重新见到了人烟,林珑方才听到沈墨的消息,据说白夜城之战,耶律天齐亲自出战,在白夜城外再战沈墨。本就不是耶律天齐的对手,更何况伤未痊愈,一战之下,沈墨不敌,还是军师舒至下的军令,退守暮仁城。林珑心中感叹,这人甚是固执,却又十分焦急,那人的身子也不知怎样了,带伤出战,必定是伤上加伤。在城中打探了一番,将军住在何处,便匆匆赶到门口,却发现实在无人知道自己是谁,只好掏出那块沈家的传家的玉佩来,交与侍卫,求他帮忙传话。   北疆风大,暮仁也不例外,傍晚开始,尤为厉害,那风吹乱了林珑的发髻,更是吹凉了林珑的心。那玉佩,像是扔进湖中心的石头,没了声响。侍卫回来告诉林珑,“姑娘请回吧,沈将军说了,不见。”   怎么会?那人不是为了自己才攻打白夜城么?“怎么会?将军可有说原因?”   “我等只负责通传,将军说不见便是不见。”   林珑疑虑,不见。那人可是听说自己要嫁给耶律天齐,在气头上?抑或那人只是在计较,自己偷偷跟来了北疆。林珑踌躇,在门口来回的踱着步子。或许再等等,那人就会想明白了,会改变主意,出来寻林珑也不定。不知不觉,身子怕是累了,靠在墙边坐了下来。直到那传话的侍卫换了班,天色暗了下来。   也不知多久,天色又青了起来,却也没等来那人的身影。林珑方才发觉,一整夜便这么过去了。   一夜没睡,脑子便会不清醒,耳边回响着侍卫说出的“不见”,似是听那人亲口说出的一般。   从墙边靠着站起来,林珑对自己道,算了。   晃晃悠悠的也不知要去哪儿。清晨的暮仁,稀稀疏疏的散着三两个人,街边的小摊熙熙攘攘开始有些人流。阳光透进城墙来的那一刻,耳边浮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,“林姐姐,你怎么在这儿?”   “致和。”眼前一黑,便什么也记不得了。   “林姐姐,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。”林珑再睁眼的时候,致和这小子正在床边没心没肺的笑着,“终于醒了。”   “致和啊?”   “对,林姐姐你这回可得谢谢我了,要不是我致和,你怕是死在街头也没人理了。”   林珑虚弱,笑着无力道,“却是要多谢我的致和大爷,不然我这回早就进了鬼门关了。”   “那是。”   林珑被这人逗了乐,思绪开明了些,问道,“你可知那沈将军,在白夜城外,和耶律天齐一战,可,如今伤可好了?”   “哦呀呀,你可问对人了。这暮仁城没几个人知道沈将军的伤势。军师不让说。我可是从白羽将军那里听到的,也就林姐姐你,我才敢告诉。”   “嗯,怎么样了?”   “将军伤得很重来着,可这军医不是医仙之女嘛,还在调理着呢。昨天刚能下床走动,和军师商议一下军情。说是今日还要去城外练兵呢。”   “真是?”   那人拍着胸脯到,“我致和什么时候骗过林姐姐你啊。”   林珑暗自舒了一口气,却又在心里嘲讽了一番,还好有秦琴。   致和却接了话去,“倒是林姐姐,你问这些做什么?你那时不是女扮男装在军中待得好好的,怎么现在又回了女儿身了?”   “说来话长了,等我身子好些了,再和你说吧。那沈墨去城外练兵的路线,你可知道?”   “啊,沿着官道一直往南就到了啊。”   林珑脚步不利索,扶着致和,一步步跟着沈墨的脚步。看到那人气息沉稳如常,正往南城门外走,林珑也就放心了。可那人忽地停了下来,回头看了一眼,吓得林珑赶忙躲到了摊贩后面,旁边致和吃惊大声道,“林姐姐,你躲什么呀?不是你要看这沈将军的嘛?”   “你小点声,我什么时候要看他了。不过出来走走。”   说罢,便开始咳嗽起来。白夜城带出来的鞭伤,加上数日在风中的颠簸,林珑的身子早已吃不消,出来没走两步,便觉得力气吃紧得很。还好一路有致和扶着。原本林珑想着要上去问个究竟,那人为何不见自己。可见着了那人,林珑却反悔了。那秦琴紧紧的跟着,怕是将那人照顾得很好。而自己,从来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。   相见不如不见。林珑算是明白其中的意思了。   ☆、不如不见(下)   原是以为致和只是在这城里瞎晃,不想白羽弈还真给他派了个重要的差事。暮仁城自城门大开以来,这城中难民日益增多,其中也不乏那耶律天齐送进来的奸细。据说有过那么一次,沈墨差些被刺。致和的差事,便是暗地里,将入城的难民编到难民册里,每日送到白羽弈那里审查。或是有什么行色古怪的人,出没在这暮仁城,致和都该要做到心中有数,酌情上报的。   屋里烧着炭火,暖得很,桌上堆着些林珑方才用过的书稿,致和正趴在桌前,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名册上填着。“林姐姐,你说,我写你哪个名字好,林小风还是林珑?”   林珑端着热茶,放到桌上,倒了一杯递到致和手里道,“写阿九吧,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来了暮仁。我对你们朝军也不是什么威胁,你也不用太实报了。”   那小子用笔头戳了戳脑门,端起那茶杯来嗦了一口,“看在这茶的分上,致和我卖林姐姐一个面子!”   两日度来,多半是在床上躺着,屋里呆着,也没出过门。只是听致和说,林珑被他致和大爷捡回来的第二日,暮仁城门便关上了。听闻耶律天齐大军压进,要趁沈墨受伤一举攻城。林珑倒也好奇,除非将朝军引入平原作战,即便沈墨受伤,必也难攻下这驻军十万的暮仁城。这日林珑从外面回来,致和却带来了一个不速之客。   那女子一身便装,十分清爽,面上也无多余的妆容,一双剑眉少有的出现在女子脸上,显得颇有几番英气。白羽依一见林珑回来,便行了个标准的拜见之礼,林珑觉得这人甚是拘谨。   “白羽依,拜见沈夫人。”   旁边的致和一脸的惊讶,含在嘴里的糖葫芦,差些没噎着他,嘴里含糊不清的吐了几个字出来,“什么?沈夫人?”又将那嘴里的糖葫芦一口吐了出来,“林姐姐,你成亲了?我说这是谁敢娶的你呢,居然是我们将军。啧啧啧。。。”   致和的话还未说完,便吃了林珑一丁锤,“你给我小点声儿,我有事情和白羽姑娘谈,你先出去自己呆会儿。”   林珑明明没使多大的力气,那小子却摸着自己的额头只喊,“疼死我了,这么凶,居然有人娶你,哎!”说着便推着门出了去。   屋子里剩下了林珑呵白羽依两人,林珑自问道,“白羽姑娘是怎么找到我的?”   “我看那致和呈上来的名册上写着阿九。别人怕是不知道阿九是谁。可阿依却是知道的,那是赤金三王子赐予九王妃的名字。暮仁之战那日,若是阿依知道,您就是将军夫人,定不会将您安置在农舍,该将您送回将军身边。”   “白羽姑娘也是不知情,无需自责。”   “沈夫人,既然回来暮仁城,为何不去见将军?”   “是将军不想见我罢了。”   “沈夫人是不是误会了,自那日将军见夫人被那耶律天齐掳走,便日日里想着如何将你找回来。后来又听得那耶律天齐要娶你为九王妃,便更是心急如焚。军师他们看在眼里,也拦不住将军带着伤,向那耶律天齐宣战。夫人还是快些,跟我一起回去与将军相见。”   说罢,那人拉着林珑的手腕便要往外走,却被林珑挣开了去,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真心话,从林珑嘴里冒了出来,“我不想见他。”   那姑娘性情急,“沈夫人!”   “白羽姑娘你莫要再劝了,林珑主意已定,待林珑身子调理好了,便会南下回师门去。”   “夫人难道,一点都不担心大人么?大人那日从白夜回来,身上十几处剑伤,走到将军府门口还吐了血。”   “不是有秦姑娘,都调理好了么?”   “夫人可是吃秦姑娘的味儿?”   “将军心里若有我,我无需吃味儿。将军心里若无我,我吃味儿也无用。林珑的处境,自己很是清楚。”   林珑的话说的太死,白羽依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。却是林珑问道,“倒是如今赤金兵临城下,可有对策了?”   “阿依并不知道,军机大事一般都是将军、军师和大哥商议,阿依只负责执行大哥派下来的任务罢了。”   “嗯,林珑以前读过些守城的兵法,刚好记得三章,你拿去给军师吧,说不定能帮上些忙。”说这从桌上的书稿中抽出了一份,递给了那人。   那人接了过去,“嗯,我自交给大哥,让他给军师吧。只是,夫人不肯跟我回去,那阿依该说这书稿从何而来?”   “你就说是城中一位风先生。”   林珑这日去街上晃荡了一番,却已然不是那日回来时候的景象。街上人烟稀少,摊贩都没了踪影。林珑不过去买些平常的吃食用物,却也多样都买不上。多日度来,这吃穿用度花的都是致和的军饷,想起来,这小子终于靠谱了一回。这夜里,白羽依竟又来了,“林姐姐,军师说你那兵法甚为奇妙,想要见你。”那人说着从身上掏出拜帖来,交予林珑。林珑打开读了下来,提笔回了一封,给回那白羽依道,“你自知道我是不会见他的。还请依姑娘帮我保密。”   次日夜里,又起了北风,那赤金的军队在门外鸣了号角,喊起了赤金的战歌,顺着那风声传进城里来,林珑在屋子里,有些坐立不安,如若趁北风攻城,我军的弓弩兵部必然都失去了作用。自己与那军师的三章兵法里,并没有此种情况下应该使用的对策。果不其然,月亮升到天顶的时候,耶律天齐借着北风之力,开始攻打暮仁。也在此时,白羽依一身灰土的从门外进来,“林姐姐,军师让我给你这封信。”林珑接过那信件来,军师似是已经料到,耶律天齐会在北风起时攻城,大约这信件写好的时候,天色还是风平浪静。只是不想这北风来的这么快。   林珑提起笔来,正要书写,外面已经传来赤金攻撞城门的声音。白羽依有些不安,劝道,“外面北风颇大,战士们在城门上,睁开眼睛都难,如今赤金兵临城下,已经发起冲锋,林姐姐,你还是找个地方先躲躲。”   “不必,你得将这书信赶紧送到军师手上。”   “嗯,那阿依走了,林姐姐你自己小心。”   “等等。”林珑忽地想起什么来,从桌上的书稿中又抽出一章来,“把这个也送过去。”   “嗯。”白羽依点了点头,正要出去,致和那小子一头灰色的尘土,从外面晃了进来,“阿依,你也在,正好!林姐姐,我们快逃吧。赤金都快打进来了。”说着那小人儿一手牵了眼前的白羽依,一手又牵了林珑,要往外走。林珑和白羽依齐齐将那小人的手甩开了去。   白羽依道,“你就知道逃,百姓和将军不用理了吗?”   “我这不是为了我们大家好吗?”   “能逃到哪里去?城门早就关上了。”   那小人忽的明白过来,挠了挠脑袋,“对哦,好像没地方能逃啊。”说罢一屁股坐到地上,哇哇大哭起来,“完了完了,我致和大爷今天要命葬暮仁城了,不过还好,有阿依你作伴。”正说着,那人又一股脑从地上爬了起来,跑到白羽依面前,拉着那人的手腕道,“阿依,反正命都要没了,我俩不如今晚把婚给成了,你知道,我的心一直是有你的不是?”   白羽依大概是真的生气,也不知何时学了林珑的样子,一丁锤敲在那小人儿的头上,“我的命好好的,你的命才要没了。”说罢,甩开那小人儿的手,推了门出去。   致和噫噫嚷嚷蹭到林珑身边来,“林姐姐,你说那人咋就那么不解风情,我致和大爷向她求婚啊。我致和大爷啊!”   林珑装作提那小人儿可惜的样子,“人家姑娘不想嫁,你再花点心思才是啊!”   正说着又是哐当一声传来,林珑觉得这屋子都在抖动似的,火光像飞速升起的太阳,忽地耀眼起来,林珑见到屋外剑光飞舞,该是那顺着北风飞进城来的箭矢。这场景,林珑也见过一次,上次沈墨攻打暮仁的时候也是这样一番情景。“呀呀呀,打起来了!”致和跑了去在柜子里翻起来,将那衣物全都翻了出来,好容易找到了他那存老婆本的宝贝盒子。林珑将茶壶里剩下的冷茶,又倒了些出来,晃了晃抿了一口,“我说你存的那点儿钱,白羽家能看得上眼吗?”话未说完,一支火箭嗖的一声插在了林珑面前的木桌上,林珑一惊,居然喊出了声来。随后又是三支,从纸窗里射了进来,屋子里三五处全是火苗。致和抱着着那木盒子,随手又拿了两件衣物,拉着林珑便往屋外跑。“你们这些大小姐们,就是不知道没命是怎么回事儿!”   街上拥挤着从屋子里跑出来的人群,火焰合着风势在这城池上空舞蹈着,那已不是林珑见过的温柔优美的舞蹈,狂放的恣意的,似是在宣泄压抑太久的平衡。风里混着沙子,吹到嘴里滋滋的变成了泥巴。人群的喊叫声不绝于耳,孩童的哭闹,家人的呼喊,痛苦的哀嚎。那血色或是混着火光,看不出来。那街头巷尾倒在地上,流着血的人和尸体,已然分不清楚。林珑开始害怕,害怕在那些里面,找到那副熟悉的面孔。   哐!又是一声。   林珑顿时停下脚步来,眼前的画面瞬间变得模糊,致和在耳边的声音很远,“林姐姐,你怎么停下来了?快走啊!”林珑眼前闪过很多幅画面,西南初见那人时的,猎场那夜的,大婚那天的…混着眼前这场景,已然模糊成了一片,遥远的看不清楚,忽地那双笑眼出现在林珑心间,心中一痛,林珑已然压不住自己的哭声和泪水。   “哎呀,林姐姐,这个时候你哭什么呀。快走啊。”   “你走吧,我有事情要去做。”   “什么?”   林珑没理眼前这小人儿,转身便往北城门跑去。沈墨,你在哪里?   ☆、峰回路转(上)   林珑不曾想过,白羽弈的情报部下何以要有三千人之多。如今到了北城门,才明白这其中的用意。不论是谁的主意,林珑都深深佩服此人的主张,是任何典学上都不曾提及过的。但是有一点,林珑倒是知晓,两方势力交手,若要胜过对方,必定有一到两个决定性的优势。这三千人,皆是白羽弈精心挑选,与军队将领之间的沟通默契,也培养多时。规范化的言辞,信号,使得上级的军令传达无误。如此精致的情报部门,使得朝军各部之间军令传达顺畅,便是我朝军相比于敌军的一大优势。一墙之隔,外面是喧嚣的敌军,喊着赤金的战歌,就要破城门而入。而这城门之内的景象,却有条不紊,便知道这其中是沈墨多日以来,勤以练兵的结果。   林珑方到了北城门,却见一队兵士过来,领头那人,林珑一眼便认出,正是林珑混在沈墨军中时的什长,老徐。如今林珑这副样子,定是也没人认识,老徐定也不例外,只是好心停下来,吩咐后面的人先上去城楼,自己却对林珑道,“别人都赶着逃命,姑娘来这儿是干什么?”   “我想见你们家将军,可知道他在哪里?”   “哎,姑娘。我劝你快些找个地方避一避吧,这城门,我们也守不了多久了。”   “你可知道,将军在哪里?”林珑或是自己也不知道,这样子像极了沈墨固执时候的样子。   “姑娘,你是不是病了。快走吧,这里太危险,一不小心命都没了,还找什么将军。”   “你不知道他在哪里?”   “将军的行踪,我等下等兵士如何会知道。”   “他不在这城楼上么?”   “自是不在的,姑娘快走吧!”   火光忽地暗了下去,那撞击城门的声音也没了去。林珑似是从水里被人捞了起来,忽如其来的安静让人有些不知所措。致和将手中的衣物往林珑肩上一披,“林姐姐,你疯够了没?跟我走吧!”说着还向老徐道了谢,“老兄,不好意思啊,我是白羽弈将军的人。这姑娘,最近病得有点重,打扰了啊!”   致和牵着林珑一路走,城南的屋子多半没有着火,致和找了一间,将林珑安顿了下来,“林姐姐,你别吓我啊。哎,你说你既然那么急着找将军。那日阿依过来,跟她回去不就行了。现在才去找,老费劲儿了。”   林珑回神过来,听明白了致和的话,“是他说不见我的。”说着倒吸了一口气,一下吐了出来,“也罢。”   清晨的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,致和也刚刚醒了过来,那小人儿伸了个懒腰,“我先去外面看看,林姐姐你可等着我啊!”   林珑点了点头,“嗯。”   不一会儿,那人却带着白羽依回来了,“林姐姐,看到你就好了。军师本让我好生看着你的,怎知回来找你们的时候,屋子已经被烧掉了。”   林珑有几番疲累,“害依姑娘担心了,林珑实在是罪过。”   那人从身上掏出一封信件来,“林姐姐,军师的信!”   林珑接过来,打开信件儿来,却只有短短几行字,“如先生所说,舒至早已下令屯兵三万,于阿布尔山脚的小丘,以防敌军借风势攻城。如今城中战乱,先生请保重自己。其余事宜,交予舒至便可。”   如此说来,军师早有防备。不怪乎昨日林珑到了北城门,敌军便消停了下来。定是有人在敌军后方发动攻势,反客为主,借助山势和北风之力,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。不想这军师,和自己倒是想到一处去了。   后来阿依再回来,便与林珑说了那日的战事。那耶律天齐帅着援军从北方赶来,我军顺势从山丘南下,直导敌军被困的三万大军,同时向南撤离。如若耶律天齐还敢再追,派那归顺的北方部落的精骑绕后包抄,我十万大军再同时压上,全力而拼,剿灭他三万骑兵定不是难事。耶律天齐纵使气势汹汹,却也不敢再追,退回白夜城内。   自战后那日起,白羽依每天夜里都会带着舒至的书信来,又拿着林珑的书信走,每每议论至深,军机情要,林珑自要了解许多现况,舒至一一作答,林珑又会提出一些见解与疑问。一开始,二人或是仍在说眼前的战争,后来的信件却已然不在战争本身之上,都能深入到兵法本身,甚至更深远的疑虑。林珑倒也暗自欣喜,确然遇到了位良师益友。   林珑年纪虽比舒至小许多,可读墨家的书著也有十年之久,幼时读书虽都是走马观花,理解不深,可后来每每游学回来,再去那书屋把旧书读一遍,都会有新的见解。因此林珑信手拈来,便能找出三章最合适当下战况的书稿,默写下来。那舒至先生,每每提笔点到即止,却能开阔另一条思路来。林珑虽称呼齐百年一声师傅,师傅却也只点拨流派大义,每每林珑问到些细致些的问题,老头总是提不起来精神,说,去和三千聊聊。可林珑那大师兄啊,林珑一直都在怀疑,和他到底是不是同一个门下,为何大师兄所修习的东西,从来都是如何更加优美地和女孩子们说情话。如今这位舒至先生,若能早些年能认识就好了。不知为何,林珑却也打起了要见这先生一面的念头。只是,这人是沈墨的军师,却是不便,只好日后再做打算了。   这日,白羽依过来,林珑脑子里确然闪过了一个念头,“我听致和说,白羽弈将军麾下三千人,白夜城中可布有耳目?”   白羽依犹豫半晌,“不瞒林姐姐,却是有的。”   “那花楼中,有几人?”   “两个姑娘,两个龟公,都是我哥哥的人。”   林珑听罢,将身上耶律天齐给的那块黑色的令牌拿了出来,“我这里有块令牌,能出入白夜城。赤金国太子,耶律宏基如今也在白夜城内,此人日日出入花楼。耶律天齐对他这位大哥,一直都有愧疚之意。若能生擒耶律宏基,作为筹码,交换城池,签订合战之约。便能早些结束这北疆之战。“   “林姐姐果然妙计,可为何不亲自回去说给将军听?”   “我不见他,自然有我的道理。想必,将军心里也是清楚的。你只需将此计策说给军师听便好。”   “可是林姐姐…”   “依姑娘,林珑的话就说到这里。”   “好好好,阿依听话就是了。”   “依姑娘是明白人。”   不过七日,城内便传来捷报,沈墨生擒赤金太子,耶律宏基。   林珑心中尘埃落定,棋已至此,也便是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了。   那日晚上,听闻沈墨在府中,大宴众将,犒赏军师舒至和白羽家。林珑自收拾了行装,趁着致和睡着,便打算偷偷从南城门出去,先去玉阳,再一路南下,回去擎川。回去后,如若师父师兄还在山上,便与他们商量今年游学,该去哪里好。如若师父师兄已经出门,便自行出发,去东海瀛洲。听闻我墨家弟子,广散天下,瀛洲京都城中的富山家,是瀛洲墨家的聚地,倒是早该去拜访拜访。   正要出门,一袭玄衫,却生生拦住了自己的去路,不是那沈墨是谁。林珑吃惊,这人不是应该在将军府的宴席上,怎么会在这里,难道自己是在做梦不成?   那嗖嗖的冷风,在月光下,不留情面的搜刮着林珑身上的温度,林珑觉着那寒气透过衣物和身体,直逼到心里,方才确定,这定不是梦境。那人面色看不出喜怒,只一双笑眼,看久了总让人有欢喜的错觉。两人就这么在月光下,僵持了半刻,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,任那北疆的风,将衣物抖擞的哗哗直响。   却还是沈墨先开了口,“林姑娘这是要去哪里?”   林珑堵在心里的一口气,却先败下阵来,“这些日子,将军可还好?”   “我好与不好,林姑娘关心么?”   “林珑不过寒暄,将军看来也挺好的。”   那人却又将话绕了回来,“林姑娘这是要去哪里?”   “南下回擎川,与师父师兄一道游学去。”   “那日在沈家,林姑娘也这么说,却也不过是个幌子罢了。”   “这回是真的。”   “哦?林姑娘少有真话。”   林珑一笑,“将军,这回是真的。”   那人将手背去了身后,一步步地走来, “你那每半月一封的家书,说你在华北过得甚好,还有各种奇遇。我信以为真了。”   林珑顺着那人的步子,被逼得往后退,“本只是安慰老夫人的话,将军不必放在心上。”林珑不曾想,本来只是寄去沈府给老夫人一个交代的,老夫人却随着家书,寄来了北疆。   “林姑娘可知,那家书我视为珍宝,每每战事吃紧,拿出来夜读便能安心。”   “战争残酷,家书万金,乃是常事。”   “可你那署名‘风某’的信件,和那家书的字迹一模一样。”   林珑惊讶,这人怎么可能见过自己和舒至的信件,“将军怎么会看过风某的信件?“   “那日军师给我看了你的信件,我欣喜若狂。我传来白羽依,让她立刻带我去找你,我甚至可以下军令。可是她说,你不想见我。”   “将军怕是弄错了,是将军不想见我。”   “我不想见你?”那人笑眼里升起怒气,“你可知我大开暮仁城门,又向白夜宣战,是为的什么?林珑,以你的聪明,猜不到么?”   “将军大开暮仁城门,是为了收买北疆民心,以正朝军之势。向白夜宣战,不过是引蛇出洞,让耶律天齐以为将军受伤,贸然攻城,将军一举挫其锐气。”   那人冷笑一声,步子停了下来,“呵,我原以为林珑你是个聪明人,不过是个草包。可是我看走眼了?”   林珑退到屋子旁边,也停了下来,目光灼灼似要刺伤那人,“将军没有看走眼,林珑就是个草包。”   “好,就算你林珑是个草包,可你从青阳随我军中,来这苦寒北疆,如今便要这么回去了?”   林珑低下眼来,也不看那人,“林珑自幼习了些古怪的学问,书典上说,人之于世,善于行,能改天命。林珑不过想试试,这句话是否是真的。却发现,并不是每件事都如书典所说。如今试过了,回去定要好好批注这书典上的文字,以免误导后人。”   “哼,林姑娘倒是用了自己的婚嫁,来试这书中学说,真是有趣!”   “所谓婚嫁,不过是世人用来困住女子的说辞,林珑心中并无这些。我与大人的名分,大人愿意留着便留着,林珑并不在意。大人若不愿意,找个理由除了也行。”   “除了?”这两字,被沈墨咬的狠,那人双手的拳,握的甚紧,“即便赤金战败,你和那耶律天齐回赤金,当个九王妃也无不可,是么?”   林珑只觉得脑子里闹腾得很,这都是些什么浆糊,也亏那人能搅出来,“林珑无心赤金九王妃之位,将军多虑了。”   那人言辞紧逼,“那为何回了暮仁,也不来找我?”   “将军自有秦姑娘照顾,甚是妥当,无需林珑操心。”   林珑只觉那人气息加重,“林珑,你倒是撇的干净。”   林珑难受,语调却冷清,“如若将军没有别的吩咐,林珑便要出行了。”   那人一边冷笑,一边往后退步道,“哼,好。林姑娘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了,沈某也不打扰了。”说罢,那人风中转身,阔步的出了院子去。   那人方才出了大门口,林珑全身的力气似是被抽了个干净,身子竟然有些站不稳,扶住身旁房门口的柱子,方才缓了过来。心中的情感一下子喷涌了上来,堵在眼里,什么也看不清楚了。   -----------------   重逢这段改了不下十遍,以至于后面脑洞大开,文风突变。   -----------------   那人将手背去了身后,一步步地走来, “你每半月一封家书,说你在华北过得很好,各种奇遇撩帅哥,我还真他m当真了。”(rap唱起来,喊麦的在哪里!)   林珑顺着那人的步子,被逼得往后退,(绿茶婊配音)“本只是安慰老夫人的话,将军不必放在心上。(兰花指)”说罢唱了起来,“当,当当当,当当当,ohly you...(抖肩)”林珑踩着节奏,脚步向前。   沈墨同节奏,脚步后退,转身,话筒入场,“各位观众,high起来!”   (我:快把男女主玩坏了)   (男女主:花痴脸,快玩坏我们吧!)   ☆、峰回路转(下)   林珑只知道自己扶着房门口的柱子,站了半晌,收拾了自己眼里,那些不受控制的东西,抬起眼来,方能看得清楚。   那人的衣角,被风吹的噌噌直响,飘进了林珑的视线来。林珑莫不是做梦,眼前这双笑眼正看着自己,没等林珑反应过来,那人双手已经捧上林珑的双颊,双唇柔软,将体无完肤的自己全然包裹起来。那舌尖定是要将林珑吞噬了去,竟然没有一丝要反抗的意思,轻易就被撬开了唇齿,相交那一刹,心跳动的要出了自己去,却又被如水的情感拉了回来。   那人停了下来,揽上林珑的腰,“你这心口不一的毛病,什么时候能改改?”   林珑红着脸,确仍是倔强,“我说改,将军信么?”   林珑未干的泪痕,被那人抬手拭去,“那就别改了,左右这脾性我也摸得差不多了。”说罢将林珑拦腰抱起,向屋里走去。   “我们这是要去哪里?”   那人笑眼一低,看了一眼林珑,“圆房,省的你又跟人跑了。”   天方才微微亮,半醒间听那人在耳边道,“醒了?”   林珑翻了个身,往那人身边蹭了蹭,靠着他踏实的肩角。“嗯。”   原本还在慵懒着,却听得身边的声音忽然严肃道,“林珑。”   如此在清晨喊自己的大名,听得林珑不觉打起了几分精神,“嗯?”   “你要给我好好解释清楚。”   “什么?”   “你和那耶律天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?”   林珑觉得这人口气甚是好笑,用手撑起脸来,要看看清楚这人脸上的表情,再做回答。抬起眼来,却后悔了,那人一双笑眼,常让人分不清喜怒,“还以为要问什么严肃的事,如此无聊的事,不提也罢。”   “如若真如你所说,是无聊的事,那不提也罢。”   那人翻身凑过来,“那你身上那鞭伤又是怎么回事?新的。”   “在白夜城的时候,被那耶律宏基教训了一顿罢了。”   “哦?还有能让林姑娘吃到苦头的人啊?”   “多了去了,你不就是一个?”   那人忽的又凑近了些,轻吻了一下林珑,“以后不会了。”   那人说罢起了身,说是辰时要去南城门外练兵,昨夜宴席上半途出了来,要先回将军府一趟交代一下。林珑原本还想趁那人走了,可以再眯一会儿。却被那人拽着起了来,“趁你昨夜的包裹还没拆,跟我回府里。”   懒散着被那人一路牵了出来。那人一身玄色的便服,衬得肤色甚是好看,多日行军,脸上的轮廓比在青阳越发鲜明了,那衣角被微风吹起的模样,英姿飒飒。天已经微光,街上熙熙攘攘开始有了些人。百姓见着沈墨,都纷纷称呼将军,点头鞠礼,沈墨一一回应了。多日来,林珑靠着致和的军饷过日子,衣服也是致和那旧花灰色的袄子,回来这暮仁后,一直病着,却也无心思和闲钱买什么胭脂水粉,林珑自是知道自己一副倦容。百姓看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奇怪,他们威风英俊的大将军,怎么牵着一个这样邋遢的女子。越走越觉得周围投来的目光甚是灼人,林珑停下了步子来,挣开那人的手道,“要不你先回去,我稍后自己过来。”   那人也停了下来,看着林珑局促的样子,假装叹了一口气道,“多日不见,林姑娘怎么也如此扭捏了。”   “我方才有些东西忘在屋子里了,要回去拿。你赶着去练兵,先回去吧。”   林珑正要转身,方才挣脱那人的手,又被那人拉了回去,“如果是要回去,贴两撇小胡子那就算了。日后他们就知道,你是我沈墨的妻了。”边说着,上下的打量了林珑一番,“虽然不怎么样,凑合凑合还是可以的。”   林珑也不能示弱,“将军虽然仪表堂堂,看人的眼光却总不怎么准。我也勉强凑合凑合吧。”   林珑被那人领回了将军府。可所谓的将军府,也不过是战乱之余,朝军在城中找的一处不大的院子,做沈墨和众将居所,商议军事之用,简单几间房,分了个前院后院,便就看到后墙了。府里驻军严密,防备敌军有耳目混入,盗听军机。沈墨的屋子在后院东南角,就那么拘谨的一间小屋,与青阳的沈府自是无法相比。   林珑自是被那人安顿了一番,还特别交代了不许出走之类的话。便有兵士敲门,“将军,听说您回来了,可要梳洗?辰时要去南城门的。”   那人去开了门,林珑才看见,除了那说话的兵士,那白衣女子手里端着茶盘,楚楚的立在门口呢,不是秦琴是谁。   白衣女子见到林珑,吃惊道,“林姐姐,你…你回来了?”   林珑虽嘴上说沈墨眼光不怎么样,可那也不过是打趣的话,如今看看眼前这美人,也只能感叹,那也只能是打趣的话罢了。林珑如今这番模样,仍是局促,只弱弱的答应了句,“嗯。”   那美人接着道,“那日见林姐姐被那耶律天齐掳走,我和沈大哥都很是担心,如今回来了就太好了。”   这话说的甚是到位,礼仪这东西,林珑也是明白的,只是客套话说得多了,就会变得无趣了,“害秦姑娘担心了。”   那美人转向沈墨道,“沈大哥,热茶。”   说罢端着茶进了屋子来,将那茶水放到林珑面前的桌上。屋子本就不大,还有一男两女,气氛甚是古怪。   “琴儿,一会儿去南城门,我有话和你说。”说罢那人看了一眼林珑。这眼神里的意思,按照林珑所想,怕是在说,“我等下就跟她说清楚。”可客观一点,林珑还真没这个把握,该只是在说,“别多想了。”也罢,别多想了。那两人出了门去,屋子里忽地冷清下来,林珑忽地觉得被骗了似的,还真是拆不开的一对。   林珑对那城里的无水阁,还是颇有好印象的,下午的时候,正裹了些干净的衣服,打算去那里泡泡,眼前却晃出了一个人来。来人一袭白衣,杏眼含情,粉唇带笑,“林姐姐这是要去哪里?”   “秦姑娘啊,我去城中的无水阁洗个澡。”   “倒是,是我疏忽了。林姐姐方才回来,定是需要梳洗打扮的。琴儿陪你去可好?”   林珑不知哪里来的敌意,脑子里不经心的冒出了一句话,无事献殷情。“秦姑娘也要去么?”   “林姐姐刚回来,秦琴自是要陪陪的。不然将军定会怪责秦琴。”   这人话说的真好听,听起来沈墨和这美人儿,相处的早已不分你我了。可要一起泡澡,这场面也太香艳了些,不大合适,“林珑一个人习惯了,秦姑娘若是有什么事要跟林珑谈,我们可以去找个茶馆坐坐。”   战乱之时,城中物资并不丰裕,林珑逛了三条街,才找到一家敞开在街角的茶铺子,可这所谓的茶,却也不过是些去年剩下来的枝枝梗梗。地界儿倒是比那主街道安静些,只三两人路过,稍稍适合谈话。   林珑拿起茶杯,晃了晃里面浑浊的枝梗,嗦了一口,便差些吐了出来,那茶渣混在水里,通过喉咙的时候割的生生的疼,“咳咳,秦姑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。”   “林姐姐,这茶不好喝吧?”   “战乱之时,能有口茶喝就不错了。”   “琴儿从青阳带了些去年的雨前龙井,早上与沈大哥的便是那个。早知,我们在府里找间屋子聊聊就好了,琴儿可以沏壶好茶。”   “这些日子,秦姑娘把将军照顾的很好,辛苦了。”林珑说这话,还真是感激的意思。   “林姐姐过讲了,将军心怀天下,总是不大注意自己的身子倒是真的。”   “他有时,却是太过逼自己。”林珑装作若有所思,可这样一来一回的寒暄甚是无聊,美人儿到底什么时候才开始进入主题,还是自己先出手吧,“倒是林珑这个做妻子的,实在是不称职,惹他担心不说,还害的他一身伤的回来。却要劳烦秦姑娘来善后。”   “林姐姐客气了,在青阳的时候,你不是说过,过了年回来,便会让琴儿过门。如此,琴儿对未来夫君,自是要上心的。”   这话确是林珑说的不错,可如今,林珑却不愿意了。可师傅说过,世间万事,都逃不过顺势而为四个字。“日后有秦姑娘照顾沈墨,林珑甚是放心。”   那人笑着低了低头,“其实,琴儿今天是来跟林姐姐道歉的。”   “嗯?秦姑娘为何这么说。”   这美人儿说着,从身上掏出一块碧色的玉佩来,林珑没看错,正是那日交给侍卫通传沈墨的传家玉佩。“半月前,侍卫拿着这块玉佩,说有人要见大人,被琴儿拦了下来。琴儿并非有意,只是再前些日子,大人险些遇刺,当时也是有人拿着信物说要见大人,大人虽不认得那信物,却一心想着是姐姐回来,便见了。结果来人拿着一把长刀,要刺入大人怀里,还好被侍卫们擒住了。因此琴儿那日,方才将这玉佩拦了下来。”   “那秦姑娘今日是如何知道,这玉佩是我的?”   “是后来,大人跟琴儿提及,沈家有块传家碧玉,琴儿才回想起来,这玉佩很有可能是姐姐你的。”   林珑心里揣摩着,如果这人说的是真的,倒也情有可原。如果在这人说的是假的,那这美人儿编故事的功力,和林珑实在不相上下。可毕竟自己比这美人儿大个三五岁,要保持姐姐的风范不是,“无妨,事情都过去了,如今林珑跟将军重逢,也无需再提这些事情。”可此人之心未可知,还是留个防备的好,“既然这玉佩辗转到了秦姑娘手上,那就放在你身上吧,左右回去青阳你就会过门。就当我这个做姐姐的,给你的信物吧。”   “琴儿不敢,这是沈家传家的物件儿,该是只有姐姐才能佩戴的。”   这人倒是聪明,这烫手的山芋确是该早些扔出去,“林珑最不喜欢这些规矩,既然老夫人给我了,我便做主送给你了。”   那人踌躇,双手捧着那玉佩,一副愁容,“姐姐,请收回去吧。”   林珑往自己的茶碗里又添了些,拿起茶杯,吹了吹面上飘着的热气,等那茶渣沉了些,又嗦了一口,“秦姑娘屡次对沈墨有救命之恩,受得起。就算是老夫人知道了,也不会有什么别的看法的。秦姑娘就安心的收着吧。”   “那,那琴儿先帮姐姐保存着。姐姐若是什么时候想要回去,随时来找琴儿便好了。”   “好。”   从无水阁出来,天色已经暗了下来。暮仁的夜色,与青阳的安稳盛世,灯火阑珊不一样,这苦寒的北疆,一到晚上便少有人出门。没有人流,街上的摊贩自然也开始收拾起来。林珑逛回这将军府,一路冷清的很。却见沈墨插着双手,靠在墙边等在门口,见自己回来,走近过来道,“回来没见你,琴儿说你去无水阁了?”   “嗯。将军不和秦姑娘在里面坐着,在这儿做什么?”   “你说话有点醋味儿啊,林珑。”   林珑倒也不必躲藏,凑到那人面前,抬头直直看着那人的笑眼道,“不应该吗?”不想却被那人一把揽住了腰身,“应该。”那人笑眼一钩,嘴角一翘,在林珑的唇上深吻了下去。原来亲亲是会变成是打招呼方式的,林珑想,嗯,没错。   ☆、长夜漫漫(上)   (结尾有彩蛋。yes!again!没错!好样的!--- 作者已分裂)   将军府院子的东北角,有一间比沈墨的屋子稍大的房子,该是多日以来,沈墨等人议事的地方。倒是今日,林珑有幸被沈墨拉了进去。屋子里点着四盏烛火,中间的桌子上,铺了张北疆的地图。林珑进来的时候,秦琴正给众人看了茶,沈墨牵着自己走到屋子中间,“舒先生,白羽将军,这便是我妻子林珑。”   林珑向那两人微微点头。那舒至先生,却是一副半百的模样,鬓角已然花白,蓄着灰白的胡须,手上一杆水烟枪。林珑有几番欣喜,这位良师益友,如今终是见到了,“舒先生,以文字相交多时,林珑甚是佩服先生的学识与心境。”   舒至面含微笑,“咳咳,沈夫人过奖了。只是你在那信件中的署名是风某,不是夫人本人。夫人收到的信件中,署名是舒某,只是写信的却也不是舒某本人。“   这话听得林珑有些糊涂,迟疑半刻,没怎么明白。身边的沈墨却凑过来,“咳咳,不想夫人倒是如此崇拜为夫的学识与心境,夫人早些告诉沈墨多好。”   林珑有些懵,“什…什么?我何时这么说过?”话方才出口,林珑恍然大悟,莫非那些信件,一直是沈墨以舒至之名写给自己的。仍有些不敢相信,林珑转眼看向舒至。舒至举起烟枪,深吸了一口,而后开始吞云吐雾起来,“老夫年已老矣,不光是书信,许多事情都是墨儿代劳的。”   林珑算是该认了栽,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了沈墨,这种事情做出来,以后的地位还该怎么算。那人却油滑起来,“咳咳,以后这种话,夫人还是私下告诉我就好了!”说着扶着林珑的肩膀,引到侧旁的桌椅坐下,又递了碗茶过来,“喝茶。”   林珑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色,还好有烛火做挡,不然这辣辣的感觉,定是红的不好看。   这谈话,林珑听得有些心不在焉。只模模糊糊知晓了,昨夜庆功宴之前,沈墨就已经修书回青阳,向皇帝禀报耶律宏基被擒一事,并草拟了十余条合战条约,如今就等皇帝回复,便可向赤金发起谈判邀约。未免夜长梦多,那耶律宏基,如今由杨显亲自看守,重军关押,避免耶律天齐用什么方法将其救回。无需太久,这北疆之战便要结束,沈墨全胜而归,领兵回朝,必能大受嘉奖。却是沈墨又说,虽然如今情势看好,却定不能掉以轻心,需让众将领严以律己,兵士方才能加以效仿。林珑方才那丢脸的感觉,顿时也释然了去,到底是自己选的人,夸夸也没什么不好的。   三人议论的甚是激烈,秦琴和林珑一样,坐在对面的桌椅上静静听着。林珑方才泡澡回来,身上正是轻松又乏力的时候,一手撑在桌上,竟然支着下巴睡着了。还是沈墨将自己叫醒,那屋里的烛火灭了三盏,舒先生和白羽弈先后出了门口去,秦琴走在后面跟着,脚步迟疑,似是还有些留恋。听得耳旁那人道,“这样睡着了会着凉。”见其他人都出了去,那人一双笑眼对了上来,接着道,“夫人该是还有什么要夸我的话,到房里跟我好好说说。”林珑头有些沉,听得这人也没个正经,双手搂上那人的脖子道,“在西南那七鬼山上,初见将军,林珑便知将军非池中物,越到后来,林珑越觉得,自己看人的眼光实在非常好。”那人嘴角一钩,亲吻了上来,一把将林珑拦腰抱了起来,“回房!”   来日睡到日上三竿,那人什么时候出了门,林珑也没发觉。林珑自是知道,那人每日都要去练兵,白日里定是见不着的。起来推了门出来,便有兵士端来了早饭,军中出行,并无精致的食材,不过一碗米粥一份咸菜,“夫人醒了,将军吩咐给您准备的早饭。”那人倒是十分周到。忽地想起来,那日跟沈墨回了将军府,便再也没见过致和,也不知那小子有没有四处找自己。用完早饭,便和那兵士留了句口信给沈墨,说是去找致和了。   致和住处的场景,甚是香艳。那白羽依立在门口,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儿,致和跪在那人面前,头顶上举着两串糖葫芦,交叉打着拍子,“阿依姑娘嫁给我!阿依姑娘嫁给我!阿依姑娘嫁给我!”   白羽依的脸色甚是难看,“致和大爷,你闹够了没有?”   致和似是得了暗示,愈发的活泼起来,从地上跳起来,拿着两串糖葫芦在白羽依面前晃着,“阿依姑娘嫁给我!你若答应,以后我致和大爷就是你的人了。”   “什么跟什么?”   “我致和大爷哎!致和大爷!”   白羽依大约是被那两串糖葫芦晃得烦了,抢走了一串,“你能不能消停会儿?”   “哎!哎!哎!”说着对着人群道,“大家看到了,她同意了!大家帮我做个见证,这姑娘接了我的糖葫芦,就是答应我了!”   白羽依表示无奈,可致和原本就是个无赖,林珑倒是看得好笑,却听得白羽依道,“致和大爷,你倒是说说我为何要嫁给你?”   “姑娘家,别老问为什么,多没意思。你我能在一起都是缘分,缘分啊!”   “嗯,倒是很有缘分。我拍不死你!”说着拿起手中的佩剑便要开打,致和一个激灵,溜得没了踪影。   白羽依方才看到人群中的林珑来,“林姐姐,你回来了!致和方才还在问你。”   “嗯,回来看看他的。可被你打跑了。”   那人有些神情局促,“我听大哥说,大人来把你接回去了?”   林珑脑子转了转,沈墨怎会知道林珑的住处,也只有这眼前的白羽依能告诉他了,“林珑才猜的没错,是依姑娘告诉将军,我的住处的?”   那人越发的不好意思了,“对不起,林姐姐。那日宴席上面,虽然生擒了耶律宏基,可阿依见沈将军神色并不好。实在不忍心,就对将军说了出来。”   “无妨,林珑还要多谢依姑娘,我和大人之间的误会才冰释了。”   那人眼里忽地发起亮来,“真的?那便太好了。”   “致和,性子便是这样,他说话,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,依姑娘别跟他计较。”   “跟他计较,我早一剑杀了他了。”   这话说的林珑心中一颤,“咳咳,我以后还是该多提点提点他。好歹他叫我一声林姐姐。”   说着那小人儿从街角绕了回来,“哦呀,林姐姐你舍得回来了?啧啧啧,这红光满面的,看来将军对你挺好呀!你是不是都快不记得我致和了?”   “我哪里敢,我的致和大爷对我可是有救命之恩的。哪日回了青阳,定要好好款待致和大爷。”   “那是。”说着又转向白羽依道,“阿依,看到没,我可是沈将军夫人的救命恩人。嫁给我没错的!”   致和写字不利索,据说小时候家里也请过先生,后来家道中落,父母都去了,便出来流浪成了瘪三。这识字的功夫,一半是小时候和先生学的,另一半是去年在白羽家住着的时候,白羽弈教的。入了白羽弈的情报军中,也只能看些常用的字,生僻的就难说了。好在白羽弈规范情报信件儿,用词也就那么几百个,这小子灵光,学起来却是不慢的。只是这写字慢了些,林珑有时候便代劳了,而今刚好有时间,便教了他整一天。   从致和家中出来的时候,天色已经黑了。林珑晃悠着回去将军府里,方才要进门,却被白衣的女子拦了去路。那女子脸上泪痕未干,“姐姐,可否借一步说话。”林珑隐约看见那女子身后,熟悉的笑眼正看着自己,又看了看眼前这红着眼的美人儿,约莫着猜到了些什么,只道,“去哪里?”   “我们去后院。”   后院有颗掉光了叶子的白桦树,想必秋天的时候,树上都是黄色的叶子,落了一地在院子里,景色会很是好看。那议事的书屋,灯盏已然亮了起来,院子本就不大,舒至先生和白羽将军,进去议事的时候,还和林珑打了招呼。只是沈墨,装作没看见林珑和秦琴两人似的,从远道儿绕了过去。林珑大约想象了下,自己回来前,两人在前院里聊天的场景,该是很曼妙的…   “秦姑娘不知想说何事?”   那美人儿道,“姐姐,沈大哥他变了,你可知道?”   林珑有些踌躇,不知该如何接她这话,“嗯,秦姑娘的意思,林珑不是很明白。”   “自姐姐你在暮仁城出现那天开始,沈大哥他就变了。”   这话挑明了,越发不能往下接了,林珑有些不知所措,那美人儿却接着道来,“姐姐可能不知道,我十六岁那年遇见沈大哥,便喜欢他。”   “嗯,秦姑娘这话,该说给沈墨听。是不是找错人了?”   “我今日就是要说给姐姐听!”   风,安静了那么一刻,空气像是被冻住了似的难受,林珑叹了一口气,这件事儿,怕终是要解决的,“好,那我今日便听着。”   林珑头有些沉,听得这人也没个正经,双手搂上那人的脖子道,“在西南那七鬼山上,初见将军,林珑便知将军非池中物,越到后来,林珑越觉得,自己看人的眼光实在非常好。”那人嘴角一钩,轻吻上来,一把将林珑拦腰抱了起来,“回房!”   (房中)   “将军,长夜漫漫,我们干点儿什么呢?”   沈墨色笑,“你说呢?”   ---此处应有植入广告----   (咳咳让我冷静一下。。。)   来日睡到日上三竿,那人什么时候出了门,林珑也没发觉。(wow!)   ☆、长夜漫漫(下)   我朝南方,有个湘州,空气湿润,花鸟怡人,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。   林珑依稀记得那年,和齐三千在那里,在洞庭湖上租了艘民船,漂泊在那湖上度了十余日,每日晨起烟波缭绕,每日夜里月光如水,好不美哉。黄昏时,芦苇丛中穿过,常被那芦苇扫在面上,偶尔会有成群的水鸟飞过。林珑那时一副天真女儿的样子,摘了一大把芦苇绑在在船尾,白日里太阳大的时候,便躲在船尾的芦苇里面避暑,可脸还是被晒得通红。齐三千那情话连篇的本领,第一次用在女儿家身上,还是很动听的。   我的珑儿真是美人儿。   没人比我的珑儿更可爱了。   珑儿,我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要和你在一起。   ……   到后来林珑也听得腻掉了,让他闭嘴,好好过日子!   可那美人儿口中的南方却不是这个样子的。   “那年南方湘州瘟疫,我和爷爷游医刚好路过。城中行善医庐的崔元远大夫和我爹有些交情,求爷爷帮忙。爷爷说,瘟疫关乎民生大事,医仙家自是不能不理的。我和爷爷在崔大夫的医庐中,研究治愈这瘟疫的方法。瘟疫灾区秩序混乱,多有乘火打劫之徒,朝军驻扎当地维持平衡。沈大哥奉成王之命,闻名来拜访爷爷,向爷爷求一剂药方,给朝军和百姓强身健体,预防瘟疫。那日烈日灼灼,沈大哥从外面走进来,琴儿忽然整个世界都凉了下来,定是有清风吹过。”那人说着停顿了半晌,似是等着林珑有什么反应。   “嗯,沈墨的皮相,确是生的不错的。”   “可沈大哥心里想什么,总不那么轻易说出来。一来二去,三五日他每天都来,每日也就见这么一面,多也只是些寒暄的话。直到瘟疫加重,为杜绝更多人感染,成王下令火焚半边城池,包括那些尸体,和染上疫病的活人。那行善医庐也在这隔离区内 。沈大哥赶来的时候,爷爷和我已经被关在围栏之内了。他那时方才说了出口,琴儿,若你能平安出来,我便与你一生一世。”   林珑看见那人眼里有泪光。   那美人儿接着道,“可是那日你在暮仁城门出现,他整个人都变了。他变得对我不闻不问,我为他做再多的事情,他都不再在乎了。这些都不重要,只要他还是沈大哥,我就算每日只能看看他也是好的。可是他今日,居然跟我说,耽误了我这些年,却不能再这么下去了。”那人说着,蹲到地上,抱着自己流起泪来。   林珑或许该在秦琴身上,插上自己战胜的旗帜,然后狂放的欢呼,可林珑不能这样,“秦姑娘如今是怎样想的?”   那美人儿没理会林珑的话,“你们大婚那日,爷爷说不得与他再来往了。可他偏偏回来了,我拿着他的剑,刺进了他心里。可他一句话也不说,我伤了他,那么多的血啊,流在我手上和心上。爷爷将他赶走。那晚,我病的很重,他也伤的很重,你把他送回来,他第二日醒了才开口说了话,不管别人怎么样,他说都会对我好,一辈子的。”   林珑开始头疼,“沈墨确是个重情的人。”   “如果没有姐姐,沈大哥定不会变成这样。我们可不可以回去,回去到你没出现的时候?”   林珑没想到,这人剑锋竟这么快的指了过来,“秦姑娘觉得,多久,算是一生一世?”   “姐姐,没有了沈大哥,你还有你的师门,还有耶律天齐,你也能过的很好的是不是?”   “咳咳,秦姑娘,如今和你说些道理,定是无用的。”弯腰抚摸着她的头发,“我让依姑娘这段时间多陪陪你可好?”   半晌,那美人儿停下了哭声,缓缓站了起来,直直看进林珑眼里,“林姐姐,可不可以请你离开他。”   林珑疑惑,这是什么样的要求,头脑被搅得有些糊,说话不自觉的提了些声调,“林珑方才问秦姑娘,多久算是一生一世,秦姑娘可有答案了?”   “姐姐不想答应我是么?”   林珑背过手,向那树下走了几步,“不要说一生一世,永生永世的誓言林珑也是听过的。你也不要怪他们,男人们说这些话的时候,他们自己还真是当真的。”林珑说着,转了身,看向那人眼里,“只是,人会变,沈墨会,我林珑会,秦琴你,也不例外。”   “不,我对沈大哥的心意,永远也不会变。”   那人睁着大眼,含泪执着看着林珑的样子,还真是十分可怜,林珑颇有那么几分不忍心,“秦姑娘,我再与你说一个道理。一个人,能控制的东西,十分有限,仅仅只是他自己罢了。因此,我离不离开沈墨,凭你秦琴一句话,肯定是不够的。”   那美人儿冷笑道,“琴儿明白了,姐姐,你是不会离开沈大哥的是不是?”   林珑忽地有些后悔,话不该说的这么明了,这人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,“秦姑娘,我还是让阿依过来陪陪你。”   “多谢姐姐,不必了,琴儿想一个人单独处会儿。”   当年和齐三千闹分开的时候,林珑却也没这么大的阵仗,如今这秦琴的样子,实在让人担心。沈墨这人,就不能委婉点说点些别的,说得这么直白白的,便是要了秦琴的命去。林珑手撑着脑袋在房里思虑着,今日听到秦琴说的那些话,实在是揪心。若真是自己棒打了这样的一对,该是要遭天谴的。想着便又叹了一口气。沈墨哐的一声将门推开了,“你跟琴儿说什么?”   林珑不知其所云,撑着头的手放了下来,“怎么了?”   “琴儿不见了。”   “不见了?”林珑方才不好的担心,竟然还是发生了,实在是罪过,“去找了么?街上?军营?城门?“   那人却径直过来,捏起林珑的手,“林珑,我问你,你跟她说什么了?”   “我…她让我离开你,我只是说不行罢了。”   “林珑,你这伎俩,根本无需这么用!”   “什么伎俩?”林珑一头雾水。   那人甩了一封信过来,“你自己看!”说罢,便转身出了门去。   那封信不用看,林珑也猜了个大概,果不其然,那信中多半是与沈墨哭诉的话,只那么提了一句自己,“方才和林姐姐谈完,已然什么都明白了。”   呵,倒也十分属实。这秦琴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,一府上的人,都看见自己和她在那白桦树下谈话,而后才出走的。如今,怎么说定是都说不清楚的了。   一连三日也没见着沈墨的人影,秦琴也没回来。只那舒先生回来过一次,见到林珑,摇了摇头。   “先生可知道,秦姑娘如今可找到了?”   舒先生抽了一口水烟,将那烟雾吐了出来,“没有。林姑娘既然担心,又为何要说重话呢?”   “我…”林珑自知辩解乏力,叹了一口气,顺着那人的口气说道,“先生不知,这女子之间争夺夫君的斗争,自古以来都是这么激烈的。”   “我记得,墨儿那时拿着你的信件,喜悦之情难以藏匿,说你与一般女子不同。”   “再是不同,在这感情的事情上,还是一样的。舒先生觉得呢?”   那人摇了摇头,将水枪背到身后,晃悠悠的走了。   再一日,林珑自是去找致和吐了苦水,还好那人会安慰人,“林姐姐,你可别伤心,这不还有我致和嘛。大不了沈将军不要你,我致和管你啊。不过可说好了,我致和可以养你,但我的心里只有阿依一个人,我是不会娶你的。”   “我的致和大爷,可多谢你养我了。”   终日里无所事事,日子却也过得挺快。原本对秦琴的愧疚,无端端地消失了去,或许那两人再见便能和好,日后林珑也无需要愧疚了。又或是该打算打算回擎川的事了。秦琴说得对,林珑怕是真没她那么喜欢那人,总是给自己留了退路的。   黄昏的时候,回了府里,今日见到的却是白羽弈,林珑寻旧地问了他,“白羽将军,可知道,秦姑娘如今可找到了?”   那人摇头道,“我原以为将军夫人是个怎样的奇女子,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。”   进了那人的屋子,方才发觉屋子里竟然有那人身上淡淡的沉香味道,心里不知什么东西一下子沉了下来,或许是该要哭出来才对,但是林珑竟一点哭的兴致都提不起来。心口忽地撕裂般的一痛,林珑发觉身体不对劲,那疼痛从心口传出来,整个胸腔都是,一阵,又一阵,仿佛是死神的警告,林珑实在想不明白,自己在什么时候惹上了这样的毛病。直到那口鲜血从喉咙里咳了出来,方才记起在白夜城那夜,给落英付下的定金,到如今,该正是一个月整了。      ☆、归期无期   那年,齐三千和柳飘飘在一起的时候,林珑也是很伤心的。可林珑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,那时齐三千混在柳飘飘的住处,一整个月也没出来过。林珑隔三差五的让人给他送信,约他在苏州的烟雨阁喝茶,把话说清楚。林珑日日里在烟雨阁坐着,每来一个客人,都欢喜一场,又失落一场。一连着十封信,却也没个回音。只在第十一封的时候,齐三千来了,可却不是一个人,那人扶着柳飘飘,嘘寒问暖。坐下喝了口茶,然后对林珑道,“珑儿,你也看到了,你是聪明人,就不要这么执着了。”   这晚,沈墨却是回来了。林珑看见他去了那书房,四日不见,那人却也没想着过来打个招呼,定是还在气自己,林珑也便识趣的回了屋子。   落英说,这药的名字叫归期。可自从那日林珑自己将落英迷晕在阿布尔山下,便再无了那人的消息,当时是真不曾记起这回毒*药的事情。如今倒是有点后悔了,即便知道了是归期,却也不知该归去何处了。林珑此番,难道命数真是要尽了?   正想着,屋子外面闹腾了起来,林珑只隐约听有人道,秦姑娘在南城楼上,不肯下来。林珑按捺不住,开了门,却见沈墨等人已然出了将军府,便跟了上去。只见那白衣的女子,立在城楼上,神色恍惚,嘴中念念有词,却听不到是什么。   沈墨在城楼下,对那人喊道,“琴儿,你别做傻事,有什么事情,下来再说。”   那人听闻了沈墨的声音,回了神过来,“沈大哥,你我只有来生再见了。”   林珑正要找个地方躲,那秦琴却一眼看见了自己,“林姐姐,沈大哥就交给你照顾了。”   林珑只觉得,面皮被众人的目光灼得疼,却也不能坐视不理,“秦姑娘,你那日与我说的话,我答应了。你先下来可好?”   那人欣喜道,“真的?”   林珑道,“对,真的!”   “可是我和沈大哥已经回不去了。”说罢那人纵身一跃,从那城楼跳了下来。   林珑是真的后悔了,后悔那日真该答应了她。不就是一个沈墨么,秦琴竟然看得比性命还重,实在让林珑无地自容。   好在城楼下的高手集结了一堆,沈墨飞身过去,将那人飞驰而下的身子,接了下来,林珑方才松了一口气。不然这罪孽,还真是大了去了。   那美人儿被救下来的时候,该是受了惊吓,这几日,也不知是她如何度来的,衣着狼狈,头发也散乱着。林珑还真怕,这几日里,发生了什么不可挽救的事来,那林珑这辈子,怕是都无面目见沈墨了。沈墨二话不说,将那人抱回了府里。林珑自紧紧地跟着,直到沈墨将那人放到床上,回身差些撞到林珑。林珑方才不知所措,“我…我去找大夫来。”   “不必了,白羽将军已经去了。林姑娘你先回去休息吧。”   “嗯,好。那我先回去了。你好好照顾她!”也不知何时开始,那人又开始叫自己林姑娘了,怕是那人自己也都没有察觉。   沈墨也没再回话,只忙着查看那人是否受伤。林珑便识趣地回了房。房子里的沉香味道,似是又浓烈了些,林珑将被子蒙过头,便再也不想醒了。   双眼一睁,强烈的光线便刺了进来,难得冬日里,有这样暖阳的天气。林珑一开门,便撞上那双笑眼。那人看了一眼林珑,却也不说话,便低下头去,绕开去床边睡下了。林珑也猜到,昨夜定是照顾了秦琴一整夜。前几日,也肯定因为担心没有好好休息。如今定是要好生补上一觉的。林珑出了房间去,转身将门关好,却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了。或许当下一走了之,林珑该就能释然了,只是如若就这么走了,怕是又是一场骚乱,让沈墨不得安宁罢了。   可这院子,着实让林珑呆的不舒服,不知不觉,便走来了致和这里,呆了一整日。   既然面上是林珑做错了事,那么将军府还是要回的,方才到门口,却见那人插着双手,靠在门边,和那日林珑从无水阁回来一样,过来问道,“回来了?”   “嗯,回来了。”   “皇帝回复的合战条约昨夜已经到了,明日,我便会和舒至先生一道,去和那耶律天齐合谈。”   “嗯,有先生在,该是没大碍的。”   “至少要去三日。”   “嗯,林珑明白了。”   那人犹豫了半晌,“琴儿那边,你不要去了,省得她多心。”   “嗯,好。”   “你可有话要对我说?”   林珑深吸了一口气,“将军早些回来,省得秦姑娘担心。”   林珑说着便低了头,要进了门口去,却被那人一把拉住了,“那日在城楼下,你答应了琴儿什么?”   林珑抬眼看向那人眼里,却又被那目光看得缩了回来,“回青阳,便迎她过门。”   那人怀疑,“只是这样?”   “嗯。”林珑挣开那人的手,进了院子去,走到一半忽地想起来什么,回头对那人道,“将军明日要出行,今夜定要好好休息,今晚我先去致和那里吧!”   无水阁坐落在暮仁城的城北正中央,直望着北城门。因此沈墨带兵从北城门出去的时候,林珑在无水阁找了个地方,正好能远远的看见。没有看错的话,那人群中,一袭白衣的女子,正是秦琴,和沈墨道了别。那双笑眼回眸,张望着等片刻,上了马出城门去了。林珑自是知道,那人在寻自己,可如今见面也不知说什么好了。   不出意料,秦琴在府里等着自己。只是林珑没有想到,她会在沈墨的房间等自己。   “姐姐,还记得那日答应我的事么?”   “答应秦姑娘的事情,林珑自是不会忘的。秦姑娘放心,沈墨回来暮仁之前,林珑便会消失的了。”   那美人儿笑道,“林姐姐,琴儿要谢谢你。”   林珑苦笑,“林珑怕是担不起。”   “你那日说,人能控制的东西,十分有限,仅仅是他自己罢了。”那美人儿说着站起身来,向门外走去,“秦琴深受其教。”   从暮仁城南门出去,走着官道,便能到了玉阳。   暮仁战乱买不到马匹,玉阳安和已久,该是可以买到的。那么从暮仁走到玉阳,需要三日,就要备齐三日的干粮。   林珑自在做着南下回朝的计划,忽地想起来,是不是该给沈墨留一封信。想着,便拿了纸笔来,可方才提笔,却又不知该写些什么的好。犹豫了半个上午,方才憋出了几个字来。封好信封,放到那人枕下。   林珑深深叹了一口气,裹了包袱正要出门,心口猛地一颤,比上次疼的更加吃紧了,气都提不起来,那胸中翻涌,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,想将那东西咳嗽出来,可如何费劲,都没有成效。眼前开始眩晕,天色黑了一半,恍恍惚惚,手脚已然不听使唤,停止了运作,靠着房门滑座到了地上,方才将那了一口黑色的血咳了出来。林珑恍惚间见到一人推了门进来,将自己抱起,往府外走去。眼里看不清楚那人模样,却只听的那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道,“师姐,你又何苦呢?”   自那日落英将自己从暮仁城带出来,已经三日,玉阳城内泰和升平,一副繁荣景象。街道上人来人往,虽和青阳无法作比,倒也少了几分拥挤和吵闹,如今恰到好处。林珑在茶楼里喝茶,茶叶,是从南方运来的明前龙井,清香顺滑,入口甘甜,与那暮仁城里的茶挡子,一个天上,一个地下。这茶楼的名字不巧,也叫做归期。那茶楼正中正说书的先生,虽与那青阳张家茶馆里的有些差距,却也十分动听。   “这夜,北风骤起,赤金三王子耶律天齐,派先锋阿鲁特特,携风沙攻打暮仁城门。那火箭的速度,顺着北风,是平常的三倍。风沙作狂,楼上将士睁眼难。兵临城下,撞门铛铛催人降。火箭飞来,烧尽半面北城房。城中百姓,死的死伤的伤,躲避无处人心慌。忽闻得,城外敌军撤兵忙。竟是大将军沈墨,阿布尔山下埋伏深,北面突袭任风扬。反客为主,火箭搜搜杀敌盲。继德先锋,铁骑冲得阵型乱。杨显久安,左右开弓倍擅长。乘胜而追,歼灭三万赤金狼。”   楼里欢呼倍起,叫好不断。林珑摇了摇手中的茶杯,方才还卷起的茶叶,散了开来,嘴角一钩,抿了一口下去。   对面坐着的落英,看了看林珑的表情,笑道,“啧啧啧,师姐这夫君,看来也不比那耶律天齐差。”   林珑笑道,“那是自然。”   这三日,北疆合战条约签订,原本沈墨提出的十余条合约,生生被皇帝砍成了三条。可并不妨碍,赤金答应,五年内,不再踏入我朝北部平原。北疆之战,至此结束。   这夜,沈墨回了暮仁城,翻开了枕头底下林珑的信件,上面几行字甚是简洁。   此去经年   归期无期   君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:   北疆之战的这个结局,鱼想了很久。 入世出世,不过三日之间。人生种种,回眸看来,不过是一场故事罢了。 可故事,却也要是有趣的故事。 热题材什么的都不要,鱼只想做个好好写故事的人,仅此而已。 喜欢请收藏一下吧~~ 番外点这里 阿鲁特特专访—我是有背景的人   ☆、梦回青阳   烈日有些毒辣,打在身上灼着疼。青阳的街道上只三五的摊贩,卖着西瓜和茶水,客人们坐在棚子里打着扇子聊天。天蓝的一塌糊涂,林珑心里正埋怨着为什么一朵云也没有,撑着把伞走着,脖子上缠绕着些许被汗水打湿的发丝,一步一步踏着自己缩成一团的影子。致和手举着半瓤血红的西瓜,嘴里含含糊糊地向着林珑喊着,“还有两条街。”致和的头发海藻一般被布条绑在头顶,扬撒着的发丝已经湿透,脖子上挂着刚从冰铺子买来的冰袋,对着林珑没心没肺的笑。   “姑娘,批个命算姻缘么?”林珑些许不屑,师傅说所谓命理,不过是人们找的借口。人,可以求变。   “姑娘,我看你面相甚好。”   林珑顿时来了兴趣,晃悠着打着伞坐到相士对面的椅子上,双眼咪咪看着相士道,“那先生倒说说看,我想听。”   致和跑着过来,“林姐姐,怎么坐这儿了?还有两条街就到了!”   “你急着去哪儿?我买了你三天,你这三天就是我的!”   致和脸上的不满,看在林珑眼里。林珑回脸过来,“先生接着说。”   致和嘴里叨着,没出声来,“都快到了还折磨我!”   相士看着有些傻了眼,林珑嘴角一扬,笑道,“不相干的人,先生就别管了,快说说看,本姑娘的命理如何?”   相士也陪笑道,“我看姑娘此番来青阳,是有桃花缘。”   “哦?不想先生还是位活神仙?”   “可是,姑娘这桃花却开的不太好…”   “什么意思?”   “小姐这桃花,是缘分,也是小姐的劫数。”   “劫数?呵,多谢先生指点。”   “姑娘可要知道这劫数如何?”   “知道也罢,不知道也罢,这命数还是要去趟的。”林珑笑着,转身对致和道,“我们走。”   “姑娘就这么走了?”   “哦,对了,多少钱?“   “承贵,承贵三两银子。”   “这么贵?“林珑搜了搜口袋,”就这么多了,你爱拿不拿拿着吧。“   “哎,可不能这样啊,这才十文钱啊。”   林珑挺了挺身子,“要不先生搜搜我这身子,看看我还有没有其他的银两?”   “你…哎,算我倒霉…”   方才脱了身,林珑揪着致和的耳朵道,“就说这三日,你得听我的,聋了是不是?!”   “哎哎哎,放手放手,我听话就是!”   林珑收了手,自顾自的走在前面,致和在后面小声地叨着,“臭女人!看谁要娶你!?”   林珑斜着往后瞄了一眼,“再不走就你娶我了!”   致和捂着嘴,顺溜的跟了上来,两人身后传来那算命的声音,“姑娘以后若是还想知道些什么,记得回来找我一算子!我收你二两五钱!”   青色的阳伞下,林珑嘴角一扬,脚步不停继续走着。   时近六月,林珑如今忆起一年前,回来青阳时候的情景,恍如隔日。今日这太阳,便似的那日一般的火辣。一算子还在老位置,摆着他的摊位,三两的姑娘家在摊位前坐着,可林珑却仍没有兴趣去光临。回了青阳,落英便将林珑安顿在了青阳书局,林小风的身份和样子,在这男人的地界,仍是好用一些。这书局是城中最大的书局,专接皇帝下令出版书籍的单子。此外,许多雅士也会专门找上门来,印一些自己的大作,多半是在疏解国事政见,更有一些诗词传记。林珑只是藏身其中,靠着自己刻木头还不错的本领,白日里便帮着刻个字,排个版。夜里,这书局的当家欧阳靖,便会依照落英的吩咐,取出那幅云山洞府图,与林珑细细商议破解之法。   青阳城里笔直的大街,从城南穿到城北的这条,叫青城街,这是青阳最繁华的地方。街旁有家酒楼,名字俗气的很,叫做醉仙楼,林珑找来这里,不为了别的,只是因为酒楼上,有个雅座,临着青城街,街上发生些什么,这里看得很是清楚。自从林珑回了青阳,这城里大大小小的酒楼茶馆,便在传着北疆之战的戏文,仿佛如今想要在青阳谋个说书的生计,便得先说好了这一段,林珑倒是听得烦了。只是三天前,城里便开始传,大将军沈墨要回来了。这两月度来,在这青阳,如湖水般平淡的日子,终是起了些波澜。林珑去打听了那人回城的时日来,算好了,便是眼前。   夏日的街道上没有风,可那青城街上的锦旗飞扬,百姓的欢呼声似是清泉,一瞬间似是能让这太阳晒的不那么猛烈。醉仙楼有几样拿手的小菜,林珑点了几样来,又叫了一壶春风醉,便在这雅座里等着,看那人胜仗归来,该是一副怎样的场景。   沈墨骑马昂首阔步的从北面走来。那马匹油光健康的皮毛,在阳光下衬出紧实的肌肉线条。那人早已取下了头盔,长发在笔直的背后垂下,一身银色的盔甲,看上去已经有些残旧,却被擦得发光。那人表情沉稳,只是天生一双笑眼,看上去讨人喜爱,似是吹来的清风,竟然让人有些醉意。那人身后两辆马车,都打开了帘子来,舒至先生和那白衣的女子,分坐其中。嘈杂间,那人的笑眼竟向楼上扫了过来,林珑似是从梦中惊醒了一般,原来的清泉变成了令人厌烦的吵闹,那清风消失不见,剩下头顶一轮艳阳,照耀的让人无处可躲。林珑避开那人的目光,低下头来摸了摸自己两道八字胡须,端起那杯春风醉,一饮而下,不觉自己眼里竟然有些东西,要往外挣扎出来,林珑用手擦了擦,如今自己一副男人的样子,若是让人见到了,好不尴尬。   “呀呀呀,这是谁?谁敢欺负我们家林小风啊?”   倒霉,林珑心想,真是怕什么来什么。低下了头来,收拾了心情,抬眼笑道,“寒山兄啊,你怎么来这儿啦?”   那人也不急着坐下,跑去窗前,对着楼下沈墨的队伍,作狂似的挥手,“哎!沈将军!看这里,看这里!仗打的真漂亮!哎!有美女唉,我爱你!”   林珑甚是无语,只担心沈墨真看过来,自将头扭过去,后脑勺对着窗口,再加上一只手挡着,方才放了心。那人喊了半天,定是没得到回应,方才转身回来,在桌前坐下,自行端起了酒壶,给自己满上一杯酒,一口喝下,对林珑道,“哎,你的老朋友回来了,你哭啥呀?”   “我那是太阳晒的,跟他啥关系?”   那人倒抽了一口气,一脸惊讶的将凳子往后搬开三尺,“不会吧,林小风,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!”   林珑正要过去拿那酒壶,那人往后一惊,“你…你离我远点!”   林珑皱眉,“你又怎么了?”   “以后我们都要保持三尺的距离,咱悠着点儿,啊!”   林珑将那酒壶拿了过来,给自己满上。又夹了一口小菜放到嘴里,“放心,我还没断呢。你要是不信,可以来试试。”   “别介,距离啊!距离!”   李寒山,当朝进士,曾经官拜七品。林珑识得他的时候,已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。   两年前,我朝西南旱灾,谷物不长,一整年颗粒无收,民不聊生。次年初,朝廷出粮赈灾,当地粮商商会,便在夜里开了一场秘会,李寒山有幸被邀参与。那赈灾用的粮食运来连山县的时候,李寒山出面收了下来。而后数日,朝廷搬来的灾粮,多半都囤给了连山的四大粮商,落入灾民手中的,根本不够口粮。粮商坐地起价,将粮价抬到原先的数倍,李寒山从中分利,百姓苦不堪言。直至朝廷的第二批灾粮搬到的时候,便有一人,艺高人胆大,便是那七鬼山的山海鬼王。卢山海带领七鬼山数百人,揭竿而起,截获了朝廷灾粮,囤在七鬼山上,放出消息,只要来了七鬼山,就有口活饭吃。百姓纷纷往七鬼山投靠,城中粮价虚高无市,李寒山的如意算盘算是打折了。这七鬼山之事,很快便惊动了朝廷,派了沈墨镇压叛乱。   林珑便也是那时识得的沈墨,出计让他绑了这李寒山来七鬼山,平定七鬼山民心。沈墨如此操办,西南之乱得以平定。而后,沈墨便将这李寒山押解上京,交于皇帝定夺。几番出入大理寺,这李寒山却活着出来了,除了被贬为庶民,毫发无伤。林珑倒是几番佩服,这人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找的靠山,似是比沈墨的还要牢靠。   这么说起来,李寒山倒是该跟林珑结下了梁子才对。可在青阳书局,再见到他的时候,他却也只是道,“哎,你不就是那七鬼山的山风鬼王?久仰久仰。”这人也不知道是看开了,还是压根不知道林珑出计一事。也罢,相处多日,却也是个心眼儿不多的人,倒是还挺投缘。   林珑还正在回忆着,听得李寒山道,“哎,你知道吗?今早城北出了一桩要案。”   “哦?什么事?”   “尚书朱鹿元朱大人,在家中遇刺了。死相难看,简直是暴毙!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了!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每天早上起来,新更的末章4个点击,感动如鱼~ 谢谢你们拉! 此处应有鞠躬的鱼~   ☆、专访林珑(番外)   (青城街上,林珑,女装,在走路,很急,侧脸跟镜头)   寒山(跟着林珑,走急):林姑娘,听说你老公昨天打胜仗回朝了。   林珑:别跟着我,忙着呢。   寒山:请问你为什么还不去找他。   林珑(停下来):我为什么要去找他?我说李寒山你是不是有病啊?   寒山:咳咳,这位姑娘,请冷静一下,注意自己女主的气场。   林珑:你说什么呢?我哪里不像女主了?我就是女主!   林珑:什么?女主是秦琴?   林珑:你说什么呢?你会不会说话?别以为你是导演我就不敢打你啊!   (秦家医庐,寒山,秦琴,话筒)   寒山:秦姑娘你好,首先我代表青阳书局,热烈欢迎你回朝。   秦琴:谢谢。   寒山:那我们开始今天的采访。   秦琴:好的。   寒山:请问…   秦琴:这样吧,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。大家好,我叫秦琴,是医仙家的法定继承人。正如你们所看到的,我的颜值超过了98%的人群。我认识沈墨是在四年前,那年我十六岁。其实我们是一见钟情,沈墨他内向,过了好久才告诉我,他喜欢我。我也是爱他的,爱他爱到不能自拔,可以放弃自己的一切,对,也包括我的底线。我这辈子呢,最大的愿望有两个。第一个,是沈墨可以娶我为妻。第二个,是沈墨只娶我一个人为妻。这两个愿望都被林珑破坏了。所以,现在我和林珑的关系很僵。不过没有关系,我一直都坚信,我才是女主。如果你们支持我的话,麻烦去到折桂的主页面,帮小鱼点一个收藏,小鱼跟我说,这样我就可以加戏了哦。   寒山:咳咳,谢谢秦姑娘的自我介绍。观众有几个问题,想让我帮他们问你一下。   秦琴:好的,请问。   寒山:请问你和沈墨已经在一起四年了,你们感情是不是淡了?   秦琴(微笑):并没有,我还是很爱他的。我相信他也是。   寒山:嗯,你怎么来说明他也还非常爱你这一点呢?   秦琴(微笑):只要他还在我身边就是爱我的。   寒山:可是我听有些观众说,他的心已经在林珑那儿了。   秦琴(微笑):这一定是谣言。   寒山:对对对,一定是谣言。下一个问题,请问你从城楼上跳下来,是知道沈墨一定会来救你吗?   秦琴(微笑):这位观众的论点很清奇,但是这个问题,我是不会回答的。   寒山:额,那还有下面一个。你觉得你的颜,真的能超过98%的人群吗?   秦琴(微笑):这位观众,每个人的审美都是不一样的。如果你觉得我不好看,可以去看我的好姐妹纪敏,或者京城名妓柳飘飘,她们的颜都在我之上。   寒山:秦姑娘谦虚了啊。那个,我们今天的专访就到这里了。   秦琴:哎,那个,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没有问啊!   寒山(翻稿子,奇怪状):没有了呀?   秦琴:不是有观众问,我和林珑,谁的颜值更高吗?   寒山(皱眉,奇怪状):没有啊。摄像大哥,来,看我。   寒山(微笑):今天我们的采访就到这里。   (青阳书局门口,林珑,单镜头)   林珑(惊讶状):什么?秦琴说她才是女主?   林珑:哎,你们说说,我这是为了什么呀,到头来,她成了女主,把我往哪儿摆啊?我追了沈墨也一年多了。   林珑:什么?他俩四年了?我说,爱情是时间能决定的吗?   林珑:哎,我这么跟你们说吧,你们眼前看到的,都是假象,知道吧。我林珑,现在虽然不去见沈墨,不代表我就不是女主了。   (这个是小鱼说了算吧?)   林珑:对呀,小鱼昨天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啊,是他说,时机还没有成熟,不要去的呀。   林珑:不不不,你们不要误会小鱼,他不是后妈,他只是为了剧情的需要。   林珑:那句话怎么说来着?“为了让故事更加曲折有趣”对吧。   林珑:小鱼还说了,你们如果去折桂主页点个收藏,他就让我早点去见沈墨。我反正是信了,就看你们了。   (青阳书局书房,欧阳靖,李寒山,话筒)   寒山:欧阳靖先生,作为知名媒体人,请问您对现在青阳城吵的沸沸扬扬的,“谁才是女主”这个话题,是怎么看的?   爷: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话题。观众对这个问题的关注程度,其实反应了当代人的爱情观和价值观。   寒山:那请问您作为林珑的领导,您是支持她的吗?   爷:额,其实我是支持秦琴的。   寒山:为什么呢?   爷:我是颜控。   (青阳书局,纪敏衣帽间,李寒山,话筒)   寒山:纪敏小姐,你知道现在城内吵得火热的“谁才是女主”这个话题吗?   纪敏:哎呀,我这么潮的人,怎么不会不知道呢?   寒山:那请问你是支持谁的呢?   纪敏:当然是秦琴拉?   寒山:额,能说一下为什么吗?   纪敏:她是我们名媛协会的呀。我们名媛协会的传统是非常优良的,能够帮助会友的,我们都一定会全力支持的。所以我们协会里的姐妹们,她们都是支持秦琴的。   寒山:但是林珑也是你的同事啊。   纪敏:这个嘛,其实我也是很同情她的。一个女人,追一个男人追那么久,(欲哭状)付出了那么多,还弄成现在这样。只可惜,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,不然我一定支持她。   (成王府门口,李寒山,成王爷,话筒)   寒山:今天我们有幸邀请到成王爷,来谈谈他对“谁才是女主”这个话题的看法。   寒山:成王爷你好,请问你是怎么看待现在非常火热的“谁才是女主”这个话题的呢?   成王:我觉得谁是女主,并不重要。我们家墨儿过得好,才是最重要的。   寒山:所以说,你也是支持秦琴的对吗?   成王:不不不,我并没有那么说。她们两人各自有各自的优点,并不冲突。最好就是,能一起辅佐我们家墨儿,这样,我才能比较放心。   寒山:那如果一定让您选一个人来支持呢?   成王:额,现在票数是什么样的?   寒山:林珑35票,秦琴2167票。   成王:额,那为了保持平衡,我支持一下林珑吧。   (林珑,林珑卧室)   林珑:不,不用为我担心。   林珑:我最擅长的,就是扛住压力了。   林珑:我没有事啊,不就是36票吗?我可以接受的。   (没事,你还有小鱼啊)   林珑(大哭):小鱼说我拉票拉的太烂了,昨晚他说不理我了。   林珑(大哭):你们帮帮我吧,点个收藏也不是很难的吧。   (哎,女主,你的演技能自然一点吗)   林珑(笑):好的呀!(眨眼,笑,走!)   ☆、朱门要案   “啪!”又死一只。大热天,林珑此时正半躺在露天阁楼的摇椅上摇着蒲扇。青阳这几日热的奇怪,一丝风也没有,蚊子更是猖獗,今晚上月亮倒是挺圆。这青阳书局的一干人等,都不是省心的货色。只有这只猫还算有点儿良心,趴在阁楼最敞亮的地方睡觉。楼下传来打碎什么东西的声音,那寒山怕是又喝醉了。   听得身后的脚步声上了楼来,对坐在黑暗中的林珑道,“哎,你咋也不点个灯?”   寒山手中端着的烛火,和他的声音一样摇晃,“小风,我跟你说,我心里苦啊!”   林珑接过那人手中的小册子,又是柳飘飘,不用细看,便知道这人为什么又醉了,“脚踏三船?我才不信!这是脚踏…我数数…三四五六七……”   还没数完,寒山一袖子把林珑的手指抹了去,“我不信,那日我和飘飘姑娘一见如故,再见倾心。虽然我们嘴上没有说出来,但我们已经互通心意,私定终身。”   林珑差点没把半个时辰前吃下去的晚饭给喷出来,“那…看来飘飘姑娘一定是有难言之隐。”   “飘飘心中只有我一人,我心中也只有飘飘姑娘一人,一定是写这册子的人搬弄是非,误导大众,毁坏飘飘姑娘的名声!”   “啊!那是一定的。这写册子的人,一再挑拨是非,飘飘姑娘这一定是蒙受了不明之冤啊。”   那人突然顿住,凑过来盯着林珑看了半天。林珑还真担心他看出什么来。半晌,那人转过身去对着月亮笑起来。猫丫头被他吓了一跳,弓着背,抖了抖身上的毛从露台上跳了下去。林珑翘起摇椅站了起来,“哎,明天还要排两本书的字,我睡去了。你也早点休息。人家飘飘姑娘入宫当娘娘,都已经是四个多月前的事情了,你还在这儿发什么酒疯?”林珑转身下了楼,听得那人在阁楼上的狗血得悲情的声音,“飘飘,我爱你!”说罢又大笑了起来。林珑只觉得这笑声特别淫*荡。   第二日,林珑起了个早。这样的大热天,人慵懒的很,若是到了中午,定是汗如雨下,也懒得动弹,不如趁着早上还有几丝清风,将今日该做的事情做完了。林珑翻了翻今日拿到的这本书,《孔孟新注》。看名字,是解读仁德之政的新见解,翻了翻大致的页数,便从第一页开始排起字来。印字的工人们陆陆续续到了,将昨日堆积的纸张先印完了,装订好,便扎堆着坐在树荫底下,闲散着唠着家常,大口喝着茶水,等着林珑的排版。好容易完成了三版,招呼了那群人过来,开起工来。自己接着往下排着第四版的字。那文中的字,林珑倒是都认得,可拼在一起是什么意思,林珑却没往心里去。这活计甚是乏味,好处在于,重复性的动作和思绪,无需费多大的心思,反倒是做久了便能静下心来,时日过得也快一些。   “就知道你在这里!”   林珑正排得出神,却被眼前这人打断了去,这人一身粗麻布的衣服,斜挎着个布包,一手扶着自己的头,从院子另一边走过来。不是那李寒山是谁。   “哎,昨晚喝多了,头疼!”那人边走,边拍着自己的脑门道。   林珑却也不用抬眼看那人,仍是忙着手中的活计,“你舍得起来了?”   “哎,我昨晚跟你说了什么没?”   “你哪次喝醉不是说的一样的话?说你爱飘飘姑娘啊。”   “啊?又说了?”   “嗯,我觉得你得戒戒酒了。飘飘姑娘现在是皇帝面前的红人,你老这样叫着我朝娘娘的名字,容易出事。”   “对,戒酒,今天就戒!”   “你这是要出去了?”   那人打着哈欠道,“那朱大人的案子,我要去看看,往我那京都传奇里,添些料。”   “在这青阳城里杀死个官,确是件挺奇怪的事儿。可你若真真知道真相了,不怕惹祸上身么?”   那人却岔开了话题,“哎,我上次让你帮忙印的稿子,好了吗?”   林珑放下手中的活计,绕进了库房里,翻出了一垛印好的稿纸来,递到那人面前。“都好了。”   那人拿了一本,翻开来看了看,“太好了!哎,今晚我请你喝酒!”   “不是戒了吗?”   “明天戒。”那人说罢,抱着稿纸便要走,却被林珑叫住了。   “你若真要查那朱大人的案子,这个你拿去看看。”林珑拿起方才墨迹还未干的三板字,递到那人面前,“怕是朱大人生前最后的文字了。”林珑摇了摇手中拿着的这本书,封面上赫然“《孔孟新注》— 朱鹿元”。   那人抢了林珑手上那本书来,翻了翻,皱起了眉,“我得去问问爷。”   回来这青阳,已经一月有半,林珑的日子过的甚是平淡,白日里排字,每日能完成两本,其余的时光,便闲着在阁楼上,和猫丫头一起发呆。夜里欧阳靖取出那图纸,林珑当面老实的一副作图的样子,背后趁着欧阳靖去逛花楼的空档,刻木人玩,那些刻出来的木人,不论嬉笑嗔怒,无一例外,都是一双笑眼。关于那图纸,倒也不是林珑故意不想解,只是,先前在七王府做的那些推论,被林珑又推翻了去。如今看来看去,却也没个头绪,再对着也实在是乏味。   大热天的,猫丫头躲去了屋子里离太阳最远的角落,拉长了身子,旁若无人的来了个八字躺。林珑在阁楼的摇椅里躺了半晌,却怎么也发不起呆来。沈墨骑着马从城北走来的样子,在林珑心里挠骚着,情不知所起,脑子里全是在暮仁城那几日短暂的时光,似是被欲望涂上了一层蜜糖,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。   脚步并没有服从林珑的理智,回过神来,竟已然到了沈家门口。秦琴正从轿子走出来,进了那沈府中去。该是如今,两人的感情,又更胜之前了。林珑后退了几步,退回身后的巷子里,靠着墙站着,收拾了情绪,向来时的方向迈开了脚步。   “朱大人那个死相,真是骇人!”寒山又端了一杯春风醉往嘴里倒。   “说得你亲眼看到了似的。”林珑懒散着坐在醉仙楼里,应了那人今早说请自己喝酒的约。   “我今天去了一趟朱府,府里的下人们偷偷跟我说的。那朱大人的双眼鼓胀得都快掉下来了,那头颅血肉模糊的,还有白色的脑髓…”那人说着,自己一个寒颤,“啧啧啧,光是说着就觉得阴森森的。”   林珑几杯酒下肚,打不起精神来,“嗯,确是吓人。”   那人接着道,“你可知道,谁是凶手?”   “谁?”   “你一定想不到的,这人我们都认识。”   这话倒是让林珑提起了三分兴致,“我们都认识?”   “对。”   左右李寒山和林珑都认识的人,也就那么几个人。林珑脑子里闪过了几张脸去,“你是说祝先生?”   “啊,小风啊,你还真是聪明,就快赶上我了!”   “不会吧,你是说真的?可有证据?”   “那祝先生,已经消失了一整个月都没出现了。最重要的是,他有动机啊!”   林珑那时来书局的时候,除了下人和印字的伙计,书局里那么几个人,倒是都知道的。   欧阳靖,青阳书局的当家,已过而立之年,比林珑等人年岁都大些,书局里的人都尊他一声爷。   纪敏,是位美人儿,家中颇有权位,据说是朝中有人托付给欧阳靖照顾的干侄女儿。   再有便是李寒山,和祝有为祝先生。   林珑称他一声祝先生,除了年纪的缘故,还有在这书局中,祝先生是资历最深的一位。据说爷接手书局的时候,祝先生就已经在了,一直帮爷打理着朝中派下来的书单子,办事最是牢靠,也最让爷省心。只是前阵子,这祝先生便消失不见了。爷最是着急,少了这位好帮手,如今大多朝廷的单子,爷都得自己亲手操办,便少了许多去花楼里鬼混的时光,因此爷最近的心情不好。   林珑倒也好奇,这祝先生,确实和官场里的人会打些交道,但祝先生为人稳重,该不是那种容易和人结梁子的人。   “哎,你不知道吧。祝先生,和那朱家的二姑娘朱鹿仙,私奔了!在这之前,祝先生就因为这事儿跟朱大人起过几次冲突,如果我猜得没错,祝先生求而不得,恼羞成恨,将那朱大人给杀了。而后便带着那二姑娘私奔去了。”   “你认识祝先生比我久,在你心里,他就是这种人?”   “那当然不是,祝先生也是我的前辈,可这人性的事儿嘛,谁说的准呢?”   “祝先生这么一个老实人,哪能杀人。”   “哎,你可听说前阵子,西城一桩案子,这杀人的就是个老实人,不为别的,就因为日积月累的,被欺负过头了。压抑太久了,人都会变的!”   “可你这么猜,祝先生人呢?”   “这不,官府正在找呢。哎,还有你那老朋友,沈大将军,今日也去朱府了。”   林珑吃了一惊,不论沈墨去那朱府干什么,自己怕是管不着,可若是李寒山这大嘴巴,把自己给抖出去,落英怕是又要给自己挪地方了。“你能不能小点声,我可不是他什么老朋友。你若真要跟他勾搭上了,可别说见过我。”   “为啥?你那时不是跟他挺好的吗?哦!”那人忽地似是明白过来了什么,“我明白了,我明白了,分手了是吧?哎,你们年轻人,就是小气。分手了也可以做朋友的嘛,不是?”   “咳咳,反正,别提我就对了!”   “你知道吗?我和我的前一任啊,虽然分手了,可关系好着呢。”   “你还有前一任?不会是飘飘姑娘吧?”   “当然不是。虽然飘飘姑娘是我的女神。但我李寒山,真正爱过的,只有一个女人!”那人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,走到窗边,背着手对着月亮感叹道,“那是一个才华横溢,又别有个性的女人。只可惜,我们有缘而无份。”   林珑自是知道,这人的酒怕是又喝的差不多了。那滥情的历史,可以写一匹布那么长…   ☆、青阳情话(上)   宰相纪渊的次女纪敏,在这书局里有样十分重要的活计。这位美人儿,在这官场里的公子和小姐之间,走动频繁,借着她爹的名号,颇有几分薄面。这官场里的公子哥儿们写了些文章,亦或是抱着团去逛花楼,写了些诗词本子,凡是有些能拿出手的作品,都会抱着来找纪敏,帮他们印个几册子。林珑估摸着,这些公子哥儿们,倒也不是真想着让自己的作品能流传于世,多半,是想借着纪敏,攀上宰相大人的高枝,朝中政派盛行,对这些家中阿爹无什么权势的公子们来说,多个靠山,总是不错的。   纪敏也倒是清楚这些公子哥儿们的心思,却也无心于去做这政界的牵桥搭线之事,去年她签回来的书稿,多半是官场里后院小姐们所著,其中有一本“青阳情话”,林珑甚是喜欢。那书中,儿女情事的相思,写的细腻动人,该是闺房女儿居家度日的必备佳品,想必纪敏也是臭味相投的。   无心之人的日子,都过得飞快。书局的时光,简单而重复,对林珑来说,是疗伤的良药。林珑出门的时候不多,这书局之外发生的事情,都是寒山和纪敏,每日里回来跟自己唠叨方才一知半解。比如如那朱大人的案子,仍是没找到祝先生的踪影。或是如今青阳城中,新出的戏本子,已然盖去了北疆之战的风头。只是这日,却有件奇怪的事儿,正正发生在了书局里。   也不知是李寒山哪段情史中的女主角,来了书局里,吵闹着道,“给本小姐叫李寒山出来!”   跟着进来的纪敏在后面打着和场,“芊芊,你慢着点,生什么气啊!”   林珑原本排着的字,被这吵闹声打断了去,正在一字一字查看这手中的书稿,对着方才排到的位置。不想那生猛的女子,生生冲到了后院来,抓着林珑身旁的印字工人一个一个的问,“看见李寒山没?你呢?你?”   那女子清秀灵动的一双大眼,惹得人想多看几眼,那人晃到了林珑跟前,“你呢?你看见李寒山没?”   左右这活计是被打断了去,林珑放下手中的书稿,慢悠悠的对上眼前人的眼神道,“姑娘找寒山兄何事?”那人身后的纪敏,摇晃着头脑,给林珑打了一个“不要”的手势,林珑心性慢,也没理解过来,接着道,“寒山兄出门办事去了,姑娘有什么事,小风可以帮忙转达,或是姑娘也可以晚点再来。”   “出去了?那我今天就在这儿等他回来!”   “无妨,我家偏厅里有好茶,小风可以与姑娘去泡一壶来,慢慢等。”   那女子乎地凑到林珑眼前来,“哎,我说,你是女人吧!细皮嫩肉的,贴着胡子也不像啊!”   这话问得林珑心里一惊,“小风只是男生女相,以前也很多朋友这么说过。姑娘请随我来吧。”林珑边说着,弯下身来,做了个请的手势。   那女子顿了一会儿,“好,就去你家偏厅喝茶。”   黄昏的时候,李寒山晃悠着从门外回来了,摇晃着往后院走,却听得那些印字工人们说,有个漂亮女子在偏厅等自己。林珑觉着这些个张三李四的,套路玩的挺深,那李寒山若听到有个漂亮女子在等自己,定是会飞奔过来的。果不其然,可那人到了门口,见着这偏厅右边,盘着腿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女人,便后悔了。捂着脸掉头便走。可那女子一眼,便看见了这只缩头了的乌龟,一骨碌从椅子上起来,寒山连跑都没来得及,就被那女子揪着耳朵道,“李寒山!”   “芊芊,芊芊,万事有商量,不要用武力哈!”   那女子反倒加重了手中的力道,“商量?你跟我商量过吗?”   “这…这不都是商量着来的吗?你这是发什么脾气呢?”   “你好意思问我?”   “你先放手好不好,疼啊!”   “我放手?那你能不能放手?我刘芊芊,这辈子最倒霉的事,就是认识了你李寒山!“   “别…别介,哪能这么说啊?”   那女子松了手去,走到李寒山对面,直直的看着那人,问道,“李寒山,你可知道我刘芊芊今年多大了?”   “芊芊,你在我心里永远十六啊!”   那女子竟是一巴掌,删在了寒山脸上,那声响在偏厅里,好不响亮。林珑和纪敏看得有些呆,这女子,真是我朝女子的典范!   却听得那人问道,“在你心里?你好意思说在你心里?在你心里有什么用?”   “我李寒山对天发誓,我对芊芊姑娘的真心,这辈子都不会变!”   林珑晃着手中的茶碗,抿了口茶下去,寒山这桥段写的真好!   “李寒山,刘芊芊我今年二十有六,如若我在正常的年纪嫁人,孩子都已经九岁了。我爹官拜正三品礼部侍郎,我刘芊芊虽非沉鱼落雁,可也并非东施之类。可我至今未嫁,你可知道为什么?”   “芊芊,我知道,你一直都在等我!”   那女子逼近了一步,“等你?我十六岁那年便在等你,可你呢?”   寒山忽地变成了做错了事的孩子,低头不语。   “答不上来了?”那人冷笑一声,“如今我终是找到夫家了,你这话本子是要闹哪样?”那人说着,手中一直握着的一卷书稿,甩在寒山脸上,在这偏厅里飞舞着。   “芊芊,你可知道,我写这话本子,就是不想你嫁给那个人!你难道一点旧情也不念?”   “旧情?你这分明就是要害我!”   寒山忽地抓住那人的手腕来,“芊芊,我不要你嫁给那个人。跟我走,我们一起去流浪,不问世事,游历四海,我们联手,只作文字之乐,让我们的文字一起让世人传唱可好?就像当年一样!”   一旁的纪敏妹子感动得鼓掌叫好,“好美的誓言,芊芊你就应了他吧!”   林珑走去,从地上捡了两张书稿来,翻看了一番,倒是感叹,今日在这屋里,便看了一场好戏。   “李寒山,你再跟我提当年的事,我就把你这张贱嘴给缝起来!我当年瞎了眼,才跟你这么个不淑之人做了那等事。”   “当年是我对不起你,可只要你现在答应我,我李寒山发誓,下半辈子一定只爱刘芊芊一个女人!”   “李寒山,十年了,我再不是那个天真烂漫,等着人来骗的小女儿了。你如今再和我说这些,有什么用?”   “芊芊,别说十年,二十年后,我李寒山再回来这青阳城,还是会来找你。就算你那时,儿女绕膝,我还是会和你说同样的话。我李寒山也不小了,阅历了这么多,这辈子也没混出来个什么成就,可我只知道一件事,我心里真真只爱过你一个人。”   那女子用手捂起了耳朵,“你住口,别说了!李寒山,我今日不是来和你叙旧情的!我给你三天时间,把你这散出去的戏文给我收回来,不然我让你好看!”那人说着便往后退出了偏厅,一个人跑掉了。   纪敏忙道,“快去追啊!”   林珑还真是佩服寒山,这么泼辣的一个妹子,竟是被他生生说走了,“送走了这姑奶奶,还追什么呀?”   那寒山犹豫了半晌,飞奔了出去,“芊芊,别走,我还有话要对你说!”   如果让林珑用一个词来形容李寒山,那就是情圣。这人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女人,都能胡诌出一段情史来,也着实让林珑佩服。那捡起的书稿上,赫然写着“京都传奇,民生传,海棠记”,正是那日寒山让自己偷偷帮着印的书稿。这京都传奇,是他近月以来,忙乎着作的戏本,隔三差五,总让林珑帮忙插稿。可这“海棠记”,不想他却散去了茶楼酒楼里,成了如今城里炙手可热的话本子,说的是当年,那才子和佳人,在海棠花下的奇遇,因文字而识,因文字相交,私定了终身。   纪敏说,刘芊芊的阿爹,礼部侍郎刘大人,朝堂上得罪了皇帝,被贬了官,去南方上任了。留下她一人,在青阳完成早定下的婚事。刘芊芊早年,确是因了一个书生,坏了名声,官场里无人敢娶。当时城里,也是有一份顶火热的戏文,唤作海棠惊梦。不仅是这茶楼酒楼里的先生会说,那话本子还被广为传阅。有些文字,碍于风俗,不方便在茶楼里说的,都在那话本子里描绘得如妙如肖。那戏文,便是刘芊芊和那书生一起写的。十六岁未出阁的女子,便经历了这些风月之事,传出去了,自是不好听的。好容易风头过去了,她爹给她选了个夫婿,让她做二房。一个月后就要拜堂了,如今这风头又掀了起来,用芊芊的话说,就是断了她的活路去。   纪敏忽地想起什么来,对林珑道,“对了,你也喜欢的那本青阳情话,便是芊芊近年之作。”   寒山夜里回来了,手里拿着个酒瓶子,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,只是嘴里喊着的,却仍是飘飘姑娘,林珑还真是疑惑,这人方才在偏厅里难道说的都是戏文不成。纪敏却为她那好姐妹不平,“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!”   林珑倒也无暇,去帮别人计较些什么。左右自己的事情,还是一团浆糊。前些日子在街上晃荡的时候,险些撞上了那双笑眼,却也只能捂着脸,装作咳嗽的样子躲过去了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没错,刘芊芊的人设,脱胎于牡丹亭记的作者,汤显祖。   ☆、青阳情话(下)   纪敏,有个好姐妹,是我朝唯一一位,翰林院女大学士,凌鹤。听得纪敏说,凌鹤才学颇高,琴棋书画兵卜医,无一不精,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妹,常常召见进宫伴读。那些官场子里官阶稍低些的少爷们,见了她,都得尊一声“先生”。可那威武大将军林青,在西北已经镇守四年之久,前几年战事不断,可自从赤金合战之后,西北的仓夷和阿贝也都消停了下来,当下看来,也颇有合战的意思。皇帝修书与那仓夷国主,欲与仓夷化干戈为玉帛,和亲休战。如若仓夷肯卖我朝皇帝这个面子,那阿贝便也会为势所迫。如此看来,这西北疆土大有和平之势。   林珑的大哥,该是快要回朝了。   而这皇帝钦点的和亲公主,便是那七王爷的亲妹妹,凌鹤。   林珑多日未出门,这日下午,被纪敏拉到了街上。天气闷热,正值未时,太阳不似午时那么正午那么猛烈,却也没有黄昏时的凉风,斜挂在天角上的一抹红日,晒得人几分慵懒。林珑正打不起精神来,只是那纪敏说,要选一样好礼,送给凌鹤,作为她出嫁的贺礼。林珑倒也奇怪,林小风这副市井之徒的样子,能帮她挑出什么好礼来。纪敏却说,见林珑多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方才拉他出来逛逛,省的憋坏了去。林珑还是心存了几分感激的。   这纪小姐的眼光,是颇高的,那素衣坊的羊绒围脖看不上,纷华坊的顶级香珠也不要,只后来去了玉魂阁,看了一对要价不菲的翡翠玉佩,方才满意的付了银子。林珑说,你是不是只是想挑个最贵的?那人道,“当然不是,这东西意头好,寓意一对璧人,长长久久。”   从那玉魂阁出来,那街上的一幕,看得林珑和纪敏目瞪口呆。   当着大街上的人群,一女子揪着,一个男子的耳朵,训着话,正正一副悍妇教夫图。那男子不是别人,正是李寒山。那女子,也无需怀疑,正是那刘芊芊。   “我说李寒山,你是不是不想活了。”   “芊芊,我…我不是按照你的吩咐,把那些话本子都要回来了么?”   “要回来了?李寒山,你还想骗我。”   “我哪敢骗你啊,我的芊芊姑娘!”   “呸,那你告诉我,我方才在茶楼里听到的是什么?你敢说你没骗我?”   “我是真真收回来了,不信你去问问那张先生。只是,只是这戏文是收回来了,可这戏,人家还要说。我李寒山,一介草民,也管不着啊!”   这话听得刘芊芊,就是一巴掌,打在了寒山的后脑勺上,“你是说,这事儿你捅出来的,就这么不管了?”   “不是啊芊芊,你也知道,我李寒山,除了能做些文字,其他的事情上面,就是个草包。我也想管,可管不着啊!”   “草包?我看你就是不想活了。”说着,也不知从(因)哪(剧)里(需)来(要)的棍子,赫然出现在刘芊芊身旁的摊位上。刘芊芊拿起那棍子,便要开打。李寒山要躲,正见着纪敏和林珑,机灵一晃,便跳到了林珑的身后,“小风,你今天可一定要救我!我…我日后请你吃酒!”   那刘芊芊可不管是谁,拿着棍子便往林珑身后打去。林珑可抗不起这样的一棍,自是躲了过去,那一棍子,正敲在寒山的脑门上。闷的一声,那人白眼一翻,便倒在地上了。   林珑自是知道,这人定是装的,蹲下来,紧张道,“寒山兄,你怎么了?你别吓我啊!”   纪敏见状,也蹲下身来,“哎呀,寒山兄,你这是怎么了?怎么这么经不起打呀?”   “你们都别给我演戏,他这定是装死呢!”   林珑摇晃着那人,“寒山兄,你倒是醒醒啊,上个月还欠我二两银子呢,你就这么去了,我怎么办啊?”   纪敏跟着道,“别吓我呀寒山兄!”   见二人摇晃了那具假尸半天,没反应,刘芊芊方才觉着事情不对,扔了那手中的棍子,趴在李寒山身边,摇着那人道,“寒山?你怎么了?别吓我!”   那人没反应。   刘芊芊竟是滴了两点泪出来,林珑看得也不知是真是假。刘芊芊的声调忽地降了下来,温柔得让人以为是另一个女子,“你别死啊,不是还要一起去流浪么?”   寒山这一手,还真是高啊!那日的话,真说道这刘芊芊的心里去了。   李寒山忽地睁了眼,捉住那人的手道,“你答应了?芊芊,我们明天就走!”   刘芊芊傻了眼,擦了擦泪水,一巴掌删了过来,“混蛋!”说着站起来,自顾自的跑了。   独留那李寒山坐在地上,向那人远去的方向伸着手,给自己加了一段对白。   寒山,林珑,纪敏,“芊芊,我爱你!”   天气闷热了两日,终是开始下起了雨。豆大的雨点,密如针毡地落了下来,在这醉仙阁的楼上,闻得那水汽顺着阵阵凉风吹了进来,一解了多日的酷暑,甚是怡人。夏日的黄昏,本该几分明朗,可因为下雨,天色昏暗,楼里已经点了灯。林珑和纪敏在阁楼上点了三两小菜,叫了一壶春风醉,正等着寒山来付银子。这人说好的请人喝酒,却是最晚才出现。   那人打着把纸伞,从外面进来,掸了掸身上的水汽,和楼上的林珑和纪敏打了个照面。正要上来,却转而向楼梯旁,一桌上坐着的女子招呼了一番。林珑感叹,女人缘还真好!   林珑方才定睛看了那女子,清秀的模样,倒也没什么特别,只那腰身浑圆,似是有孕。可那女子旁边的一人,林珑看来十分面善,却怎的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。   “真话假话并不重要。暮仁已失,仗还要打。”   林珑的记忆猛地抽了回来,是他!   那人不是别人,却是在白夜城,下令鞭刑林珑的人。林珑记得,耶律宏基唤他作南山!满心的疑问,这人应该在赤金的,怎么会出现在这青阳城?   “哎,想什么呢?”寒山已然上了楼来,打断了林珑的思绪去。   “你方才和什么人说话呢?”林珑问道。   “方倩姑娘,那朱鹿元朱大人的小妾。”   林珑疑惑,这朱大人,难道和赤金有关系?“那朱大人的案子,你查了多日了,可有什么眉目?”   “你怎么忽地关心起这案子来了?平常和你说,都打不起精神。”   “今日兴致来了,好奇。怎的,说不说?”   那人便得意了起来,“哎,那你可问对人了!我这两日,调查了朱大人的情史!”   纪敏忽地眼睛发了光,“情史!哦,我最爱听的就是情史,快说快说!“   “那朱大人,家中有位妻子,年岁大了,却无所出,这才娶了这小妾方倩。”寒山转头,用眼光指着楼下那女子道,“你看那方倩,已是六个月身孕有余了,朱大人倒也算是留了后。”   纪敏忽地垂下了头来,声音里几番失望,“这也叫情史?这是传宗接代史吧?”   “这不还没说完吗?朱大人在家中,是个老实人。可在外面,却在楼子里还养了个女人。前阵子,在那翠莺阁里,还因为那个女人,跟人起了冲突。据说,是不同意那女子再服侍其他男人,当场还在众人面前立了誓言,要给那女子赎身,娶回家中去。你想想啊,这家中方倩身怀六甲,这个时候娶个女子回去,叫家中两个女人怎么想。那朱府的下人们说,朱大人的那日,当众发誓的那些话,传回自家府里,先是朱夫人不同意,方倩也在旁边嘤嘤作哭,还因为这个动了胎气。可朱大人哪里放得下这个面子啊,撂了话了,人,是一定要娶回来的,还让朱夫人打理婚事呢!”   纪敏接道,“那说不定朱大人和那青楼女子,真是真爱呢?”   寒山接了话去,“这男人去楼子里,都是寻欢作乐的,哪儿带着什么真心去的?这朱大人,怕是被那女子下了药了。”   “若是这样,这方倩,可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么?”   “哎,小风,我就说,这书局里也就你能跟我想到一处去了。我也觉着,朱大人这案子,”那人停顿了一下,放低了声调,“说不定就是情杀!朱夫人和这方倩,都有可疑!”   纪敏道,“既然是情杀,那日和朱大人起冲突的人,不是也可疑吗?”   寒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,“哎,纪敏妹子,你今天思路,倒是很清晰啊!”说着,凑过来纪敏面前,看了又看,“是你吗?”   纪敏歪着头对着那人笑道,“当然是我呀,我虽然不够寒山兄你聪明,可是我可爱呀!”   林珑忍着没笑出来,伸手摸了摸自己两撇小胡子,晃了晃手中的酒杯,道,“寒山兄,倒是可以两个都查查。”   这天夜里,雷声隆隆,震得书局的老房子都要倒掉了。林珑手里刻着的木人却也不安分,被林珑拦腰削断了去,方才发现那木头里空空的,早就被虫子蛀了个大洞,就像拿着它的人一样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忍不住想预告,明天有彩蛋!   ☆、花楼重遇   每月下旬,都是书局里最忙的时候,这忙倒也与林珑没什么干系,左右自己每日,只需排好两本书即可,多了印字的工匠们印不过来,少了,印字的工匠们又都闲着。只是那朝廷里每月需要出版的书单,便会在这时发放下来,爷忙着整理书册的清单,安排下个月的印字顺序。此外,上月的书册也都差不多印好,便也忙着交回给朝廷,或者安排分发。   以前祝先生在的时候,爷根本无需操心这档子事,如今也只能拉着寒山,两人一道来梳理祝先生留下来的烂摊子。这数日的不眠不休,今日终是交了差。下午的时候,爷从捶着自己的肩膀从书房里走出来,寒山跟在后面谄媚地帮爷捶着肩,正遇着林珑路过。寒山走来勾着林珑的肩,“诶,今天忙完了。爷说晚上去翠莺楼消遣消遣,一起啊?”   风月的场子,林珑这身子去实在不便,便拒绝了去,“不去了,晚上我睡觉。”   那人忽地放下勾着林珑的手臂,往后退却三步道,“我说,你不会真的是断袖吧?”   林珑在心里给了他一个白眼,“自然不是。”   “可我说,你我认识这么久了,从来没见你对哪个女人有过什么想法。不是断袖是什么?”   却是爷接了话来,“小风,无妨,跟我们去看看。反正你也闲着无事。”   “可是爷,你…”   不是知道的,我是女儿身吗?林珑的话被爷憋了回去,“就这么定了!我去换身衣服,我们就走。”   翠莺楼,我青阳城最大的妓院。爷穿的一身冠冕堂皇,都是那青城街上挂着牌的限量版,用爷的话来说,这叫战袍。林珑和李寒山,倒还是一副穷酸的样子,不过也无妨,左右着这主角和给钱的主,都是爷没错,何必抢了老板的风头。林珑倒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风月场子,早前柳飘飘还在苏州做花魁的时候,林珑也扮成男人和齐三千去过几次。林珑摸了摸自己两撇小胡子,将眼前杯中的酒倒进了嘴里。这翠莺楼,自从柳飘飘入了宫,便少了些风趣,那花魁的位置也还空着,也不知日后哪一位女子能有幸,能接了这花魁的位置去。   舞台中间的女子,名唤作初琴,抱着琵琶唱着曲儿。曲子哀怨,说的是那情郎一去不回的故事。可这初琴却唱的巧妙,哀怨之余,女儿家孤芳自赏的寂寞,实在惹人怜爱。   “若那,花不飘零水不流,正待摘折。谁能呼云幻作雨,沁透花心。”   歌声方落,叫好声一片。   却有醉汉一名,摇晃着端着酒壶,上了那舞台去,“姑娘是正待摘折,小爷我今日就将你摘了!”那女子吓得抱着琵琶往后退,醉汉却紧逼,将那琵琶夺了去,“让小爷我看看,定是一双妙手。”说着便捉起那女子的手,放到自己心口揉搓起来,“真是柔弱无骨。”   那女子欲挣脱出来,却无奈无力,“放开我!”   “哟,还是一副矫情的小模样,小爷我喜欢!”说着,便一把将那女子拉进了自己怀里。那女子挣扎,那人正得意,却忽地挨了一拳,一个踉跄跌到了地上。那女子惊叫,得了救,抱着琵琶脱开了身。   林珑算是吓得睁圆了眼。那出手的人却不是别人,正是方才起身,说是去小解的李寒山!   “黄宇轩!你真不是个东西!”寒山道。   认识的?林珑疑惑。   那醉汉揉着自己被打肿的下巴,从地上爬了起来。“又是你!怎的,今天又想怎样?”   李寒山竟是又冲了上去,要补上一拳,“混蛋,你这样对得起芊芊吗?”   林珑算是明白过来了,左右不是英雄救美,而是打抱不平。   李寒山那绣花的拳头,被醉汉一手擒住,“凭你?”   林珑心中大惊,糟糕,这人今日不知要闯出什么祸来了。回头正要找爷来救场,可方才那位战袍加身,听着曲儿,吃着酒菜的,我家的祖宗爷爷,你去哪里了?   林珑还在找着爷的人,那黄宇轩一拳头,打在了寒山的下颌上。寒山这小子,从来是个文弱书生,怎的受的了这样的一拳,林珑要过去扶那人。忽地右手被人从身后拉了一把,回神过来,腰身已被人揽住,动弹不得,抬头撞见那双笑眼,不是那沈墨是谁,“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?”   林珑脑子有些乱。   李寒山倒在地上。   不,爷呢?   不对,这是沈墨,我又做梦了?   众人只见,两名男子搂抱在人群中,这场景,甚是香艳。   那人手上的力道握得甚是紧,林珑被掐得喊出了声来,“疼!”那人方才松了手,只是腰上力道却愈发吃紧了。   寒山却被那黄宇轩拎了起来,又是一拳,脚下站不稳,直冲着沈墨和林珑倒了过来,生生将两人撞了开了。   林珑心中乱作一团,却也顾不得那倒在地上的李寒山,扭头便跑,冲进那嘈杂的人群中,该是就能将这无遮无挡的感觉赶走了去。不,去那楼上找个阴暗处躲起来,更好!脚步急促,上了二楼,却都是间间紧闭着门的厢房,灯火昏暗,可该是这花楼里,最艳情的地界儿。   林珑正愁着无处可躲,脚步却被眼前的身影拦住,却正是那沈墨的一席玄衫。林珑后退,那人紧逼过来。那人神色难看,眉头皱成一团,却不说话。林珑知道,那人甚是生气。步步后退退至了墙边,正是无路可走,那人脚步凑近过来,只隔着那么一毫厘的距离,林珑闻见他身上熟悉的沉香味道,心跳竟是不自觉地加快了起来,那笑眼垂下的目光,扫在林珑面上,定是一片绯红,“还要躲么?”   林珑被这话问得心虚,不自觉再往后靠,谁知那身后的门板,竟是开了,林珑一个踉跄,便跌进了门里去。沈墨见状拦腰一抱,林珑方才没跌倒在地上,倒是又被那人擒住了腰肢,动弹不得。就这么纠缠着立在屋中,似是旁若无人。   “救命啊!”被人追进来的李寒山,却正是撞见了这样一幕,“我靠,你果真是个断袖!”   林珑要挣开那人的力道,却更加被他揽紧了,那人目光,灼得人的心疼。   “你们…你们能不能让让?”那声音怯怯,不是别人正是爷的。床上两人,并排地坐着,用被子紧紧的裹着身子。爷那花了五十两银子,修得精致的小胡子,实在无法融进同一副画面里去。林珑方才见到,这屋子里散落着二人的衣服,从门口一直到床边,想必是十分的急切…   沈墨也发现这画面的尴尬之处,将林珑放了开来。只是那手里,仍是紧紧的拽着,任林珑怎么甩也挣不开。   “欧阳先生,沈墨今日来,正是想问问,你和这绿衣姑娘的事情。”   “绿衣姑娘?你…你和爷?”寒山冲着床上那女子道。   “我…我只是个青楼的姑娘…”   爷再也忍不住了,尖叫着变了声调,“你们都给我先出去!”   “李寒山,你有种别跑。”屋外黄宇轩,带着十几个壮汉冲了上来,见着李寒山便扑了上来。“给我打!”   可那些个壮汉,却也不知哪个才是李寒山,见着人便扑了上来。李寒山被大汉赶着,跳到椅子桌子上,又跑到了床边,左躲了一拳,右躲了一脚。床上的爷和绿衣,更是抱成了一团,缩在了床角,惊慌大叫。沈墨倒是接了几招,林珑却也成了目标,被沈墨扛了两拳脚去,那人咳嗽了两声,反手招架了起来,三两下,将那袭击林珑的两名大汉摔到了地上。顿时那十多人,竟然都围起了沈墨来。林珑自是知道,这些人定是为难不了他的。那么,此时不走更待何时。趁着那人被围夹,林珑逃出了这花楼去。   刚脱身没多久,那寒山也跑了出来。林珑大口喘着气,在这街上大步的走着,寒山在后面紧追着,“哎,那些人没追来,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呀?”   林珑也无心答那人的话,更是加快了脚步,回了书局,那人就该寻不来了。   夏日的夜里,几丝凉风擦肩而过,该是一日下来最凉爽的时辰了。可林珑只觉得脸上仍是发烫。林珑使劲摇了摇自己的头,这都多久了,就这么的受不住那人么?   回了书局,去到那后院中,打了桶冰凉的井水上来,舀了一勺一饮而下,方才觉得脸上凉了下来。扔下那手中的勺,坐在井边,吹了会儿凉风,心跳方才恢复了平静。   却是那纪敏,从前院挑着灯笼匆匆往后院的厢房赶,见着林珑坐在井边,过来道,“哎呀,小风,我都听寒山兄说了。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!”   林珑一头雾水,“想不开什么?”   “这爱情的事情,本来就是说不准的,谁知道对的那个人是男是女呢?”   “什么?”   “我要是你,就抛开这世俗,和那人私奔去。”   “你先抛开你那些限量版的胭脂水粉吧!”   “哦呀,我也可以带着它们一起私奔啊!”   林珑无语。   “啧,说你也不懂,像我这样的官家小姐才知道,真爱难得啊!那些天天绕在你身边的公子哥儿,都是有所求的,哪里来的真心。”   “我说纪小姐,你先好好担心自己吧!李寒山的话你也敢信。亏得去了!”   纪敏一笑,“只要是真爱,我都是要信的,哪怕只是个故事啊!”   “行行行,你悠着点去找你的真爱吧。”   “啊,改天我定会去找的。眼下,你可知道,今晚书局有件怪事儿!”   “什么?”   “祝先生回来了!”   ☆、朱二姑娘   “鹿仙,你快下来!”大清早的,便听得外面传来男人紧张的声音。   “那里危险啊!”   昨夜翻来覆去难入眠,还想着今日可以起个晚。却被这声音生生的吵醒了。林珑翻了个身,将被子蒙过了头,却仍是挡不住门外那急切的声音。   “哎呀,你快下来吧!”   开门一看,门口那颗斜倒着的古松上,坐着个灵动的白衣仙子。那仙子摇晃着掉在空中的两只腿,摇头摆脑的看着自己捧在一块的双手。可林珑定睛看清楚了,那双手中,什么都没有,竟是空空如也。仙子口中恍恍惚惚,念念有词,却不知念叨着写什么。   只那树下一名中年男子,蓄着胡须,一身绛色的袍子,双手张开对着那树上的人,继续喊着,“鹿仙,你可别摔着了!”   林珑自走了上去,和那男子打招呼,“祝先生,昨晚便听得纪敏说,你回来了。”   那人回脸,看了一眼林珑,道,“小风啊,对,我和鹿仙,昨天傍晚回来的。据说你们都出门了,也没去打招呼。这么久不见,你们还好吗?”说完又转向那树上的仙子,“你小心点儿。”   “我们倒是挺好的,只是,祝先生,你可知道,外面官府正在到处找你呢?”   “嗯,寒山昨天夜里来和我说了一声。”那仙子忽地一个踉跄,差些摔下来,祝先生吓得一惊,“我的小心肝哦,你快下来!”   林珑差些笑出声来,这祝先生是哪里冒出来的情话,旁若无人似的。   那仙子从树上跳了下来,祝先生双手接住,放在地上,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,又帮她整理了衣物,这样的祝先生,林珑还是第一次见到。   “咳咳,祝先生这位是?”   “哦,这位是朱家的二姑娘,鹿仙。”说着轻拍了那仙子的肩膀,轻声道,“鹿仙,这位是小风。”   那仙子凑过来,孩童一般,“小风,你的小胡子,真好看!”说着,便要伸手过来摸。林珑吓得往后一缩。那人的手被祝先生握住了,“鹿仙,这样不好。”   “我就想摸摸。”那仙子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来,对着祝先生道,“就一下!”   祝先生将那人另一只手也握了下来,“这样不好。我们等下去吃糖糖好不好?”   那仙子忽然开心得像个娃娃,“好啊,我要吃糖糖!”   “那你先乖乖在那边坐一会儿,我要和小风先聊两句。”   “好。”   说着,祝先生便扶着那仙子,在树旁的花圃上坐了下来。安慰了几句,便走到林珑身边,“不好意思,小风,鹿仙生了场大病,就变成这样了。”   “无妨。二姑娘天真浪漫,有时少些心智的人,反倒活的更开心一些。”   “嗯,她现在这样子,是没有以前那么辛苦了。我也觉得这样更加好一些。”   “话说了,官府都在找你,说是你和那朱大人的死有关。你如今得做些打算才是。”   “我听说了。可我也无法辩解,该来的总是要来的。”   “祝先生,此话怎讲?”   “朱大人死那日,我是亲眼见到了的。”   林珑心里一惊,亏得眼前这人还能如此镇定。“亲眼见到了?那你可见到那凶手了?”   “见是见到了,可那凶手黑衣蒙面,辨不出是谁啊。鹿仙便是那日见到朱大人的死状,方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。”   林珑心中疑惑这人的话,到底是真是假,“既是已经带着朱姑娘走了,祝先生还回来作什么?如今回来,岂不是羊入虎口么?”   “那日鹿仙吓坏了,跑了出去,我寻了她三天三夜才将她寻回来。可这心智失了去,我这是要带她回来,找那医仙家的秦神医看病的。”   “你就不怕那官府?”   “我既是清白的,也无需太害怕。说全然不害怕,定是假的。如今,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。”   “如今,怕是官府就快到了,祝先生,还是早作一些准备。”   “无妨,左右牢狱之苦,我也不是没受过。”那人说着,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仙子,“只要她平安就好了。”   “那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?祝先生既是清白的,可能说给林珑听么?”   那人深吸了一口气,叹了出来,“我和鹿仙的事情,已然拖了两年了,朱大人一直不同意,说他这宝贝妹妹,若要嫁给我这么一个没有官阶的小民,就要黄金万两当作聘礼,这不正是为难我么。那日,我和鹿仙打算好了,再去求他最后一次,如若他仍是反对,那么我们俩就一起私奔,逃离朱家,和这吃人的青阳城。可那日…”   “祝有为在哪里?”嘈嘈嚷嚷的一对官兵从前院走来。爷屁颠屁颠的跟在官兵后面,脸上还留着昨夜被打黑的一只眼睛,“哎,官爷啊,祝有为已经离开我书局好久了,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?”   “哦?离开很久了?那这是谁?”官差伸手指着和林珑正说着话的这人,对着后面一队人一个手势,“给我绑回衙门!”   爷吃惊得立在了原地,还未理齐整的衣衫,加上右眼周边的一圈黑色,甚是滑稽,“怎么…这是怎么回事儿?”   祝先生倒是淡然,郑重地看着林珑道,“小风,可否,帮我照顾好鹿仙?带她去找医仙秦家!”   什么?找医仙?林珑心里觉着嘲讽,“不不不,我让寒山带她去!”   那人竟是握起林珑的双手,“小风,你的为人我清楚,鹿仙就靠你照顾了。”说着转头看着那仙子,“鹿仙,你要好好的!”   这是什么跟什么?林珑没来得及说话,那官差便过来绑了人,惊动了一旁,正在地上画着图的仙子。那仙子看得这样的情形,一屁股坐到地上,大哭起来。林珑忙跑到那人身边,抱住她的肩膀,将那仙子的头埋入自己怀里,“别怕,他会回来的。”   祝先生见着爷,道歉道,“爷,我给书局惹麻烦了,对不起。”   “哎呀,有为啊,你…我说你还回来做什么?”   “为了她,”祝先生用眼神,指了指身后林珑怀里的仙子,“爷,有为能否让您帮忙照顾鹿仙?”   爷叹了一口气,“哎,你不说,我也知道的。你的事情,我会让寒山跟着的。别担心啊!”   “爷,多谢了。”   祝先生被带走了。   林珑正抱着眼前这人,哄了哄,“别哭了,祝先生下午就回来了,啊!”   爷留在原地,一脸茫然的,半晌,方才回神过来,冲着林珑低声道,“小风,你给我解释解释!”   “啊?爷,你可别生气啊,我什么也不知道啊。”   “不知道?”   “那这朱二姑娘是怎么回事儿?”   “这…祝先生只是让我帮忙照顾,也没说是怎么回事儿啊。咳咳,爷,昨晚…你还好吧?”   “呀呀呀,爷,您起了?”寒山从一旁冒了出来,看着爷这副狼狈的样子,“您…您这是刚从那翠莺楼回来么?哎呀,爷,人生固然苦短,还是要注意身体啊!”   爷一把脱下了自己的鞋板子,一鞋板子拍在那人头上,“我倒是看看你会不会好好说话!”   “哎哟!”寒山疼道,“爷,别介,这和您身份不搭啊!我这人啊,不值当您抽我!”   爷也没注意自己的身份,左右作这样子的机会也不多,拿着鞋板子又是一板子,“我叫你油滑!”   寒山大呼一声疼,躲着到林珑背后。   忽地下人来传话,“爷,沈墨,沈大人在门外求见。”   寒山用胳膊捅了捅林珑,“哎,你相好来了哎。”   林珑收了脸色,严肃道,“他不知道我是这儿的人,你别把我捅出去了,我先去躲躲。你若敢乱说话,我就将你那京都传奇的书稿,一把火给烧了。”   “不敢不敢,得罪谁也不敢得罪林小风,林大爷您啊!”寒山谄笑。   林珑扶着那仙子,赶紧往自己房里去了。   将那仙子安顿在房里。林珑几分好奇,从那门缝里,看出来,却见得沈墨那袭玄衫,正背对着自己,爷正和他说着话,寒山正坐在花圃旁,仔细地看着方才朱二姑娘在地上画的图。   “欧阳先生,不瞒您说,如今成王爷很是关心这件案子,我顺着线索查下来,却知道,你和那朱大人曾在青楼起过冲突。”   沈墨话未说完,被寒山打断了去,“爷,昨日若不是见到你在那绿衣姑娘的…的床上,我还真不知道,您就是那跟朱大人在楼子里起冲突那人啊!”   “哎,你们这是什么意思?是在怀疑我?”   沈墨道,“先生您别误会,沈墨不过循例问问。”   “循例问问?我欧阳靖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,怀疑我嘛,也是应该的。我却在那翠莺楼里和朱鹿元吵过一架。可我也是不想的啊,这谁去逛楼子不是寻乐子,找个姑娘,睡一觉。这可是朱鹿元他自己想不开,非要娶那女子回家,还怪我不该和她睡觉。这不是笑话么。你们说对不对?”   “哎,爷,说点儿我们不知道的,”书生说着,用手在脖子上摆了个切喉咙的手势,“ 您到底是怎么把朱大人给嘎自调的。”   “我说李寒山,你是不是饭碗不想要了?”   “没没没,我就这么做个假设,看看您什么反应。这看起来,像您这么有文化的人,怎么会杀人呢?对吧?”   “像我这么有文化的人,怎么可能杀人。我告诉你,我不但没杀人,我还有不在场证明。”   “哈?”书生笑道。   “朱鹿元遇害哪天,我在翠莺楼呢,整个楼子里的姑娘都可以为我作证。”说着,降低了声调,“特别是那绿衣姑娘,整晚都在一起!”   “爷,还是那句话,要注意身体啊!”   爷操起那鞋板子,又是一板子,“我看你是找打不是?”   “既然是这样,沈墨自会去翠莺楼再查证。沈墨本也是相信欧阳先生不是那样的人,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。只是,沈墨还有一件事,想要请问先生。”   “沈大人,别这么客气啊,有什么事儿尽管问,爷不知道的,我知道,哈!”寒山嘴贱道。   林珑心里一咯噔,糟了,这是要卖了自己去。   “昨日在翠莺阁里,和你们一起的那位…那位公子,如今在哪里?”   “咳咳,什么公子?”却是爷接了话去,“昨晚就我和寒山一道去的那翠莺楼啊!”爷装作思考了半天的样子,“哦!沈大人是说昨夜你自个儿抱着的那个!”爷摸了摸胡子,“不认识啊,没见过,撞进来我的屋子,尴尬的很,我还没找他算账呢!”   寒山见势,跟着道,“还以为是沈大人的…咳咳,熟人呢,抱那么紧,怎的还把人给丢了?”   “真的不认识?”   爷和寒山摇着头,异口同声道,“不认识。”   沈墨叹了口气,“也罢。如此,沈墨便不打扰二位了。还有些其他的事,先走一步。”   爷摆出了招牌式的微笑,“沈大人客气,不送。”   屋子里的林珑终是松了一口气,那朱鹿仙躺在林珑床上,竟是睡着了。林珑方才意识到,自己一副男儿身,和这女子共处一室,实在于礼不合。该是让纪敏来照顾这人才对。   这晚,落英来了书局。带着那每月一颗的归期。   只是今晚,落英身上别有不同,带着些酒气,走路步子也不稳当,似是喝了许多酒。擎川上相处不短,林珑却也从未见过落英这副失落的模样。待林珑吃了那颗药丸,一双媚眼看进林珑眼里,问道,“师姐,情为何物?”   ☆、医庐相见   平静的午后,听着阁楼外知了的鸣叫,林珑躺进摇椅里,又翻开了,纪敏给的那本青阳情话。里面有一篇杜三娘传,说的是一名官宦女儿和江湖杀手的故事。身边的朱二姑娘,正和猫丫头逗趣。阁楼下,纪敏笑呵呵的牵着一名女子进了偏厅,那女子身影修长,面容姣好,不知又是哪家的千金。林珑继续读着手中的书,不觉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,夏日炎热,醒来已是一身的大汗。却听得楼外纪敏和那女子的笑声,林珑走到窗边,见着那两人从偏厅里出来,纪敏抬眼瞄见林珑,招呼道,“哎,小风啊!你在呢。哎,我给你介绍,这就是上次我与你说过的我的好姐妹,凌鹤。”   林珑点头招呼,那女子抬头看着林珑一笑,便和纪敏出了门去。   林珑转过身来,忽地意识到,方才在那角落里的朱二姑娘去哪里了?那日祝先生被带走之后,寒山就日日跑在外面,帮祝先生找脱罪的证据。林珑却为了避免撞见那沈墨,躲在书局里,足不出户。如今这祝先生千叮万嘱的朱二姑娘,不见了去,如何是好?   找遍了整个书局也没有那仙子的影子,林珑无奈,只得出了门来寻。   青城街上,人群熙攘,却也没有见到那仙子的一袭白衣。无奈,只能一间店子,一间店子的找寻。方才从素衣坊出来,便进了那张家茶馆,张先生,正在茶楼正中的台子上说着戏。一屋子的人,喝着茶,闲谈。林珑却见着,方才从书局里出来的那凌鹤,正在和人吃茶。坐在凌鹤对面那人,不是别人,一双笑眼,和林珑撞了上来。   糟糕,林珑转身就跑。那人猛的站了起来,追了出来。林珑躲进小巷,见着那人在街道上跑了过去,又在巷子里呆了半晌,方才敢出去。听得巷子后面,有女子嘤嘤的哭声,甚是渗人。林珑走了过去,转角的位置,一袭白衣,那仙子蹲在地上,抱着自己的头,哭得伤心。   林珑忙上去扶起那人,“朱姑娘,别哭了。我们回家?”   见那人没有反应,林珑又道,“别怕,我们回家,就好了。等下给你买糖糖可好?”   那双泪眼抬眼看了看林珑,点着头道,“好。”   好在朱鹿仙没丢,回了去得要赶紧和纪敏商量,得快些带朱鹿仙,去医仙家看病,要不然哪日真是走丢了,自己该如何对得起祝先生。回想起方才在张家茶馆里的场景,林珑还有几分后怕。静下来想想,为何要这么怕见到那人,不就是一个沈墨吗?又不会吃人。不对,若是见到了,林珑如今这样的身份和处境,只能对那人放些狠话去。可那些狠话,林珑光是想想,都会觉得心碎的。   回了书局,林珑正和纪敏说起祝先生交代的这事儿,要带着这朱鹿仙,去找医仙秦家求医。纪敏却道来,她和医仙秦家颇有往来,秦姑娘竟也是她幼时玩伴。说是,幼时母亲得过怪病,请了秦老先生来诊治,那时便识得了秦琴,相交甚好。林珑还真佩服这纪大小姐的面子,广的很。便商量着,来日就带着朱鹿仙去拜访医仙秦家,把这祝先生交代的事情给办了。   第二日,要打算去那秦家,棒朱姑娘看病。   “哎,林小风,你这是要闹哪样啊?”纪敏看着林珑的样子,又伸手过来揪了揪林珑的络腮胡子。一旁的朱鹿仙看了纪敏这动作,也跟着学。吓得林珑一惊慌。那两撇小胡子,已经是瞒不过沈墨了,秦琴定也不例外。林珑便找多了些东西来贴在脸上,用纪敏那限量版的远山黛,描了个粗眉,看上去,男子气要足了几分。这络腮胡子,林珑早前花了些气力,去爷那修胡子的店子里淘出来的,这两人竟然想揪了去,那定是不能让的。   “哎,别介。我和那医仙秦家,之前有些过节,还是别让他们认出来的好!”   “你这妆,画得也太夸张了!”   “哪里夸张了?”   “我说,林小风,你这副瘦弱的身板子,画这副大汉装,实在是有点儿不伦不类!”   “啊?那我再穿厚点儿?你们等我会儿!”   出了门林珑方才后悔了,这大热的天,多穿了三层衣服,实在是难受,汗不自觉的就往下流。走到秦家门口,由纪敏出了面,请秦老先生,帮忙看病。却是那开门的小奴道,秦老先生有些事情出了远门,家中,只有秦姑娘在。   “那就劳烦禀报一下秦姑娘,说纪敏求见。”   林珑记得上次来秦家,是那新婚的第二夜。沈墨那迎着雨的身影,历历在目。没多久,小奴便回来领了三人进去。去到医堂里,却见得那美人儿,正在等,见着纪敏,欢笑道,“纪大小姐,你这是多久没来找我了?”   “自是很久了,前阵子来找你,你那家仆说你跟了沈将军去北疆打仗了。”   “嗯,前段时间刚回来的。”   “我说,你这沈将军要娶你了没?你总不能一辈子跟他这么耗着。”   秦琴低了低头,笑道,“他自有安排的。”   “我说…”   “你就别替我操心了,你自己呢?你爹没给你找个夫家?”   “他老人家的算盘,我怎么知道怎么打的。左右我要嫁,也是嫁个权贵,作颗棋子罢了。所以啊,嫁人对我来说,实在是件无趣的事儿,不提也罢。”   两人寒暄一番,纪敏便直入了主题,“我差些忘了来找你的正事儿了。”纪敏拉着那朱鹿仙到秦琴面前,“这位是朱鹿元大人家的二姑娘,前阵子受了些惊吓,精神有些不好,想让你们医仙家帮忙看看。”   “好好,既是你纪大小姐的人,我定是要额外上心的。”说着,牵着那朱鹿仙的手,做到椅子上,便要开始把脉。那秦琴却忽地看到站在纪敏身后的林珑来,问道,“这位是?”   “哦,书局的下人,这朱姑娘爱瞎跑,这人专门看着她的。”   林珑听着弯着腰低了低头,给秦琴打了个招呼。那美人儿,却道,“看着有几分眼熟。”   这话说的林珑一惊,好在纪敏圆了场子,“哎,一个大老粗人的,您秦大神医怎么会见过呢?”   秦琴便也没再追究,专心的听起脉相来。   一炷香的功夫,秦琴方才道,“朱姑娘的脉相紊乱,精气不聚,我先与她开三剂药,你三日后,再带她回来看看。”   “能治好么?”纪敏问道。   “按照我的安排调理,两个月左右,该是能恢复些意识的。而后,再慢慢看吧。”   “嗯,这样也好,算是给祝先生有个交代。”纪敏自顾自的道。   林珑心里也落定了些,却见秦琴抬头看向门口,“沈大哥,你来了?”   林珑倒抽了一口气,头更低了些,若能找个地方钻进去,林珑怕是早就去了。背对着那人,躲到纪敏身后,手臂蹭了蹭纪敏,小声道,“快走吧!”   纪敏似是没听见,竟然走去给沈墨打招呼,“沈大人,纪敏有礼了。”   “纪姑娘好,打扰你们姐妹聊天了。”   “沈大人客气了。”   林珑忽地觉得背后灼得疼,听得沈墨问道,“这位兄弟是?”   “哦,我书局的伙计,陪我带着这朱姑娘来看病的。”   林珑低着头,转身过来,拉低了声音,弯腰作揖道,“沈大人好。”   那人点了点头,转向朱鹿仙,问道,“这便是朱大人的小妹?”   “对。”纪敏答道。   “我听那牢中的祝先生说,她是亲眼见了朱大人被杀,方才变成了这副模样。”   “嗯,平日里疯疯癫癫的,好在性情还算温和,多半时候,不吵也不闹,只是容易乱走。我这出门才多带了个伙计看着。”   却是秦琴接了话过去,“沈大哥今日来,是来办公事的么?”   沈墨自是听出,这话中几番哀怨,“是娘她,让我来接你去府里,一起用晚膳。”   纪敏在一旁,抿嘴笑道,“那纪敏便不打扰了,改日,我再带朱姑娘来复诊。”   秦琴自是走到桌子边上,把方才写好的药方递给了纪敏,“三日后,记得回来。”   林珑正在心中舒了一口气,终于是要走了。   眼前忽地晃过一袭白衣,那仙子蹦跶的跑了过来,一把揪住林珑的络腮胡子,林珑也一时没来得及阻止,那大胡子,竟然生生被揪走了。林珑心里一慌,立刻转了身过来,拉低了声调道,“纪大小姐,我去门口等你。”正要往外溜,右手却生生被人拉得疼。身后传来那人的声音。   “林珑!别躲了!”声音未落,被那人揽进了怀里,抱得甚紧。林珑正见着秦琴看着自己的表情,甚是伤情。想要挣开了那人,却不敌那人手臂的力气。林珑低声道,“沈墨,你放开我。”   那人没说话,只是手上的力道更紧了些,“跟我回去。”   林珑思忖了半刻,闭上眼,狠了狠心,“我们早就结束了。”   林珑清楚的感觉到,这话说出口的那一刹,那人身体一松,力道全然都不见了去,林珑方才能脱了身出来。看清眼前这人的笑眼里,全是疑惑。林珑一步步往后退去,“沈大人,若是话不用挑明该多好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自那日离了暮仁城,我与落英形影不离,早已定了终身。”   “你那师弟?”   “对,就是落英。是我林珑对不起你,你要休妻,便让人将休书送来青阳书局吧。”   “你骗我。”   “沈大人是聪明人,如若林珑拿这种事来骗你,即便是假的,还有意义么?人心易变,沈大人该是明白其中的道理。”   “好…好…好…”那人踉跄着,一步步向后退去,“既然是这样,沈墨也不会为难林姑娘你,明日午时,休书便会送去青阳书局。”   林珑冷笑,“多谢沈大人。”说罢,便去拉了一旁,正玩着那络腮胡子的朱鹿仙,转脸对纪敏道,“纪大小姐,我们走吧。”   出了秦家来,林珑方才发觉自己手心早已没了温度,虽是大热天,裹了三层衣物,却也一丝汗也没有,听得身后纪敏紧跟着的脚步,怯怯地问道,“什么…什么意思啊?怎么会有休书?你和那沈大人,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?”   林珑忽地顿住了脚步,低声道,“能不能,别再提他!”   ☆、韶华易尽   林珑房中,屋角的木人,堆了个小木堆。林珑将那些个木人,一个个摆开来,扑在地上,便是满满的一地。蹲在地上,抱着膝盖,对着那些木人发了半会儿呆,便起身将那木人装进了布袋里。那袋子颇重,以林珑的力气,只能拖着那布袋在地上走。   月光如水,夜里有几丝凉风。书局的后院深处,有一处无人的空地,林珑想着,将那些木人,在那里烧个干净,或许心中会好受一些。   可今天,却真不是个太平的日子。那后院深处早已有了两人,正在谈话。   那女子身影修长,正是那纪敏的好姐妹,凌鹤。那男子,带着半边面具,遮了被林珑伤了的那只眼睛,正是落英。   若不是见到眼前这一幕,林珑定是猜不到,这两人竟然会认识。深夜至此详谈,交情看来非浅。林珑忽地记起,落英那日给自己送药时,带着酒气问自己的话,情为何物。呵,这小子终于是老铁树开了花,在擎川的时候,山脚下多少小姑娘对他心动,他却全都没放在眼里,如今竟是看上了这七王爷家的郡主。啧啧,眼光还真是不错。可这凌鹤,不是正要远嫁仓夷么?怪不得,落英那日失落得紧。   听得落英问道,“郡主真要去和亲?”   凌鹤面上冰冷,“对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我朝子民供养我,我的生命就是用来还债的。”   “郡主也可以选择不去,我可以带郡主走。”   “苟且而活,凌鹤不会。”   落英深叹了一口气,“郡主,心里可曾有过一点落英?”   凌鹤的眼睛,含情的看向落英眼里,“一直都有,以后也会有。”   “那为何不跟我走?”   “凌鹤不能,背叛兄长。更不能,丢下子民。这是凌鹤的命。”   “你知道我不信命。”   凌鹤笑道,“落英,凌鹤日后嫁给谁,并不重要。我韶华已尽,日后嫁去仓夷的日子,不过是苟且而漫长的一辈子罢了。”那人说着,靠近了落英,将手放在他的心上,“你只需在这里,留给我一小块位置,我便无憾了。”说着,另一只手托起落英的掌心,放在自己心上,“而你,永远都会在这里。”   落英将那人搂紧,“我不会让你苟且漫长的度完一辈子。”   (林珑此刻内心的独白:这他妈是什么狗血剧情,鱼,你是怎么写的!!!)   (鱼,无奈状:剧情需要,剧情需要!)   (林珑:大半夜叫我出来,就给我看这个,能不能给我多看点别的?)   (鱼:禁止脖子以下亲热镜头,东厂管的紧…)   (林珑:我靠!)   林珑觉得自己甚是多余,便拖着那布袋子木人,又回了屋子里,将那布袋里的木人扔回原来的角落里,懒得去理了。改日还得跟落英交代一声,自己拿了他当幌子,骗了沈墨。什么时候真是遇上了,还得帮着圆谎才行。   一夜不眠,天方才亮,林珑便起身来排字,如今怕是只有重复的活计,方才能让人平静下来。   时近午时,太阳在头顶晒得正紧,该来的终是来了。有人来传话,说是沈墨沈大人在门外求见。传话的人还没走,那人便出现在了林珑眼前,手中一封信件,递到林珑眼前道,“你要的休书,我拿来了。”   林珑不敢去看那人的眉眼,抬手去接那信件,“其实,沈大人让人带来便好,无需亲自来一趟。”手却被那人紧紧抓住,“为什么不敢看我?”   林珑抬起眼来,看向那双笑眼,叹了口气道,“大人,放手吧。”林珑看到那人憔悴了许多,眼里几丝血丝,该是也一夜未眠。   那人的手松了下来。林珑拿回那休书到手里,抬头见那人仍杵在那儿,“林珑谢大人成全。”   “林姑娘好像忘了,我沈家的传家玉佩,还在你那里。”那人伸手出来道。   “从暮仁出来之前,我便给了秦姑娘了,如今在她那里,倒也省了些事儿。”   “哼,给秦琴了…林姑娘倒是洒脱。”   “林珑只是最怕牵绊。”   “林姑娘就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么?”   林珑问道,“大人恨我么?”   “这话,倒是挑得够明朗。”   “林珑也只是问问,左右大人恨与不恨,于林珑而言,也察觉不出来。林珑只是觉得,大人如果恨林珑,便可以多恨一段时间。哪日不恨了,林珑也便能释然了。”   “那林姑娘可有怨过我?”   “说没有,大人定是不信的。怨没怨过倒不重要,重要的是,现在不怨了。”林珑觉得自己这话说的甚是绝情。   却听得那人叹气道,“既然是这样,林姑娘也便早些释然就好。人生在世,总会有几个错过的人,于沈墨而言,林姑娘也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。”   “大人也很清明。”林珑看向那人眼里,“如此,甚好。”   “对,如此甚好。既然,话都说明白了。沈墨也不多呆了。”   林珑笑道,“大人慢走。”   那人转了身,向前院的方向走去。林珑却见着,远远的墙角,那早等在一旁的秦琴,过来挽上了那人的手臂,双双出了后院去了。   呵,谁还没有几个错过的人呢?   天,又下起了雨。这日傍晚,林珑在醉仙楼的老地方,等着寒山来喝酒。雨下的凄厉,却也让人摆脱了多日的酷暑,一身的爽朗。两杯酒下了肚,李寒山匆匆从街上进来,弹了弹身上的雨水,上了楼来,坐在林珑对面,“来了多久了?”   “半个时辰吧,寒山兄你好大的架子。”   “别逗我了,爷让我盯紧了祝先生的事儿,这不刚从他那地牢里回来。”   “倒是说来,祝先生他怎么样了?”   “牢中的狱卒,我打点过了,倒也没受什么皮肉之苦。只是现如今,找不到真凶,却也找不到人来证明祝先生不是凶手。便也只能这么耗着。就怕哪日大理寺忽然要提审,我们家爷也保不住。所以我才这么忙着找些线索来,说不定到时候能帮上忙呢。”   “我倒是不相信,祝先生会杀人。”   寒山叹了一口气,“祝先生跟我说,那日他和朱鹿仙去找朱大人的时候,鹿仙姑娘走在前面,要去跟朱大人先打个照面,再叫祝先生进去。祝先生在院子外面正忐忑,如何和朱大人求亲,谁知听得那鹿仙姑娘的惊叫,待到祝先生赶上去的时候,凶手便遁逃了。”   林珑问,“这么说来,鹿仙姑娘却是唯一见过凶手的人。”   “没错,只可惜鹿仙姑娘如今这样子,却也帮不上忙。医仙那边,可有说能治好鹿仙姑娘的病?”   “医仙那边,可以是可以治,只是要多花些时日。”   “可就怕祝先生,等不了这些时日了。大理寺提审,估计就在这几日了。”   林珑几分担心,“那如何是好?”   “查呗,祝先生这边没线索,我去查了朱大人府里。朱大人死的时候,方倩和那朱夫人,当时却也都不在府中,相互做了不在场证明。两人说是一道去了元华寺。寺里的和尚也能作证。这么说来,情杀这条线索也是断了。只是,我近日倒是查到一些新的线索。你可知道,那沈墨为何也要查此事?”   “你是说,这事情,跟成王有关系?”   “没错,我问了爷了,这朱大人送那本《孔孟新注》来青阳书局出版,实则,是在帮成王宣扬政见,拉拢帮派。不只是这一本,先前许多的书本,都是出于同样的目的。”   “这么看来,朱大人是成王的人。”   寒山忽地提高了声调,“莫不是朱大人知道了成王什么秘密,成王杀人灭口了。”   “可若是成王杀人灭口,何须让沈墨再来调查,这样说不通啊。”   “或许就是想要误导我们呢?”   林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,“我倒是觉得,多半是成王看到自己人死了,让沈墨来看看,是谁杀的,看清了谁是敌主,朝堂上好提防着点儿。”   “这么说着,也是。”   二人吃了些酒菜,寒山又问道,“哎,怎的今天要来喝酒啊?你这几日可是足不出户啊,我听纪敏说,你和那沈墨又闹矛盾了?”   “不是闹矛盾,是彻底断了!你以后啊,别再拿他来说事儿了。我跟他,最近还是离远一点的好!”   “哎,你说,男人和女人谈恋爱,喜欢闹别扭。男人和男人谈恋爱,怎的也喜欢闹变扭呢?”   林珑一筷子敲到那人脑门上,“不是闹变扭,是断了!听懂了没?断了!别再提他了,不然今天酒钱你给!”   “行行行,不提就不提。”   林珑转眼,发现楼下一桌上坐着的人有些眼熟,便指着楼下道,“哎,你看看,楼下那边,是谁?”   寒山顺着林珑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,“芊芊!”   坐在刘芊芊那正对面的,便是她那未婚的夫婿,那晚和寒山一起,大闹翠莺楼的醉汉,黄宇轩。林珑方才看清楚,回过神来,眼前的人竟然不见了去。转眼寻了几下,再看回去那桌的位置,竟是多了另一个人。   不好,又要出事儿!林珑站了起来,赶忙往那楼下跑。还在楼梯的时候,便听得碗筷被摔到地上的声音。下楼一看,李寒山被人推到了地上,看着眼前那两人,亲热的站在一起,那黄宇轩气焰嚣张,“我和芊芊还有三日便成亲了,你还来胡搅蛮缠,要不要脸?”   那地上的人,擦了擦嘴角的血丝,“脸是什么?我李寒山早没了。”说着,寒山看向躲在黄宇轩身后的刘芊芊,问道,“芊芊,你真要嫁他?”   “我与宇轩情投意合,家中又早定了这婚事,你这话,不能乱问!”   “呵,情投意合,早定的婚事,倒是,你刘芊芊如今二十有六,再不嫁就没人敢娶了。”   话音未落,黄宇轩又是一脚补了上来,“不准你说重伤芊芊的话!”   林珑赶忙上去扶那人,“当街施暴,黄公子真是好气量!”   “你又是谁?今天还尽遇到些麻烦,你们皮痒了是不是?”   却是那刘芊芊,拉住了这人,“宇轩,我们不和他们一般见识,既是扫了兴,我们回去吧!”   两人便要往外走,那寒山还要闹,还好被林珑拉住了,嘴里却不消停,“不要嫁他!”   刘芊芊回头道,“李寒山,我刘芊芊早和你没什么关系了,你这是要闹什么呢?”   “什么叫没关系?哎,刘芊芊,我告诉你,你是我李寒山最爱的人,不管你嫁给谁,你都是!”   那两人头也没回,撑起伞出了门去。林珑扶起这人,他嘴角上撕开了一道口子。林珑问道,“你这又是何必?不就一个刘芊芊,我们寒山兄,什么女人没见过,为何总要纠缠于她?”   “你不明白,芊芊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!”   林珑却也不明白,这刘芊芊,对寒山来说,到底有多不一样。林珑只是想,人,总不是因为爱另一个人,才动的情。只是爱上了镜中花,水中月,那个爱情中的自己,无比美好,实在让人恋恋不舍。而那身体上的情欲,总能一发而不可收拾,让人痴迷。   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。只是此去经年,怕是再难有人能让林珑动心。   正如那晚凌鹤所说,人心易冷,韶华易尽。   ☆、凌鹤芊芊   在这书局的日子,有一点好处,就是总可以过得平平淡淡,波澜不惊。   这日林珑起早,想早些开始排字板。那纪敏却来了,说是凌鹤今日出嫁,她要去送亲,将那朱二姑娘交托了回来给林珑照看半日。   林珑将那朱二姑娘安排着在桌子前坐着,又拿了纸笔来给她图画,那人便能不吵不闹,看来这秦家的医术却是好用的,自从秦琴开始给鹿仙看病,鹿仙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,林珑几日没见,却又多了几分灵气回来了。   林珑自个儿,在一旁排了几个字版。忽地听得门外喧嚣吵闹,那屋子中的印字工人们,却也耐不住清冷了。   “哎,小风,今天文昌公主出嫁,我们都想去凑凑热闹,下午回来再开工行不?”   林珑也未抬眼,凑热闹的心谁没有呢,“你们去吧,早些回来,记着活计还没弄完就行。”   听得此话,工人们高兴了去,勾搭着出了门。林珑一个人,图个安静。左右这热闹,林珑早年的时候,也凑得多了,便知道,清净才珍贵许多。可不想,那朱二姑娘和林珑,却是两道人,哀怨着道,“我也想去!”   林珑抬起头来,看了看那仙子拿着笔,撅着小嘴的模样,“外面太乱了,容易走丢。”   “我不丢。”   “你好好把给祝先生的信写了!”   那仙子却哭了起来,“我要去嘛。”   林珑叹了一口气,停下手中的活计,起身走去那人身边,“罢了罢了,看看就回,可别乱跑!”   凌鹤出嫁的阵仗,还真是厉害。前前后后送亲的队伍,排满了整条青城街。凌鹤坐在那十六人抬的大轿里,受万民朝拜。绯红色的嫁衣,衬得她肤色雪白,头上一顶精简的黄金凤冠,内敛而华贵。林珑看着走了几分神,忽地发现,身边的仙子不见了去。真是担心什么,就发生什么。左顾右盼,寻那仙子的踪影。却见的那袭白衣,正在前方人群中雀跃着。林珑自要跟过去,可生生隔着三重人墙,动弹不得。好不容易挤了过去,忽地也不知被谁从身后一推,一个踉跄没站得稳,跌在了地上。支起身子来,拍了拍手上的尘土,却见得眼前,有人将手掌伸了过来,摊开在林珑面前,似是要扶的意思。林珑抬眼一看,不是别人,却是那双笑眼,身边还牵着那白衣仙子。林珑也没去搭上那手掌,自顾自的爬了起来,将那仙子牵到自己身边,对那人道,“多谢沈大人。”便急忙拉着那仙子回去了。   这般的相见,心中却仍会刺痛,这情,也不知何时才能消退了去。   这两日,大概都是好日子。昨日是凌鹤出嫁,今日是刘芊芊大婚。纪敏忙得不亦乐乎,一大清早,又来找林珑,将那朱二姑娘又交到了林珑手上。和昨日一样,林珑安排了那人在桌前写信给祝先生。自是知道,那人也只是拿着笔墨,随便图画,并无真正要写信的意思。林珑看着那人,叹了口气,也不知这朱二姑娘何时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。一上午的时日,恍惚间就过去了。   时近午时,寒山从后院里走来,见着林珑打了个照面,“小风啊,你这么勤快,爷找了你这伙计,还真是值当了。”   林珑笑道,“那自然。”   寒山摸着自己的头道,“哎,我总觉着今天有什么不对…也不知是哪里不对劲儿。”   林珑继续着手中的活计,无心的接了句话,“今日你那最爱的前任,刘芊芊要大婚了。”   寒山立在原地一动不动,倒抽了一口气,半晌才接上话来,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,“我居然给忘了!”话未完,拔腿便往外面跑。   林珑忽地后了悔,该不提醒他这事儿,这定是又要闯出什么祸事来的。林珑丢下手中的活计,追了出去。   那黄家的客堂里,堂拜了一半,李寒山闯进来的时候,全场注目。   “不许拜!”   刘芊芊听得那人的声音,停了下来。却听得寒山接着道,“刘芊芊,你今日只有一个选择,就是跟我走。我李寒山,不会允许你嫁给别人!”   这人这是要卖了自己的性命去,林珑心急。   那刘芊芊,一把掀开自己的盖头来,看着那人道,“李寒山,你还想要怎么样?你能不能放过我?”   “若是放过你,我今日就不来了。”   “那你到底要怎么样?”   “带你走!”   “李寒山,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,今日是我大婚!”   “不准嫁!”   “我等了十年,就是为了等今日,为何不能嫁?”   “你刘芊芊是我李寒山的女人,以前是,现在也是。”   众人哗然,林珑听得席中,大小声的议论不停,如今这李寒山,定是要遭殃了。   刘芊芊怔在原地,闭了眼,听这众人的议论。片刻,缓缓迈开了步子向李寒山走了过来,呼了一口长气,“李寒山,我刘芊芊也是明白人。如今你既然来了,我只问你一句话。”   寒山也向前一步,“你说!”   “你十年前,与我说要爱我一生一世,如今还当真么?”   林珑却是没想到,这人竟然会问出这样一句话。如此看来,即便李寒山说不,她也无法回头,再完成这婚礼了。席中众人,交头接耳,嘈杂一片…   “当真,从来没有假过!”   “既是如此,我再问你,如若我今日跟你走,你能保证,今生只爱我一人吗?”   “只爱你一人,绝不反悔!”   林珑倒是佩服这刘芊芊的率气,竟是这样,切断了自己的后路去。却见得那刘芊芊,将那手中握着的红色盖头,抛向身后,快步过来,冲进了寒山怀里。两人抱在了一起,众人愈发吵闹。可那两人,似是完全不知周围的非议,沉浸在这喜悦之中,醒不过来。   林珑见着那主宾位置上的纪敏,两行纵泪,感动的不能自已。纪敏身边一袭玄衫和一双笑眼,竟是生生向自己这边看来。林珑低头,怎么哪里都能遇见这人,心中纳闷。   那黄宇轩却也不是省油的灯,如此这般被这两人夺了颜面,自是不能忍的。林珑见着那黄宇轩,交代了身边的管家一些什么话,心中大叹,不好。便上去拉开那两人,“寒山,芊芊,还不走?”   那两人泪眼未干,却见着一行拿着重棍的家丁围了上来,黄宇轩在身后道,“想走?你们当我们黄家,是如此容易欺辱的么?”   却是那双笑眼站了出来,“黄大人。我今日奉成王之命,来见证这天定良缘。不想,这良缘结的倒不是你黄家的。既然人家有情人终成眷属,你又何必再棒打鸳鸯。”   “沈大人,你这可是把话倒着说啊。他这小厮,来我这儿抢亲,如今还是我的不对了?”   “刘家和黄家的亲事,本就是成王牵的线,如今,既是牵错了,黄大人您就网开一面,放了他们,日后成王对黄家定会有所补偿!”   那人谄笑,“哈哈哈,这补偿嘛,好说。可是今日,我黄家丢了的颜面,该如何算?”   “那黄大人想怎样?”   “既然沈大人都开口了,我自是不会为难他们。只是,要把人从我这儿带走,还是得有些代价的。”那人转向寒山道,“李寒山,今日,你若想带这娘们走,就给小爷我擦擦鞋。”那人转向沈墨道,“沈大人,这,可不算为难吧?”   李寒山喜出望外,“不为难不为难,应该的。”说着便凑了上去,抬起那人的脚来。不想,那人却反脚一踩,将李寒山的手踩在了地上。   林珑看得心惊,更何况那刘芊芊,“宇轩,我自知没有脸求你。可我也知道,你黄宇轩,根本不爱我也不喜欢我。你娶我,不过是应成王之约。又何必再为难我们呢?”   那人的嘴脸,凑了过来,“你说什么呢?芊芊!这,就算为难了?”   那地上的寒山道,忍着疼,“芊芊,没事儿。”说着,抬头看向那人道,“这,黄大人,你踩着我的手,我如何给你擦鞋啊?”   那人一笑,“没有手,就不能擦了吗?可以用口水呀!”   刘芊芊按捺不住,“你不要太过分!”   寒山忙道,“不过分不过分,应该的。”说着,脸凑到那人脚边,竟然生生用舌头给那人舔了起来。林珑看得揪心,那芊芊更是。   却还是沈墨上了前,抓住那人的手道,“够了!黄大人若不想沈墨回去,帮黄大人在王爷面前‘美言’几句,就适可而止吧。”   “哼,好好好,自然还是沈大人说了算!”那人说着,着重的在寒山手上踩了两脚,方才放了开来。   寒山却也没坑一句声,没叫一句疼。   芊芊急忙扶起寒山,跪在地上,向着沈墨道,“多谢沈大人。”   沈墨来扶,“刘大小姐客气了。刘大人走之前,王爷答应他,好生照顾你,不想还是让你受了这等委屈。却是沈墨办事不周!”   “王爷和沈大人的恩情,芊芊记在心里了,若是以后有用得着芊芊和寒山的地方,王爷尽管说便好了!”   “刘大小姐无需介怀,早些回去吧。”说着,那人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林珑,又转而向纪敏道,“纪大小姐,麻烦好生照顾。”   这人甚是周到,还好今日,是他借着成王的面子挡了这些麻烦去,不然,这黄宇轩,定是不会这么轻易罢休的。   从黄家出了来,四人都松了一口气。   寒山最是开心,已然不记得了刚才受辱的事,当着林珑和纪敏,亲了一口芊芊,又将她背到背上,“我回去,就让爷帮我们挑个好日子!”   不知为何,林珑心里也甚是愉悦,仿佛多日堵在心口的那团闷气,终是散了开来。   只是忽然猛地回想起来,方才出门的时候,忘记交代那朱二姑娘。林珑大喊一声,“糟糕!”便向书局飞奔而去。   ☆、茶井一谈   冲进书局后院里的印房,印字工人三五扎堆正在忙活,林珑却没见着那仙子的白衣,一身冷汗顿时冒出了来。林珑正想着,这下完了,和祝先生真是无法交代了。身后却忽地有人拍了自己肩膀,“小风,你在找我呀?”回头一看,正是那仙子,林珑原本绷紧的精神,终是松了下来。“我的祖宗,你可吓死我了!”   “我给有为的信写完了!”这人说话怎的变得如此的正常,似是痊愈了一般,林珑试着晃着手掌,在那人眼前,问道,“鹿仙,你好了?”   那人却没理会林珑,递了一张纸送到林珑手上,道,“小风,你帮我看看?”   林珑接了那纸张过来,方才明朗了。那纸张上混乱的一团大墨,何来的信件…这仙子,怕是还在自己的仙宫晃悠着呢,与这人间世界无法相融。可那墨团中,虽然混乱,林珑却觉着似曾相识,晃了晃头脑,却也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。这图纸甚是奇怪,林珑收了起来,对那仙子道,“嗯,鹿仙写得真好,我这就拿去给祝先生!”   “有为会给我回信吗?”   “会的。但是你要好好听话,吃饭了吗?”   “没有。”   “饿不饿?”   “饿。”   “那我们去厨房,找些吃的。”   林珑正领着那仙子,往厨房去,却见门外那三人进了来。背着芊芊的寒山对林珑喊道,“哎,小风,有没有东西吃,饿死了!”   林珑走去将手中那仙子交到纪敏手上,“你们帮忙看着鹿仙,我去厨房找些吃的来。”   林珑端着面,从偏厅外进来的时候,眼前的场景,还真是好看。寒山的手,被刘芊芊端着,正上着药膏,纪敏在一旁,和那仙子一道,撑着下巴看着那二人。可那二人似是旁若无人一般。   “芊芊,我没有想到,你今天竟然会问我那些话。”   芊芊脸上闪过一丝笑,“我啊,早就打算好了。如若今日,你李寒山敢来,我就敢跟你走。”   寒山凑上去,在那人脸上啜了一口,“我爱你,这辈子都爱你!”   那人脸上一番羞涩,凑到寒山脸庞,回敬了一下,“我也是。”   纪敏在一旁,竟是看得哭了起来,“实在是太浪漫了。我有幸能见证这样的爱情,太美妙了!”   鹿仙却是靠近纪敏脸庞,也亲了一口,“我爱你。”   林珑端着面走过去,“都别感动了,先填饱肚子吧。”   这日傍晚,林珑收到了一封信件,信中是德阳公主,沈家老夫人的字迹,约林珑明日下午,在城北茶楼茶井一谈。林珑心中忐忑,想想自己和沈墨那档子事,老夫人怕是都知道了。却也不知道这老夫人,用意是什么,林珑只隐约觉得,来者不善。   这日,林珑自换成了女装,出了门去。   青阳城最出名的茶馆子有两家,一家在城南,一家在城北,如此简单的布局也并非偶然。达官贵人们多住在城北,而城南多半是百姓们活动的地儿。城南的张家茶馆,便是寻常百姓爱来的地方,达官贵人们偶尔光顾,多半坐在楼上的包厢里。为的可不是这儿的茶好喝,而是这台上架着二胡,说戏的张先生。而城北的茶井,平常百姓是去不起的,有钱有权的主子们,常在里面密谋些见不得人的勾当。   林珑对那茶井,便是这样一翻映像。因此走进去的时候,全然看不到那雅致的园林景色,也听不见那茶楼里,潺潺流动的溪水声。仅是担心着,也不知道沈墨和自己的事情,这老夫人到底知道了多少。   林珑深吸了一口气,向那引路的店家点了点头。店家敲了敲那厢房的门,听得屋内老夫人熟悉的声音道,“来了啊?进来吧。”   门一推开,林珑便见着那正襟危坐的老夫人,一手扶在茶碗上,笑着看着林珑,“珑儿,你来了?”   林珑觉着这笑容,甚是渗人,只怯怯答道,“老夫人,林珑来了。”   那人招呼林珑,“来坐。”又向身后的李婆婆道,“你先出去吧,我和珑儿有话要说。”   门悄无声息的关上了,屋内就剩了一老一少,两个女人,气氛甚是古怪。林珑自站了起身来,帮那妇人添了一口茶,又给自己满上一杯。却听得那人先开口,“珑儿,这些时日,你过得可好?”   “拖老夫人的福,还好。老夫人的身子,还好么?”   “老骨头一把,都是些旧毛病。”   “老夫人,身子还是要多养着些。”   “珑儿,我就不和你绕弯子了。我今日来,就想问问,你和墨儿到底是怎么了?”   “沈大人他,是怎么和老夫人说的?”   “我这儿子的脾性,我是知道的,不愿意说的事情,你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,他也不会说一个字的。”   “他真一字未说?”   “嗯,从北疆回来以后,绝口未提你的事情。凡是被问起,他就一句话,她有些自己的安排。还是那日琴儿来告诉了我,你如今住在青阳书局,我才派人来找你。”说着,那老夫人伸手过来握住林珑的手道,“吵架了?为何回了青阳,也不回家里来住?”   林珑自是没想到,这老夫人如今还是这样一个映像。本以为,是要来挨骂的。如今这般情形,这该如何解释起,又该如何推脱了这老夫人的情义去…   “老夫人,有些事情,您大概不知道。其实大人娶我,不过因为林珑和成王爷的一场玩笑。其实大人和秦姑娘,如花美眷,不过林珑棒打了鸳鸯。以前林珑年轻,不懂事,如今从华北回来,想通了许多事情。如今大人若能和秦姑娘共结连理,也省了林珑一些罪孽去。”   不想老夫人,却笑了起来,“我当是什么大事,原来珑儿是吃味儿了。珑儿啊,心放得宽些,我看的清楚,墨儿心里是有你的,何必去争那朝夕之事呢?左右你才是和墨儿过一辈子的人。那秦琴,娶进门了,也不过是个妾。”   林珑着急,这哪里只是吃味儿的事,“老夫人,林珑不只是吃味儿这么简单…”   “那还是什么?”   “我…我后悔了,不爱他了,找到真心喜欢的人了。我和大人也说过了,他还给了休书!”   “什么?”   林珑后悔,话说的太急,这老夫人会不会被自己气出什么病来,“老夫人,您别急。身子要紧。”   老夫人厉声道,“你刚刚说的话,实在是太不合礼法了!一个姑娘家,怎能如此大胆!”   林珑一下子跪在了地上,“老夫人训斥的是,林珑便是这样一个不合礼法的女子,以前在沈家住着的时候,不过是装得乖巧罢了。”   那妇人厉声道,“不成体统!”   “老夫人,是林珑对不起大人。如今,大人已经给林珑写了一纸休书,林珑便也不会再连累沈家些什么了。老夫人,还是早些为沈墨物色一个好夫人吧,这样林珑心里也过得去些。”   “你…我…我管不了你了!”那人说着喊着门外的婆婆进了来,“我们走!”   林珑仍是跪在地上,直到听得那妇人走远了,方才敢爬了起来。坐在椅子上,舒了口气。   林珑心里堵得慌,从城北走到城南,又在青城街上晃悠了两圈,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书局。该是入了夜,方才走进自己的房间,落了脚。听得门外有人敲门,说是有人找。林珑开门一看,那双笑眼竟找上了门来,眼里几分怒气,“林珑,你和娘她说了什么了?”   “老夫人,可还好么?”   那人竟迈进了屋子来,“她病了,说是今日和你在茶井谈完之后,回府就病倒了。你到底有没有分寸?就不知道,这样年纪的人,受不的你那些闹腾?”   “我…是我不好,大夫怎么说了?”   “你关心么?关心说什么狠话?”   林珑,哪里说了狠话。可仔细一想,那些话,听到老夫人耳里,却就是狠话啊。林珑低着头,答不上话来。   那人又逼近了一步,“你我的事情,我不敢和她说,你今日,可是全都道明了?”   林珑抬眼,看着那人,点头道,“嗯!”   那人叹气,“就这么迫不及待,想要撇清么?你那时在府中的时候,我娘她待你不薄。”   “她…她让我住回去。你怎的也不和家里交代一番?”   “怎么交代?沈家明媒正娶的少夫人跟她师弟跑了,如何交代?”   林珑头疼,心也疼。这几日,落英该是要送药来的才对,可是落英人呢?方才想起来凌鹤远嫁,落英不会是随她去了吧…林珑觉得身子不对劲,那感觉熟悉,撕心裂肺,得赶紧让这人走才行,“沈大人,你们沈家的事情,以后还是别来找我了。你告诉老夫人和沈家的人,我林珑已经与沈家无关了。”   沈墨似是察觉出来什么,“你…可是哪里不舒服?”   林珑不知不觉,额头已然浮了一层细汗,“没有。”边说着,边伸出手,要将那人推出自己的房间去,手却被那人一把抓住,身子也不听使唤,忽地一软,被那人一把接住。林珑觉得自己甚是无用,瞒了这么久的事情,如今竟然是要被看穿了。恍惚中听得那人在耳边问道,“你果然是有事瞒着我…”   ☆、流火碧银(上)   明明白白的光,透过佛像头顶的天窗倾泻下来。那佛像真高,林珑幼小的身影,站在佛脚边,只能够到佛腿的一半。   林珑抬头,望见那光柱照着的,佛像的半边脸庞,半睁半闭的长眼,似在微笑。留在阴影内的另外半张脸,却甚是肃穆。   林珑只觉得好奇,这佛像,到底是在笑,还是不是?   不知何时,林珑从那佛像的手臂,顺着佛像的衣襟往上爬,到了那光柱晒到的地方,是那佛像宽阔的肩膀,坐了下来。脸上迎着那温和的阳光。掉在空中的两条腿,摇晃着,享受着这时的寂静,嘴里唱着娘亲常唱的那首安眠歌谣。   情话如蜜,桂花如糖。晚风轻扬,山林歌唱。   绿叶为被,大地为床。我若安眠,见我故乡。   林珑一副孩童的模样,眉眼灵动,嘴角倔强。   却是娘亲,站在那佛像下方,扬着头对林珑喊道,“珑儿,你爬那么高做什么?快下来!”   “娘亲,这里特别安静!珑儿喜欢!”   “那么高,危险啊!”   林珑忽地手上一滑,往下坠落,似是要掉入无底的深渊。却有一双大掌,将自己接住。林珑看见那人的眉眼,甚是深沉,一袭灰色的袍子,在阳光下衬托得扬扬洒洒。林珑见到那人的胡子,和自己的那两撇小胡子,甚是相似,亲切的很,忍不住要去摸,却被那人一手捉住,“小珑儿,你爬那么高,就不怕么?”   “有常叔叔在,珑儿不怕。”   那人嘴角一勾,将林珑放了下来,送回到林珑娘亲手上。   听得娘亲道,“师兄,还好你在,吓死我了!”   那人长得真高,这么看着,那人的脸被那光线挡住。林珑看不清楚,顺着自己的高度,见得那人腰间的楠木牌,下面绑着一个精致的铜铃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   睡梦中醒来,林珑却不在自己的房间里。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,却听得耳边朱鹿仙欢笑的声音,“小风,醒了!”慢慢看清,这床边坐着的人,竟是纪敏没错。   “哎呀,小风,你可醒了。”   林珑虚弱道,“纪敏?”   “嗯,是我呀。”   “我…”林珑忽地想起来,昨日从茶井回来,衣衫和梳妆都没换,如今自己定是一副女儿家的模样,如此在纪敏面前,她怎的不惊讶?想着,便伸出手来,摸了摸平时贴胡子的地方,却也没摸到什么东西。完了,如今纪敏怕是什么都知道了!   “哎呀,我说,我俩都这么熟了,你还装什么呀?你这美娇娘的模样,倒是比那假小子顺眼多了。哎,以后就这样吧!”   鹿仙在旁边接了话,“小风是美娇娘!”   林珑假装生气,对那仙子道,“不许乱说了去!”   那仙子甚是委屈,“鹿仙不说,小风不气。”   林珑转脸回来,问纪敏道,“你都知道了?”   “我可不敢说我都知道了。哎,你和那沈大人,到底有些什么关系?”   “他…”林珑忽地想起来,自己昨夜当着那人的面,晕倒在了自己房内,“昨晚是他将我交给你的?”   纪敏道,“对呀,他抱着你过来的时候,还以为你要死了。结果,找了个大夫来看,说也没啥大碍,只是忽然发了旧症罢了。哎,你怎么不告诉我们,你有心绞痛这毛病啊?“   呵,左右那蒙古大夫,只诊出自己心绞痛,林珑也只能笑笑,试着自己从床上坐起来,“咳咳,这病也没什么,平日里也不常发,没什么大碍。”   纪敏忙过来扶,“没什么大碍?这怕是平日没什么大碍,不定哪日就得要了性命去的!”   “别人都是人生苦短,我是人生苦长。哪日若真是去了,还真是个了断了。”   “你可别这么说,你死了,那沈大人可怎么办?昨夜,他可守了你大半夜,眼睛都红了!”   “他也在?”   “可不是么?他说你因为这病才躲着他,你这又是何必?”   “我说纪敏妹子,你不是应该站在你好姐妹,秦琴那边吗?我若真跟这沈大人有什么,你那好姐妹怎么办?”   “她呀,她也挺可怜的。可我看那沈大人,甚是紧张你。我呢,哎,还是保持中立好了。那你呢,就好好的,听大夫的话,按时吃药,把病先治好了。也省得那沈大人费心不是?”   “咳咳,你倒是找了个好立场。”   纪敏一笑,“我纪敏生来,从不愁苦吃穿用度。只羡慕别人一件事,那就是找到真爱。所以啊,小风,你若是真找到了,可别让我失望!”   林珑叹了一口气,“呵,我的纪大小姐,谨遵你的教诲。”   林珑还是换回了身男装,省了跟书局众人的解释。被纪敏掺服着,去到那偏厅,找些食物来填填肚子。李寒山和刘芊芊也正在厅内,你侬我侬,你一口,我一口的用着早膳。林珑看得有些尴尬,转过身去,便要走开,却被那纪敏拉住,“哎,走什么呀,吃早饭啊!”   “他两人的样子,哪里还容得下别人?”   “哪容不下了,我还要去参观见习一下呢,日后说不定用得上。”   旁边那鹿仙跟着凑热闹,“我也要见习!”   林珑无奈,只能跟着那两人进了偏厅去。   寒山见有人进来道,“你们来了呀。”   纪敏道,“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,你们继续,不用管我!”   芊芊道,“纪敏,你就别笑话我们了。”   “哪里敢笑话呀,羡慕还来不及呢。”   “哎,芊芊,你衣服上脏了。”寒山道。   “哪里?”   “我帮你拍拍。”   纪敏道,“咳咳,那个今天吃什么?”   半晌也没人答话,林珑自走过去圆了场,“咳咳,纪姑娘,我帮你盛点米粥吧!”   “好的,还是小风贴心啊!”   寒山清理完芊芊身上的脏处,道,“你们知道吗,芊芊要和我一起写书了。我们共著的京都传奇,一定会成为举世经典!”   “那是自然的,寒山兄,一点都不夸张。”纪敏道。   鹿仙一副凑热闹的模样,“好厉害!”   “我会在书末尾印上我自己的名字,出品人,林小风。寒山兄,你不会介意吧?“   李寒山站了起来,挥着右手道,“毫不介意,随便印!”   四人正说着,门外一袭玄衫进了来,却是那沈墨,看得林珑,如此又是一副男装的模样,也没理会,只转向李寒山道,“李公子,刘大小姐,那日别来,可还好么?”   “哎呀沈大人啊,别这么客气,叫我寒山就好了呀。我有芊芊,芊芊有我,好着呢。改日,我俩成亲的时候,你一定要来呀!你可是我们的大恩人!”   “寒山兄客气了,那日不过举手之劳,无需介怀。”   “沈大人今日,怎的来我们这清苦的书局了,定是有什么事儿?”   那双笑眼从林珑身上扫了过去,又对着寒山道,“成王想要见寒山兄你一面,不知寒山兄可有空余,一会儿和沈墨一道去趟成王府?”   “哦呀呀,我李寒山终是要出人头地了,成王爷要见我,自是要去的。我先去换身衣服,沈大人,你等等我哈!”   “寒山兄不必着急,我还有些事情,要和林公子详谈。”说着,看向了一旁正喝着粥的林珑。林珑一证,差些没将口里的粥吐了出来。   “啧啧啧,我明白的。”李寒山谄笑,对着林珑使了个眼色,“你们好好聊,啊!我去换衣服!”   林珑被那人生生拉了出来,院子里的树叶,被风吹得沙沙直响,“身子可好了?”   “嗯,已经无碍了。老夫人身子如何了?”   “大夫看过,说是要静养,不能再动气了。”   “林珑实在是心有愧疚。”   那人叹口气道,“娘亲的病,王爷亲请了太医来调养。林姑娘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。你从北疆不辞而别,可是因为这病?”   林珑却不知如何回答,低下眼来,“不是。”   “林珑,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?”   “沈大人,我可没有骗你,我之前与你说的句句都是真话。我爱上了我的师弟落英,所以才跟他远走高飞。”   “那他人呢,你昨夜病成那样,为何他不出现?”   “他有别的事情,跟我说过了的。”   那人的声调抬高了几分,“什么事,比所爱之人的性命还重要?”   林珑执拗,转过身去,“自是更重要的事。”   “林珑,你不累么?这么骗我,你自己不累么?”   “沈大人说什么,我听不懂。”   那人绕到林珑面前,拉着林珑紧握着的拳头,握进自己手里,“你若是真的听不懂,为何不敢看我?”   林珑转眼过来,将手从那人手里抽出来,看进那双笑眼里道,“沈大人,我们早就结束了,你忘了么?”   “你可知,你从北疆消失之后,我找了你多久?我翻遍了整个暮仁城,到后来,我要找的已经不是你了,而是你的影子。”   “大人,都过去了。”   “看到你那封信以后,我一直想问问你,什么叫做,归期无期?”   “相见不如不见,便是归期无期。”   “哼,林珑,我算是知道,你杀人,从不用兵器。”   林珑深吸了一口气,“林珑有些累了,如果大人还要讲这些林珑听不懂的话,那便改日吧。”   那人呼吸声音甚重,大约是从来没讲过这么长一段费心的话,听得林珑这句,将呼吸放缓了下来,“好,无妨。”   “大人慢走,不送!”   那人转身,便走远了。   中午的时候,林珑躺进了阁楼上的摇椅里。猫丫头今天倒是乖乖的趴到了林珑的腿上,任林珑来回的,摩挲着她的毛发,甚是享受的模样。   沈墨的声音在脑子里回响,“林珑,我算是知道,你杀人,从不用兵器…”   如果在白夜城,没和落英定下那交易。林珑不敢去做这个假设,只是这一步棋,将自己逼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。那人怕是不知道,这杀人不用兵器的功力,并不源自其他,而是先将自己折磨透彻了,那余力发挥出来,便能伤到身边的人。   林珑摊开那日朱鹿仙写给祝先生的“信”,那纸上的图案,一角流火的图腾,赫然出现在林珑的脑海里。   自从和沈墨成亲,自己那随身佩戴的流火驽,便藏在了林家自己的房间里,从未动过。   可这纸上的图案,并不像其他,便正正像林珑束之高阁的流火驽。若是朱鹿仙,也见过这流火弩,那么如今,林珑的流火驽应该在哪里?   林珑忽地想起什么,从摇椅里坐了起来,去到自己房间,换了身女子的装束,往林家飞奔而去。   那院子后面的桂花树,一片苍绿,正是盛夏的景象。   “小姐,你回来了?”兰犀见着林珑的模样,感叹道,“你终于回来了!小姐怕是不知道,前阵子,姑爷日日来林家,在你屋子里,一等就是一个时辰。他说,你该是会回来的。如今,你真是回来了!太好了!我这便让人去沈家告诉姑爷。”   “兰犀,不用了,我和他已经见过了。”   林珑未说完,便冲向自己的房间。数年之前,林珑在自己的床底,做了一个暗格,专用来放一些不愿为人找到的东西。林珑悄然,将那暗格打开。   果然,那流火驽不见了。   ☆、流火碧银(下)   恍恍惚惚从林家出来,身后传来兰犀的声音,“大小姐,你去哪里啊?”林珑没有理会,心思越来越沉。   那床下的暗格,是林珑按照机杼精要里面一章提及方法做成的,近年又被老头改良过几次,那格子上的玄光锁,除了墨家的人,便无其他人能解。朱鹿仙,为何会画出流火弩的样子,和上面的流火图腾?林珑想得头疼。   进了书局,换回男子的装束。便打算回那印字的工房,正要继续今日未完的活计。却见得那袭玄衫,已然在工房里,坐在林珑常坐的位置上,看着上午林珑未排完的那版字。见得林珑回来,走来道,“回来了?等了你一下午。”   见那人嘴角勾着一抹笑意,林珑道,“沈大人倒是很闲。”   “嗯,今日无事。便来你这里看看。”那人的一副嘻笑的嘴脸,看着林珑道,“醉仙楼新添了菜色,说是南洋传来的,我们去试试可好?”   “不过添了些花样,味道却是一样的。”   “那,我们去张家茶馆坐坐,听说那张先生刚换了戏文。”   “无趣,那戏文是我印的,寒山的京都传奇嘛。林珑还有些事情没做完,若是沈大人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,那便请回吧。”   “无妨,我反正无处要去,在你这里坐坐,林姑娘不会也不欢迎吧?”   “沈大人自便。”林珑自顾自的走回自己的位置上,忙活起尚未完成的版字来。却见那人走到一旁的椅子上,就那么直白白的坐着,看着林珑。林珑甚是尴尬,却也只能装作没见到的样子,将那人无视了去。   一个时辰过去,忙活完了手上的活计。林珑放下手中的书稿,捏了捏自己的肩膀,便要去偏厅,看看晚饭的事情。今日爷吩咐了林珑,他那亲亲的儿子欧阳禧来了青阳,让林珑张罗下,给那欧阳公子接风。   如果林珑记得没错,十八岁那年,和林珑定了亲的那位公子,便叫做欧阳禧。便是他,在大婚前,来和林珑诉苦,说是和何家大小姐,亲亲爱爱无法分开,求林珑放他们一条路。这青阳城不大,风水转着转着,便回到了原处。人啊,总不知是被什么,玩弄于鼓掌之中。   去了趟厨房,吩咐了晚膳的事情,又回了偏厅来,给自己加了壶茶水,拿着本书,有心无心的看着,等着给那欧阳少爷接风洗尘。那玄衫,一步不离,紧紧跟着。林珑去厨房,他站在门口,回来偏厅,他坐在对面。林珑偶尔抬眼撞见那人的眼神,又低下眼来,看回自己的书,那人却若无其事,假装看着门外。   “沈大人不用回去,陪老夫人用晚膳么?”   “沈墨今日想在林姑娘这里讨口饭吃,林姑娘不会不欢迎吧?”   林珑没想到如今这人,竟然已经到了这般无赖的地步,“我青阳书局粗茶淡饭,怕是招待不起沈大人。而且,今日是给我家大少爷欧阳禧的接风宴,好不凑巧,让大人赶上了。”   那人笑道,“我和欧阳家刚好有几分薄交,来吃顿饭,该是不会被拒之门外的。”   林珑无奈,叹气道,“林珑也只是这青阳书局的下人,大人是客人,林珑也不能随意将大人拒之门外的。”   “只是我听说,林姑娘你和这欧阳家颇有渊源。这欧阳禧,当年可是你的未婚夫,却被你悔了婚。不想欧阳先生还能如此待你,实在是非常大度啊!“   “我家爷自然是大度,只是这书局里的人,并不知道我是将军府林家的人,沈大人还是莫张扬的好。”   “哈哈哈,那是自然。林姑娘留我下来吃饭,我怎会忘恩负义呢?”   正说着,门外传来纪敏的笑声,“哈哈哈,禧哥哥还是这么爱开玩笑。”   “纪敏妹子,多年不见,你也还是这么漂亮啊!”   林珑放下了手中的书,和正端着的茶盏,站了起身来,出去迎接这书局的大少爷。见到那人,林珑弯腰做礼道,“少爷回来了,爷今夜有些公事,让小风准备了这酒席,替你洗尘。”   “好好好,”那人转向身旁的纪敏道,“来纪敏妹子,坐。”   沈墨见状,上前打了个照面,道,“欧阳兄,可还记得我?”   “哎呀,沈兄啊,什么风把你吹来了?”   “我是听欧阳先生说,你今日要回来,便来和你见见,叙叙旧。”   林珑心想,这人还能在谄媚一点么?   “那好那好,我任职在外,却是多年未与沈兄见面了。来,坐。”   纪敏却见着林珑站在一旁也没动,拉着林珑道,“小风,来坐我旁边吧。”转而向欧阳禧介绍道,“禧哥哥,小风是我朋友,便一起吃吧,人多热闹。”   那欧阳禧也没多说什么,“好!”说着,多看了林珑两眼,似是看出了些什么来,“你…你是林珑!”   林珑惊讶,自己这身男装,怎的如此轻易的被人识破了,林珑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,叹气道,“咳咳,既然欧阳兄你都看出来了,我也不瞒你了。”   “你怎的这副装扮?”   “爷安排我,在这书局里做些活计,还是男子的装束方便些,便作了这副模样。”   “多年不见,你可还好呀?那年,多亏了你,我才能和思思在一起。哎,只是人生冷暖…来来来,今日,我们一定要好好聊聊!”   “欧阳兄客气了,当年只是各取所需,无需介怀。”   “哈哈哈,我看你和你那师兄,倒是要好的很,后来成亲了?”   咔次一声,沈墨的酒杯掉到了地上,碎了一地。纪敏见状觉得不对,咳嗽了两声,“我去让他们来收拾!”   林珑没去理会那人,答欧阳禧道,“没有,分手了!”   欧阳禧惊讶,“那时候那么好,怎的,闹脾气闹的吧?”   林珑笑道,“他喜欢上别人了!也没什么大不了的,都这么多年了。”   “咳咳,那我就不提这事儿了。”   “倒是后来听说欧阳兄你,和那何小姐,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,真好。”   “哎,就好了那么两年,性格不合,和离了。”   沈墨端起旁边的酒杯,给自己倒满了,又给那欧阳禧倒上,“咳咳,欧阳兄,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儿。今日本是要给你洗尘,来沈墨先干为敬。”   “沈兄客气了。来,喝酒。珑儿,来一起。”喝完一杯酒,那欧阳禧又转脸过来道,“珑儿,你如今可成亲了?”   “成是成了,不讨人喜欢,刚被休了。”   “哎呀呀,是哪家的纨绔,这么不懂得欣赏。”   林珑低下头来,暗自发笑,“不提他也罢,来,欧阳兄,林珑敬你一杯。”   沈墨也端着酒杯,凑了上来,“对对对,不提他也罢,来喝酒!”   “啊,我在止水上任三年,此番回来,是看看爹娘。不知林姑娘,后日可有空闲,我记得你那时爱去元华寺,我正好也想回去还个愿。”   沈墨凑上来,“原来欧阳兄也是虔诚之人,不巧,我也要去还个愿,我陪你去!”   “后日林珑怕是走不开,既然有沈大人作陪,林珑就不去了。”   纪敏从门外带着奴仆进来,收拾方才沈墨打翻的酒杯。听得众人谈话,纪敏对着林珑道,“元华寺啊,我也很久没去了,小风,你老闷在书局也不是办法,要出去走走,身子才会好的,跟我们一起吧!”   “真是有些事情积在手上了。”   “就当给陪我去,行不?”纪敏几分娇柔。   林珑顿了顿,却也不好推却了,“也好。”抬眼看了对面那双笑眼,甚是谄媚。   第二日的下午,林珑在印字工房里正忙,盛夏的风,吹得书局院子里的大树沙沙直响。却见的寒山急匆匆的路过,似是有什么事要发生,叫住他问了问。却听得他道,“祝先生的案子,大理寺提审的日子已经定了,就在两日后。这两日,我得再去跑跑,也不知能不能帮得上忙。”   林珑脑子里忽地闪过那日朱鹿仙的那副图纸,心中一个不好的念头升了上来,“朱大人的尸首,可有人验过了?”   寒山答道,“该是有的。”   “可有什么异常么?”   “这个我倒没问过。”   林珑迟疑,心中的顾虑终是提了出来,“可否,带我去看看?”   “你?这平日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,怎的今日忽地热起心来了?”那人拿手来摸了摸林珑的额头,“病了啊?”   林珑将那手抹开了去,“不是,我突然想起些事情来。可能跟朱大人这案子有关。”   “朱大人死的那惨状,我怕你这受不了啊。何况,夏日炎炎,早就该葬了,不然定是已经腐臭了。”   “那验尸的仵作,可否找来问问?”   “这个还靠点儿谱。”李寒山打了个手哨,“跟我走!”   青阳城城府的仵作,正勾着背,趴在案上写着字,一副圆圈的眼镜顶在鼻梁上。听得林珑问朱鹿元验尸证词,抬着眼睛,越过那对圆圈儿眼镜,看着林珑道,“朱鹿元?那么久了,谁还记得?”   林珑问道,“那当时可有记录?”   那人也没抬眼,继续写着自己的字,“理论上,该是有的。不过前段时间,我这屋子起了场火。这不,我这手上还在补着些我还记得的验尸稿呢。”   “起火?那验尸稿都没了?”   那人抬眼瞄了一眼林珑,拿笔指着林珑身后道,“剩下的都在那边呢,你去那里自己找找!”   林珑转身,身后那桌子上,杂乱地堆着一堆残旧卷着黑边的纸张,回过头来对那人道,“谢谢。”   寒山和林珑两人,在那堆书稿里翻了一上午,却一个朱字也没见到。正要放弃了,却见得那仵作趴着的桌子底下,正垫着一本同样封面的本子,两人顿时想到了一处去,冲了上去要将本子取出来,那仵作道,“哎,你俩干啥呢?这是我垫桌角的!”   两人也没理,将那本子取了出来,翻到第五页的时候,“朱鹿元”三个字赫然纸上。   两人异口同声道,“找到了!”   ☆、青城幻影(上)   朱鹿元,全身无明显伤痕,唯独头颅,被硬物贯穿而死。   和林珑想的一样,人的头颅,极其坚硬,能被硬物贯穿,定是林珑那流火驽射出去的箭矢没有错。朱鹿仙定是看见了,朱大人是被那流火驽杀死,记忆中存下了那么惊心动魄的一幕,方才能在纸张上,将那流火驽画下来。可一般的箭矢,也未必能射穿人的头颅,除非…   “我在老头那里偷云山洞府图的时候,顺便带了三只碧银箭出来,用师姐身上那流火弩,射出来定会威力倍增,师姐自是知道,箭矢射入头颅人就没了知觉,也便不会觉着痛了。”   知道这碧银箭的人,能打开林珑的暗格的人,有机会偷流火驽的人。   只有他了,落英!   “哎,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?”寒山摇晃着林珑问道。   林珑摇头。   即便知道了,朱大人是落英杀的,可落英为何要杀朱大人?   落英现在人又在哪里?   为何不来给自己送“归期”?   林珑心里全是疑问。可这些都算不上是真正疑问。林珑现在心里最大的疑问是,要不要告诉寒山,自己知道了落英是凶手?如今,林珑没有任何证据能指向,落英就是凶手。这时候将落英供出来,是否就能救得了祝先生?  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,让林珑陷入困境的问题,是林珑心里最大的困惑。   到底有没有人知道,落英是谁?   落英是谁?   这个问题,怕是林珑自己都答不上来。自从北疆回来青阳,他就如同那黑夜中的影子,似乎只在林珑一人面前出现。这世间的人,怕是没有人记得这个影子的存在。他或许飘忽在青城街的深夜,或许流连于城墙瓦房的上空,或许飘渺无踪,根本就是林珑心中的幻象!那么杀了朱大人的人,莫非只是林珑心中的幻象?   “你在想什么呢?”林珑的思绪被打断了去。   “没,没什么。我们走吧。”   “哎,你不是要查这朱大人的验尸证词么?是不是有线索能救祝先生了?”   “你可知道,当时现场可有找到凶器?”   “官府好像找到了一枚箭矢,朱大人就是被那箭矢射穿的头颅。”   “祝先生一个不懂武功的老实人,如何能将那箭矢插入朱大人的头颅?这点,你可考虑了?”   “啊,给官府解释过了,可却也说明不了,祝先生就不是凶手。官府会问,或许是他用什么东西,将这箭矢插入了朱大人的头颅啊。”   “流火驽。”林珑脱口而出。   “什么?”   林珑叹了一口气,“没什么,如今,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。”   “哎,跟你闹腾这大半天,你就说这话?真是浪费我时间!我先去官府了,你自己回吧!”   林珑的脚步走的甚慢,踏入书局的偏厅时,思绪仍然紧张的在脑子里飞舞着。   “小风,你回来啦?”却是纪敏,打断了林珑的沉默。   林珑抬眼一看,偏厅里三个女人。   纪敏,自是不用多说。   还有那朱鹿仙,歪着头,正看着自己。   另外一人,甚是打眼,一袭白衣,杏眼含情,粉唇带笑,“林姐姐,你回来了?”   鹿仙接话道,“小风,姐姐!”   林珑寒暄,“秦姑娘来了?”   纪敏想着两人该是有些芥蒂,“哎呀小风,你别介怀啊。秦琴是来给鹿仙复诊的。”   林珑笑道,“自是不会,纪敏妹子你说道哪里去了。秦姑娘,鹿仙姑娘的病情,可还有好转的势头?”   那美人儿答道,“再给秦琴一个月,便能好全了。”   林珑叹气道,“哎,只怕是那时就算好了,也等不了她那情郎了。”   “姐姐是说祝先生?”   “嗯,隔两日大理寺提审,怕是会吃些苦头的。”   “我听沈大哥说,他近日也在查此案。”   “沈墨查什么,秦姑娘自是清楚。左右他给我休书的时候,秦姑娘你也在场。倒也无需再试探我了。”   “姐姐,说的哪里的话?你真是错想了琴儿了。”   纪敏觉得气氛不对,“哎呀,这鹿仙的病情已经好了一半,多亏秦琴的功劳了。对不对呀,小风。”说着,向林珑使了一个眼色。   “自然。既然鹿仙的病情无碍,我也放心了。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做,你们慢聊。”说着,林珑便转身向偏厅外走去,忽地听得身后那美人儿温柔的声音,“姐姐,我有话想和你谈谈。”   书局的院子里,全然被树荫覆盖,挡住了那烈日头,多添了几分凉爽。   “秦姑娘如今,想谈什么?”   “姐姐,我自知,是我对不起你。”   “秦姑娘未免,太高估自己了。林珑离开沈墨,也并不是因为秦姑娘的一句话。所以秦姑娘也不必道歉。”   “姐姐,你可是还在生秦琴的气?”   林珑转身过来,“秦姑娘,我说你太高估自己了,你是不明白我的话么?”   “姐姐心里,定还是责怪秦琴的,只是嘴上不说罢了。”   林珑顿住,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,叹气道,“林珑做什么事,全然不会因为别人想要我怎么样。你所看到的,不过是巧合罢了。我今日,如此和你说话,却是因为你欠了我一些东西。只是,林珑并不想,这么快的讨回来。你若是知道这一点,想必你今后的路,会走的更稳当一些。这世上,大有和林珑处事方法相似的人在。”   “姐姐的教诲,秦琴将铭记于心。”   林珑笑道,“那便好。”说着,便要回了自己的屋子去。   “姐姐请留步,其实今日琴儿来,有话要跟你说。”   林珑顿住了步子,听得那人在身后道,“沈大哥他,不要秦琴了。昨日他和我说…”   林珑皱眉,打断了那人的话去,“秦姑娘和沈墨的事情,大可不必和林珑说了。那日沈墨来给休书,秦姑娘也是在的。”   那人却未去理会,“你可知道,我不能没有沈大哥。”   一阵大风,吹的院子里的树叶,沙沙作响。林珑任由这风吹了一会儿,转身过来,“不就是一个沈墨么?秦姑娘,我做一个假设。如若你今生,都没有遇见过沈墨,你现在会是什么样子?”   那美人哀怨,“我不敢想,没有遇见他的日子。我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子。”   “若那年,你没在湘洲遇见沈墨。如今的你,或许也没有找到,那个命中注定的人。你会随着你的爷爷,继续游走于天下间,悬壶济世,救苍生于水火。”   那人踌躇,似是在想林珑话中的意思。   林珑叹了一口气,继续道,“我这话中的意思,怕是世间少有人明白。我与他们说,他们全都似懂非懂,不置可否。可我知道,秦姑娘,你与那些人不同。林珑觉着,你定能参悟其中的道理,方才费了这些口舌,和你做这些假设。情。”林珑冷笑一声,“很重要。这人世间,确都需要有情之人,方能完成大业。所以情,可以于山,可以于水,可以助万物生长,可以助权谋天下。若世间无情,才是最可怕的事情。秦姑娘,你可明白?”   那人后退几步,“我…”那人抬眼,“秦琴只想留住沈大哥的心。”   林珑大概不知道,自己眼中,几番失望,“秦姑娘,我觉得你是听懂我的话了。”   “不,我没有,我听不懂…”那人低下眼来,神情恍惚。   话已至此,只待人梦中惊醒。可林珑心中只觉得可悲,如若梦中人都从梦中醒来了,那么还会有梦吗?   林珑转身,背手而去,“梦长梦短皆是梦,年来年去是何年?”   那美人儿在身后哭的无声,可那悲切,顺着风,从脚底、毛发传到林珑身上来,不知为何,心里似是有一滴泪水划过。   这夜,落英仍是没有回来。林珑觉得自己,仿佛是被人遗弃的器皿,装着一半的水,等人来投喂。可却只能日渐干涸,耗尽了这生命去。自从那日在秦家医庐,再与沈墨相见,林珑那些堆在墙角的木人,便在也没有拿出来过。今日夜里,找回原来那个未完成的,躺在阁楼的摇椅里,又开始摆弄起来。左右此生漫长,总不能为了一个人,而丢了这打发时间的活计。即便这雕出来的木人,都像了他,却也只能如此。林珑心中,仍有对美好的期待,即便是短暂的记忆,也会刻印在生命中,增添色彩,无需抹去。如此看来,却也知道自己是有多么不堪,即便知道是不能得到的,却仍不能不寄望。可人往往就是这样,徘徊中,不知来路,也不知所往。   摊在一旁桌上,鹿仙画的那图纸,流火的图腾,林珑心里记得甚是清楚,那火焰如凤尾,雕刻精致。一阵凉风吹进来了阁楼里,好不爽朗。和这凉风同时闯入的,却还有一些梦境中的画面。林珑用来寄存那流火驽的暗格里,还放着一样东西。那日,林珑回林家查看流火驽的时候,顺道将那物件儿取了出来。   年初一,林珑回林家拜祭娘亲的时候,在娘亲的墓冢后面,找到了一封信和半块楠木牌。   林珑毒发那晚,梦境中,林珑幼时认识的常叔叔,腰间带着的那枚镂着花纹的楠木牌,遮去一半,便是当下,林珑手中,这半块木牌的样子。   林珑打开那与这楠木牌放在一起的信件,细细读来。   师妹亲启   今天下三分,青阳势危。人心鼓鼓,兽*欲难止。吾今亦将天下三分,望能佑民生泰和。   兄将北上,游历荒芜之境,远离纷争,望能悟大道。此去毕生,师妹好自保重。兄绝笔。   白羽常   ☆、青城幻影(下)   完成了今日的字板,林珑在印字工房里,翻着寒山新送来的书稿,正正是刘芊芊那青阳情话中的杜三娘传,该是林珑最喜欢的一个故事。看来是要传去给那张先生,做戏文的。旁边的工匠们还在忙着方才排好的字版,林珑便要开始做出这杜三娘传的字版来。   却是纪敏从工房外走了进来,“哎呀,小风,怎么还忙着呢。你忘了,今日答应了和我们去元华寺的。”   那日本来就是半推半就,如今定是要找个借口不去了的,“我答应了寒山,帮他印完杜三娘传,好拿去张先生那里。我不去了。”   “那戏文,早一日晚一日,也不要紧。你呀,就是找借口,不想见那沈墨。”   “纪大小姐,我的心思既然你都猜到了,何必再来为难我呢?”   “诶,我可不是这种人,你要不去我可不敢硬拉着。”   “那你还杵在这儿?快走吧!“   “可就我一个女子,很是尴尬啊!”   “这不正好么?说不定哪个就是你要找的真爱呢?”   “他俩啊?哎,你能给我说个好点儿的么?一个休了妻,一个和完离。”   “纪姑娘,你连真爱是男是女都不介意,还在意这些呢?”   “小风,我一眼就看出来了,那欧阳禧想和你重续旧好,那沈墨啊,痴情着呢!你说,你不去,我去了不是徒添尴尬么?”   “那你也别去了,让他俩一起去!”   “嗯,我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,真是十分曼妙!”   正说着,欧阳禧从门外进来,“珑儿,走吧,沈兄已经在书局门口等着了!”   “林珑还有些公事儿,欧阳兄,要不你们先去吧。”   “什么公事儿啊?先别管了,你该不是不赏我脸吧?”   “哪里敢,欧阳兄言重了。”正说着,那人过来抢了林珑手中的书稿,放到一旁道,“明日再忙这些,今日就当我少当家放你一天假了。”   纪敏在一旁推就,“对对对,走啦!”   湖面上水汽浓重,天气闷热的有些透不过气来。越是这样的天,林珑越觉得慵懒。四人共了一艘小船,船夫将船慢慢撑向湖心,那时骤然下起雨来,水汽顺着风,飘进这船中央的船屋,闷热和慵懒顿时消失了去。林珑正靠着窗边一个人发着呆,听着那欧阳禧和纪敏有一茬没一茬的搭着话。   沈墨靠在另一边的窗户旁边,也是不语。林珑倒是知道,这人原本就话就不多。还真没见过这人,能如此闲下来,和人出来逛寺庙的时候。纪敏怕是看得没错,那欧阳禧却是有几番别的意思,可林珑却也无兴致,搭着这人的话,实在是累。   “林姑娘,我可是听说,你那威武大将军的哥哥,怕是快要回来了。”   “文昌公主前些日子才出发,嫁去仓夷,若是顺利,阿贝也能为势所劝,签下合战条约。大哥该就是能回来了。”   “我和林青也是少时见过几面,到时候他回来,我和爹定要去拜访拜访的。”   “欧阳公子客气了,大哥如若真回来青阳,倒时林珑定要拉着他,来书局拜访拜访爷,还得多谢爷这些时日的收留和照顾。”   “别客气啊,林姑娘,这话,说得就见外了。到时候啊,我们多走动,啊!”   林珑礼貌道,“好。”   “只是你原先那夫君,不知是谁啊?”欧阳禧笑道,“哦,也没什么,我就是问问,看看我认识不认识。如若林姑娘不想提起,那便算了。”   “咳咳,也没什么不好提起的。”林珑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窗边,不出声的那人,指了指,“就是他。”   欧阳禧疑惑,“谁?”停顿少许,方才反应过来,“啊?沈兄?”可能又觉得这场景有些不对劲,“啊!哈哈哈!厉害了,沈兄!”   沈墨看着林珑,那双笑眼让人觉着甚是嘲讽,嘴角一勾,对那欧阳禧道,“欧阳兄有所不知,我那休书,是被林姑娘逼着写的。”   “啊?”欧阳禧想了想,道,“哦,我明白了!沈兄啊,何必强求呢?这爱情的事情,过去了就过去了啊!”   “欧阳兄,沈墨并未强求。今日,不过真是想来散散心。”   “哦,那就好,那就好!”   说着,这气氛尴尬了一阵。却是这纪大小姐的声音,打破了沉默去,“哎呀,不知道的人,一定会觉得奇怪。你们三个大男人,说情爱的事情,真是有趣!”   到岸的时候,雨刚好停了。林珑记得上次来这元华寺的时候,秋高气爽,还是一片黄红。如今盛夏光华,又刚刚被雨水洗刷了多日沉积的灰尘,眼前盛绿一片。那元华寺的山门,在这盛绿中一处砖红,很是好看。一场雨过后,一身的慵懒都散了去。知了接着鸣叫,飞鸟穿梭于那盛绿之间,清新的泥土的气息,让人好不爽朗。   那天王殿内的佛像,肃穆庄严,林珑正看得出神。沈墨走到身边道,“诶,你那老朋友,今日也来了!”林珑顺着这人看的方向望去,一人一袭轻飘的灰色丝缎袍子,正在和那元华寺的小僧说话,由小僧领着,向殿后走去。这人,正是那许久未曾出过面的人,七王爷。林珑记得,第一次在青阳见到七王爷的时候,却也是在这元华寺里。许多记忆一闪而过,和七王在酒楼叙旧喝茶,被落英绑入七王府中,而后又是沈墨将自己救了出来,林珑伤了落英的一只眼睛,还有,在北疆的时候,落英口中的瑾先生。林珑忽地紧张起来,落英已经拖延多日未来给自己送药,若是这七王知道落英在哪里,或是那归期,会不会就是他给的落英?   林珑的脚步,不自觉的,跟着那两人越来越急切,就要跟上去的时候,那灰色衣袍的人忽地转了身,看见林珑,一双眼睛里几番惊讶,“小风?”那人紧接着抱起了笑容,“哼,应该是要叫珑儿的。看看我,这许久的不见,竟是忘了。只是在这青阳城,你怎的还做男儿装扮?还是女人样子好看些!”   林珑作礼道,“王爷,太客气了。林珑参见七王爷。”   那人将林珑扶了扶,“你我就不必在乎这些繁礼了。今日,珑儿也是来礼佛的?”   “王爷,林珑却是来寺里看看,正巧,看见王爷也在,方才跟了过来。”   “我看珑儿的样子,似是有些紧急,可是有事情要找我?”   “不瞒王爷,林珑想问问王爷,近日可有见过落英?”   那人神色未动,“落英?珑儿是不是找错人了?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。”   “什么?”林珑只觉得脑子里哄的一下,灵魂似是从身体里抽了出来。没有听说过落英?那么,在那白夜城里给赤金太子送图纸的人是谁?将自己从暮仁城带出来的人又是谁?将自己安顿在青阳书局,自己却消失不见的人,又是谁?这青阳书局中,那些重复无劳的日子,是否也只是自己的幻象,自那日从暮仁城出来,后面的日子难道都不是真实的?   “林珑,怎么了?”手腕上被人抓着正微疼,将林珑从思虑中又拔了回来。林珑转头抬眼看向那双笑眼,那人眼里有些担忧。   “珑儿,你还好么?”七王道。   却是身边沈墨笑道,“王爷,她最近精神有些不好,莫要见怪。”   七王道,“沈大人,还是好些照料珑儿,伤着身体怕是就不好了。”   “沈墨定会好好照顾,王爷放心。”   七王笑道,“那便好。我还有些私事,珑儿,我先去了。若是真有什么事情,可以来王府找我。”   林珑回神过来,“是林珑唐突了,谢王爷好意。王爷有事情,便去忙吧。”   七王点头,便和那身边的小僧去了。   剩得沈墨在原地,仍是紧紧拉着林珑的手腕,问道,“你是说,你那师弟不见了?”   林珑恍惚,“不只是不见了,他是不是真的出现过,如今我都无法确定。”   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   沈墨严厉的语气,让林珑忽地回神过来,甩开了那人手上的力道,“沈大人,你能不能别再理我了?我现在不想见到你。”   空气静止了几刻,闷热再度袭来。   沈墨回手,又拉住了林珑,“不能。”   一时之间,风骤起,雨如瓢泼,倾泻了下来。   沈墨拉着林珑,往那大雄宝殿的屋檐下跑去。檐外水汽一片,已然看不清楚来路上的天王殿。林珑不说话,沈墨也不开口,两人就这么呆着,任那风带着雨水,飘了进了屋檐来。那飘来的雨,被沈墨的背挡住,半晌,方才听得那人道,“林姑娘的事情,不愿意说,沈墨也不会强求。”   “方才是林珑口气重了些,沈大人莫要在意。”   “是我不好,以前太不关心你的事情。现在想要知道了,你却不愿意说了。”   林珑叹气道,“大人还是别太放在心上了。”   雨停的时候,寒山和纪敏,终是从偏殿那边过来。   纪敏道,“哎呀呀,也就一眨眼,你俩就不见了。”   欧阳禧凑来林珑身边,“珑儿,怎的一回头,你就不见了。走,我们去那藏经阁逛逛?”   沈墨答了纪敏的话,“方才林姑娘遇见旧友,便来打了个招呼。这雨一下,便把我们困在这里了。”   纪敏道,“我方才倒是也见到一个熟人。也算不上是熟人…那七王爷,和我爹啊,朝堂上虽是有些不和…哎,算了,不说了!”   沈墨问道,“纪姑娘也见到七王爷了?”   “嗯,打了个照面,也没说什么。倒是,他可是这元华寺的大香火主,他的生母瑜贵人,也就是先皇宫里的那位娘娘,在这寺里出家。所以啊,他常来探望。”   林珑无心听着这些闲谈,懒得答话。左右如今自己性命堪忧,别人的事情,也管不上。   被纪敏拉着,又在寺里逛了小半日。欧阳禧凑在林珑旁边,逗着林珑说话,林珑依礼,答了些重要的。那沈墨,悄无声息地在三人后面跟着,林珑觉得几番闹心。   夜里,夏日雨后的清凉,飘进了阁楼里,林珑躺在摇椅里,翻开了那册杜三娘传。猫丫头不知从哪里晃了过来,在林珑脚边蹭了又蹭,来讨要一些温抚。林珑起了身,弯下腰来,抱她上来了腿上,顺着她头上的幼发,一直扶摸到尾巴。猫丫头一副享受的样子,闭上了眼睛,将下巴放心地磕在了林珑的腿上,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。   如果说,落英只是林珑心中幻想出来的影子。那么在这青阳书局的几个月,林珑的日子,更是如飘离在俗世之外的幽魂一般。冷眼旁观的看着别人的故事,没有欢喜,也难有忧愁。   ☆、草庐风月(上)   回擎川的路,大概有两段,出了青阳城,走一日的官路,出了止水以南的黄花镇,拐向左边一条小道,再走个半日,便能到了擎川山脚。齐百年的草庐,却在这山的山腰上。林珑下了马来,牵着马,往那阶梯上去,走上两个时辰便能到草庐。   青阳是非,闹的林珑近日有些心绪不宁,便想着回来擎川修整一番,顺便也回来查查,那常叔叔的事情,林珑总隐隐觉得,那半块木牌,该是和墨家有些关系。那沈墨一直纠缠不清的,也甚是烦人,消失两日,也便让那人自己也冷冷。再回去,该就会好些了。   那草庐清冷,门是关着的。看来师傅和师兄都不在山上。这两人的确,每到夏日便会下山游学,或是拜访同门,或是游历山水。   林珑推了那门进去,院子里却是平常的样子,上次回来时晒着的书简,该是都被齐百年收了起来。屋子的门,吱呀一声被林珑推开。这屋子盖的通透,林珑将四周的窗户都支了起来,这客堂里,便有习习凉风灌堂而过,吹动了那桌上,被烛台压着的一张信纸。林珑揭开烛台,拿到手上,细细读来。上面是齐百年的字迹,简单如常,“今年我去川中了,有个朋友叫我去山上喝茶!丫头要是回来了,帮我把书屋里的书晒个一两日,山上水汽重,容易发潮。”   第二日一早,林珑便去了那书屋,按照齐百年信中的吩咐,晒起书来。早年住在山上的时候,齐百年每隔两个月都会晒书除霉。那书屋里的书甚多,齐百年还做了个专门运书的小车。林珑用那小车将书运出来,摆在院子里齐百年专做的晒书架上。早年的时候,这晒书的工作,也多半是林珑来做。那书本全部车出来,也要车个五六趟。这些年,齐百年每年的游学回来,都会带回来几本手抄书,或是自己写了些见解传记,如今运了六趟,却还是有一架子没运完。   虽然擎川上的气候,较青阳城里要凉爽许多,几趟下来,林珑却也满身的大汗。最后一车运到院子里的时候,正将书车上的书摆到架子上,那熟悉的声音,生生吓了林珑一跳。   正是那双笑眼,声音里有些戏谑,“林姑娘果然在这里。”   林珑转眼看着那人,甚是惊讶,半晌没说出话来,“沈大人怎的会知道这里?”   “昨日去书局,没见着你,纪敏说你告了假,说是出来散心。我便猜你在这里,这么看来,沈某还是很了解林姑娘你的。”   “沈大人还真是阴魂不散。”林珑心中正是烦着这人的事,将书车上的书铺好到书架上,便转身往屋子里走。却被那人上前,一把拉住,“林姑娘,沈墨上来这擎川上,走了大半日,又渴又饿,不知可否赏碗水喝。”   林珑却也没有狠心到那种地步,心里抱怨,怎的这人如今变成了这样一副无赖的皮相,“屋后有一弯泉水,沈大人随我来吧。”   齐百年的这草庐,水道布置得甚好。那泉水蜿蜒从山上流下,被齐百年装了些水车,运到屋里的存水缸中,水缸接满后,泉水又被引去灌溉菜园,而后顺着沟渠,通往山下。沈墨端着林珑给的茶碗,在后院,看得啧啧称叹,“可惜了你这师傅,隐居山上。若为朝廷所用,该是万民之福。”   林珑正蹲在灶旁,生着柴火,熬着粥,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,那人说的话听不甚清楚,拉高了声音道,“大人说什么,我听不大见。”   沈墨端着茶碗,进了厨房来,“没什么,无关紧要的事情。可要帮忙?”   林珑看了看那人,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地上的拉手,“地窖里有些酱菜,老头该是还酿了些果酒。大人帮我取些出来吧。”   “好。”   山上许久没人住,也就存了些粗米和豆子,林珑也就着这些,熬了三两碗粥。加上沈墨从地窖里挖上来的酱菜,对付对付,正好清清肠胃。   “山上粗茶淡饭,委屈大人了。”   “原本也只想喝口水,如今林姑娘还赏我碗粥喝,哪里敢说委屈。”沈墨道,“辛苦林姑娘了。”   这人如今怎的如此油滑,和那李寒山一个样子,“太客气了,沈大人。吃完就赶紧下山吧,林珑想一个人在草庐清静清静。”   那人一怔,又笑道,“好好。”说着,托起旁边的酒坛,给林珑倒了一碗酒,又给自己倒了一碗,端起酒碗来道,“沈墨敬林姑娘一杯,谢林姑娘一茶一饭之恩。”   林珑也端起碗来,“沈大人客气了。”   一碗果酒下肚,沈墨道来,“入口甘甜,清香怡人,林姑娘这师傅,可是专攻酿酒?怎的在沈府的时候,没喝到过林姑娘酿的酒?”   “老头的兴趣多了去了,林珑还真一样都没学会,让大人见笑了。”   “哈哈哈,我就那么一说,估计林姑娘也不会放在心上的。那个,这个百花酿,确是好喝。”   “老头酿的酒,确实不错。山下也有些许好酒,各有各的好,可老头这里的,最是让人难忘。老头酿酒的功夫,依照四季不同,酿法不同。春酿百花,夏酿葡萄,秋酿果浆,冬酿米粮。天道为上,顺应天势,再唯依照不同的原料,探索最佳的口感,该便是老头的酿酒之道,与我墨家学说,同出一辙。”   “原来林姑娘师承墨家,沈墨惭愧,识得林姑娘许久,如今方才知道你的师门何处。”   “确是师门之道,多说一“藏”之道,林珑才没有跟人多提起。”   几杯酒下肚,酒劲上了来,林珑有些慵懒,提不起气力。老头这百花酿,该是不容易醉人的。莫不是如今,酒不醉人人自醉不成。那人的声音,朦朦胧胧在耳边,“林姑娘,是不是有些喝多了?”   “嗯,不知为何,有些昏了。”林珑也不知这话,自己到底说了几个字,恍惚间知道,被那人抱起,送去了房里,又盖上了被褥,睡着了。   醒来的时候,太阳已经下了山,却见得窗外那晚霞,绯红的一片。林珑忽地想起什么事情来,不对,是那沈墨送的自己回屋,那人呢?一阵山风灌进了屋子里来,呼呼的吹动着林珑鬓角的细发。“糟糕。”林珑心里大惊,擎川夜里风大,方才晌午晒着的那些书,该会被吹走了去。   林珑从屋子里出了院子来,却见得那人正在收捡着那书架上的书。听得林珑出来,回头道,“林姑娘醒了?”   林珑跨步过去,那些书已然只剩了几本,“书呢?不会只剩下这些了吧?”   “别担心,方才起了大风,我见那书屋的门未关上,便将这晾着的书都搬进那书屋去了。”   林珑抢了那人手上的活计,自己忙活起来,“有劳大人了,本该是林珑来做才对。”   那人却又拿了几本书,往书车上搬,“林姑娘少有如此紧张,看来这些书确都是墨家的宝贝。”   林珑停顿了会儿,看着那人道,“即便是我墨家的人,也不是每本都能看的。老头管这些书管的甚严。沈大人,还是我来吧。”   “沈某只是帮忙,却也没有偷看。林姑娘可以放心。”看着林珑仍是紧张的忙活,那人接着道,“沈墨不碰这些书,等林姑娘收到车上,帮你推进去吧。”   林珑看了看那人,眼角和嘴角挂着笑意,该是无害的,“那便多谢大人了。”   清点了一番那些书本,除了那漂泊在外的云山洞府图,倒是一本没少。林珑放了心,出了书屋来,将那书屋门口的机关好生复了位。又见那沈墨,在门口等着。林珑方才有心思管起这人来,“沈大人,不是应该已经下山了么?”   那人一副油滑的笑容,道,“哦,方才那酒,后劲太足,我也整整睡了一下午,黄昏的时候方才醒来。又帮林姑娘搬了这些书,便日落了。这时候下山,会不会有危险啊?林姑娘,你说呢?”   林珑原本的酒量,远不止今天样,自是知道这人是在四处找借口 ,“大人搬的这百花酿,可跟老头酿的不一样,该是参了些糯米酒不是?”   那人却嘴硬,“啊,这么说我想起来了,该是方才搬酒的时候,打碎了坛糯米酒,参了些进去,我两人才醉成这样!”   “哼,看来还真是大人不小心了。”   那人走来,推着林珑的肩膀,往那厅堂里走,“行了行了,我就想在这擎川上,停停脚,林姑娘就别拆穿我了。我做了晚饭了,走吧。”   林珑惊讶,这人居然会做饭。那桌上清炒的野菜,加上一条红烧鱼,在这清苦的山上,实属不易。林珑看得直流口水,感叹道,“大人的手艺,林珑真是第一次见到,光是看着就好吃!”   那人声音里几番得意,“咳咳,这做菜的方面,沈某是颇有些天赋的,来尝尝。”   林珑拿着筷子坐下,“饿了,我就不客气了!”   那人笑着也坐了下来,给林珑夹了一筷子鱼肉,“这里没有刺。”(鱼快受不了了,这狗粮我吃饱了!)   林珑饭饱,没忍住打了一个饱嗝,尴尬着看着那人笑了笑,“真是好吃,不枉我留你住一晚。”   所谓吃人最短,拿人手短,那人笑着,边吃边道,“这饭,林姑娘可不是白吃的。既是吃完了,帮沈某看看,是否见过这个。”   说着,那人放下碗筷,从身上掏出一一个长条状的物件儿来,看清楚了,却是被一层厚布包裹着,沈墨将那厚布除去,摊开来在林珑眼前。这物件儿,林珑再熟悉不过,翠绿的箭头,石玉制成,坚硬无比,箭杆银色,中空而质轻,唯在尾端镶了颗绿色的铜石,权衡重量。   这箭矢,正是那齐百年独制,配与林珑那流火驽的兵器,碧银箭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为了让男女主复合,鱼我容易嘛我,把自己都给红烧了。。 这么伟大而扑街的鱼,你们忍心不点个收藏吗?   ☆、草庐风月(下)   林珑拿起那箭矢来,“原来大人是为了查案才来的我擎川,如此一来,林珑倒是放心很多。”   那人笑道,“我是为什么而来,林姑娘心里自然有数。”   见这人仍是没个正经,林珑严肃道,“咳咳,这箭矢,却是出自我墨家。大人看来,还是在查朱大人的案子。”   那人惊讶,“这是朱门要案,从朱大人身上取出的凶器,沈墨只是知道,墨家向来通晓天下兵器,不想林姑娘还真认识。”   “不仅是认识,依着这箭矢,沈大人若要怀疑到林珑头上来,也无可厚非。这箭矢,正是那不争气的家师,做给林珑防身之用。只是婚嫁之后,林珑便将一弩一箭束之高阁,再未动过。朱大人的案子,林珑略有耳闻,也和寒山去翻看过验尸证词。看到朱大人头颅被硬物致穿而死,林珑便猜到是这碧银箭所为,这世上,能穿透人头颅的物件儿,除了这碧银箭,林珑再未听过其他了。”   “林姑娘的样子,看来事不关己,可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?”   林珑心中困惑已久的问题,如今终是能说了出来,“不瞒沈大人,这碧银箭虽是利器,却也要配合流火驽,才能发挥如此大的威力。如今看来,是有人拿着林珑的流火驽,将这碧银箭射进了朱大人的头颅。只是林珑那流火驽,原本藏在林家林珑的屋中,用墨家的机关锁住,该是无人能打开。可如今已然不见了。”   “林姑娘心中可有凶手人选?”   林珑踌躇,半晌,方才道,“知道这碧银箭,又能打开老头近年不断改进的玄光锁,偷走流火驽的人,大人也见过。”   “你那师弟?”   林珑低下眼来,点了点头,“大人怕是已经猜到了,落英已经失踪多时,林珑也找不到他。”   “哼,你那情投意合的师弟,如今抛下你,自己跑了?”   “确是让大人笑话了。”   那人的语气忽地严肃起来,“林珑,你还是不肯和我说真话?你从暮仁离开,真是为了那三番五次要伤你的师弟么?要不,你找个好一些的人来骗我,我心里也会好受些。”   林珑自知理亏,绕开了话题,“大人若是吃完了,林珑收拾收拾吧。”说着,起了身来,收拾着碗筷,独自端去了后院。   夜里的泉水有些冰凉,将那碗碟刷干净,林珑的手已然冻红。将碗碟放回厨房里,那人端着烛火出现在厨房门口,“你也不点个灯?”   “以前都是这样,习惯了。”   “天开始凉了,你冷不冷?”   林珑看着那人,烛火中,笑眼里闪着反射的火光,情意流动,“沈大人,无需对我如此。”   林珑话未落,手已然被那人拉住,听得那人道,“林珑,你手很冷。”   那人顺势又逼近了一步,林珑感受到那人深沉的呼吸,正要向后退去,腰身已然被那人环住。   风从后院穿过,摇晃着草木,发出沙沙的声音。可这风声,并挡不住林珑听到那人胸腔里快速的心跳,和自己的一样。   一时之间,身体竟然开始发热,脸色也定是一片绯红,那人的唇扣了上来,要撬开林珑的唇齿,那温柔让林珑无法抵挡。仅存的理智,迫使林珑用双手,挣开了那人环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,退后到一旁,压抑不住自己快速的呼吸,对那人道,“大人,放过林珑吧!”   林珑看见那人眼里的失落,“我先回房了,师兄的房间在客堂的右边第一间,沈大人也早点休息吧。”   那人跟上来道,“我先送你回去吧。”   走路方才走了几步,林珑胸中隐隐作疼,却不是那动情之痛,林珑知道,那毒,又来了。也不知道没有落英那颗归期,自己这性命还能撑多久。林珑停了脚步下来,扶着客堂的墙壁。沈墨见状发现不对,“怎么了?心口疼?”   林珑呼吸急促,轻声道,“嗯。”   那人的手掌一把弯在林珑肩上,将林珑搂进自己怀里,一把将林珑抱起来,“我们回房。”   林珑摇了摇头,“不要。”   那人紧张道,“为何?”   林珑冷笑,“哼,不想在床上等死。”   那人抢了话去,“不可能,你不会有事。”   林珑抬头,见到那人眉头紧锁,“想去后山,那里月儿圆。”   沈墨叹了口气,抱着林珑,三两步跨进了客堂。将林珑放在椅子上,又从身上掏出一瓶药来,又给林珑倒了碗茶水,“不一定有用,你先吃了,该是能缓解些疼。”   林珑将那药服下,听得那人紧张道,“可好些了?”   胸中的疼,仍是一阵一阵吃紧,林珑闭着眼,捱着这疼痛,听得那人的询问,放缓了些呼吸,笑着道,“好些了。”   “我去找些厚衣物,挡挡风,你等我会儿。”   半晌那人回来,往林珑身上裹了些衣物,又将林珑背到背上,“记得后山的路么?”   林珑声音微弱,靠在那人耳边,“嗯,出门往右,上山,绕过那颗大树。”凉风吹来,吹散了些疼痛去,林珑觉得身上轻松了几分,接着方才的话,缓缓道来,“沿着山路一直走,半柱香的功夫,便能看到一块大石,老头给它取名叫落云石。他说,就在我上山之前的一天晚上,电闪雷鸣,那电光,照得夜色通亮,奇怪的是,雨却没下下来。这石头第二日便出现在了原来的路上,生生挡住了去后山的路。后来老头带着师兄,绕开那石头,在旁边又劈出了一条道来。去到那后山,却见着,原本严实的崖壁,生生被雷电劈出了一个山洞来。那山洞里虽是没什么东西,后来,却成了我们玩耍的地界儿。”   不知不觉,沈墨已然走了许久,“你说的落云石,可是块?”   林珑伸手,摸那光滑又熟悉的石岩,儿时和师兄弟的嬉笑,恍然就在耳边,“嗯。绕过石头,再走一里路,便能看见山亭。山亭后面,便是崖洞。”林珑有些困乏,头磕在那人肩膀上,越来越重,差些睡去。忽地听得那人声音刻意加重了些,“林珑,别睡。就快到了。”   转过弯来,风大的可以吃人,林珑紧了紧手上搂住那人的力道,“嗯,我不睡!”   那人的呼吸,有些急促,却听得他道来,“我和你说些我的故事。”   林珑来了几分兴致,倒是从未听过这人说自己,“嗯,我听着呢。”   “说来凄凉,我却也没有什么有趣的故事,自幼被父亲母亲管教得严厉,每日里的文武课程从早到晚,从未停过。那时我七岁,实在厌倦了老师照书直宣,给老师下了套,溜了出来,家中小奴阿山,带着我去了街边的酒铺。阿山长我三岁,不知从哪里来的碎银,我俩叫了三壶米酒…林珑…你在听么…”   那人的声音越来越远,后山那山洞,飘忽着儿时林珑的笑声,还有大师兄的,落英不常笑出声,偶尔能被逗乐了,只含蓄的抿一抿嘴。落英的眉眼,从小就好看。“师姐,我被师傅罚,还要连累你和大师兄每日来陪我。”   “落英,你下次可别再任性了,师傅最看重这些大道理了。我倒不要紧,给你送饭,也就是每日里换个地方看书。这后山风景敞亮,读起书来,也舒爽许多。”   落英啃了一口手中的馒头,“硬的。”说着,一把将那馒头扔了出去。   林珑那时大约是个话痨,放下手中的书,起了身去捡了那馒头回来,“师傅还没让你下山游学,你是不知道,山下许多地方,一谷难求。”说着,弹了弹馒头上沾上的灰尘,正要递回给落英。   落英却跑到山洞的石壁旁边,“师姐,我昨天发现了这里有个图案,很是特别…”   “林珑,醒了?”那人轻声在林珑耳边道。   远处,一团黄色的明光,看清楚了,正是那饼明月。林珑眨了眨眼,月光洒在山脉的轮廓上,阴冷敞亮,似是另一个世界。风甚大,吹着林珑的长发,扬洒在身边,身体漂浮在空一般,软软的。转眼见着自己被沈墨抱身上,两人正坐在山亭前方的空地上。那双笑眼里,闪烁着的,大概是这轮冷月的光芒。   “嗯…”林珑方才察觉到,手被那人捂得甚紧,那人手中有细汗,暖的很。喉咙里有几丝咸咸的味道,该是每次毒发时咳血的毛病又犯了。那人在林珑肩上的力道紧了紧,“冷么?”   林珑打了几番精神起来,笑道,“有大人在,暖的很。”   “林珑,我们不计较那些凡尘俗事了好不好?我不会说那些甜话,你明白我的意思的是不?”   一阵风吹来,吹的林珑有些心动,眼中那人的面庞有些迷蒙,“好。”身子被那人一把揽进了怀里,头埋在那人胸口,林珑清楚的听到那人的心跳,很是安稳。   听得那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,“你可知,你在我心里住着,已经许久了。久到,是什么时候开始的,我自己也分不清楚了。”   ☆、云开月明   天边一片青色,云海缓缓流动,群山失了踪影,剩下几处峰顶,飘在云海之中,胜似仙境。   片刻之间,云海染上了红色,海上红日缓缓升起,半空之中,光芒闪耀,刺痛了林珑的眼睛,不自觉的拿手去挡。身边那人的呼吸平稳,一个轻吻在林珑额上,“好些了么?”   “已经,没事了。”   那人眉眼低垂下来,温柔而严肃,“没事了,我们就来谈谈正事。”   林珑还有些迷糊,这人如此这般语气,是要说什么,“嗯?”   那人道,“我那日与你那休书,你可有打开看过?”   林珑回想起来,那日在书局,拿着这人给的休书,心里一片空白,精神也都耗尽了去。回到房中,那休书被扔在一旁的书台上,再也没有动过。沈墨看着林珑这般思考的样子,接了话过去,“我就知道。”   “你写的不是休妻的话么?”   “不是,你是要回去自己看看,还是我现在告诉你?”   “大人此时还卖关子?”   那双笑眼中,情意流转,“此生娶得林珑为妻,定当不负。”   林珑听得恍然,不想那休书中,装的却是如此的誓言。还是一副吃惊的样子,那人一手付上林珑的脸颊,双唇扣了上来,那吻深沉,攻势温柔而凶猛,让林珑来不及呼吸,承受之余,点点回馈。那人得势,愈发不能放过。身体里压抑许久的情感,被调动了起来,浓情从胸口涌到舌尖,继而去了眼里,凝聚成一颗热乎乎的东西,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。   泪,落到那人手上,那人停了下来,看着林珑眼里的泪光,任那阳光在两人中间穿梭而过。轻吻袭来,点在林珑的眼上,睫毛上的点点晶莹,被那人的唇蘸干了去,“下山吧,再呆着要着凉了。”   “嗯。”   那人先站了起来,扶着林珑也站了起来,道,“我背你。”   “我能自己走了。”话未说完,却是被那人生生背到了背上。   沈墨正要下山,林珑忽地想起什么事情来,“我想去那崖洞里看看。”   那人调转了方向,往身后那崖洞里去,“可是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?”   “嗯,想起一些奇怪的画面。”   沈墨将林珑放了下来,扶着林珑道,“慢点。”   林珑记得没错,少时的落英,发现的那个图案,自己也去看过,当时也没当回事。可昨夜在梦中,那图案的样子,却愈发的熟悉。被那人扶着走到了崖壁边上,拨开经年累月长出的杂草,那图案赫然还在原处。林珑一眼便认了出来,从身上掏出那半块楠木牌,摆上去那图案的位置,虽是只有半边,轮廓恰恰吻合。   沈墨问道,“就是来找这个么,是什么?”   林珑思绪万千,脑子里有些乱,“娘亲的遗物。”细细回想起来,娘亲却是有个师兄,林珑叫他常叔叔,与那从娘亲墓碑后发现的信件中的署名,白羽常,该就是同一个人。这木牌,也是他的。可林珑见到那木牌,在白羽常身上的时候,还是一整块,为何现在只剩下了半块?还有一个问题,这白羽常,和沈墨征北大军麾下,那统领三千情报兵的白羽弈,是什么关系?毕竟复姓白羽,并不常见。   那人问道,“你娘亲,可是也与墨家有些渊源?”   “该是有些,很多事情,我也记不清楚了。你可知道,白羽家可与墨家可有些什么关系?”   “这个倒是并未听白羽将军提起过。”   林珑叹了口气,“我们下山吧。或许,回去青阳,我该去趟白羽家。”   日头远远斜挂,山林的传来飞鸟的鸣叫,云雾正在层层退去,画卷在二人面前缓缓展开。云朵儿去退去到了天边,天青色的底色上,几朵云白。清晨的阳光,洒在延绵的山峦之间,将那十万大山照耀得通透,几处奇石怪松,在那峰峦之巅屹立,甘愿只做这般壮阔景色的点缀。擎川之景便是如此,即便走遍了各地的奇川大山,林珑还是觉得这里的,最是好景。   手被那人牵着,跟在那人身后,看着他的背影,甚是美好。也不知这样的背影,还能看多久,林珑只是想,若是余生不长,便更是要用心去珍惜眼前人。自己觉得好笑,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想开了去。怕是吃了这人给的蜜糖,便全然不记得了之前的立场。   方才在客堂里落了脚,那人便去了厨房,说是准备些早饭。林珑便去了书屋,将那些书再搬出来晒一日,老头交代的事情,便办妥了。方才运了两车,林珑正吧那书往晒书架上放,那人便走了过来,拉住林珑道,“先吃完饭,一会儿我帮你!”   “嗯。”   一阵山风吹过,翻开了书架上书本的几页,林珑定睛,忽地想起自己看过的一些东西来。拿起那本书,翻阅了起来。   旁边那人问道,“怎么了?”   “忽然想起些东西,你先去吃饭吧,我想看看。”   手上的书被那人夺了去,“没什么事,比吃饭重要。”说着,手腕上一紧,被那人牵着去了客堂。   林珑手中的这本藏图法,正如其名所示,是研究将想要画的图案,隐藏起来的方法。如今想起那云山洞府图上混乱的线条,很有可能,便是用此藏图法所著。林珑将这书,又翻阅了一遍,或是下山之后,见到图纸,试试这藏图法,说不定会有效。   林珑确是不知,这云山洞府图背后藏着什么,为何落英如此急切想要解开这图纸。老头却也从不肯提及,这图纸解开藏着的是什么东西,林珑只是隐约听老头的口气,这图纸若是真的解开了,必会引起天下纷争。而老头,便是这场纷争的守护人。   林珑犹豫,即便林珑找到了破解之法,是否应该用来交换自己的性命?比起天下纷争,民生疾苦,自己的性命到底有几分重要?林珑叹了一口气,心中暗自念到,落英啊落英,难道你就没有别的选择么?   “想什么呢?这么出神?我以为你只是在看书。”   “没什么,想起一些旧事。”林珑合上手中的书本,客堂里凉爽的山风流动,在脚踝处徜徉,这擎川,正是夏日避暑的好地方。   整一下午的时光,林珑重温着这藏图法,林珑自丢给了那人那本,记载着金棘草和曼陀罗之毒的花草纲要,打发些时光。   那人倒是坐在一旁,看得啧啧称奇,几番打趣道,“还好林姑娘不曾对我动过杀机,不然我大概已经死了十次了。”   林珑回道,“大人既是知道,以后还是对林珑好些,别不知道什么时候,就惹来了杀身之祸。”   那人嘴角一钩,走来林珑身边,满分的邪恶挂在脸上,“林姑娘,想要为夫对你好些么?”   林珑心里大叹不好,从座上惊起,绕到了椅子后面,“大白日里的,大人想做什么?”   也不知哪里来的淫*魔,上了这人的身,“林姑娘难道不是和我想的一样么?”正说着,那人一把抓住林珑的手腕,拉回自己的怀里,紧紧环住,“等不了日落了,回房!”   林珑呼吸深长,手触上那人的背脊,密布着一层细汗。那人在脖颈上的亲吻,绵绵细雨一般从皮肤浇透到心里。被*压*在身*下的腰*肢*蠢*蠢*欲*动,不知何处而来的渴望,难以遏制。那人的亲吻,顺着脖颈滑到肩上。   肩上,忽地一阵疼痛,身体的防线,同时被攻*破。林珑细声唤疼,“为何咬我?”   那人却是不语,只是顺着脖颈又吻回双唇,久违的甘露席卷而来,颜色正像此时窗外的火烧云,那初生的细芽,正沐浴着夏日的骤雨,火速生长,吞噬掉本体,而妄想更多。那人得到了鼓舞,攻*势愈发的猛烈起来。两方各自为政的势力,绵长而激烈,交卷而融合,直至化为一体,全部消失了去。   林珑靠在那人肩上,看着窗外云卷云舒,心里妄念着,如此闲散的日子,若能多几日便好了。   听得那人问道,“想什么呢?”   “在想,闲云野鹤的日子,多几日该有多好。”   那人转头看着林珑道,“只要你我在一起,在哪里该都是一样的。除非你不想。”   林珑抬头,那低垂的笑眼正看着自己,“倒不是不想,只是…”   话没说完,却被那人打断了去,“只有想与不想,没有只是。林珑,你可明白?”   林珑重新靠回那人肩上,“嗯,就当我明白了。”   却听得那人又道,“林珑,我恨过你,所以才咬你。”   “我知道,大人恨我用了伎俩,方才嫁入沈家,害的你和秦姑娘不能修成正果,对吧?”   那人声音里几分紧张,“我和秦琴的事情,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   “那是怎样?我倒想听听。”   “我和她,相识于湘洲。”   “这个,她和我说了。那年湘洲瘟疫,你们一见钟情,她被隔离的时候,你便给人家山盟海誓了。”   那人低下眼来,“她还说什么了?是在暮仁城那晚是不是?”   林珑不去看那人,往他肩膀上蹭了蹭,“我林珑,自问是个大度的人,她说了什么,我也记不清了。我一直以为,感情的事情,终是该与外人无关,如若大人真的心中无我,与秦琴又有何关系?”   “哼,你大度。大度到就那么走了?”   “那是情势所逼。”   “所谓情势,还是秦琴。我知道那夜,她从城楼跳下来,你无法面对众人,所以才离我而去,是么?”   “如若只是这样,我林珑也是有些手腕的,如若我要用,秦琴未必是我的对手。”   “林姑娘的手腕,我是见识过的。这点,我同意。”   林珑听出这人话里的戏谑,笑道,“你知道就好!”可这人方才不是要说他和秦琴的事情的么,林珑问道,“你方才说,你和秦琴,不是我想的这样。那是怎样?”   “其实也没有什么,不过只是人会变。眼界会变,处事的方法会变,喜欢的人也会变。轨迹不同了,分开,怕才是解脱了。”那人说着,叹了一口气。   “那你说说,为何恨我?”   “我是恨你,弃我而去,三番五次,都是这样。还不知改过,还愈演愈烈!”   林珑辩解道,“不就那么一次么?”   那人低眼下来,假装严肃道,“一次?墨家不教数数么,林珑?”   “我林珑确是学艺不精,那沈大人,你数数?”   “第一次,新婚那夜,我受了那么重的伤,你回去擎川了?”   “第二次,成王的宴席,我以为你很能喝呢!轿子到了沈府门口,苏靖敲了三次轿门都没反应。拉开轿门,一开始以为你是醉了,后来发现了血迹,才知道是受了伤。”   “第三次,有天夜里,大半夜的不回家,安魂汤都不找人给我送。不知道的,以为你又跑了。”   “第四次,第四次不怪你,怪你那师弟把你绑了。第一天我以为你又回擎川了,派了苏靖去找,你师傅说你并没回来。我便觉得不对劲,还好白羽将军有些耳目部在七王府,不然我怕是这辈子都找不回你了。”   “第五次,灯会那晚,你可是说,秦琴喜欢,就拿去算了?你是说我?还是说那花灯?”   “第六次,为夫要出征了,你不去送也就算了。居然还说要名正言顺的离家出走,你说说,你要是在外面遇见其他男人对你好,是不是就不打算回来了?”   “第七次,暮仁城外,就算不是你自愿的吧,那耶律天齐将你带走。我当时是真以为,再也难见你了。那白夜城之战,耶律天齐放了我一条生路,他说,你是阿九紧要的人,我不杀你。我当真还真要谢谢林珑你了。”   “第八次,我就去谈个合战条约,打算回来和你一起商量秦琴的事,你也等不了。回来就没了踪影,还写什么归期无期之类的鬼话,你这杀人不用刀的功力,我从那时就见识了。”   “第九次,在那花楼,还用我数么?”那人说着,掰了掰手指,“三番五次,看来是我刚才算少了。”   林珑边听着,边觉着好笑,忽地一丝不好的念头闪过,“如若,日后我还是要先走一步呢?”   那人伸手过来捂住林珑的嘴,“不许乱说。”   林珑挣开来,抬眼看着那人严肃道,“不管时日长短,生死,谁都逃不过的。”   那人低着眼眉,看着林珑道,“生而同伴,死后同眠,不离不弃,林珑,你敢么?”   昨晚这人说什么来着?“我不会说那些甜话 。”呵,这是林珑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大的谎话! 作者有话要说:  好想在这里完结。然后两人在山上种田生娃。。。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。。。 男女主:鱼,我们不想下山。山上车速快。   ☆、世外归来(上)   山雾还未退去,林珑便已被沈墨拉着往山下走。   昨夜,听得那人说,朱大人的案子还在弦上。那人来擎川,查那碧银箭的事,临行前,大理寺的人已经到了青阳城府的地牢,要提审祝先生。被沈墨依着成王爷的面子,拖延了五日。如若今日再不回去,怕是就赶不上大理寺提审了。   那马儿跑惯了平路,被那人牵着,走着下山的台阶,很是不习惯,不时地发出嘶鸣。林珑也有些跟不上那人的脚步,大口的喘着气,那人似是发觉了,停了下来,“累了?”   林珑呼吸尚未平复,“你走的有点快了。”   那人走来,亲吻了一下林珑的额头,“骑马吧。”说着,将林珑扶上了马,“颠簸的很,你小心些。”   “嗯。”   两日的路程,那人仅用了一日半。这日下午的时候,林珑被那人送进了书局。那人嘱咐道,“娘亲那边,怕是还有些脾气,你先在书局住着,等她释怀了些,我再接你回去。”   林珑解释道,“倒也不必那么着急,我在书局挺好的。”   那人嘴角一抿,“那朱大人的事情,我得先去处理一下。”   “嗯,你去吧。我告假这两天的字版,该是寒山帮忙的,我得去接了他的活计来。”   那人方才安了心,“嗯,我晚上来看你。”   林珑到印字工房的时候,没见着寒山的影子,却是刘芊芊在帮着排着字。东倒西歪字章,在芊芊右手边堆了一个小堆。林珑排字的时候,却是有条不紊,绝不会如此凌乱。   芊芊见林珑进来,过来招呼,话语里几番不耐烦,“小风,你可回来了。我还真不是能干这活的人,还是你来吧!”   林珑打趣道,“真是委屈我们刘大小姐了,寒山也真是的,怎的让你做这些?”说着接了那人手中的书来,对回字版来看。   “这两日,他一大早就去了大理寺了,就丢了这活计给我。我看他前两日,排个一上午就完事儿了,可到我这儿都是一整天的事儿。”   林珑奇怪,沈墨不是将祝先生提审的日子押后了五日么,“大理寺?祝先生已经被提审了?”   “应该是吧,原本应该是五日前的,成王的面子好使,压了三日。哎,说是一进去,便受了刑,真是作孽了。”   林珑有些疑惑,原本沈墨说的五日,被人压成了三日,这成王的面子,怕并不是那么好使 ,“嗯,鹿仙姑娘可还好?”   “都是纪敏在照顾着,常带她去医仙家看看,精神看着好多了。”   林珑放心道,“那就好。”   刘芊芊坐在一旁,用拳头敲打着自己的双腿,“李寒山呀,最近左右逢源,你们家欧阳靖大老爷让他查朱门的案子就已经够忙了。那成王爷,还日日找他办差事。成日里,见他一面都难。”   林珑有些好奇,“朱大人的案子自是要查的,可是成王找寒山做什么?”   刘芊芊哀怨道,“我连见他一面都难,哪里能知道那么多?”   林珑自是安慰回来,“应该是就这段时间忙吧,过些时日就好了。”   抬手翻回手中的这本书的封页,“大学新解”,似又是些政书,该不知爷又是从哪位权贵手上接回来的单子。林珑也未在意,接着翻到方才的书页,开始排起来。看着身边这刘芊芊,坐在椅子上,敲打着自己的肩膀和胳膊,林珑道,“芊芊,你要是累了,就去休息吧。这里交给我就行了。”   芊芊道,“自然是要交给小风你了,我回去梳理我的文稿了啊!”那人说着便出了工房去。   爷每个月都会给林珑准备张单子,上面写着本月要印的书稿的名字和顺序,林珑只是按部就班,将工作完成。傍晚的时候,林珑方才将桌上堆积的书稿,按照单子有梳理了一遍,终是结束了今日的活计。从擎川回来,舟车劳顿,人很是疲乏,林珑回了房间,打算去床边靠一会儿。   方才进了自己的屋子,回身关上房门,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吓了林珑一跳,“师姐,多日不见,你可还好么?”   林珑心里一惊,无数的疑问冒上了脑子来。   为什么没来送药?   这段时间去了哪里?   到底还要为难自己到什么时候?   那云山洞府图,不解了可以么?   还有,那朱大人,是你杀的么?   林珑脑子里一片慌乱,到底该先问哪一个?转身过来见着那人,微笑着坐在桌前,左手端着正在喝着茶,看见林珑转身,右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药瓶,放到桌上,对林珑道,“师姐,来,把药吃了吧。”   不知哪里来的怒气,冲上林珑的心头,三两大步跨来桌边,一手将那归期打翻到地上,双手撑桌狠狠看着那人,“你要困我到什么时候?”   “啧啧啧,几日不见,师姐的脾气见长了。”   “落英,我不会解那云山洞府图,你也看到了,这么多日了,一点头绪都没有。就算你用这药困住我一辈子,也还是这样子。”   “哦?一辈子?怎的原来师姐不愿去解这图纸,是想一辈子跟着落英啊?”   “呆在书局的这些日子,你可知道我的难受么?”   “师姐难受,现在都写在脸上了。”那人说着,抿了一口手中的冷茶。   “落英,你我一起长大,难道不能念在旧情,放我一条生路?”   “师姐,是在说笑对吧?落英一直以为,师姐和我是同一类人。为了达到目的,不择手段的人。”   林珑眼里全是无奈,这人似是听不到林珑话里的一般,悠然自若的笑着,剩下的那只妖媚的眼睛,直勾勾的看着林珑,坚定而嘲讽。不自觉,林龙的双拳撑在桌上已经紧握,低下头来,看清楚自己握紧的拳头,放缓了些呼吸,“是我多想了。”说罢,转眼过来,去找那地上,被自己打翻的药瓶。那药瓶碎了一地,那颗归期,已然滚到了那人脚边。林珑缓缓蹲下身来,扶在地上,跨过那些刺人的碎片,在那人灰色的靴子旁边,捡起那颗药丸,放进了嘴里。那药丸微苦,顺着喉颈滑落入腹中。那人灰色靴子上,有些泥土,林珑缓缓站起身来,自是知道多说无益,只缓缓问道,“落英,这次为何迟了这么多天?”   那人低下眼来,放下手中的茶盏,起身过来扶着林珑坐下,“师姐,我们好好说话的时候,不是很好么?何必发那么大的火呢?不过这次,落英确是有些事情耽搁了,让师姐你久等了。”   “如若下次又迟了,或是你不来了,我该怎么办?”   那人一笑,“师姐放心,我呢是不会看着师姐你死的。如若师姐有什么事,落英我心里也会过不去。”   林珑也笑道,“落英,还真是有心了。”说着,抬眼看着那人道,“那下一次,落英一定要准时来。”   “一定。”那人说着,站了起身来,走到林珑身边,用手拍了拍林珑的后背,“师姐,我自是知道,将你困在这青阳书局,是难为了你。你有无想过,让你破解那无人能解的图纸,也并不是落英本意。”   “那落英到底是怎么想的?”   “落英只是想,师姐你这么聪明的人,若是能为瑾先生所用,是件大功。”   “如若是这样,落英大可无需这么困住我,安排我见一见瑾先生,我便能看看落英你口中的明主,究竟是不是明主。如若真是,林珑自会择木而栖。”   “哼,倒是个好主意,待我回去问问瑾先生,再作安排。只是师姐你那夫君,实在是个麻烦。落英才教了那医仙家的独女,用了些计策,将你们拆开了。不想如今,那秦琴竟然也没了作用,师姐,你那夫君,还真是痴情。”   林珑惊讶,那美人儿之前确也只是痴情,并未有如此深的心计,原来是做了落英的傀儡木偶。“我还当那秦琴,何时有如此深的心机了,原来是背后有高人指点。无怪乎,林龙是败给了落英,倒是心服口服。”   “哼,师姐谦虚了。既然师姐已经服了那药,落英也无需久呆了,过一会儿,你那夫君,又该来找你了。”   “朱大人可是落英你杀的?”林珑问的直白。   “看来师姐都猜到了。”   “为何要杀他?”   “哼,这件事情,师姐还是回避远一点的好。纠缠进去,怕是就脱不了身了。”   “什么意思?”   “没有什么意思,总之,师姐远离这件事情便对了。”那人笑道,说着开了林珑身后的房门,往外走去了。   今日的傍晚,没有风。任由那人远走,林珑只觉得,沉甸甸的一团捋不开的愁苦,压在心头难受。   忽地听得门外有打斗的声音,林珑觉得有什么不妙,转身看去,却是沈墨,和那落英扭打在了一处。剑光凌乱,林珑心里也凌乱。从房里冲了过去,却见落英不敌,被沈墨逼到了墙角。落英忽地一个翻身,拉远了距离,不知从哪里掏出那流火弩,瞄准了沈墨的方向。林珑大叫,“小心!”   沈墨听得林珑的声音,一个翻身,躲了那箭支过去。林珑跳到喉咙里的心,掉落了下来。那落英攀上墙壁,去远了。沈墨正要去追,被林珑一把拉住。那人回神道,“为何拉住我?他现在可是疑犯!”   林珑皱眉道,“别去,危险。”   那人忽地反应过来,“他是来找你的,对不对?你方才和他在房里说什么了?”   林珑词穷,低下头来,“没什么,只是寒暄。”说着,又解释道,“我拉着你,确是因为那人实在太危险。”   “既是危险之人,林姑娘你不能离远一点么?你和他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   林珑皱眉,叹了口气,“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大人解释。”   那人一把拉住林珑手臂,“林珑,到了今天,还是有事要瞒着我么?”   林珑对上那人的眼神,为难道,“我不是有意瞒着你。”   “林珑,真是因为危险才拉着我的?还是帮着你那师弟逃走?”   林珑脑子里原本混乱的一片,顿时化作气愤,蒙上了头来,“大人若是真要这样误会我,那就随大人的便吧。”说着,甩开那人的手,快步地走回自己的屋子,将门一把关上,在房间独自呆一会儿,或是能冷静冷静。   半晌,听得那人的脚步靠近,敲了敲门,“方才是我太心急了,我们好好聊聊?”   “我想清净清净,大人先回去吧。”   林珑确是想要清净清净,捋一捋这混乱的思绪。如今太多问题再林珑脑中盘旋,以至于林珑自己都不知道,应该将自己置于何处,来看待这些发生的事情。沈墨,他又是将自己置于何处,来看待林珑的?这个问题,怕是他自己都没想清楚。与其如此混乱的交谈,倒不如双方自己都想想清楚的好。   那脚步声在门口半晌没有动静,听得那人叹气道,“也好,你好生休息。我明日再来。”   ☆、世外归来(下) 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,撒到林珑脸上,昨夜那琐碎的烦恼又绕上心头,林珑抽了一口气,睁开了眼。夏日里天光得早,林珑往床里翻了个身,不想去面对起来后的这些琐碎。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飞鸟,在院子里叫个不停,连个回笼觉都不让人睡。林珑叹了口气,从床上爬了起来,理好那身男装,贴好了小胡子,便去开了房门。   林珑门口的那颗斜松上,斜躺了个人,双手枕在脑后,一袭黑色的玄衫,修长的挂在树上。听见林珑开了房门,那人一溜烟的冒到林珑眼前,“林姑娘终于睡醒了?”   无赖,林珑心想。瞄了那人一眼,便要去那井边,打水洗脸。   那人屁颠屁颠的跟在身后,“昨夜是为夫不好,说错话了。林姑娘大度,不会跟我计较的对不?”   林珑心里笑道,沈墨,你的节操呢?面上却还是一副严肃的样子,走到那井边停了下来。挽起袖子正要打水,面前的水桶被那人枪了过去。“如此粗重的活,自然是为夫来做。林姑娘你等会儿。”   那人打了水来端到林珑面前,看着林珑的脸色道,“林姑娘请用。”   林珑觉得好笑,忍着虽然很是辛苦,可却还想多看看这副嘴脸。不动声色的洗漱完,那人又屁颠屁颠的上来,将水给倒了。凑上来,扶着林珑的胳膊道,“林姑娘,我们去偏厅用早膳可好?”   林珑却也没有挣扎,任由那人扶着,去了偏厅。   寒山和芊芊已然坐在饭桌前,一小奴正端着米粥从侧门进来。寒山见着沈墨和林珑这幅样子,自又是误会了去。装着用袖子遮起眼睛来的样子,“哎呀呀,我什么都没看到。我朝民风原来已经这么开放了,断袖之爱都不避讳人言了,真是厉害了沈兄!”   刘芊芊接道,“真是好一对璧人!”   沈墨也没理会这两人,将林珑扶到桌旁,自己也坐了下来,解释道,“寒山兄有所不知,其实我家娘子,是女扮男装。”   林珑也没拦着,左右这事儿日后都要说清楚了的好,不然总一副男装的样子,装扮的累。那   “什么?!”寒山和芊芊,两人异口同声,满脸的惊讶。二人忽地若有所思的样子,似是明白了过来,又同道,“哦—!“   沈墨转脸,对林珑道,“林姑娘早该告诉寒山兄的,不是?”   寒山绕道林珑身边来,上上下下打量了三遍,一手拍在自己的脑门上,“哎呀呀,我说林小风你还真是女人啊!早点告诉我,说不定我们就成一对儿了,哪里还有这沈墨的事儿?”   刘芊芊一听这话不对,上来揪着寒山的耳朵,“李寒山,那天你发过的誓这么快就忘了是不是。”   寒山被芊芊揪着歪着头,疼道,“哎,芊芊,我这是开玩笑的你没看出来啊?我这心里啊,哪里还装得下其他女人啊?再漂亮的都不妨在眼里,她们都是些俗物,比不得芊芊你。”   林珑看着二人不禁笑出了声,沈墨在一旁凑了上来,“会笑就好了。我帮你乘粥。”   纪敏牵着朱鹿仙从门外进来,见着林珑回来,“小风,你可回来了!”   鹿仙蹦跶着抢着坐到林珑身边,“小风,你回来啦?”这仙子的模样甚是可爱,精神气确是又足了些。   林珑回道,“我回来了,鹿仙可还听话?”   “鹿仙很听话。”   纪敏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副扇子来,递给了林珑,“哎呀,你那欧阳禧哥哥,等了你三日,没等到你回来,就回去上任了。哎,临走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,交代了,如若有空,就去止水知府里做客,他十分欢迎。”   林珑正要接那扇子,却被沈墨一把抢了去,“什么扇子,我看看!”那人将扇子一把打开,绸缎的扇面上,提了一首“红豆生南国,春来发几枝。愿君多采撷,此物最相思。”那人又将扇子一合,握进自己手里,也不还给林珑,“此等狂蜂浪蝶之物,为夫先帮林姑娘保管好了。”   林珑心里发笑,面上不动声色,“大人若是喜欢,就收着吧。”   却是那鹿仙,接了话来,“小风,你知道有为去哪里了么?他为什么不来看我?”   这话问得林珑哑然,在座的人,也各自吃起了碗里的食物,不再多话。偏厅里一时很寂静。   那仙子忽地哇哇地哭了起来,“有为是不是出事了?”   林珑放下碗筷,抚摸着这仙子的后背,“鹿仙,有为只是有事出远门去了,很快就回来了。”   那仙子仍是没有止住泪水,“有为是不是不要我了?”   纪敏接道,“哎呀我的小祖宗,你可别再哭了,你的有为真是出远门了,过几日就回来了。”   那仙子的哭声停了下来,“真的?什么时候回来?”   纪敏笑道,“约莫着,该还有个半个月。你这段时间呢,就乖乖的吃饭吃药,等你病好了,又养得白白胖胖的,有为回来,才会高兴啊!”   那仙子开心了起来,端起面前的粥碗,大口的喝了两口,“鹿仙乖,有为高兴!”   众人见这场景,却仍是安静得很,却是寒山来暖了场子,“来来来,吃饭吃饭。”   吃完饭,纪敏带着那仙子,先出了去,众人方才松了一口气。   却是寒山道,“也不知这朱姑娘,若是知道了祝先生如今在大理寺受了刑,打得半死不活的,会做何感想。哎,想来真是悲切。明明是一对璧人,却要生生受这分离之苦。”   林珑却是第一次知道,祝先生已经在大理寺受了刑,心中有些愧疚。   沈墨见了林珑的神情,接话道,“当下只有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,方能将祝先生解救出来,换。”那人又转脸,问林珑道,“林姑娘,你说是么?”   林珑有些理亏,“只是,我们没有证据。”   寒山插话道,“哎,你们夫妻俩打什么暗语呢?我怎么没听懂?你们找到真凶了?”   林珑犹豫,落英怕是和爷多少也有些关系,不然不会将自己寄托在青阳书局。如此将落英供出来,怕是会将爷也拖下水。   还好沈墨答了寒山的话,“我和林姑娘有些线索,稍后,再和寒山兄你说明吧。”那人又转而对林珑道,“林姑娘,可帮我们好自想想,那凶手还有没有别的破绽,可作为指证?”   林珑答道,“好。”   “寒山兄,我们再去那朱府查看一下,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?”   “好嘞。”   那刘芊芊对寒山娇嗔道,“你又要出去了?昨夜的稿你还没看过呢。”   “哎呀,我的芊芊大人,这不是忙着祝先生的案子么。于公,这是爷吩咐下来的事情。于私,祝先生是我好友。我都不能怠慢的。”   芊芊仍是不悦,可变转了话锋道,“我知道你忙,也要注意身体,早些回来看我!”   “好嘞!”说着也不避讳林珑和沈墨,在那刘芊芊脸上亲了一口,悄声在她耳边说了句话,逗得芊芊一笑。“我走啦啊!”   沈墨见状,也过来凑到林珑耳旁道,“把胡子扒了,等我回来。”   林珑心里甜美,昨日的事情全然不记得了去。女人啊,究竟就是受不得甜话的蛊惑。   开始了这日的活计,拿起那本“大学新解”排起字版来。正排到一半,纪敏端着茶水进了来,“你呀,回来以后看起来精神好多了。和那沈大人和好了吧?方才看你俩那甜乎劲儿。还真是羡煞旁人。”   “纪大小姐,你别拿我开玩笑了。鹿仙呢?怎么不见人?”   “秦琴来了,正给她看病。我便溜过来找你聊聊。”   “她…可还好么?”   “上次和你聊完之后,回去病了几日,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。你和她说什么了?那日我见她从书局出去的时候,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。”   “没什么,就是教教晚辈们做人的道理。”   “呵,我的小风,你倒是自视为长辈了。”   “我…年纪长她一些,经历也稍长她一些,不是长辈是什么?可我也是近日才知道,她那些作为,也是受了用心不良的人指使,年轻人容易被人利用,情有可原。”   “你说什么呢?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。哎,算了算了…我还是不管你们的事情了,实在是头疼。”   “你说她如今都好了么?”   “面上看上去已经没什么了,可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,我也不敢多问。”   “受了情伤的人,该是要人好好陪陪的。你啊,还是多看着些你这好姐妹,别让她因为这事儿,做出什么傻事来。”   “嗯,有道理。我得多花些时间在她身上。”   忙完了今日的字版,林珑便和往常一样,拿了那本青阳情话,窜到了阁楼上面。躺进摇椅里,和猫丫头有一茬没一茬地逗着闷子。沈墨不知何时,在林珑身边冒了出来,“原来你在这里。”   林珑抬眼看见那人,背着手从阁楼上来,“大人今日这么早回来了?”   那人叹了一口气,“没找到线索,这不就回来见夫人你,看看夫人可有想出什么来没?”   林珑也叹了一口气,“我那师弟,本就是个飘忽在青阳城的影子,没有身份,也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。如今就算,我们能设计捉拿他,也找不出证据指证。那凶器,落英也未必会带在身上。那流火驽本是我林珑的物件,稍有不慎,怕是还会被牵扯进去。如此看来,实在是很难。”   那人走来,轻抚林珑的头发,“最近是非多,让你受累了。”   林珑头往那手里靠了靠,“有大人在身边,已经好很多了。”   听得阁楼下爷的声音传来,“林小风,哎,你的饭碗还要不要了。还有事情没做完呢!”   林珑忽地反应过来,回来之后,还没有去爷那里报过道。晚上的时候,照例,奇日是要去解那图纸的。林珑猛地从要以理坐起来,对那人道,“我还有些事儿,大人要不先回沈家吧。”说着便要下楼。却被那人拉住,“要多久?我在这里等你。”   林珑犹豫,“约莫着一个时辰左右。”   回想起在擎川上看的那本藏图法,如今对照着眼前这图纸,已然排除了其中几种方法。剩下法子不多,却有一种藏图之法,需要用刻着特殊纹路的外物完成。林珑鬼使神差的,从身上摸出了那半饼楠木牌,对上那云山洞府图。原本杂乱无章的线条忽地清晰了起来。林珑恍然大悟,心中疑问骤升。   白羽常,到底是谁?   ☆、虎落平阳   齐百年之所以如此的紧张这云山洞府图,林珑大约在多年前,听着那老头喝醉了,提起过一回。   老头那时,正喝着自己酿的糯米酒,在客堂里醉着打转,师兄妹三人,围在桌前,也喝的差不了太多。听那老头说,“我们墨家那云山洞府图啊,藏着动摇天下根基的东西,是绝对不能动的。”话音刚落,老头就捂着嘴,似是酒醒了一般,“啊呀呀,我怎么说这个!”   林珑还算清醒,“没事儿没事儿,我们都没听到!”   齐三千似是醉的厉害,道,“根基啊,我有啊!”   落英更是,直接趴在了桌上,鼾声骤起。   眼下,这木牌只有半块,自是无法解出云山洞府图的。这反倒是让林珑松了一口气去,如若马上就能解开这图纸,才是最让林珑为难的处境。好在这木牌的事,没有人知道。如今落英也松了口,并不一定要让林珑解开这图纸去。那便只需继续原来的样子,装傻做懵便好了。林珑想着,将那木牌收了起来,又将那图纸放回欧阳靖常放的地方,便出了书房的门去。   眼前忽地晃过一个身影,林珑定了定神,这人一身夜行衣衫,蒙着半边眼,“师姐,瑾先生说,过几日便安排与你相见。我今日来与师姐你说一声,不要唐突了师姐。”   “有劳落英了。”   那人笑道,“师姐那夫君,很是烦人。老盯着我不放,我不便久留,日后再找师姐喝茶。”说着那人一个身影闪出了墙去。   林珑手上忽地一疼,被人拽着,也翻了墙过去。林珑定睛,眼前却是那沈墨,“怎么回事?“   那人嘘了一声,“看看你这师弟,是要去哪里。”   林珑却是从未关心过,落英从哪里来,又要去哪里。任由沈墨拉着,跟着落英的身影,绕过了青城街,又穿过几条小巷,不偏不倚,落英停在了湖边的码头。这码头林珑再熟悉不过,正是每每去元华寺,都要从这里坐船的地方。夜深,湖面仅一艘独舟。落英跳上了那船,四处张望了一番。沈墨拉着林珑躲到了一处屋子后面,以作遮掩。见那人自己摇着那小船,渐渐向湖心去了。   林珑问道,“他可是要去那元华寺?”   “嗯,多半是。”   “奇怪,他去寺里干什么?”   “不清楚,明日白日里,我们再去一趟元华寺看看。”   “大人,我有一事不明,你可知道?”   那人回眼过来,看着林珑问道,“什么?”   “落英,为什么要杀那朱大人?”   “我也不清楚。”   “那大人为何会插手此案?”这其中缘由,林珑听寒山解释过,说是朱大人,本就是成王的幕僚。可如今,林珑也想听听,沈墨是如何解释。   那人叹了一口气,道,“这里不方便,我们先回书局,我再细细和你说。”   二人回了书局,林珑在房中,备了一壶茶,沈墨座在桌前,端起茶壶来,给林珑倒了一杯,又给自己满上,娓娓道来,“我们在北疆的时候,朝中发生了许多事。说来话长了。其中许多情形,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。只是知道,如今成王的处境很是局促。原本每日下朝,皇帝都会召集重臣再商议要事,自我从北疆回来,王爷就从来没有被召去议事过。”   “可是北疆之战,大胜而归,皇帝也没有论功行赏么?”   那人端起茶杯,一饮而下,“赏是赏了,只是犒赏兵士,我等将领,名义上给了虚职,兵权却被收回了去。不过是弄权惯用的伎俩,也是无妨。只是这其中,定有人在计算着。那青阳城内茶馆里唱北疆之战的戏本子,便是被王爷生生压了下来,如若戏文再这么唱下去,怕是我也要被安上功高盖主之罪。”   林珑道,“我还以为,将军拿了军功能做封赏,不想这军功反倒成人话柄。”   那人喝了一口茶,接着道来,“刘芊芊的爹刘延进,在皇帝面前说些话,便被人曲解了,抓住了把柄。说有大逆不道之意。刘家与成王,本就是宾主关系,无怪乎皇帝会迁怒王爷。王爷抑郁多时,只能借着文稿抒发政见,劝皇帝施仁德之政。可那帮王爷出书稿的朱大人,就这么着被人杀了。此举,多为杀鸡儆猴之用。朱大人死后,原来王爷部下那些官员,人人自危,辞官的辞官,隐退的隐退,如今已经不剩多少了。这朱大人的案子,便成了最后一根稻草,如若找到幕后黑手,便可博一丝生机。”   林珑问道,“可如若这最后一根稻草都没用的话,王爷该如何打算?”   “我也不知,王爷未和我提起过。只是,依我看来,如今退避怕是唯一的生路了。”   林珑却不知,如今成王是如此一副处境,无怪乎沈墨近日里,闲得总在这青阳书局里晃荡。林珑忽地想起什么来,“原本你和大理寺说五日后再提审祝先生,可我们回来的时候,祝先生已经早两日被提审了,可也是因为王爷如今的处境,连区区大理寺,都要来压一把么?”   那人叹了一口气,“哎,虎落平阳被犬欺。”   说着,房内一阵沉默,林珑握住那人的手道,“不要太担心了,柳暗花明也是常有的事。”   那人放下茶杯,笑眼看着林珑道,“如今有你在身边,我也不必杞人忧天。水来自有土掩。”   “可如若是落英杀的朱大人,那么幕后的人,定就是瑾先生。”   “瑾先生?”   “你在朝中可听过这人的名号?”   “从未有听过。不大像是朝中的人。”   “我在白夜城的时候,遇见了落英。他那时,是做了瑾先生的使臣,去给那赤金太子耶律宏基送图纸。”   “图纸?什么图纸?“   “是一副我墨家秘传的图纸。我原本以为,他口中的瑾先生,是七王爷。可那日在元华寺遇见七王的时候,提及落英,他却说从未识得落英此人。也不知七王,当时那话,是真是假。”   “成王失势,得利最大的莫过七王,原本那些王爷派系下面的要职,都被七王的人顶上了。若说全然和七王没有关系,我是不信的。”   “如此说来,七王那日大有可能在骗我。”   “嗯,那日纪敏说,七王是那元华寺的大香客,而今日你那师弟,也是去了那里。”   “看来元华寺,大有问题。”   “对,明日定要再去好好查看一番,说不定能找到线索。”   不觉,二人的茶杯都见了底,见那人还在思忖,林珑道,“我去添些茶来。”   端着茶,回到房中时,沈墨坐在桌前,正举着林珑桌上那本青阳情话看得起劲儿。   “看什么呢?”   “你们女儿家看的书,还真有趣,都是些男人和女人讲的甜话,我得好好学学。”   林珑一把抢了那书过来,“大人功力在这之上,无需假装谦虚了。”   那人捉住林珑的手腕,一手环上林珑的腰来,道,“林姑娘真这么看?也不枉费我在寒山兄那里取的经。”   林珑忽地明白了过来,这人这些日子,越来越油滑,原来是师承那情圣。“这方面,大人倒是跟对了一位明师了。”看着那人的笑眼,林珑在那人嘴上轻轻一吻。那人却不肯放过了,压着林珑的唇齿继续索要,腰身被那人缠得更紧。两人的呼吸变得深沉,任由舌尖温热着交柔在一起,绵绵的情义,从心口向下延伸,身体里的温热顿时无处安放起来。吻到深处,那人站了起来,将林珑拦腰抱起,放到床上,又吹了那烛火去,回到床边,在林珑耳边细声道,“我们生个孩子,好不好?”   次日晨起,林珑排完了当日的字版,已是接近午时。沈墨去了躺成王府,没多久便回了书局来。看来如今这成王真是闲散的作风。二人早已商量好,待到此时元华寺香火正旺的时候,去那元华寺中查探,可以借着人潮,挡着风头,免得惹起暗中之人的注意。   烈日当头,无风。   进了那寺里,沈墨交代了声,让林珑礼佛,自己则去了打听那七王生母的事情。当下情形,分头行动动静小些。   从那天王殿开始,林珑一路拜祭到了大雄宝殿。正跪拜完这三世佛陀,一修长的白衣身影,晃进了林珑的眼帘。那人正往那佛台前上了香,眉眼如画,气息脱俗,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道,让人一见忘魂,不是那应该早已出嫁了的文昌公主么?   林珑不禁惊讶出了声来,“凌鹤姑娘?你怎么在这里?”   那人怕是听得自己的名字,忽地紧张地低下了头,转身便要离开。   林珑赶忙跟着上去,拽住了那人的手腕,“凌鹤姑娘,你可是和落英在一起?”   那人转脸过去,似是可以地避着林珑,不让林珑看到她的脸。林珑忽地发现,那人原本雪白玉雕的脸上,多了一条长长的疤痕,林珑摸了摸自己的眼睛,真是没看错么?原本那倾国倾城的美人,怎的如今变成了这样?那人开了口,“姑娘,你认错人了。”   除了那疤痕林珑不认识,如此出尘脱俗的一张脸,林珑怎么可能认错?手上的力道,不自觉的加重了些,“你可是有什么苦衷?”林珑话未完,被那人一甩,推了开来。林珑脚步未稳,向后一倒便摔到了地上,手支撑不及,硬生生的让手肘着了地。林珑心道,疼!却是没喊出声来,回头一看,那女子便在这大雄宝殿生生消失了去。   林珑从地上爬起来,追出了门外,除了三五香客和一个扫地的小僧,根本没有什么好看的女子了。无奈,只能依着沈墨的吩咐,在那大雄宝殿后,找了个阴凉的地方,坐了下来。   碧瓦红砖的佛殿后面,全然没有前殿的拥挤和吵闹,那斑驳的树荫在林珑脚边摇晃着。天仍是热,虽是无风,这殿后却能感受到几分清凉。没等多久,那袭玄衫便出现在林珑身边,轻声问道,“久等了?”   “没,就坐了一小会儿。你可查到什么了?”   “嗯,有些线索。我们回去再说!”说着便伸手来扶林珑起来,不觉触碰到林珑方才摔着的手肘。   林珑唤疼道,“嘶。”   “怎么了?”那人紧张道。   “没,方才摔了一跤。”   “我看看,怎么无端端地摔了呢?”那人说着,翻开林珑的袖口,便见着那出血渍,“赶紧回吧,回去得好生清理一下。”   “嗯。”   ☆、云雾青天   书局的后院里,沈墨正帮林珑处理着伤口,一副甚是认真的样子。   林珑道,“不过是擦伤点皮,大人无需如此紧张。”   那笑眼也没抬,“嗯,却是无需我这么紧张,林姑娘就不能照顾好自己么?”   “大人说得我是故意的似的。”   那人抬眼瞟了一眼林珑,“夫人没错,是为夫话重了。”   “嗯,这个态度挺好。”林珑打趣道,见那人不语,只是忙着往林珑的伤口上洒药粉,林珑问道,“方才在那寺里,大人都查到什么了?”   那人终是处理完了林珑的伤口,“夏日里也无需包扎了,别碰水。”   林珑答应了一声,“大人不是说有些线索么?”   “有是有,见你这样就不想让你插手了。”   “这样啊?”林珑起身,踱了一方步子,“我也发现了些事情,大人就不想知道么?”   “不想我沈墨如今却要被自家夫人威胁。我朝男子的地位,还真是堪忧。”   “怎么样?大人先说吧!”   “夫人渴不渴,为夫帮你倒杯茶?”那人说着,便往那偏厅溜去了。   林珑向着那人的背影喊道,“那柜子里有爷私藏的龙井!”   林珑将那处理伤口的药粉送回了房间,回来院子的时候,沈墨还没见人。却是寒山风尘仆仆的从前院走来,看见林珑一袭女装的样子惊讶道,“哦呀,小风啊,如今这副样子,好看!”   林珑跟这人却也不客气,“那是自然。”   “哎,不跟你逗趣了,那沈墨可在你这里,我急着找他。”   林珑还未答话,沈墨便身后传来,“寒山兄找我?”   “哎呀,沈大人,找了你一上午了。”   沈墨问道,“什么事?”   “那朱大人的案子,我找到些新的线索。”   “怎么说?”   “那大理寺的衙役说,今年年初的时候,发生过一件劫狱杀人案,死者的死法和朱大人的颇为相似。我今日找了些关系,混进了那大理寺案宗室,却还真是有这回事。湘州县令袁本卿,因贪污灾款,在大理寺受审。今年三月初二,有人夜闯大理寺牢房,将那湘州县令给咔嚓了!那仵作的验尸证词,和那朱大人的一模一样。”   沈墨听得,皱起了眉头,将手中的茶壶,递到林珑手中道,“走,去大理寺。”   “哎,我也去。”林珑拉着那人的手臂,抢着道。   那人回头过来,“人多了不方便,你还是在书局等着吧。”   那人说着便和寒山出了门去,剩得林珑抱着那茶壶,一个人站在后院里。   哎,也罢,只能等那人回来再说了。   林珑从自己房里,捡到了那日被沈墨收去的,欧阳靖给的纸扇,如今这大热的天,刚好用得上。日渐落,下午出去的两人,仍是没见到影子。林珑在偏厅里点上了四盏烛火,书局的下人准备好了晚膳,纪敏领着那仙子进了来,看着林珑的装束道,“少有见你穿回女子的衣装,日后就这样吧,左右都熟了,你也不必再躲着那沈墨了。”   “纪大小姐,你就别笑话我了。”   “小风姐姐,这样好看。”   几日不见,那鹿仙的精神气又好了些,林珑道,“鹿仙,你也好看。”   “小风姐姐,我们吃饭吧。”   林珑看了看门外,仍是没见着那二人的身影,“嗯,我们先吃吧。”   纪敏见林珑张望的样子,笑道,“哎呀,你们俩现在的样子,还真叫人羡慕呢。”   三人方才在饭桌上坐了下来,便听得李寒山的声音从屋外进来,“哎,怎么不等我们啊。”   沈墨跟在寒山后面,进了屋子来,蹭到林珑身边的椅子上,看着林珑道,“夫人,等为夫多久了?”   林珑自转过头去,拿起筷子,开动起来,“谁等你了?”   “那为夫不在的时候,夫人都做了什么了?”   “看书,睡觉。”   “真是?”   那人这副无赖的样子,在众人面前,实在林珑人面上灼的很,林珑夹了一块子鱼肉放到那人碗里,“是是是,大人快吃饭吧。”   “好,夫人吃饭。”   纪敏笑着道,“哎呀,真是羡煞我这个旁人了。”   “芊芊呢?”寒山问道。   “哦,她说要回趟刘家,晚上才回来。”   “那我等下吃完饭,去刘家接她。”   纪敏叹了一口气,“哎,看着你们都有情人终成眷属,我只能继续感叹我孤苦的人生了。”   林珑笑道,“纪大小姐,你哪里孤苦了,你还有你那些限量版胭脂水粉啊。”   “那些能当男人用么?”   林珑夹着菜,低着眼道,“日子久了,就是一回事儿了。”   沈墨接话道,“什么一回事儿?看来林姑娘这是对为夫意见颇大啊。”   林珑假作严肃,“大人知道就好。”   沈墨打趣,看着众人笑道,“我家,妻纲甚严。”说着,夹了一块子菜放到林珑碗里,“夫人请用。”   那鹿仙咯咯咯地笑了起来,“小风姐姐,真厉害!”   却是寒山,将话锋转了回来,“小风,沈大人下午,和我说了你那师弟的事情。当下,祝先生的案子告急,若是再找不到真凶,再拖个几日,怕是就要定罪了。正好大家都在,有些事情,我们要坐下来,好生商议一下。”   “有为怎么了?”鹿仙急切。   寒山却也没避讳,“鹿仙姑娘,如今祝先生正因你哥哥被杀的案子,在大理寺中受审,如果你记得起什么东西,就早些告诉我们。”   那仙子似是被震住,眼里全是惊讶,一时间说不出话来,泪水汪汪的却是没有落下来。身边的纪敏,一把拉住那仙子的手臂,将那仙子的头埋进自己怀里,“没事儿的,你寒山大哥他们会想办法的。”纪敏对着寒山,责怪道,“你怎么就这么说了?”   寒山道,“哎呀,我的纪大小姐,我就这么一说,说不定这鹿仙姑娘就想起什么来了不是?她那里,可是最有可能,能拿到对祝先生有利的线索的。”   沈墨接话道,“寒山兄也是有心要救祝先生。趁着大家都在,我们梳理一下。”那人说着,便起身出去张望了一番,又将那偏厅的房门删上了。   沈墨坐回到桌前,对众人道,“寒山兄和我今日,去查了一宗年初时,大理寺的劫狱杀人案,案宗上死者的死法,和朱大人的一样。”那人说着,从身上掏出那枚碧银箭来,“被这枚碧银箭贯穿头颅而亡。之前夫人帮我佐证过,以硬物贯穿头颅,这天下间,只有墨家的流火弩和碧银箭,才能发挥如此大的功力。”   那碧银箭在烛火照耀下,银光闪耀,箭尾那枚碧色的铜石,在众人面前晃得耀眼。   众人忽地听得一声尖叫,不是别人,正是那白衣仙子,纪敏紧张道,“鹿仙,怎么了?”   那仙子冲进纪敏怀里,哭道,“可怕。”   沈墨见状,竟然站了起来,拿着那碧银箭,走到鹿仙身边,问道,“朱姑娘定是认得这枚箭矢,可否帮我们想想?”   那仙子在纪敏怀中,偷偷抬了眼,看来一眼那碧银箭后的铜石,又缩回纪敏怀中,哭道,“血,好多血。”   纪敏将沈墨推了推,“别逼她了,近日里精神方才好些,受不得刺激。”   沈墨叹了一口气,“也罢,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。”说着回了自己位置上,“劫狱杀人案的现场,却有一狱卒,看见了那凶手,还画出了凶手的样子,那副通缉令,在青阳城挂了三个月,无人来领赏,便被大理寺忽略了去。我们今日里查看过,在那大理寺卷宗室的存档,那通缉令画中的人,是个独眼。”   林珑接道,“是落英。”   沈墨点头,“嗯。”   林珑接着道,“如此便好办许多了。”   沈墨道,“如若能生擒了那凶手,再有这劫狱杀人的案底,辅以碧银箭为证据,朱大人的案子,便可以了结了。”   林珑道,“这到不难,可以请君入瓮。大人今日,可是说在元华寺也有些别的线索?”   “有些,只是和这案子关系不大。我问到,那住在寺里的瑜夫人,近日里多了一位访客。”   林珑问道,“可是一名女子?脸上有疤?”   沈墨惊讶,“你怎么知道?”   “今日在大雄宝殿,便是她将我撞倒。那人的容貌惊艳,只是面上有疤。如果我没看错,这人纪敏也认识,正是那凌鹤姑娘。”   纪敏讶异道,“怎么可能?凌鹤被嫁去了仓夷,青阳城全城的百姓看着她出嫁的。”   林珑解释,“你可知道,凌鹤有个情郎?”   “这个…”纪敏犹豫,“你是如何知道的?”纪敏欲言又止,半晌方才叹了一口气,接着道,“哎,如今瞒也瞒不住了,她爱上了的那个人,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。可是那两人啊,真的是真爱,相濡以沫的那个样子,我看着他们分开都心疼。”   “她那情郎叫什么…水…”   “水落英。”林珑接话道。   “啊!对,就是水落英。”纪敏忽地明白了过来,“你…你们是说,凌鹤的情郎,就是杀朱大人的凶手?”   林珑道,“正是我那不才师弟,落英。”   “这不可能,凌鹤说她那水大哥,是顶天立地的真英雄,怎么可能,会是杀人凶手?”纪敏满脸的疑惑,“杜三娘传你也看过了,那是凌鹤让芊芊帮她把他俩的故事写下来,里面的央洛大侠,说的便是那她那水大哥。”   却是寒山抢了话去,“哎呀,纪敏妹子,你也太天真了。这爱情中的女人看男人,乌龟都能看成英雄。这爱情中的男人看女人啊,自是怎么好骗怎么来。”   纪敏道,“寒山兄,你这可是芊芊不在,才敢说了实话来?”   “哎,我说的是大众,啊,大众!我对芊芊,那绝对是真心实意,绝无虚假。”   林珑瞄了一眼沈墨,也未说话。那人似是明白了什么,对林珑道,“夫人看我做什么,我也是真心实意的!”   林珑道,“你俩这么合拍,要不你俩凑一对?”说着掏出了那把折扇,扇着风,贪起凉来。   寒山思忖半晌,摸着自己的下巴,看了看沈墨,“嗯,沈大人,的确是个良人啊。”   沈墨尴尬,“咳咳,寒山兄,我是有家室的人。”   纪敏打断了众人的打闹,“可凌鹤已经出嫁,为何她会出现在元华寺?”   林珑道,“凌鹤出嫁后,我那师弟消失了数日,前两日他回来了,大人发现他夜里,去了元华寺。今日,我和大人去元华寺,本来是想去看看有没有落英的下落,便发现了这凌鹤的踪影。以我对我这师弟的了解,将凌鹤从远嫁送亲的队伍里带回来,只是个偷天换日的事情。”   纪敏接道,“如此也好,那时看得她远嫁,实在是凄凉。”   沈墨不然,“那水落英,未必是可托付之人。”说着,看了一眼林珑,“远嫁却也未必是件坏事。”   “这窈窕淑女,命途多舛啊。”林珑也没管那人的眼神,接话道。   沈墨盯着林珑手中那把折扇,看了许久,忽地觉得不对劲,抢了过去,“你怎么翻出来这个?”   “就那么扔在我房里,夏天热,拿出来扇扇凉风,挺好的。”说着便要拿回来。   那人将那扇子一收,背到了身后,“夫人想用扇子,为夫明日送你一把。这把,还是早点丢掉的好,影响我们夫妻和睦。”   寒山不知什么时候,绕道沈墨身后,抢了那扇子去,“哎呀,那就送给我吧,这扇子适合我。”说着念叨起上面的诗句来,“愿君多采撷,此物最相思。啧啧啧,真是好扇!”   “寒山兄喜欢就拿去吧!”   林珑转回了话锋,道,“如今案情已经明朗,只差一计,便能救出祝先生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文名《折桂》,因为不讨喜,被鱼换掉了。基友们说,鱼还是个扑街,所以不适合取这么奇怪的名字。 没上新晋,又错过编推的鱼,15w字这个收藏,没错,就是个扑街。。。 小伙伴们谅解一下改名的事情。。 鞠躬的鱼。   ☆、请君入瓮   这夜,林珑在自己房中,依着那半块楠木牌,用木头按照对称的样子和纹路,仿作了另外的半块。最好的情况,便是这块木牌是刚好对称的,那么林珑仿制的这半块木牌,和那原来的拼在一起,就能用来解开那图纸。明日夜里,欧阳靖再让林珑去解图纸的时候,林珑便可试试,这是不是可行之法。当然,林珑还需假装无意,和欧阳靖透露一件重要的事,朱二姑娘的病,好了!   正刻得入神,身后传来沈墨的声音,“在干什么?”   林珑没抬眼,继续这手中的功夫,“做些普通手工,打发时间。”   “有为夫在,夫人还需要打发时间么?”说着,拿过了林珑手中的木牌和刀具,“该休息了。”说罢,在林珑嘴上轻吻一下,将林珑拦腰抱起,去了床上。   青城街的藏物坊,卖些女儿家用的饰物,除了金银首饰珠钗玉佩,还有一样夏日居家度日必备佳品,扇子。   这日方才忙完印字的活计,便被沈墨拉着上了街,去了那藏物坊里挑扇子。   林珑随手拿了了一把白纸扇,打开来看了看,竟然和欧阳靖那把一模一样,林珑递到那人眼前,“就这把吧,大人送给我。”   沈墨道,“不行。”手里摇晃着一把圆扇,“夫人,这把怎么样。”   “大人难道不觉得,虽是同样的扇子,却是大人送的,这样更有趣些?”   “不好不好,省的夫人你老想起别的人来。”说着抢过林珑手中的折扇,放回原来的地方,摇晃着自己手中的圆扇,递到林珑手上,“就这把了,我去给钱。”   林珑握着方才到手的新扇子,被那人牵着从那藏物坊走出来。身边那人忽的顿住了脚步,林珑也跟着顿了一下,抬眼起来,眼前那消瘦的美人儿,不是秦琴是谁。   听得沈墨问道,“你可还好?”   那美人儿顾盼流离,“嗯,挺好的。多谢沈大人问候。”那人说着,作了礼,又向林珑道,“林姐姐,多日不见。”   “多日不见,秦姑娘,你消瘦了,多注意身子。”   “多谢姐姐关心,”那美人儿说着,咳嗽起来,咳得甚是厉害,沈墨忙去扶那人,“怎么病得这么厉害,还出来街上?”   那人挣开了沈墨道,“多谢大人,秦琴没事,来买些东西,便会回去。”   林珑上去,扶了那人,“秦姑娘,怎的如此不珍重自己的身体。先跟我们去看看大夫吧。”   “不必麻烦姐姐和沈大人了,秦琴自己就是大夫,自己的身体清楚得很。”   林珑道,“可是秦姑娘如今看起来,很是让人担心,还是去看看的好。大人,你说是不是?”说着看向沈墨。   沈墨脸色不大好,只顺着林珑的话道,“嗯。”   “走吧,前面巷子里有家医馆。”说着便半推半扶着那美人儿,往那医馆去。   那美人儿一路走,一路咳嗽不止,听得林珑几分心寒,莫不是又是那日自己说重了话了,弄得这美人儿如今这般憔悴。沈墨跟着两人身后,不说话,林珑似是能感觉到那人心里的愧疚和不安。   大夫说秦琴寒气入了脏腑,加上肝郁气结,给开了一剂药方,需戒七情,好生静养。大夫话语平常,说得波澜不惊,可这七情,该如何戒了去,怕是世人难有人能做到。   见那沈墨一副愁容,林珑道,“大人,我约了寒山,在醉仙楼和纪敏吃饭,要不,你送秦姑娘回家好生休息吧。”   那人面上有些讶异,那双笑眼看过来,林珑自是明白那人的处境,接着道,“咳咳,今夜书局还有些要事,大人记得回来商议就好。”   沈墨凑来道,“好,你自己小心,我先送琴儿回去。”   见那二人背影走远,林珑也松了一口气。秦琴,却也不是可恶之人,只是为情所困,已然不记得原本的自己,是什么样子罢了。只是自古世间,不怜多情人。   林珑却也没约了寒山纪敏吃饭,不过是让秦琴好受些的一个幌子。回了书局,回去自己的阁楼上,总有些事情能打发时间。只是这人一去,就是大半日,吃过晚饭,也没见着沈墨的影子。   林珑点了盏灯,坐回阁楼上,等着爷来找自己。可等了整整一个时辰,也没看着爷的人。林珑心里开始有些慌,如若爷今夜不来找林珑,那么昨夜和沈墨商议的,请君入瓮的大戏,该如何开演?不光如此,沈墨呢?不是说好了,晚上要回来的么?   这几日,白日里炙热,夜里能凉了些去,可仍是一丝风也没有。猫丫头如今也不上这阁楼来,只在后院里,找一块空地趴着,能收些地上的凉气,除些夏日的暑气。林珑摇着方得的那柄圆扇,躺在摇椅里,看着看着书本,就走了神。心里几分焦躁,想着那人送了秦琴回家,不就可以了么?定是心软,又留着吃了晚饭。心里正烦,楼下终是传来了爷的声音,“小风啊,你在楼上吗?”   林珑从摇椅上坐了起来,走到窗户旁边,对着楼下的爷打了个招呼,“来了!”   爷身上,一股子的酒气。林珑问道,“爷,你又去花楼了?”   爷摇晃着头,一指头的点在林珑头上,“翅膀硬了,管到我头上来了啊?”   “哪里敢啊,”林珑谄笑道,“就是关心您。”   “就…就你嘴贫。”说着打个个隔道,“走,去书房!”   “哎。”林珑摇着手中的扇子,紧紧跟着爷,“绿衣姑娘可还好么?”   “绿衣啊?哎,早分手了。近日那红袖姑娘,哎呀呀,娇滴滴的,真是让人欲*罢不能啊!”   “爷,你这也换得太勤了点吧,要注意身体啊。”   “哎,你怎么跟寒山那小子一个口气?!”   “我那自是和寒山一样关心您啊!”   “哈哈哈,”那人忽地顿了顿,似是想起什么来,“有为的案子,寒山查的怎么样了?”   “应该快了,那朱二姑娘的病好了,记起来了案发现场的事情。”   那人停了下来,转身严肃道,“怎样?凶手是谁?”   “爷,说来你可能不信,朱二姑娘说,见到杀手是个独眼。”   “独眼?”爷抽了一口气。   “爷,你定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,对不?”   “这这这…哎…事情可就麻烦了。”那人说着,打开了那书房门,将图纸取出来,“哎,老规矩,你看完了,自己放回去。我得出去一趟!”   “哎,爷,你这么急去哪里啊?”   “别问!”那人说着转身出了房间去。   林珑自过去,将房门关起来,从身上掏出,今日下午做完的另外那半块木牌的模子,和原来的半块凑成一对,在图纸上对照着看起来。原来的那半块自是好用的很,只是自己刻的那半块,却然没有任何效用。看来这木牌定不是对称的。想来也是,如若是林珑有意将这木牌,一分为二,便就是为了不让人轻易找到,云山洞府图的解法。因此,分开这木牌的人,定不会按照对称的方式,砍断这木牌去。   林珑迅速将图纸摆回柜子,爷已经出去一会儿了。如若真是按照林珑设计的,爷是那位送话的清君的使者,那么今夜,必有一场硬仗。可是这节骨眼上,沈墨怎么还没回来。   林珑关上书房门,回神却见得那双笑眼正在眼前。林珑道,“你舍得回来了?”   “夫人吃醋了?”   “没有。”   “口不对心。”   “没时间跟大人斗嘴了,爷都出去好一会儿了。我担心鹿仙那边会出事儿,大人可都部署好了么?”   “下午从秦琴那里出来,就去大理寺了,如今网已经撒好,只待猎物自己飞进来。”那人说完,拉着林珑,三步并作两步的,将林珑送回了房间,道,“一会儿危险,你在房里好生呆着。”   “不要,我要去看看。”   “你去只是徒添变数,还是不要了。”   林珑还要辩解,却被那人一口强吻了下来,唇舌到处,温柔入心,“听话。”说着,便开了房门,出了门去。   林珑在房中,来回踱着步子,一颗心不知为何,悬在空中,怎么也落不下来。不觉身上已经一层细汗。   热,林珑心道。   回手去找自己的扇子,忽地想起来,那扇子落在了书房,不行,得去拿回来。   取了那扇子回来,林珑便再也耐不住了,往那纪敏住的东院赶去。   还未赶到,便见听得那边铿锵的刀剑声音。那剑光晃眼,林珑用手去挡。放下手来,便见得拼打在一处的两袭玄衫。   沈墨明明占有上风,可却处处留有余地。那独眼不敌,节节退败下来,闪回墙角,正要出逃,被沈墨一个身法拦了去,那人用剑挡了沈墨两招,侧身又溜了出去,一拉开距离,便从身上掏出那流火驽来,迅雷不及掩耳,林珑还未来得及出声,那人便发出一箭,飞速射了出去,沈墨不急躲避,那箭支从右肩穿过,带着血水死死地定在沈墨身后的树上,箭尾一颗碧绿的铜石,在月光下闪耀一霎。   顿时火光骤起,天罗地网席卷而来,大理寺众人在网后将落英重重围住。林珑拔开脚步,奔向沈墨站着的墙边,扶住那人微微不稳的身体,“怎么样了,你?”   那人皱眉严肃道,“你怎么来了?”   “你伤了,我墨家那碧银箭,不可小觑。”   林珑话未完,寒山等众人也从房内出了来,寒山道,“果然是个独眼!”   沈墨将林珑拉到身后,冲着网中的落英喊道,“此处,大理寺卿已布下天罗地网,你无处可逃了,水落英!”   落英在网中,盯着林珑道,“师姐,这招请君入瓮,实在是妙,落英不得不服。”   大理寺众人,将那落英重绑,欲要押回大理寺审问。   那大理寺卿向二人走来,对沈墨道,“沈大人的伤可还好么?”   “宋大人,沈某无碍。”   “这次多亏了沈大人妙计,才能一举擒获两宗重案的要犯。那支箭,我带回去作证物了。提审当日,还需有劳沈大人做个人证。”   “宋大人客气,只需找人来沈府通知一声,沈某一定出席作证。”   “好,宋某还要压犯人回大理寺,就不打扰沈大人疗伤了。改日,再来探望沈大人的伤势。”   “宋大人慢走。”   待那众人走远,沈墨脚下一个踉跄,差些倒了下来。林珑赶忙扶紧那人。那人身子甚重,力道压在林龙身上,摇摇欲坠。   林珑紧张道,“我们回房吧。”   那人声音虚弱,声音里却还在嘻笑,“咳咳,有劳夫人了。”   寒山纪敏在一旁,也甚是关心,“沈大人还好么?”   林珑道,“寒山兄,能否帮我去医仙秦家请秦姑娘来一趟?“   “行,我这就去。”   林珑转而问纪敏道,“纪敏,可知道平日书局里,可备了金疮药?”   “有的,我这就去拿给你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嗯,还有四章甜文。。。 且行且珍惜。。。   ☆、暗流汹涌   林珑将那人扶回房中,送到床上靠在床头,自己又去打了水回来。回来看到那人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,嘴唇苍白,林珑吓了一跳。将烛火往床边凑了凑,翻开那人的衣物,玄色的衣衫上看不见血迹,那白色的内衣上的血色,已经染红了大半边,林珑看得心惊,又去退掉内衣,翻开那伤口,嚯嚯的血水,还在往外涌出。林珑道,“还好是右肩。”   手上忽地被那人捉住,“让夫人劳心了。”   “昨夜商议的计策中,并没有大人以身引出碧银箭这一说。大人也真是的。”林珑说着,拿着那纱布蘸了水,帮那人清洗了伤口。那伤口一碰,便仍有血水涌出,林珑不觉骤起了眉,取了另一块纱布来捂住伤口,半晌,另一块纱布也湿了半边。   听得那人虚弱的声音道,“夫人如此紧张为夫,为夫死也安心了。”   “还有精神说笑?”   正说着,纪敏拿着药瓶进了屋子来,递给林珑道,“金疮药。”   “多谢。”林珑说着,将那药粉洒在那人的伤口上,纪敏一旁递了些新的纱布来,林珑自将那伤口包扎好,终是松了一口气,可那伤口,透过纱布,仍是隐隐的渗出血来。林珑眉头紧锁,心想着,这寒山怎的还未见人。沈墨闭着的眼,稍微争了争,见林珑锁紧眉头的样子,安慰道,“别太担心了,为夫死不了。”说着伸手过来,握住林珑的。林珑只觉得那人的手甚凉,怎的还有气力说话,“秦姑娘该是就快到了,你先歇一会儿。”   “来了来了。”寒山带着一人,从屋外进来,却是那秦琴没错。那美人儿快步走到床边,“沈大哥!”   林珑自是挪了位置,将那人的手,放在床沿上,让秦琴把脉。   秦琴拨开了林珑方才包扎好的绷带,见得那伤口,对着寒山道,“李大哥,可否帮我扶一扶他?”   “好。”李寒山上前,将沈墨扶了过来。   那人瘫软的身子靠在了寒山的肩上,秦琴绕到沈墨身后,查看着伤口,却还是在涌着血。   秦琴叹了一口气,站起身来,翻开带来的医药箱子,拿出银针,在伤口周围施了针,又转而点了几处止血的大穴。转身从医药箱里,取出了一瓶药粉,洒在那伤口上。又重新给沈墨包扎了一遍。方才对寒山道,“寒山兄,帮我扶他躺下吧。”   寒山照着办了,林珑见沈墨似是已经睡熟,绕到秦琴面前问道,“他怎么样了?”   “该是无性命之忧,经脉受损,失血过多。”   林珑松了一口气,“劳烦秦姑娘深夜跑一趟,辛苦了。”   “林姐姐客气了,沈大哥虽是与我分开了,但我也希望他好好的。那日姐姐说的话,秦琴后来想了许多。却是秦琴过因执念,做了些错事。如今,悬壶救人,也是我医仙家的大道。”   “秦姑娘的悟性颇高,林珑多谢了。”   “林姐姐别跟我如此见外,若不是你,我至今怕是还要多折磨自己一阵。沈大哥的伤,我与他开一副药剂。吃个三日,应该就无大碍了。林姐姐,你无需太过担心。”   听得此话,林珑顿时觉得一颗悬着的心,终是落了下来,“林珑多谢秦姑娘了。”   守在床前,一夜未眠,仅是趴在床沿,打了一会儿小盹。大概已经日上三竿,林珑正睡得熟,却恍惚听得那人虚弱的声音,“林珑…”   林珑挣开眼来,支起身子,那人却是已经醒了,“醒了,你?”   “嗯。”那人声音沙哑,声音里几分戏谑,“劳烦夫人,给为夫倒杯茶水?”   林珑不禁笑出了声来,“这个时候,还能逗趣。”说着起了身,从桌上的茶壶里,倒了杯冷茶,端到那人跟前。   那人身子沉重,扶着坐起来的时候,见他眉头紧皱,便知道,定是伤口作疼。那人却将茶水两口喝下,对林珑道,“还要。”   林珑便去添了来,送到那人面前。   忽地听得门外一片嘈杂声响,林珑还未来得及反应,是否要出去看看。自己的房门便被人推了开来,一群家丁装束的人,一拥而上,那领头的人,看见床上的沈墨,道,“少爷,你真是在这里?!“   说着一个手势,家丁一拥而上,将林珑按住,从床边拖了开来,林珑大惊,“你们干什么?”   那些人却也没理,只扶那床上的沈墨,听得沈墨无力的声音,“别动她。”   林珑只听得身后传来那熟悉的声音,德阳公主,沈家的主母老夫人道,“林珑,你既已被休,为何还要纠缠我家墨儿,还害的他身受重伤?”   林珑忽地明白了过来,“老夫人!”   “带我墨儿回去!”老夫人命令众人道。   林珑却也无力阻止,如今回府疗伤,沈墨该是就能好得快些。   众人涌上,将沈墨扶了出去,那双笑眼回头看着林珑,“我没事,别担心。娘,不关她的事,放了她!”   老夫人道,“我不关心关不关她的事,我只要你安好无恙。如今你在她这里身受重伤,她就有罪过。”   沈墨大概用尽了气力,抬高了语调道,“娘!你若不放了她,墨儿无法安心。”   德阳公主几番紧张,声音温柔,对沈墨道“墨儿,你跟我回沈府好好养伤,我便让他们放了她。”   “好!”   那笑眼被人参扶着除了林珑的房门去。林珑的双臂,也忽地失去了被擒住的力道,听得那老夫人道,“林珑,你既心里已经有了他人,就安安分分去做他人之妻。我告诫你,不要再缠着我家墨儿。”说罢,摔门而去。   这老夫人的告诫,还甚是有道理,林珑独坐在房中的地板上,这样想着。沈墨回了沈家,应该也无大碍。若秦姑娘还仍能去探望,便再好不过。   一连三日,林珑安分守己地呆在书局,排着那字版,看着那青阳情话。只寒山时不时的打趣,“哎你那沈大人,不要你了?”   林珑却也玩笑道,“嗯,他不要我了,寒山兄,如今我也只有你了,你要不要跟芊芊提一提,我可以做妾!”   “哦呀,我哪敢娶你哟。要是娶了你,芊芊和沈墨都得把我大卸八块。”   那朱二姑娘,这几日,还真的痊愈了,说话地地道道,再也不像之前那般天真了。除此之外,纪敏带着她上街,看到想要买的东西时候,却发现这朱鹿仙,是个砍价的好手,一副珠钗,生生从一两银子,砍到了二文钱,林珑却也只是听纪敏说,却也从未真见过,这朱鹿仙砍价的样子。哪次有机会,真要和她去逛逛街,涨涨见识。同时朱鹿仙,确也想起了她大哥被杀时的场景。寒山给搭了桥,提审落英那日,朱鹿仙也会去做证人。林珑心里倒也期盼那天,说不定能见到那人一面。   这日林珑去了张家茶馆,坐在自己常坐的那个角落,远离声萧,却也刚好听得张先生的戏本。戏本里,说的仍是寒山的京都传奇。只是隔壁的桌上,林珑听得了一些话,甚是震惊,“那赤金三王子,耶律天齐,来我朝敬献贡品,拜访皇帝。哎,你知不知道,这人,七岁便独自一人上山狩猎,便从恶狼群中把那狼王杀了,自己却毫发无伤。昨日我在青城街上看见,还真是威猛,那人大概有两个人那么高!”   多日不得沈墨的消息,林珑过的甚是寂寥,却是纪敏,带着林珑四处晃悠,说是,能散了些不快去。这日,纪敏带着林珑去了自己家中。方才进了纪府的门,纪敏自己却被传去了纪渊的书房,听她那老爹的教诲。   林珑独自一人,坐在花园的树荫底下,夏日让人倦懒,撑着额头,正昏昏欲睡,远远地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,“丫头,你怎的在这里?”   林珑睁眼一看,正是自己那不争气大师兄,齐三千。“师兄?你又怎么会在这里?”   “哎呀呀,这纪大人好客,昨日偶然一个场合遇上了,就邀我来他府里做客。师妹又是为何出现在这里?“   “纪家的二小姐,是我好友,今日,带我来这花园散心。”   “还真是巧,不想在这里还能遇见师妹,看来我俩还真是有缘。”   林珑笑道,“对呀,我和师兄又岂止是有缘,简直是缘尽缘有来啊!”   那人却问道,“对了,你那夫君怎么样了?”   林珑却然不知该如何作答,迟疑了半晌,方才道,“师兄,我俩今日,定要好好吃吃酒,叙叙旧。”   次日,大理寺提审朱门要案,纪敏带着朱鹿仙去了大理寺。林珑自是知道,那人也定会去。只是这大理寺提审,不被邀请,也无法进去。回来听得寒山和纪敏说,有鹿仙和沈墨作证,祝先生终于洗脱了冤屈,明日就能回来书局,与朱鹿仙团圆了。爷也答应了,过两日,就为他俩做个婚证,喜结了良缘。   林珑问起沈墨,听得寒山说,那人的伤,看起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。林珑心里几番幽怨,伤好了,不来见自己,可是已经变了心,或是老夫人又给他找了个良配。   红火的颜色,铺满了青阳书局,一派喜庆景象,祝先生与朱鹿仙,终是拜了堂,成了亲。   林珑便也为这两人高兴,却是那李寒山道,“终于了,不容易啊!”   纪敏已然泪流满面,“鹿仙她真幸福!”   林珑看着这对,终是修成了正果,心里替他们开心。却也担忧起来,落英此时已经定罪,不日便要问斩,那人身上的谜团甚多,虽是做了许多恶毒的事情,可林珑并不想看那人又不好的下场。   然而,如今,那距离那人上次回来给林珑送归期,已是将近一月,若是落英真要要被问斩,林珑的性命该何去何从?   恍惚间,一袭玄衫,从喜堂外进来,手提着一件包裹成红色的贺礼,送到祝先生手上,“恭祝二位,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。沈某真是替二位高兴。”   祝先生抱着拳作礼道,“有为还未多谢沈大人,帮有为脱了罪,恩情实在难以报答。今日一定要好生吃吃酒。”   “祝先生太客气了。”   和众人打了照面,那双笑眼便飘到了林珑身上来。那人蹭来林珑身边道,“夫人,多日不见,可有想我?”   一整天的,沈墨凑在身边,一步也不离。林珑却也拿这人没有办法。   入夜灯火朦胧,那人跟到林珑房中,将身后的房门一锁,从身上掏出一块明晃晃的东西来,看得清楚了,正是沈家那枚传家的玉佩,那人拉着林珑的手,将玉佩塞进林珑手心,“那日我送秦琴回家,她将这枚玉佩还给了我。如今,不管娘亲怎么想,我沈墨今生只有你一个夫人。”说完一个横抱,将林珑抱去了床上。从亲吻开始,一发而不可收拾,干涸的泥土,遇见春日的云雨,滋润着什么东西在发芽。   这天夜里,却发生了一件怪事儿。   青阳书局里那口老井,生生流出了黑色的井水来,潺潺汩汩,发出臭味儿,飘荡在整个书局上空,无法扼止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本章为书局篇完结篇。 明日“平阳篇”继续日更,敬请关注哦~~   ☆、牢狱夜谈   烛火摇曳,光线昏暗,空气里的潮湿和发霉的气息,在这密闭的空间里,像是被困的小兽,不时的迎面的扑来。   林珑摇着手中的圆扇,从那地牢的台阶上下来,被那狱卒领到落英的囚房中。   那人被墙上伸出的锁链,困在墙边,身上道道血痕,低垂着头,呼吸深长,似是睡着了。   林珑走过去,凑近了那人的脸庞,在那人耳边道,“落英,多日不见,你可还好?”   那人深吸了一口气,仿佛从睡梦中醒了过来,“是师姐啊!”那人一动,牵扯得锁链叮叮当当发出声响,“呵,不想我落英到了这个地步,还有人来探望。啧啧啧,师姐果真是我亲亲的师姐。”   林珑叹道,“落英你叫我一声师姐,看你变成这样,却帮不到你,林珑也有罪过。”   那人笑道,“师姐,客气了。师姐身上那归期的毒性,可又发作了?”   “拖落英的福,怕是还要几日才会发作。”   “师姐啊,你说说,你帮那沈墨出什么计策?影响了瑾先生对你的看法不说,还生生断了自己的活路。就算你如今收服了那沈墨,怕是也无多少时日消受了。如果我没猜错,师姐来找落英,不是单单是,想来看看我这么简单吧?”   这话说的透彻,句句到林珑心坎里,“落英果然是知我之人,那就与我说说,我这断了的活路,可还有机会补回来?”   “师姐爽快!这是落英最佩服你的一点了。”   “落英何须佩服我,你我是同一类人。”   “我就当师姐这是在夸我了。”那人深吸了一口气,“师姐想要求条生路,并不是没有办法。”   “落英开个条件吧。”   “哼,师姐很是知道我的心意。我这里有封信,想有劳师姐你,送去元华寺,瑜夫人手中。师姐回来之时,说不定落英会告诉师姐,去哪里寻那归期。”   “送信不是件难事,那信件,落英放在何处了?”   那人用下巴指了指右边的墙角,“就在在草堆下面。”   林珑拿了那信件,藏好在身上,从地牢里出来,寒山却在门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,“哦呀,你怎么去了那么久,等你老半天了。倒时候你家那沈大人找不到你人,可别怪让我帮你圆谎啊!”   林珑哄道,“辛苦寒山兄了,明日定要请你喝酒!”   林珑方回到房中,转身将房门关了去,忽地腰上一紧,耳边的头发被吹着,痒着很是舒服。听得那人的声音,从旁边传来,“这么晚,去哪里了?”   “和寒山喝酒回来。”   “真是?”   林珑转身过来,“大人想问什么?”   “没什么,就是一日不见,想你了。”   “越来越油滑!”   “不喜欢么?那我做回你的冷面郎君,会不会有意思点?”   林珑被那人逗乐,“这些都是假象。”林珑伸出食指,点在那人胸前,“重要的是这里。”   那人嘴角一钩,吻了下来,林珑只觉得呼吸加重,那人的也是一样。那人停了下来,吹灭了房里的灯。将林珑一把抱到床上道,“夫人在我心里,不知该如何疼爱的好。”   次日晨起,沈墨已经没了踪影,留了张字条在桌上,交代着要去成王府办些事情。林珑却也忘记问这人,落英落网之后,成王的处境,是否有些好转了。   林珑只是继续去了印字工房,排着自己的书文。寒山过来,拿着一纸书稿,递到林珑面前道,“大学新解,作者改了些东西,需要重新印一份,可有空档可以插进去?”   林珑放下手中的活计,接了那人的书稿过来,看了看页数,道,“今日已经排满了,明早帮你插进去。”   “得嘞。”那人说完,便闪出了工房外去。   做完今日的字版,已是午后,林珑摇着扇子在阁楼的摇椅里小憩了少许。猫丫头的甩着尾巴将林珑吵醒,长长的叫了一声,在讨要林珑的抚摸。林珑顺手将她抱到身上,好生安抚了一番。猫丫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,表示非常满意林珑的手法。   林珑将她放回地上,自己站起身来,深深叹了一口气,该是去那元华寺,找找瑜夫人了。   元华寺中,有一处偏亭,是上一任方丈在的时候建造的亭阁,林珑唤了小僧帮忙通传,说是林珑想要拜见瑜夫人。   凉风微起,顺着风力,走来的,却不是瑜夫人。那人容貌惊艳,身材窈窕,却面上带疤。是凌鹤。   “林姑娘,家母身体抱恙,已经卧床多日。有什么事情,跟凌鹤说便好。”   林珑道,“凌鹤姑娘倒也不避讳,这本该出嫁的文昌公主,如今在这元华寺内隐居,如若让世人知道了,怕是会闹出乱子来。”   “多日之前,林姑娘便撞见了凌鹤,却也没有接发,由此可知林姑娘不是惹是生非之人。凌鹤在此,还要多谢林姑娘了。”   “不必客气,我今日来,是受人所托,”林珑说着,从身上掏出昨日在落英的牢房墙角下,找出的信件来,递到凌鹤眼前,“将这封信件交到瑜夫人手上。既然瑜夫人抱恙,那便有劳凌鹤姑娘,将这封信件送到瑜夫人手上。”   凌鹤伸手接过那信件,问道,“林姑娘可知是谁送的这信件?”   林珑道,“大理寺牢房中的水落英。”   “他可还好?”凌鹤紧张。   “皮肉之苦自是逃不过,不过也无大碍。只是大理寺似是已经下了判词,定了他的死罪。”   凌鹤拿过信件的手紧紧握着,将那信件拧成一团,“呵,死罪!”   “凌姑娘,你可还好?”林珑看着那人。   那人对到亭子一角,扶着柱子,“我没事。”   “林珑其实大概听纪敏提起过一两次,凌鹤姑娘与那水落英,早有情愫。如今落英被判死刑,凌鹤姑娘,该是如何打算?”   “打算?”那人冷笑了一声,“我该如何打算?这世上,早就没有给我打算的余地。”   “此话是什么意思?”林珑问道。   “林姑娘,我凌鹤的生命,从头到尾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。唯有落英,待我甚好。”凌鹤冷笑一声,“上天真是待我甚好。”   “凌姑娘切莫这么想,即便再苦的日子,熬过去了,都会苦尽甘来。”   “苦尽甘来?”多谢林姑娘美言,“这信件,我会带回去给娘亲。也请林姑娘能继续帮我保住,文昌公主没有远嫁,而住在这元华寺中的秘密。凌鹤感激不尽。”   “林珑不是长舌之人,凌鹤姑娘大可放心。”   “凌鹤还有一事,要求林姑娘。”   “嗯?”林珑好奇。   “我这里也有一封信件,可否劳烦林姑娘,送去水落英手中?”   林珑道,“无需客气,交给我便好了。”   地牢的湿冷之气再度传来,林珑带着凌鹤的信件,往落英那牢房里走去。狱卒帮着林珑开了门,二十两银子林珑早已握在手中,放到那狱卒的手里。   落英如今正醒着,看着林珑进来,对林珑道,“师姐,这么快就回来了。看来,那归期该是就快要发作了呀!”   “凌鹤姑娘托我,带这封信件给你。”   “凌鹤?什么信件?”那人紧张。   “如今你手脚被绑,该如何读信呢?落英?”   “可否劳烦师姐,读给我听?”   “哼,倒是可以。只是,落英是个生意人,不是?”   “呵,我倒是差些忘了,师姐不也是生意人么?”   “不不不,你误会我了落英,我林珑只是个简单的人。只是每每为情势所逼,不得已而为己不欲罢了。”   “师姐读信给我听,日后自会有报答,无需计较如此精密。”   “我自是担心落英你的日后,还剩下多少时日?“   落英一笑,“好好好,这归期么,落英倒是有一颗,师姐读信给我听,我便告诉你那药丸在哪里。”   “一言为定!”   “你我都是生意人,无需顾虑。”   “好!”林珑撕去那信封,打开信件来,对着读了起来。   “落英,你可还好?我甚是担心你。瑾先生说不会让你有事,你只需按部就班,他自有安排。无   焦勿躁,凌鹤会永远在你身边陪伴。”   读完,林珑道,“哼,看来落英自有人搭救,根本无需担忧这死刑之罪。”   “师姐,你既是知道,便安分的好,左右你这性命,还在我手中握着。”   “那是自然,林珑并不是不识时务之人。”   “说起识时务这回事儿,师姐还真不是把好手。”   “说回正事,归期在哪里?”   “师姐只需回去元华寺,与凌鹤说,‘瑾瑜有瑕’四字,便能拿到一颗归期。”   “好!”   林珑正要出去,听那人在身后道,“师姐,帮我带句话给凌鹤,让她好生照顾自己,无需太担忧我,切不可再做损害自己身体的事情了。”   林珑从那地牢里出来,虽是知道了去哪里能求得那归期,却也无心高兴。毕竟这毒一天在林珑身上,林珑便一天难得那自由。   正要回书局,眼前忽地闪过一袭玄衫,拉着林珑的衣袖,“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   那人不是别人,正是沈墨,林珑被问得有些哑口,半晌,辩解道,“来看看落英,毕竟师姐弟一场。”   “师姐弟?他三番五次为难你的时候,可念过你是他师姐?”   林珑停下脚步,看着那人道,“我们自小一起长大,即便现在立场不同,情义是还在的。大人没有兄弟姐妹,自是不知其中的味道。”这话一出,林珑便后了悔。沈墨那亲妹沈萱的事情,定是刺进了那人心里。   那笑眼凝神,松开了手上拉着林珑力道,“呵,没有兄弟姐妹,便不知你们姐弟情。”   林珑立在原地,不知如何劝解那人的好。   半晌,那人道,“我只是担心你,再被你那师弟利用。如今他就要问斩,你可是要来添什么变数?”   “大人就那么想落英死么?”   那人问,“所以,你可是还有要救他的心?”   自是知道瑾先生对落英另有安排,可林珑却不想说出来,“亲人临死前,来看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?”   “林珑,你可是对你那师弟有些不明的旧情,你自己都不知道?”   林珑对落英,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,那不是男女之情。可林珑的确不想落英死。落英说的没错,他和林珑是同一类人。就像这世间,总要有个和自己相似的人,才会变得不那么寂寥,不管这人是敌是友,“没有。”说着,便甩开那人,向青阳书局的方向走去。   没走几步,那胸口急促的疼痛又席卷而来,仿佛有重物压过。那人该是见状不对,三两步跨来,拉着林珑的手臂紧张道,“怎么了?”   见林珑咬着唇齿,说不出话来,那人一把将林珑抱起,大步飞快地往书局而去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注一下:平阳篇,是“虎落平阳”的“平阳”。后文会真的有平阳这座城池,是由这个成语化意而成。   ☆、瑾瑜有瑕   这疼痛熟悉,林珑早已习惯,窝在那人怀里,紧紧抓着那人的衣襟。上面传来那人的声音,“忍忍,就到了。”林珑能感觉得到那人急促的呼吸。又一阵疼痛袭来,那疼痛要从胸口喷发出来,林珑咳嗽起来,那股腥甜,喷涌而出,溅到那人玄色的衣衫上,不见了颜色。   四周一片黑暗,林珑被那人抱进了书局,自己的房间,放到床上躺下,恍惚间,听得那人声道,“我去找秦琴来给你看看。”   林珑忙揪住那人的衣角,虚弱道,“不用了,已经不疼了。只是想睡会儿,大人能不能陪陪我?”   那人顿住了脚步,“真是不疼了?”   林珑往床里靠了靠,“嗯,咳出来就好了。”   那人在床边坐下来,“你这毛病,什么时候有的?”   “自小就有。”   那人起了身,去找烛火,“明日还是让秦琴来给你看看。”   “不必了…”   醒来的时候,已是白日里,那人的下巴紧紧的贴着林珑的额头,林珑听到那人均匀的呼吸,该是还睡着,肩上被那人搂得甚紧。林珑翻了个身,搂住那人的腰,窩进那人怀里。那人睡得不沉,“醒了?”   “嗯,昨夜叫你担心了。”   那人将林珑往自己身上搂了搂,“是我不好,忘了你这病,还与你争吵。”   林珑心中几番愧疚,抬眼向上望去,“大人,是我…”   那人却有用手,将林珑的头埋进了自己胸前,“不说了,这些时日好生疼惜你都不够,其他事情都不重要。”   二人起了身来,沈墨道要去趟成王府里。林珑便去了印字工房,排起字来。昨日寒山送来的几页大学新解,今日该是要帮他做完了。打开了那书稿来,排好了第一页的字版,又检查了两遍,便可以交给印字工人开印了。   此时,却听得寒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寒山摇着那把欧阳靖的纸扇,悠悠地走进工房来,“哎呀,小风,大热天的,你还真勤快。”   那人身后的芊芊,手里抱着纸袋,送到林珑面前,“小风,先别忙了,刚买了冰糕,每人都有份!”   林珑放下手中的活来,“寒山兄,今日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,从没这么体贴大方过!”   “哎,那可不是么?是芊芊想吃冰糕,你这都是拖芊芊的福。”   林珑转眼,对芊芊笑道,“多谢刘大小姐了!”   寒山凑到那字版面前,“昨天给你的,这么快就排好了?”   林珑从那纸袋了,拿了个冰糕塞在嘴里,含糊着道,“这页好了,还差两页。”那冰糕沁凉,解了三分暑气去,叫人好不爽朗。   芊芊问道,“纪敏呢?没见着她?”   “她啊,近日老回纪府住着,他爹怕是就该给她安排亲事了。”   “哦呀,我的纪敏妹子要成亲了?”寒山道,“那可不行,哪个能娶我家纪敏妹子,可先得让我审审。”   林珑道,“我看寒山兄你不是审审,是省省吧。这宰相的女儿要嫁人,多半是权贵,怕你把自己审进去了。”   “我也就说说,我就看看,啊,看看!”   芊芊道,“冰糕要融了,我去找给祝先生和鹿仙。”   “嗯,祝先生该是在爷的书房,鹿仙该在东院里。”   送走了二人,林珑接着那活计,将字版排完,交给了印字工人,便自行出了门去。   到了元华寺中,林珑走到让小僧帮忙通传,自己则走到上次的偏亭,摇着扇子坐下,等那凌鹤过来。   凉风微起,亭角的檐铃被吹得叮叮当当的响起。那声音带走了几分尘世的喧嚣,不觉让人的心思安静了三分。   没等多久,凌鹤一袭丝织的青色长裙,从远处走来,见到林珑,冰冷的脸上起了波澜,“林姑娘,可是落英有话跟我说?”   “嗯,他让你好生保重自己,不必太过担心他。”   那人眼里几番忧伤,“落英…他还好么?”   “老样子,凌鹤姑娘,既然瑾先生有计策救他,你也不必过分忧虑。落英还让你照顾好自己的身子,切不可再做傻事。林珑虽不知,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。可我看落英关心你的样子,甚是重情。”林珑说着,摇着扇子站了起来,“我这师弟,面上看起来冷血无情,可若真遇到他认的人,便会不顾一切了去。凌鹤姑娘,你说是么?”林珑此话,也正在试探凌鹤,落英可是因为她,才跟随的瑾先生。   “林姑娘不必如此试探我,我和落英,确是相惜相怜。凌鹤自小便知道自己的生命,不过一颗棋子。唯有落英用真心待我。”   林珑叹了一口气,“自古世间,不怜多情之人。林珑很是能体会,凌鹤你如今的处境。”   “林姑娘,有劳你远来一趟,还帮我们保守秘密。我和落英,欠你的情分。”   林珑心里嘲讽,若不是为了那颗归期,怕是这些事情都不存在,“不瞒凌鹤姑娘,林珑来此,却也是有事相求。”   “林姑娘不妨直说,凌鹤能帮忙的,定当尽力。”   林珑直接道,“落英让我告诉凌鹤姑娘你,‘瑾瑜有瑕’四个字。”   凌鹤脸上几分惊讶,又低下头来道,“不想林姑娘,也受制于这四个字。”   林珑疑惑,“‘也是’?凌鹤姑娘是说,还有人跟林珑一样,也受制于那‘归期’?”   那人抿嘴一笑,“‘归期’?这可是落英告诉你的名字?”   “什么意思?”   凌鹤脸上露出了笑容,“落英喜欢取名字,大概是又编了另一个名字告诉的林姑娘。林姑娘中的这毒,原名叫做锁魂丸,中毒后,每月需要服下一颗解药,方能压制住毒性。落英该是让你来找我,让我给你这个月的解药。”   “锁魂丸,”林珑冷笑一声,“还是这个名字更加贴合一些。”   “林姑娘稍等,凌鹤去帮你将解药取来。”   半晌,那青衣的女子回了来,递给林珑一个药瓶,“林姑娘,我家瑾先生,方才与我说,想约你后日,去城北的庆丰楼吃顿饭。”   “瑾先生?”林珑忽地想起来,落英之前说过要给林珑牵线,见一见瑾先生,“是落英常提到的瑾先生?”   “嗯,后日傍晚,庆丰楼。”   “好,劳烦凌鹤姑娘告诉瑾先生,林珑后日会准时赴宴。多谢凌鹤姑娘了。”   是瑾先生,还是七王爷,不想这个答案,这么快便会揭晓了。   庆丰楼,享誉青阳城的一家酒楼,菜色齐全,色香味具备,精致份小,价格高昂,一般的百姓怕是不常能去的起的。   达官贵人们,常选在这里招待宾客,或者说,结党谋私。   瑾先生选在这里召见林珑,怕是也有类似的意思。   那日从元华寺回来后,青阳城便下了场大雨,一洗多日以来夏日的炎热。   今日的黄昏,太阳挂去了天边的斜角,凉风习习而来,颇有些早秋的味道。   林珑方才踏入那庆丰楼,店家穿着绸缎的小二,恭恭敬敬的正在门口迎接,彬彬有礼对林珑道,“姑娘可是将军府林家的,林珑林大小姐?”   林珑对那人点了点头,“嗯。”   “林大小姐,请跟我来吧。”说罢,小厮领着林珑,去了二楼。   这庆丰楼的二楼,是一条笔直的长道,一眼望去,似是没有尽头。长道左右两边,都是起着雅致的名字的包间儿。跟着那小厮的身后,一步步的往那尽头走去。听雨阁,玉阳关,醉清风,…林珑暗自念着这些包间的名字,数着脚下的步子,心里不觉跳动的厉害了起来,林珑深吸了一口气,想要平复一下此刻心中的局促。   终于,小厮在那走廊的尽头停了下来,林珑抬眼看了看,这厢房门上的牌匾,“大风歌”。不知何处而来的,不好的预感涌上了心头来。   小厮推开那房门,林珑眼前,摆着一副山水的屏风,挡住了林珑想要的答案。听得小厮的声音,在旁边恭敬道,“林姑娘,请。”   林珑迈过那门槛,脚步停顿在了屏风面前。   身后的房门咚的一声关上了,林珑只觉得,自己是只掉进水井的兔子,无处求救。只能迈开步子,继续向那屏风后面走去。   豁然开朗的房间,大约能摆下十几张大桌。可如今这房间的布置,仅在中间的位置,摆了一张约二十人座的圆桌。两个小厮站在那圆桌后面,似是随时听候差遣。   可这圆桌上,却没有坐那么多人,林珑看见两个人背对着自己坐着,而对面对着门主位上的人,不是别人,正是林珑在七鬼山结拜的六哥,七王爷。   林珑心道,果然,瑾先生,就是七王爷。之前在元华寺中,说不识得落英,恐怕不过是这人故弄玄虚罢了。可这边的两人是谁?   七王见得林珑进来,温和笑道,“哈哈哈,珑儿来了。来坐过来。”   林珑依着礼节,对那人作了礼,“林珑来晚了,见过七王爷。”   “珑儿,无需这么客气。”   这眼前背对着林珑的两人,仍是不动如钟。林珑顺着七王爷招手的位置,踱着步子过了去。理了理衣裙,在桌旁坐下,林珑方才抬眼,看到对面两人的样子。   林珑的思绪刹时间顿住,身上的力道似是被抽干了一般,眼前两人,林珑再熟悉不过。   成王。还有那双笑眼,沈墨。   林珑还未反应过来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为何瑾先生面见自己,却还要叫上成王和沈墨?   七王的声音,将林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,“既然人都来齐了,上菜吧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鱼有剧情强迫症。。。 没有剧情没法码字那种。。。 欢迎拍打,讨论剧情。 找到bug有打赏哦~~   ☆、鸿门封王   空气似是静止,林珑几乎能听到自己急速的心跳声。   从坐下来那一刻起,对面那双笑眼便盯着林珑,从未移开过,那人神情严肃,该是有很多的问题要问。   却是这宴席的主人,七王爷打破了沉静,“大家不要这么拘谨,来,喝酒。这庆丰楼的汾阳酿,当季刚从汾阳运来的,大家都尝尝!”   七王话未完,上菜的小厮弓着腰,端了第一道菜上来,报上了菜名,“第一道,肝胆相照,各位大人请慢用。”   七王接话,“哈哈哈,这名字好,肝胆相照!”   两名小厮走到桌前,各拿着一把长筷,拨动那菜肴,分到四人各自的碗里。   成王面无神色,安然自若。   听得七王接着道,“四哥,你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情?你虽长我十岁,可儿时一道读书,一起练武的情义,我是记得很清楚的。那时四哥对我处处照顾,我不懂的文书,四哥会讲解给我听。打错的拳法,四哥总给我示范。四哥那时是我最好的四哥,父皇其他几个皇子,都无法跟我们之间的情意相提并论。”   成王道,“不想七弟还记着如此久远的事情,我很是安慰,证明这兄弟的情义,七弟并没有忘干净了。”   七王笑道,“怎么会忘掉?四哥对我的情义,我此生都不会忘。”   正说着,小厮又端着一个碗碟上来,摆到桌上,道,“第二道,望其项背。各位大人请慢用。”   七王自顾自地打趣道,“这菜名,还挺文绉绉的。哈哈哈,明明就是盘东坡肉。”   成王接道,“哼,七弟挑的这地方甚好,每道菜名,都有其深意。”   七王道,“原来四哥也看出来了。四哥大概不知道,论才华和德品,我只服你,父皇都无法和你匹及。每每与父皇议政,四哥对大势的看法,都让我大开眼界。你治理湘南水患之法,平定西北战乱的魄力,都让我望其项背。那时我年幼,我对自己道,此生定要成为四哥这样的大丈夫,深得民心,保家卫国!”   成王道,“这点,七弟少时和我说过,只是今非昔比,怕是七弟已经青出于蓝。”   “不,不会。四哥永远是我心目中四哥,没有任何人可以超越。”七王忽地语调低了一些,“只是我,不知何时开始,那些的肝胆情义,变了味道了。”   成王已然面不改色,语气坚定,道,“七弟定是误会了,我对七弟,仍旧是情深义重。”   “第三道,相煎何急。”小厮将菜碟摆到桌上,便退了下去,林珑看到,豆腐和肉末,在盘中精致的参合在一起。   七王道,“如若真是这样,怕是四哥自己也没发觉到,对七弟我,再不似之前了。”七王说着,端着面前的酒杯,抿了一口,“让我想想,嗯,好像就是在父皇身体开始不好以后…父皇总是责怪我,说我不成大器。那时我还小,十七岁,一开始我还自责,定是我做得不够好,惹父皇生气。后来得人提醒,我方才明白过来,是有人在父皇面前,说了我的不是。这人不是别人,确然就是我最最爱戴的四哥,你!”   “哼,七弟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挑拨离间的话?”   “四哥,到了这个时候,你我还不能坦诚相谈么?”   “七弟说笑了,我待七弟,一直都坦诚。”   “第四道,比目为鱼。”   七王却道,“父皇驾崩之后,四哥却不再是我的四哥。我首次亲征,大胜而归,青阳城内却遍传我战胜的戏码。这戏码传到百姓口中,是大英雄凌戚保家卫国的故事,可传到我们十三弟,刚刚登基的新皇耳中,变成了功高盖主欲夺皇位的故事。四哥,你说,这是为何?”   “十三弟登基之时,年纪尚幼,不免诸多猜疑。”   “四哥,你那时操纵青阳书局,散部舆论已经多时,怎的会不知这戏码从何而出?”   “七弟,实在是错想我了。”   七王继而转向沈墨道,“沈大人,你可知你那北疆之战的戏码,又是出自谁的手笔?谁能如此清楚那场征战的始末,继而利用青阳书局的渠道,将戏文散部在青阳城内?”   沈墨的眼神压到林珑身上,暗藏着疑惑转而成了怒气,“还请七王爷明示。”   七王看到沈墨的眼神,“哦,你误会珑儿了。那戏码是我,让人散出去到各大茶楼的。”   沈墨转眼像七王低头道,“那,沈墨是该多谢王爷,还有林姑娘。”   林珑欲言又止,想要解释,可这圆桌宽广,将双方的距离拉的甚是遥远。   小厮端了另一道菜上来。   “第五道,苦瓜龙骨。”   “别光听我说了,来喝酒!”七王道,说着举起了手中的酒杯,远远和成王示意,“四哥,七弟敬你一杯。”   成王爷举起酒杯,道,“七弟客气,四哥多谢七弟设宴款待。”   林珑和沈墨,也跟着举着杯子,见二人一饮而尽,也跟着将杯中酒倒入腹中。   七王抬起筷子,夹了一块比目鱼肉放到林珑碗中,“珑儿,来,吃菜。”   林珑心中自是清明,这人是在暗示自己反目之意。这菜,定是不能吃的,筷子,也不能动。   却是成王接了话去,“七弟,我自是知道,这十五年,你过得隐忍。这苦瓜龙骨,取的便是此意。真是委屈七弟了,来,我敬你一杯。”说罢举起酒杯,隔着宽广的圆桌,向七王示意。   七王也举起酒杯,点头回敬,“四哥客气了,倒是四哥手把手,教会的我隐忍之道,如今我感激四哥还来不及呢。”   成王笑道,“各中情义,全在杯中酒。我先干为敬。”   “好!”   “第六道,施鄙之道。”   “四哥,你可知道,你这盘棋,输在哪里么?”   “呵,到如今我却也还蒙在鼓里,七弟看来想指点我一番?”   “我哪里敢指点四哥,只是将我所知,告诉四哥你。”   “我且听着,七弟请讲。”   “四哥你,什么都好,自修其身,为国绸缪,功绩累累。可是,却遭人妒恨!”   “这点,我倒是知道几分。只是不曾想,会因此招来横祸。”   “三国鼎立,皇帝求的是平衡,四哥你锋芒外露,实在是太过惹眼。”   “多谢七弟指点,我凌成受教了。”   “四哥无需跟我客气,来,吃菜。”   七王正说着,从身上掏出一本书本来,林珑定睛看得清楚了,却是前两日,自己帮寒山翻改过的那本“大学新解”。不好的念头顿时涌上了林珑心间,莫不是这本书,出了什么岔子?   七王将那“大学新解”,递到身后小厮端来的,精致的白瓷碟子上,“这第七道菜,是给成王爷专享的,送过去吧!”   小厮端着那放着“大学新解”的瓷碟,送到成王面前。   七王则端起面前的酒杯小抿了一口,道,“四哥,这道菜,你应该很是熟悉才对。”   成王看了看七王,眼里稍有些疑惑,从小厮的碟子里,接过那本‘大学新解’,翻开了来看。   方才在第一页,林珑便察觉到成王面色不对,只是表情却依然无恙。   成王将书放到桌上,对七王道,“确是一道好菜,七弟的厨艺,十分精湛,青出于蓝。”   什么意思?林珑不明白,看向那沈墨,那人的目光,深沉得可以杀人。   七王却道,“这厨艺,可不是出自我手,而是珑儿的功劳。”   林珑紧张,忙对七王道,“七王爷,我何时帮忙了?”   七王看向林珑道,“珑儿,事已至此,你也无须隐瞒了,左右你这投名状都交了,何须再顾虑呢?”   林珑还想解释,却被成王插了话去,“哼,不想七弟还有珑儿这样的高人,在背后相助。我这次,输的心服口服。”   林珑看了看成王,又看了看成王身边的沈墨,“王爷,林珑自有苦衷,还请王爷能听我解释。”   成王对林珑道,“珑儿倒不必解释了,事已至此,的确是我棋差一招。”   “哈哈哈,”七王笑道,“四哥谦虚了,昨日十三弟看到这本‘大学新解’,还夸四哥来着,胸怀天下,谋定而后动。”   “十三弟怕是误会我了,不过也无妨。十三弟可有让七弟你对我传达些什么意思?还是让我哪日去见他,他要亲自‘封赏’我些什么?”   “四哥,如今十三弟怕是不愿再见你了。只是,让我带来这第八道菜,让我给四哥读读。”   成王道,“有劳七弟了。”   七王悠闲地从凳子上站立起来,一小厮装束的人,从一旁小跑过来,递上一卷明黄色的书卷到七王手中。七王接过那书卷,缓缓的将它展开,读道,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。”   听得此话,当座四人纷纷起身,跪伏在地上,听起圣旨来。   听得七王继续道,“成王接旨。”   “臣,凌成在。”   “成王凌成,忤逆皇意在先,意图谋反在后,本应抄家问斩九族。朕,念多年辅佐朝政之功,颁此密旨,特封成王为川中王,即日起,赴川中上任。不得传召,不可再回青阳。钦此。”   七王话落,房中一片肃静,成王和沈墨双双跪在地上,半晌也没有动静。却是七王再次打破了平静,“四哥,还不接旨么?”   林珑跪在地上,偷偷转头看向那边的两人,成王呼吸平静,深吸了一口气,方才开口道,“凌成接旨,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说罢起身,慢步地踱到七王跟前。林珑低着头,也能感觉到那两人目光中的杀气。成王抬手,接了那圣旨。   七王微笑道,“四哥,我要是你,就立刻启程,趁十三弟还未改变主意!”   成王弯腰道,“多谢七弟提醒,我自会回府打点一番,择日启程去川中上任。”   成王转身,回了自己的座位,将面前的酒一饮而下。   林珑和沈墨纷纷起来,坐回到的自己的位置。   林珑心中慌乱,只觉得脸上,似是被万只蚁虫叮咬而过,抬眼看向对面那双笑眼。   那人嘴角挂着一抹笑,笑眼直勾勾地看着林珑。   却听得七王又道,“来人啊,上第九道菜。”   那小厮端着一盘绿色的吃食过来,摆到了桌上,报着菜名道,“第九道菜,沉鱼落雁。”   成王刻意改了改,面上严肃的表情,笑着问道,“不知七弟,这道菜,又是什么意思?”   七王也笑道,“这道菜,说的是四哥那两位夫人,自古天下,肉食者谋之。美人嘛,都是江山的陪衬。不过四哥待这两位夫人不薄,也未多娶,看来是真心实意。”   成王面上有几分不悦,“七弟对我的家事,倒也调查得很清楚。”   “知己知彼嘛。”   “那七弟倒是说说,我那二位夫人,如今怎样了?”   七王举起了酒杯,“四哥先与我喝完这杯道别酒,我再告诉四哥二位夫人的情况如何?”   “好,这杯酒,四哥我敬你。你我年岁虽然相差颇大,可我凌成,也只看得上你这个对手。先干为敬。”   “多谢四哥谬赞。”   两人痛饮完一杯,七王接着道,“四哥,你那两位夫人,如今正在南城门,带着家什等着你。却也不是我着急,而是十三弟。”   成王将要放下的酒杯,忽地顿住,该是几分吃惊。林珑望了望他那身边的沈墨,也是满眼的惊讶。林珑自己又何尝不是?   成王深吸了一口气,“哼,”又叹了出来,“好!我看这下一道菜,也无需再上了。我与墨儿现在就去南城门,和我二位夫人团聚,离开青阳。”   什么?林珑脑子一哄,现在就走?为什么?那沈墨的娘亲呢?林珑自己该怎么办?   又听得七王道,“沈大人也无需担心,你家里的父母,如今也正和二位王妃,在南城门等着。”   沈墨道,“多谢七王爷考虑周全。”说着眉眼一晃,从林珑身上飘过。   成王起了身,对七王道,“多谢七弟今日的款待,我今日离京,也不知我们兄弟何时才能再见。还望七弟你,好自保重。”   七王也起了身,对成王恭敬的作了一个礼。林珑跟在七王身旁,站了起来,不知如何自处,跟着七王行了一个礼。   听得七王道,“四哥,我最最爱戴的四哥,此去川中,不比青阳。川中多山丘,谷物不长。十三弟定是看重四哥你的才能,能将川中治理得富饶,才下的这道旨意,你还需多体会他其中的用意。”   “皇恩自是浩荡。我们就此别过!”成王转身,出了门去。   沈墨对七王作礼道,“多谢七王爷款待,就此别过。”说罢,也没有抬眼,跟在成王身后,消失在了那山水屏风的后面。   林珑心道,不对。正要追上去和那两人解释清楚,脚步方才迈开,手臂却生生的被七王拉住,坐回了圆桌旁,“珑儿定是还没有吃饱,”那人夹了一筷子菜,放到林珑碗中,“来,吃菜。”   林珑心神不安,心早已飞到了方才离席的那双笑眼身边。   沈墨,你慢些走,等等我! 作者有话要说:  鱼最喜欢的一场戏。 戏梗出自黄仁宇先生对,国党蒋总拨开孙中山嫡系,跨级上位的权谋之计,的描述。——《黄河青山》 喜欢的话,和鱼讨论下剧情吧~   ☆、比目之鱼   夜色已深,林珑脚步急促,在青城街上穿梭而过。青城街上灯火阑珊,悠闲散漫的人群,正在逛着街边的摊贩和店铺。风有些急,和这人群不大搭调。也不知夏日里,为何会有这样的凉风,吹得人心里忐忑不安。   南城门外,除了守城的兵士,再无其他人的身影。成王呢?沈墨呢?林珑心急。   “可有见过成王爷和沈墨沈大人?”随手抓了一个兵士,林珑问道。   “没有。”这回答让林珑愈发的焦急。   随手又抓了一个兵士,“可有见过成王爷和沈墨?”   兵士摇头。   不,一定有人见过,总该有人见过。   旁边一人的声音,似是救命的稻草,林珑却也不知道是谁,只听得道,“成王爷去了离这里三里地的驿站。姑娘可以去哪里看看。”   驿站,对,他们要出远门,总得需要马匹。是在驿站没有错。   没有引路的灯火,也没有一丝月光,官道上被疾风吹的尘土飞扬,沙尘在夜色里,似是狂舞的魔鬼,时不时撞进林珑眼里。林珑无心去挡,脚步不停的向那驿站走去。   树林被风吹得癫狂,发出嘶鸣,那驿站的灯火,在摇晃的树丛中若隐若现。就是那里!林珑心道。   屋子前面,围着一圈成王的亲兵。屋子里传来女人嘤嘤的哭声,在这凌乱的风中,被吹得若有若无,让人多生了几分恐惧与悲切。   林珑迈步向前,要去跟那人解释个究竟。   那“大学新解”里到底有什么?林珑当时明明查看过书页的内容,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。这本就是七王的一场计谋,难道成王和沈墨都没看明白么?   正想着,却被两个人挡住了去路。那其中一人举着一支火把,照亮了林珑面庞,林珑借着火光看去,正是许久不见的苏靖。旁边一人,林珑却也认得,便是那成王府的方伯。   苏靖道,“少夫人,少爷特地吩咐,如果见着你,就劝你回去。”   “为何?他如今怎样了?七王爷的人可有为难他?”   “少爷如今正在和成王商议南下的计划,不便见你。”   “我在这里等他!”   “少夫人,还是先回去吧。提及你的时候,成王面色难看,怕是难得容下你。”   “你们都知道了是么?”林珑看看苏靖,又转眼看看方伯。   苏靖点头,“如今王爷的处境艰难,也无暇去处理少夫人你的事情,如若王爷动怒,少夫人怕是要挨些苦头。”   “苏靖,可否帮我通传一声,我在这里等他。”   “少夫人,你这又是何苦呢?”   “求你了!”林珑加重了几分语气。   苏靖为难,半晌才道,“苏靖去帮你通报一声。”   “嗯,谢谢苏靖了。”   苏靖转身进了屋子去,没多久,便出了来,走到林珑面前,对林珑摇了摇头。   林珑早已做好了下一步的打算,一把跪在了地上,“苏靖,能否再帮我传一次话,林珑自知有罪,如若沈墨他不见我,我便长跪不起。”   苏靖见着,便要来扶,“少夫人,你这是在为难苏靖。”   “不,我只是在为难我自己,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一些。”   苏靖摇了摇头,走进了屋子里,便再也没有出来。   风吹得凛冽,带着些潮湿的气息,云朵在风力之下快速的集结涌动,向北方奔去。   树林在嘶哑地悲鸣,林珑耳边回响起许多那人说过的甜话,继而又闪现出秦琴那日从城楼上跳下的身影,还有西南那场无妄的相遇。如若一开始便没有遇见过那人,现在会是怎样?林珑开始问这个,自己曾经问过秦琴的问题。如若真的不曾相遇,或许不会愁苦,不会心痛,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难以自处,自然,也不会听到那许多甜话,也不会有那噬魂的亲吻和情爱。说别人的时候很是轻松,放回到自己身上却然不是这回事儿了。   有那么一瞬,月亮在云中露出了半边脸来,又迅速的被云朵遮盖了去。那月光刹时间投在大地的时候,屋子内的人影晃动了一下,在林珑心中惊起了一丝希望。然而那人并没有出来。   林珑闭上了眼,恍恍惚惚,那风吹得有些凉,没有擎川的猛烈,却也很是清冷,“林珑,你冷不冷。”那草庐里那人问过的话,忽地回响在林珑耳旁,他来了?睁眼看来,哪里来的人?   月光被厚厚的云朵遮盖全了去,潮湿的风,带着雨倾泻而下。疾雨如箭,打在林珑脸上身上,生生的疼痛,身子忽然有些立不稳了。   门,吱呀一声开了,那袭玄衫,打着一把油纸伞,向林珑走来。林珑见到那人的靴子,在林珑面前停下。面前的雨点被伞檐遮掩住,消失了去。林珑拽上那人的衣袖,抬头望向那人眼里,“大人,你终于肯见我了?”   那人眼帘低垂,看向林珑,“林姑娘何必再苦苦纠缠?你既已择木而栖,便无需再来我这里。”   “大人怎么能这么说我?”林珑问道,“难道大人看不出来,这是七王爷的离间计么?”   那人字字冰冷,“我又怎么知道,这不是林姑娘的苦肉计?”   “苦肉计?”林珑只觉得心内有什么在翻滚,“沈墨,你与我相处这些时日,难道不知道我么?”   那人声音冰冷,“林姑娘向来心思颇深,恕沈某无法知道。”   林珑枉然,松开了那人的衣袖,跌倒在了地上的水泊里,“心思颇深…”   沈墨的手动了动,似是要来扶,却又打住了,“沈墨劝林姑娘,早点回去你那七王爷身边吧。成王如今,是无闲暇管你,如若他突然来了兴致,沈墨不知他会如何处置你。”   雨如针毡一般,扎在林珑身上,正如沈墨的话,正扎入林珑心里。林珑缓缓从水泊中立了起来,一步步逼到那人面前,看向那人眼里,“沈墨,如今我若告诉你,我林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,你可敢相信我么?”   那人看向林珑眼中,“林姑娘和你那师弟,总也纠缠不清。就连你那容身的青阳书局,也早已变成七王爷的地界儿了,让我如何相信你?”   雨还在下,还好有这雨,将林珑身上的热度,驱散了去,身上的温度和心里一样,便不会再感觉到疼痛。   一阵风迎面吹来,夹着雨打在林珑脸上。逆着风,林珑跑到那人身前,踮起脚尖,吻上那人的嘴唇。那人的唇温暖,和这冰凉的风雨颇有不同,方想要撬开那人的唇齿,肩上一阵重力,将林珑推开了去,“够了。”   林珑望向那人眼中,却什么神情也找不到,哪怕有些杀气,或者恨意,都能让林珑舒心一些。如果剩下的只是一场空无,那林珑来这里又是为什么?   那人举着伞,立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   林珑步步后退,道,“我明白了…”深长的叹了一口气,擦去了眼角,让自己视线模糊的液体,却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,“此去川中,七王怕是会动了杀机,沈大人好自保重。”   说罢,向那黑夜的雨里奔去。   林珑却也不记得,昨日夜里,自己是怎么回的书局,一觉醒来,干净的衣服,和自己舒适的床铺。昨日的事情似是不曾发生过,或许不过只是那么一场噩梦。可每日里醒来,那人都会在林珑额上扣上的一个轻吻,如今也一同消失了去。仿佛那人在的时候,也不过只是一场好梦。一切似是回到了原有的平静。青阳书局,仍然是一个疗伤的好地方,重复那日日不断的活计,便能忘记些不该记得的事情不是么?   林珑起了身,打水梳洗,用过早膳,去了印字工房。   和往日里一样,林珑拿起了桌旁的书稿,一个字一个字的拼凑起来。时日就这么过去,字版也排完,该是吃了中饭,然后去那阁楼里看青阳情话,和猫丫头逗趣玩耍,度过整个下午。   可一样东西,映入了林珑的眼帘,将这原本完美的计划打断了去。   “红豆生南国,春来发几枝。愿君多采撷,此物最相思。”寒山的扇子,为什么会在印字工房里?   七王说,那让成王定罪的‘大学新解’,是出自林珑的手笔。可林珑也只是对着书稿来排字板。如今那书文定是被人篡改,方才使得皇帝误以为,成王有谋逆之心。可那书稿,是寒山给自己的,还刻意地让林珑改过。对了,那日排稿的时候,寒山带着芊芊来送冰糕,还去看过那首页的字板。   林珑一把抓起那把折扇,要向爷的书房里找去,迎面迎来的一个人,生生挡住了林珑的去处,不是李寒山是谁?   “哦呀,小风,这么急着去哪里啊?”   “寒山兄,我正好有事情要问你。”   “什么事情啊?好像很严重的样子?”   “那本‘大学新解’你是从哪里拿回来的?前两日,又是谁改了前三页的书稿?”   “成王的稿子啊,我和芊芊重归旧好之后,成王就让我帮他处理书稿。”   “那前阵子改稿,又是谁的意思?”   “哦呀,我说小风,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个来了,以前都是给你什么,你印什么。今天怎么这么奇怪。”   林珑不依不饶,“李寒山,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!”   “当然还是成王爷啊,不是他,谁敢动他的书稿啊?”   “那日芊芊来送冰糕,是你动了我的字板!李寒山,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?”   “哎呀,小风,你今日里怎么无理取闹起来了。我怎么可能去动你的字版啊?”   那人的语气,似是真的与他无关,林珑犹豫,“真的不是你?”   “我李寒山这么一个老实人,动那字版也对我没有什么好处啊!”   “那我倒要问问你,西南之乱之后,你本该被问斩,是谁将你从大理寺的死牢里捞了出来?这个人,应该不简单吧?”   时间似是停顿了那么一会儿,印字工房里几番沉默。   寒山拿过林珑手中的折扇,踱进工房里来,“小风怕是已经猜到了。没错,西南之乱之后,把我从大理寺的死牢里捞出来的人,正是七王爷。”   “刘芊芊的爹,刘延进,是成王的幕僚。那你接近芊芊,借此接近成王,可有此番意图?”   “呵,一半真心,一半假意,这世上的人都这样,我李寒山也不例外。”   林珑冷笑道,“让你李寒山,说句真话,还真不容易。”   李寒山却道,“啧啧啧,小风啊,你是不理解我。一个穷苦的书生,好不容易当了个小官,想贪点家底,给家中老母买幢大宅养老,有多不容易。我被那沈墨案罪以后,七王不但帮我照顾老母,还将我从牢狱之中救出。这份人情,早晚都是要还的。”   “所以,就拿朋友的信任来还么?”   “无利益不成朋友,官场里的事儿,你比我清楚。”   不知何时,门外忽地多了一个身影,刘芊芊立在门口,看着那李寒山,眼里婆娑,一字一字,缓缓道来,“一半,真心,一半,假意。我刘芊芊选的男人,竟然还是与世俗无异。”那人忽地一笑,笑得甜美,“李寒山,我刘芊芊,真心真意全心全意都交给了你,却只换来你的一半。我此生,真是失败到了极点。”   那人说着,便跑了出去。   寒山着急,喊道,“芊芊,不是你想的那样!”说罢,追了出了那工房门口。   工房里剩下林珑一人。   一半,谁又不只是给谁的一半。   沈墨的宠爱,或是给了全部,不能抛下身份信任自己,这不就是一半么?   即便林珑自己,也未全部交出自己的秘密,说给沈墨听。比如,和落英之间的情义。比如,那锁魂丸的事情。比如,那云山洞府图的始末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没有人要吐槽李寒山吗?向评论开炮吧。 鱼发现鱼有四个小天使,每天12点前就会追完文,决定扔个红包把你们炸出来! 看完留个爪吧,今天晚上更新完,前四个回复的天使们,鱼会发红包哦~   ☆、别时亦难   时过午时,林珑或是不知道,自己是怎么晃荡来的元华寺。   林珑只是想来看看佛陀,是不是有些办法,将这混乱的思绪从林珑脑子里拔去。日头晒得有些猛烈,可林珑似是不知,因为自己身体好像也都在发烫,与这烈日暴晒的热度无异,便也感觉不到异样。   或许是因为这天气的缘故,寺中清净,没有了往日香火的喧闹。林珑抬头,天王殿中的佛陀,正被灼热的日光,打在脸上,似笑而非。擎川草庐沈墨说过的话,一字一句在林珑脑海里闪过。   “生而同伴,死后同眠,不离不弃,林珑,你敢么?”   生而同伴,死后同眠。如今听来,不过成了一场空话。   身子有些不听使唤,开始摇摆起来,林珑只觉得自己在发烫,眼前一黑,便不记得世事。   连城的煮酒楼,是城里最大的一家酒楼。西南和川中一样,夏季多雨,这日便是这样一个细雨朦胧的日子。   南方的居屋,中间多半都有天井,做排水、蓄水之用。这煮酒楼也不例外。天井中间,有座假山,细雨从天而降,散落在假山上,徒添了几分灵气。林珑上来这二楼的时候,沈墨正在天井旁的座位上等好了。那细雨有些飘了进来,轻抚在人的脸上,几分舒适。   林珑那时,是作的林小风的样子,走到桌前坐下,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,“沈大人,久等了。”   那人一笑,“山风鬼王的大驾,自是要多等等的。”   “沈大人话中,颇有抱怨的意思。”   “不敢不敢,来,沈墨敬山风鬼王一杯,先谢你救命之恩。”   “沈大人客气了,叫我小风便好。山风鬼王的名号的确好听,只是叫起来太见外。”   “小风,来,我先干为敬。”   杯觥交错,二人一饮而下。   “第二杯,沈墨敬你,这西南平乱之策,根本在于民心,小风的心境,沈墨佩服。”   “小风也颇为佩服沈大人,办事雷厉风行,短短几日,便将李寒山这狗官绳之以法。这杯酒,应该小风敬你!”   “倒也无需计较这些礼节,能结识到小风这样的兄弟,是沈墨有幸。来,干了。”   “干!”   放下酒杯,林珑问道,“不知沈大人打算如何处置那李寒山?”   “如今也只是向朝廷弹劾。我这里有本他与那些粮商勾结的账本,该是能够定罪。只是这些事情,多半牵扯朝中权贵,最终结果如何,沈墨怕是也难以保证。”   “无妨,至少如今,给了连城百姓一个交代,这李寒山,也无法在此作威作福了。他去到哪里,自有他的命数。”   “是。”   睁眼醒来,屋子里点着些烛火,该是在夜里。   林珑正躺在床上,视线由朦胧开始变得清晰,一个青色的身影,坐在床边,看清楚了,却是凌鹤。听得那人的声音道,“林姑娘,你醒了。方才你晕倒在天王殿,是寺里的小僧来通报。”   林珑身上甚冷,虚弱道,“多谢凌鹤姑娘了。”说着,坐起身来,该是要下床回去了。   “林姑娘你似是染了风寒,夜色已经不早了,这里是我的厢房,今夜你就在这里好生休息吧。”   林珑却也是全身无力,笑道,“如此便麻烦凌鹤姑娘了。”   一老妪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,林珑并未注意到,原来这房里还有一人,坐在桌前,正和自己说话,“珑儿,这么多年不见,你可还记得我?”   林珑定了定睛,那老妪一副尼姑的装束,只是那灰白的发丝仍盘在脑后,该是在寺庙中带发修行,如若林珑猜的没错,这该就是那七王常来探望的人,七王和凌鹤的生母,瑜夫人。可那人的话是什么意思?   “你…该是瑜夫人,可我们见过么?”   那人缓缓起身,走来林珑床边,坐下道,“珑儿那时候还小,该是不记得了。你娘亲叶真,儿时常带你来七王府看我。那时你叫我瑜姨。”   林珑踌躇,为何自己脑子里全然没有这回事情?“瑜姨?”   “看来珑儿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。”   林珑摇头,“怕是那时林珑太小,已经不记得了。如若有得罪,还请瑜夫人海涵。”   “无妨,珑儿那时确实还小,不记得也不出奇。”   “谢瑜夫人包涵。”   “珑儿可是和你那夫君大吵了一架,方才落魄到这副样子?”   林珑惊讶,“夫人是怎么知道的?”   “我家戚儿说,他那计谋已经成功。如此一来,定会伤到你和你那夫君之间的关系。”   林珑忽地明朗过来,“原来瑜夫人早就知道七王爷的计谋!”   那人,“我自是知道一些,可我隐居在这元华寺,不管这些事情已经许久,却也无能为力。”   “七王爷到底想要我做什么?”林珑开始心急,强留自己在他身边,又用计让自己离开沈墨,到底是为了什么?   那人抚摸着林珑的头发道,“珑儿,戚儿的考虑,我也猜不透,你何时可以自己去问问他。”   那老妪眼角,有许多道皱纹,眼里似是几分担忧,林珑用手抹开那人的手,“瑜夫人,你能不能告诉七王,林珑不会解什么图纸。求求他,放我走吧。我林珑自由散漫惯了,绝不是能辅佐他大业的人。”   那人叹气道,“我明白珑儿心里的苦,可我也无法阻止戚儿,我自己也搬来这里,就是想躲避那些纷争。”那人说着,用手探了探林珑的额头,“珑儿,今日夜深了,你又病着,先好生休息吧。其他的事情,等病好了再说。”   “瑜夫人,方才林珑说的话,能帮我转达给七王爷么?林珑感激不尽!”   “有机会,我会和他说的。你先睡会儿。”   不知哪里来的乏意,卷上林珑的眼帘。“多谢瑜夫人。”说罢,被凌鹤扶着,躺了下来,便不再记得这世间纷争。   第二日里,林珑醒来,竟然已过了午时。凌鹤端来了姜汤和粥。林珑吃了两口,便跟凌鹤道了别。不知为何,林珑总觉得不安,沈墨会不会回青阳书局找自己,而自己却不在书局,便会错过了去?   想到此,林珑脚步更加急促,上了那渡船,向对岸驶去。   回了书局,却也没见到什么沈墨的影子,只是印字的工人,三五的等在书局门口,见林珑回来道,“小风,你怎么才回来啊。我们都闲了一上午了。”   林珑方才想起来,还有那排字的活计,等着处理。便回了那印字工房,将今日的字板排了去。   回到阁楼上,找些了事情,消遣了时光。夜色到来的时候,林珑点了盏微光,正倒在摇椅里,刻着手上的木人。   爷来了阁楼里,站在林珑身后,对林珑说道,“哎,小风啊,那成王爷和沈大人的事,我听说了些,你可有什么打算。”   林珑继续着手中的活计,只缓缓道,“他们会去川中,我留下来青阳。”   “哎,你能看开,就再好不过了。”   林珑答得平淡,“嗯,我没事。”   “得,今日你若是不想看那图纸,我也不勉强你了。”   “没事,可以看。”说着,林珑从摇椅里爬了起来,趁着微光对爷道,“走吧。”   那图纸摊开在桌上,可林珑却坐在桌前一动也没动。思绪全然没有,也不想拿出那木牌来再做研究。坐在那椅子上发着呆,目光不觉落在自己那腰间的玉佩上来。   林珑耳边忽地回响起那人的话来,“不管娘亲怎么想,我沈墨今生只有你一个夫人。”   如此的甜话,如今听起来,却只徒留了伤感。   浑身的酸疼,又无端而起,额头和身上开始发烫起来,连呼吸都带着炽热。   林珑深吸一口气,起身将那图纸放回应该放的位置,打算着回去躺一会儿,正开了那书房门,一袭玄衫出现在林珑眼前,那笑眼看着林珑道,“林姑娘,可否借步,说几句话?”   林珑惊讶,这人终是来了,可这人此时还来做什么。   那人说着,转了身去,走回那院中。林珑一步一步跟着那人的脚印,直到那人转了身,停了下来。林珑差些撞上去,那人的呼吸,熟悉而甜美,林珑此刻的距离,刚刚好能感觉到。那人低垂着眼眉,看着林珑。可林珑却然看不清楚,那眼里,是否还有些情义在?   半晌,那人打断了这平静去,“林姑娘,此番我来,是和你道别。”   林珑惊醒,方才察觉此时的不妥,低下眉眼来,后退了几步,“我还以为昨夜在驿站,就已经是道别了。 ”   “明日,我和王爷便会赴川中上任。”   林珑抬起眼来,“林珑愿大人和王爷,安然到达川中。”   那人语气嘲讽,“少听林姑娘说得这些客气话。”   “大人只是来和林珑说别过的事情么?大人远去川中,可有考虑过林珑今后,如何自处?“   “林姑娘在青阳,自有七王爷这座大靠山照顾,无需沈墨再担心了。”   “哼,无需担心。大人为何不问问林珑,庆丰楼那七王爷所说的话是真是假?大人就那么相信七王,而罔顾我们之间的情义么?”   “你若顾及我们之间的情义,为何三番五次,单独去见那七王爷,还有你那师弟水落英?”   林珑哑口。   “那日你若不出现在庆丰楼,如今你我就不会变成这样,林珑,你可知道?”   “我不过是受邀出席,该如何推却?”   “只是受邀这么简单么?林珑?”   “大人还是不信我?”林珑低下眼来,“林珑是怎么想的,都坦诚地大人说过了。大人怎么看,是大人的事情,林珑无法强求。”   那人一笑,“是。林姑娘早已做好了选择,沈墨也无法强求。”   那人沉默少许,林珑低垂的眼眉,见到那人的拳头握得甚紧,半晌听得那人道,“我们明日走了,林姑娘便可你去七王那里邀邀功。”   邀功,这两个字,说得林珑怒意顿生,“林珑不过也是颗棋子,实在与这功劳没什么关系。”   “如今谁有功,倒也不关沈墨的事情。就此别过。”那人说罢便转身要走。   为什么没有风?却只有那月光,照耀着那人的背影远去。   不,不能走,林珑迈开步子,大步向那人的背影奔去,从背后抱住那人,“沈墨,你说生而同伴,死后同眠都是假的是不是?你当时问我敢不敢,如今,你可敢带我走?”   时光沉默,沈墨不语,林珑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,沁透到那人的衣衫里,听得那人道,“放手吧,林姑娘。”   林珑方才恍然,松开手来。那人迈出了脚步,有几番急促,林珑只觉得那人走的太快,似是那么一刹那,便消失在了林珑的世界中。   从此以后,这荒芜的青阳城,再不会有沈墨,也再不该有林珑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鱼很不满意这一章。。哎。。   ☆、叶真往事   黑夜并不漫长,漫长的是黎明。   飞鸟开始啼鸣,黑幕缓缓褪去,门外树上的知了并不管这些,日夜不分的鸣叫。林珑整夜未眠,辗转着爬起身来,额头上的温度已然退去,呼吸里的炽热也消失不见,该是就这么好了。仿佛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,也不过是一场伤寒,如今病好了,事情该也就过去了。   如果真是这样,这世事便会归了太平,日复一日,继续看着日出和黄昏,等着夏去秋来,年复一年。   如果真是这样,林珑便也不会匆匆地从书局里出来,脚步急促的往城南赶。   不,不对,昨夜已经说过道别,今日还去做什么?林珑问自己,去了又能怎样,不过是看着那人离开罢了,说不定再多听回来几句闲人闲语,叫人不得安宁。想着,林珑的脚步不自觉的缓了下来。   眼前晃过一个半高小人的身影,林珑听得那声音道,“林姐姐,你怎么才在这儿?沈大人和成王爷都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了。我和白羽将军刚送完他们回来。”   林珑心中,似是有颗大石落下,压得胸口喘不过气来,抬眼一看,却是那致和,歪着脑袋,正看着自己。   “已经…走了?”   “啊,对了,”致和似是想起什么来,“你和沈大人到底和好没?为啥不跟着一起去啊?”   “和好…没?”林珑摇了摇头,不想再说话。   “哎呀,你这可耽误了时机了,就怪不得沈大人了。人家都已经走了。”   “嗯。”林珑转了身,缓慢的脚步,向青阳书局走去。   那小人在身后跟着道,“哎,林姐姐,你去哪儿啊?你没事儿吧?我送你吧。”   林珑道,“不用了。”   “林姐姐,你这就不对了,你只关心你的沈大人啊?我致和过两日也去川中了,你也不跟我道个别?”   致和的声音,在身后越来越远,林珑仿佛陷入了一片黑暗,什么希望都再也见不到。   本以为黎明会来的更晚一些,走进书局的时候,却撞上纪敏。纪敏看着林珑,眉头一皱,顿时让林珑反观起自己的样子来。   整夜未眠,定是面容憔悴,眼里无光,可夹杂着些强烈和古怪的情感,林珑伸出手臂,抱着那人,大声的哭起来,“他走了!”   听得纪敏的声音道,“走了就走了,你还有我们呢!”   林珑哭声未止,听得纪敏又道,“平日你那镇定自若的神情哪里去了?不就是一个沈墨么?不行,还有你那欧阳靖哥哥啊,我明日就带你去止水散心,好不好?”   这话听得林珑一笑,“不要,我只要你陪着我就好!”   纪敏将林珑从自己肩上扶开来,帮林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,“会笑了就好!”   林珑本还要去排那字板,被纪敏阻止了去,“如今都这个样子了,还排什么字板。交给寒山去做就好了呀。”说着拉着林珑去了偏厅,吃了早饭,又道,“不就是一个臭男人么?他不管你,管你的人多了去了,伤心他也看不到,还不如让自己开心一些。”   “我说纪大小姐,你何时变得如此理智了?”   “在别人的事情上面,当然理智!在我自己身上就说不准了呀,”纪敏耸了耸肩,“可是,我也没有谈过恋爱啊!”   纪敏说要去那元华寺,一是带林珑散散心,二是,纪敏也想去看看凌鹤。   林珑本推脱了去,让纪敏一个人去便好,自己昨日方才从那里回来。可那人却坚持到,“不开心了就四处走走,我也是听别人说的,据说这样疗效特别好!”   林珑只答了句,“嗯。”心里想着的,却是那日,多亏了瑜夫人和凌鹤,昨日在元华寺相救,该是要好好道个谢才对的。还有那瑜夫人,似是认得林珑的娘亲。关于娘亲的记忆,对林珑来说,都已经变得模糊,也不知那瑜夫人,是不是会记得清楚一些。   凌鹤的屋子里,有浓浓的檀香味道,林珑便先去了那纷华访,选了几味不错的檀香,作为手礼。   小僧帮得通传,领着林珑和纪敏去了那出偏亭,几丝凉风吹过,摇晃着檐铃叮当作响。   凌鹤和瑜夫人,已经坐在偏亭内等候,见着二人过来,凌鹤几分喜悦,起身小跑到纪敏身边,“你来了。”   纪敏也是一副欢喜,“嗯,”纪敏忽地一皱眉,“你的脸怎么了?”   “没事,不过是容貌罢了,这样能省了些烦恼去。”   “怎么没事儿?我家凌鹤,是一等一的大美人,是谁伤的?可是那水落英?”   “不,不是,是我自己。”   “为何要做伤害自己的事情?”   “我讨厌自己这副容貌。”   林珑有些讶异,世间女子,都爱自己的容貌,恨不能永葆光华,凌鹤,原本生的一副倾国的美貌,却是自己亲手毁去了。   纪敏问出了林珑的疑惑,“世人多争相美貌还不及,为何你要亲手毁去?”   “许多事情,埋藏在表面之下,外人看得并不清楚。只有自己,方才知道其中的苦楚。”说着,凌鹤嘴角一笑,看了一眼林珑,“今日就不在这儿多说了,林姑娘,也来了。正好我娘她,一直念叨着你。我们进去聊吧。”说着,便领了林珑和纪敏进去了那偏亭。   林珑见了瑜夫人,恭敬地行了个礼,又奉上方才从纷华访挑来的檀香。瑜夫人收了去,直道林珑太客气了。   四人方才在桌前坐了下来,瑜夫人又关切道,“我看珑儿精神还是不大好,莫要太过伤心了,以后日子还很长,久了,情爱的事情也就淡了。”   这话说得林珑几分惘然。如若就这么淡了去,林珑皱了皱眉,捏起茶碗,低头看了看碗中的绿叶,“如若能淡了去,也好。”   瑜夫人听得林珑这语气有几番不对,笑道,“哎呀呀,你看我这老妇人,不会说话。不谈那些事情了。”说着,瑜夫人转脸向凌鹤道,“鹤儿,我记得你带了琴来。”   凌鹤微笑点头道,“嗯,我给大家抚琴一曲,添添兴致。”   凌鹤的琴音绕梁,林珑颇有佩服。忆起在沈家住着的那段时日,上的那些琴课,实在有几分好笑。每日早起,和沈墨用的那些尴尬的早膳,如今想起来,也甚是有趣。林珑不觉,脸上露出了笑容,纪敏打断了思绪去,“小风,你又想什么呢?一个人发笑。”   “没什么,一些往事。”   瑜夫人喝了一口茶,问林珑道,“珑儿,你阿爹,后来可有和你说过你娘亲的事情?”   林珑却也如实这么答了,“没有,阿爹不愿意提起娘亲的事情。只是,林珑知道娘亲去后,阿爹很是思念她,也不敢多问。”   瑜夫人笑道,“却是,那时林将军对真真,却是一往情深,疼爱非常。也苦了他们,阴阳两隔。”   “瑜夫人也认识我阿爹?”   “也只是因你娘亲才相识,并未深交。那时我与娘亲,就像今日鹤儿和纪小姐一样,是要好的姐妹。”   “九岁那年,娘亲去后,林珑就被阿爹送出了青阳。对娘亲的记忆,也早就模糊不清。瑜夫人,可否多跟我说些她的事情?”林珑见瑜夫人茶碗已空,托起茶壶,添了茶到她碗里。   “有劳珑儿。”瑜夫人道,“我与你娘亲,从小一同在擎川长大。”   “擎川?怎么会?我从来没有听爹娘提起过。”   “嗯,你娘亲的事情,怕是你爹不愿意提起。那年我同你娘亲一同下山,来了青阳,经历颇多。你娘亲去后,你爹该是尊了她的意愿,将你送回擎川抚养,远离这京都的纷争。”   “如此说来,瑜夫人和娘亲,都该认识我师傅,齐百年。”   “嗯,齐百年,是我和你娘的师兄。你娘,是我们的小师妹。”   林珑讶异,“原来娘亲也是墨家的人!”   瑜夫人笑道,“嗯。你娘亲那年,方才下山,就被你那阿爹骗走了。两人认识三个月,你娘就嫁进了将军府林家,而后,便有了你大哥和你。而我,嫁入皇家,生了戚儿。十五年前,新皇登基,一场党争,祸及了当时朝中许多要位官员。而我,也厌倦这权贵的纷争,向新皇请命,搬来了元华寺带发修行,之后没多久,却传来了你娘亲的死讯。”   “我娘,她那年,病得很重。”   瑜夫人手中的茶杯,忽地顿了顿,叹气道,“我那时身子也不好,你娘去的时候,我也没去探望,实在是愧对于她。”   “瑜夫人无需介怀,我娘会明白的。”   瑜夫人夹了一块糕点,放到林珑的碟子上,“我后来,也去林家拜祭过她。我那小师妹就这么甩了手,剩我一人,在这世上苟且独活。”   “夫人,您别伤心了。”林珑却也不知,明明说的是自己的娘亲,怎的变成了自己来安慰这瑜夫人。   “珑儿,所以你一定要过得好。你娘亲在天之灵,方才能安心。”   “夫人,林珑会好好的。”   从元华寺出来,已经将近黄昏。回到来青阳书局的时候,夜色已经临近。   方才进了门,爷急匆匆的赶了过来,看见林珑和纪敏回来。将林珑拉拢到角落里,道,“哎呀呀,小风,这次事情可闹大了!”   “怎么了?爷?”   “那图纸不见了!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来,趁着男女主吵架,大家来看看情节。   ☆、天下大业   图纸不见了?怎么可能?   林珑昨夜,明明将图纸锁好在原来的位置,而且,又还有谁知道这云山洞府图的事情?拿走又有什么用?   许多的问题,绕上林珑心头,方才检查过那存放图纸的锁格,落英用的是老头那玄光锁。然而玄光锁完好无恙,只是里面的东西不见了。   能轻易打开这玄光锁的人,除了落英和林珑,便只剩下老头和齐三千了。如果是老头来拿的,那倒是好事。定是又将这图纸锁回擎川的书屋里。可老头不问世事已经多年,能知道这图纸所在的可能很小。   林珑实在想不通,如若真是齐三千,他拿着图纸又要做什么?   林珑坐在欧阳靖的书房,思绪萦绕不去。一夜未睡的困意,忽地席卷上来,趴在桌上,睡着了去。   醒来的时候,书房里多了一个人,隔着书桌,坐在林珑对面,林珑眼里还是朦胧,听得对面的人在唤自己,“珑儿,你醒了?”林珑看清楚了,却是那七王爷,定是兴师问罪来了。   林珑忽地打起了精神来,蹭一下从座椅上立了起来,站到书桌一旁,作礼道,“林珑参见七王爷。”   “珑儿不必这么客气,你我是自己人,这样怪见外的。”   “应有的礼数,林珑不敢枉顾。”   七王一笑,“珑儿是知礼之人。”   “王爷夸奖了。”   “珑儿想必也已经猜到了,我今日来是为什么?”   “王爷此来,可是为那丢了的云山洞府图?”   “珑儿聪明。这图纸,生生在青阳书局里丢了,你若是我,该怎么办?”   林珑听得此话不对,爷这回怕是脱不了干系了,“王爷,那图纸,是林珑昨晚亲手放进那锁格里的。那锁着图纸的玄光锁,只有我墨家的人能打开。且这云山洞府图,藏在书局的事情,也没有人知道。那偷图纸的人,定是处心积虑。人在暗,我在明,欧阳靖也别无他法。”   “哦?你墨家的人方能打开?听起来,珑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?”   “还没有。”林珑心虚,虽然心中有了猜疑,总不能就这么,把亲亲的大师兄给卖了去。“我墨家弟子广散天下,林珑心中并无人选。”   “那如若是珑儿你自己呢?我听说,昨夜沈墨来探过你。珑儿若要将这图纸交给沈墨,只是举手之劳。”   林珑恍然,如今还在帮别人着想,不想王爷怀疑的人正是自己,“林珑从未告诉过沈墨,关于这图纸的事情。云山洞府图,乃我墨家机密,越少人知道越好。”   “心爱的人,也不例外么?”   这话问得林珑心里对自己都嘲讽,而后坚定地答了七王的话,“对,不例外。”   “如今图纸丢了,珑儿你嫌疑又最大,你或是帮我想想,怎么帮珑儿你脱罪的好?”   这话说得平淡无奇,语气里全然没有责怪的意思,却是在生生的质问。林珑沉默半晌,答道,“林珑其实一直都不明白一件事,可否请王爷指点一二?”   “珑儿但说无妨。”   “王爷让落英,用那锁魂丸,将林珑锁在身边,若有一天,真将那图纸破解了,找到了其中的秘密,王爷打算拿这秘密来做什么?”   “大胆!”七王的声音忽地提了起来,怒斥道。   林珑赶忙跪在地上,“如若林珑说错话,还请王爷海涵。”   半晌,七王才道,“若要成我大业,云山洞府图里的秘密,一定要找到。”   “王爷,何为大业?”   “天下大业。”   “林珑不才,这话或许不该问。”王爷可是有谋反之心?   话未说出口,便被那人打断了去,“既是知道是不该问的话,就不要问。”   “林珑明白了。林珑只是想说,林珑和王爷不一样,天下大业,与林珑一个小小蚁民并无关系。这图纸的命运,除了回到我师傅齐百年的手中,不再为世人争夺,在谁手里,被谁破解都是一样的。所以,林珑何须费事让这图纸易主,徒添自己的烦恼。此外,王爷之前的离间计,让我和沈墨反目成仇,林珑实在找不到理由,将这图纸交给一个视自己为仇敌的人。”   林珑说完,跪在地上低头不语,等待着那人的反应。半晌,那人走到林珑身边,伸手将林珑扶起,“珑儿,是我错怪你了,起来吧。”   林珑被那人扶起,听得那人又道,“珑儿无心天下大业,可我天下大业,却很是需要珑儿这样的人,能帮我出谋划策。上次宴席完,我与珑儿说的事情,不知珑儿可考虑清楚了?”   庆丰楼之宴,成王封川中王那晚,林珑被七王单独留下,说了一些话。   林珑当时心神恍惚,根本没有怎么听进去,只记得大概是,让林珑好好考虑,选边站位的意思。如今这人再提起来,忽地不安起来。林珑这脾性,和那齐百年有几分相似,向来自由散漫惯了,选边站这种事情,林珑是真真无心去搅和,也不想帮着谁,能成什么大业。荣华富贵不如江湖逍遥,吃饱睡足,一生不愁,有些事情,做多了,徒添烦恼罢了。   林珑答道,“方才,林珑却也和王爷说了,林珑此生胸无大志。碌碌无为,便能安心。”   “哼,看来珑儿,还是没有看明白自己的处境。也无妨,还有时间,珑儿可以再好生想想,我日后再来问你。”   “多谢王爷包涵。”   “时候不早了,我看珑儿你神色甚是憔悴,早些休息吧。本王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处理,便先回府了。”   林珑作了个拜礼,“恭送王爷。”   方才等得七王爷出了书局去。那李寒山,拎着个酒壶,摇摇摆摆地从门外进来,林珑却也不想理那人,转身就往回走。   寒山晃晃悠悠地追了上来,拉着林珑道,“哎,别走啊小风。陪我喝喝酒。”   林珑却也不知这无赖,哪里来的勇气和自己说一起喝酒,甩开那人的手道,“我今日困了,改日吧。”说罢便快步地向自己的屋子走去。   听得身后那人道,“不喝就不喝,这么大脾气干什么。”说着那摇晃的脚步,在园子里徘徊了几步,“来,干!”   进了屋子来,林珑听得院子里传来那人恍惚的声音,“芊芊,我爱你!”   那日之后,芊芊便收拾了行装,搬离了青阳书局,回了刘家住,说是,她刘芊芊就算这辈子不嫁人,也不会再和李寒山在一起。   而这还寒山终是把喝醉之后,话里的所爱之人,从柳飘飘改成了芊芊。可如今,芊芊却也和那时的柳飘飘一样,离他远去了。   林珑大约还记得,林景天的那句话,不管没了谁日子都得过,还得过得好。林珑决定,要谨遵,这多年撒手不管自己的亲爹的教诲,将日子红红火火地过起来。第一件事,好好打扮自己!不,胭脂水粉都旧了,通通都要换过。   所以这日一清早,林珑便要打算出门,去那胭脂坊将最新款的货色都挑回来。刚要出门,却见得欧阳靖从书局门外回来,扶着腰,一瘸一拐地走得甚是费力。   林珑有些吃惊,这偌大的青阳城,谁敢为难我们这道貌岸然,哦不,风流倜傥的爷啊?林珑忙过去扶了扶欧阳靖,问道,“爷,你这是怎么了?”   “哎呀,那图纸丢了,被王爷罚了。”   “啊?王爷还真罚你了?我昨夜可是替你说尽好话了!”   “可不是啊,那还多亏了你说了好话了,我倒是觉得这三十大板算是轻的了。”   “三十大板!您还能自己走回来!真厉害了。”   “哎呀,我早就不行了,走到这里都快断气了。哎,等会儿帮我去找个大夫啊!”   林珑将爷扶去了休息,便出了门来。大夫嘛是要请的,可是还是胭脂水粉重要些!   在那胭脂坊里,挑了三五件自己喜欢的新色。胭脂坊给送了个精致的木盒,装着那些货物,林珑提在手上,正是开心。女人买完东西以后的幸福感,真还是什么事情都挡不住。   正边走着,边歪着头看着手里的盒子,眼前忽地投下一片阴影来,林珑顺着那挡住光线的地方看去,却是那高大如山的身影,耶律天齐。那人问候道,“阿九,终于又见面了!”   林珑领着耶律天齐,去了醉仙楼,坐在自己常坐的,二楼那个角落,刚好能看到青城街的景象,正如自己那日,在这里等着沈墨北征回来时一样。烈日仍是当头,天气却有些转凉,不似那日般的炎热。   “三王子是什么时候来的青阳?”   “半个月前。此次来,我是奉我父王之命,给朝廷进贡。”   “三王子,一路定是辛苦。这青阳不比北疆,这些时日,气候炎热得很,三王子还习惯么?”   “是挺热的。不过行宫备有冰砖等降暑之物,也还适应。”   “这样便好。”   “阿九,那日你离开之后,我常常想起你。”   林珑有几番惊讶,从那白夜城出来,没心没肺的自己,却也再未想起过城中那些时日。如今回想起来,耶律天齐那时确是对自己关怀备至。林珑叹了口气道,“已经大半年了,却是有些事情,林珑不小心都忘掉了,三王子也早些宽心的好。”   耶律天齐笑道,“正如我所料,阿九果然已经都忘了。”   这人甚少言笑,话里又颇有些埋怨,林珑有些不忍,“如今再见到三王子,还真是高兴,来林珑敬你一杯。”   “好,前事不计,我们今天喝个痛快。”   二人将酒一饮而下,耶律天齐问道,“阿九,方才我听你自称林珑,可是这才是你的真名?”   林珑点头道,“王子猜的没错,所以王子日后还是叫我这个名字吧。”   “好,林珑。林珑姑娘也不必总叫我三王子,出门在外,百姓面前,奇怪的很,就叫我耶律大哥怎样?”   林珑一笑,倒也不想跟这人多计较,左右不过一个称呼,“耶律大哥,吃菜吧,醉仙楼的小炒耳尖,青阳城内外闻名。”   “那我就不客气了。”   那人插着筷子在菜碗里戳着,笨拙得很,林珑方才想起来,赤金定是用不惯这筷子。便提起自己手中的筷子来,夹了一筷子耳尖,放到那人碗里,那人抬眼看着林珑笑道,“让林珑见笑了。”   “耶律大哥不是我朝中人,用不惯筷子不出奇。林珑怎会见笑。”   “林珑姑娘,我听闻沈墨,跟着成王一道被贬去了川中。可有牵连到你?”   林珑心中苦笑,“耶律大哥有心,林珑并未受到牵连。”   那人却追问道,“如今你可是孤身一人?”   林珑点了点头,“嗯,一个人也挺好的。”林珑拿起酒杯抿了一口。   “你若有心,我可以带你回赤金。”   林珑有些讶异,不想这人还未死心,“其实,有件事情,林珑一直疑惑。三王子家中,不是已经有八位王妃,为何还念想着林珑?”   “我们赤金男人,十来个妻子很是正常。男女欢爱,喜欢就好,没有什么身份地位之分。她们之间,也是以姐妹相称,甚是融洽。你若去到,便会明白这样的习俗,比你们朝中好。”   “可林珑不喜欢与人共事一夫。林珑此生要嫁一人,那人也要一心一意对我。我若和耶律大哥回去,耶律大哥愿意将其他八位姐姐赶走么?”   耶律天齐停了手中笨拙的筷子,似是想了想,道,“这个,自是不能。八位夫人对我也是情深意重。”   林珑笑道,“哎,林珑只能辜负了耶律大哥的美意了。”   吃完饭,耶律天齐送了林珑回书局。林珑倒也觉得,今日这一整日,过得实在是充实。买了喜欢的胭脂水粉,还和好异国旧人吃了个饭,比那些时日,沈墨在的时光,也差不到哪里去。   只是进了书局,便收到一封来信。那信件送到林珑面前的时候,林珑甚是紧张。沈墨可还知道,给自己写信么?   打开来那信件,却发现自己的念头真是可怕。   那写信的人,不是沈墨,却是那元华寺中的凌鹤。信中说,明日午时三刻,湖中心会有船只停泊。凌鹤约林珑,去那船上,说有要事详谈。   林珑忽地想起来,好像有什么事情,忘记做了!   哎呀,爷!大夫没请呢! 作者有话要说:  鱼很喜欢耶律天齐这个角色,坦坦荡荡,不似我朝男子。 哼! 求评论,求收藏~~   ☆、自由之身   太阳甚是灼人,林珑包了一艘小船,躲在船房里,靠在阴凉的一角,看着湖上的风景。午后三刻,正是这夏日里,一天之中最为炎热的时候,多数人都躲在家中午睡,亦或是贪着凉,闲坐着喝茶打扇,因此此时,算是一日里下来,青城街上人烟最稀少的时候。凌鹤此时,约自己来这湖心,怕是有些不想为别人知道的事情。   湖心风有些大,林珑远远地望见那艘小船,在湖中心泊着,随着水波的节奏在飘荡。   林珑上了船来,凌鹤一袭青衣在船房里坐着,林珑自走了过去,在那人面前坐了下来,“凌鹤姑娘,两日不见,还好么?”   凌鹤笑道,“嗯,两日不见,林姑娘的精神,好了许多了。”   林珑点了点头,“日子总还是要好好过的。”   “凌鹤今日来,是有样东西要交给林姑娘。”   林珑好奇,“什么?”   “其实是我娘,她不忍故人之后,受这锁魂丸的折磨,让我将这解药交给你。”   “解药?”   凌鹤说着,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瓷瓶来,递到林珑手上,“娘让我告诉你,要好生珍惜自己,这青阳的纷争,离得越远越好!”   林珑接过那瓷瓶去,“凌鹤姑娘,这事,不会让你和瑜夫人在七王面前为难么?”   “娘亲只说,将这解药交给你。其余的事情,林姑娘无需在意,左右我们一个是他亲妹,一个是他生母,不会为难我们到哪里去的。”   “林珑这次,怕是欠下了一个大人情,日后瑜夫人和凌鹤姑娘有何事情,尽管吩咐林珑便可。”   “林姑娘无需客气,此处不便久留。回去吧。”   林珑乘着方才来的小船,立在船头,吹着那湖面上的微风,紧握着手中的,装着那锁魂丸解药的小瓷瓶,叹了口气,心中似是放下了一件大事,开始变得欢愉起来,可是那空无也油然而生。重新得回了自由,那么接下来的日子是为了什么?   回了书局,见到纪敏从书局里走来,急匆匆地往外走,林珑却也未见过这人这副急促的样子,拉住了那人问道,“纪大小姐,你这是要急着去哪里啊?”   “我爹派人来叫我回去,说是媒婆今日来说亲,正在家里等着呢。”   “你纪大小姐,终是要出嫁了?”   “我可不想嫁,你是不知道,那说的是谁。”   “户部尚书,钱大人,都四十多了,去年刚死了正房,家中还有两个小妾。这不巴结着我爹上来了。”   “这样也让你嫁?你爹是怎么想的?”   “户部那是肥缺,拉拢拉拢也没什么不好的。反正我纪家,还有一个皇后娘娘在宫中坐镇。我这二小姐,年纪也过了,用处大概就这么大了。”   林珑打趣,“哎,我教你逃婚啊,不管这媒说没说成,大婚前夜扮成男装,贴个小胡子,逃离青阳城就行了。我那小胡子用不上了,借你!”   纪敏点头称赞,“嗯,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。哎,不和你说了,再晚我那老爹又要生气了。”   “去吧。”   林珑回了自己的屋子,服下那颗归期的解药,裹了个包袱,走出了青阳书局的大门。   方才和纪敏聊完,回来的一路,林珑便打定了一个主意。林珑可怜纪敏那样的人,在官场的男人之间游荡,被父亲操控婚姻,来换取权力和利益。   林珑也更无心,留在七王身边当一颗老实的棋子,最后被人舍去,去保全大局。   回去擎川,又少了些味道,或是触景生情。   或许这些所想,不过只是林珑在找借口。虽然那人已经走了,丢下自己就那么无情的走了,林珑却不可否认,自己自始至终,心里想要的,不过一个沈墨。   林珑不知道致和住的地方,只能去了白羽家寻他。沈墨离开的那日,林珑虽是精神恍惚,却也还记得,致和说,过两日,他也会去川中。如若是这样,林珑便可约个同伴,致和是个能逗闷子的人,此去川中,便也不会那么乏味。   白羽家门口,正正遇见白羽弈从府中出来。林珑赶了上去,作了个礼,“白羽将军,林珑想问,你们近日可是要去川中?”   “林姑娘,如今成王被贬,我白羽家多少也被会牵连。我昨日已经跟皇帝辞官,从此归隐,不再管这朝中事。我会带着白羽家,搬离青阳,找一处村庄归隐而居,并不会去川中,再叉手官场之事。林姑娘怕是找错人了。”   “可我那日听致和说,他会去川中?我以为,是白羽将军给他的命令?“   “我麾下三千人,已经被我遣散,他们去哪里,自有他们的自由。林姑娘可以去问问致和。只是,我劝林姑娘一句,成王如今,怕是再难容得下林姑娘你了,若去到川中,林姑娘怕只是自找苦吃。”   “多谢白羽将军提点,你可知道致和在哪里?”   “城南葫芦巷子,第三个院子。”   “多谢白羽将军。”林珑转身正要走,忽地想起什么事情来,“林珑还有一事想问。”   “林姑娘请说。”   “你可认得白羽常?”   白羽弈摇了摇头,道,“没有听说过。”   林珑几番失望,对那人作了个礼,离开了去。   九月中旬的天气已然转凉,秋高气爽。   马车摇摇晃晃走着官道,颠簸得林珑浑身不爽。致和在车外唱着小曲儿,边赶着马儿走。一路上这小子贪玩难管,这里玩玩那里晃晃。林珑身子也不大利索,停了三两回作修整。原本一个月的路程,生生走了四十多天,眼看今日便能到了川中的平阳城,林珑的身体又开始不争气起来。胃就像装满水的缸,放在这颠簸的马车里,刚刚吃过少许的食物,漂浮在水缸表面,不时的想要涌出来。“致和,停车!”林珑捂着嘴,对着外面的小人喊道。   马车一停,林珑一路小跑到路边,随便扶了一颗树,呕吐起来。方才吃过那些馒头和粥,哗啦啦的一套带出,一点不剩,胃里方才稍稍安分了回去。致和从马车悠哉哉地走来,笑道,“哎呀,林姐姐,你怎么又吐了?我说,你是不是怀小宝宝了?”   林珑一勾锤在那小人的额头上,“你倒是懂得多!”   “哎,不是我懂得多啊,戏本子里都这么说的,哪个夫人要是怀孕了,就一直吐一直吐,和你这一路上一样的!你真不去找个大夫看看?”   “进了平阳城再说吧。”   平阳城内,民生太平,致和驾着马车进来城中的时候,已经接近了黄昏。华灯初上,行人不绝。   致和找了家便宜的客栈,说是先住下,待他熟悉了这平阳城,再找家便宜的院子。林珑拿着包袱下了马车,被小二领进了厢房,整理了整理那床铺。浑身的懒劲便席卷了上来,倒在床头,一睡下,便不知道时日。   睁眼的时候,屋里光线仍是昏暗,致和正守在床边,“林姐姐,你醒了?你睡了一天一夜了!”   林珑虚弱道,“这么久了。”   “啊,刚开始一直发烧,今日下午才退了。吓死我了。”   林珑方才觉得胃里空着难受,“嗯,有点饿了。”   “吃点东西吧。”致和指了指身后桌上,放着的米粥和咸菜。“我们盘缠不多了,就叫了些这个。”   林珑从床上爬了起来,看着桌上的米粥,喝了一碗,听得致和又道,“林姐姐,有件事情,我给你说,你可别生气!”   林珑顿了顿,给自己又添了小半碗米粥,夹了些咸菜,“说呗,看看我生不生气。”   “你别逗趣了,很重要的事!沈大人的事儿!”   林珑手里的筷子,忽地顿了下来,低下眼来,看着碗里粥中飘着的几丝咸菜,“他怎么了?”   “沈大人,和平阳太守的千金,定了亲了。婚期,就在一个月后!”   什么?林珑心道,接着是奔涌而来的情绪,冲上了头脑。悲切在心中升起,林珑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,往床边走了几步。   不行,林珑转身从身上卸下那枚沈家的传家玉佩来,对致和道,“致和,可否帮我,将这个送去沈大人那里,明日黄昏,城外官道旁的云起亭,我想见他一面。”   那日进来平阳城的路上,林珑便注意到了这处亭阁,地势居高临下,能看到蜿蜒的官道通向城内。   从青阳书局分别之后,方才一个多月。一个月后,沈墨已然要成为他人的枕边人。今日约那人来这里,林珑也不甚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,或许只是想问问那人,和自己的那番情恋,如此就已经放下了么?如若他要另取他人,那林珑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放下了?   风稍稍有些大,林珑拢了拢领口,坐在亭内,正能看到西边的晚霞,和缓缓落下的夕阳。那人如若收到了那枚玉佩,该是就要到了。   晚霞的颜色,从淡红,变成了深红,而后变成了深紫,坠入了夜幕中。   那人仍是没有出现。   直到夜色浓重,林珑觉得有些凉气入骨。方才明白过来,那人,该是不会来了。   林珑起了身,迈着步子,向平阳城内走去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作者在日常抖腿,你们喜不喜欢抖腿~~ 一样喜欢抖腿的,麻烦收藏一下谢谢! 留个爪也行~   ☆、平阳重逢   如若在国都,这个时刻,定还是灯火升平。酒楼里还会有人嘻笑劝酒,街道上也还会有夜市的摊贩,男男女女,结伴而行。   平阳城的夜色,比青阳城要惨淡。   林珑回到城内的时候,街上人迹已经退去。稀疏的灯火在眼前摇晃着,让人有些不知在何地。一步步缓缓的走着,林珑身上有些疲乏,脑子也开始转不起来。街角的面铺,怕是最后一家小贩,三两从酒楼里出来的人群,或是刚刚忙完了整天的工奴,聚在这面摊上,三五成堆地吃着东西。   林珑绕过这摊位,该是再转三条小巷,便能回到那家小客栈。脚步愈发的疲软,有些提不起来,林珑扶着墙壁,探了探自己的额头,喘了喘气,该是方才在亭子里吹的那些凉风,又开始发烫了。林珑扶着墙壁,继续往前走去,眼前的视线有些恍惚,脚步也开始不听使唤起来。眼前忽地晃过一个人影,如山峰一般挡住了林珑的去路,林珑抬眼起来,“耶律大哥!”话未完,便感觉倒进了一团软软的棉花里。   “林珑姑娘,你醒了?”林珑缓缓睁眼,四肢的知觉也慢慢恢复回来,眼前天色已经光亮,耶律天齐正坐在床前,面色关切。   “耶律大哥?你怎么也会在这平阳?”   “我有些公事,便也来了这里。昨夜,还好我在街角遇见了你,把你带了回来。”   林珑环顾了四周,“这是哪里?”   “是云来客栈,我这些日子都住在这里。”   林珑挣扎着要坐起来,那人赶紧来扶,林珑问道,“耶律大哥,我睡了多久了?”   “一整夜,现在是辰时三刻。你要不要再睡会儿?”   “我该回去了。”   林珑方要下床,确然被耶律天齐拉住,“林姑娘,却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么?”   林珑被那人拽住,看那人神色紧张,问道,“怎么了?”   “昨夜林姑娘晕倒后,我请大夫来看过,大夫说,你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。”   林珑恍然,来川中的路上,一路呕吐不止,一开始林珑只当是路途颠簸,或是水土不服,可那月事也久久为来报到,心中有些猜疑。如今却果然如此。林珑低头,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,平淡无奇地答道,“是么?”   “林姑娘早就知道了?”   “也是耶律大哥你说,我才知道。”   “有身孕之人,还如此不在乎自己的身体,大夫说你受了寒凉,身子现在虚弱得很。”   “多谢耶律大哥关心,一夜未归,致和该会担心我了。我还是先回去了。”   “我送你。”   林珑如今的身子,自己一个人,真不知是否能走回去,答道,“有劳耶律大哥了。”   被耶律天齐扶着,走回了致和的客栈。   方才进了门,一双笑眼闯入了林珑的眼帘。   昨日在云起亭等着的时候,林珑本为这人找了许多理由。公事繁忙耽误了?或是那玉佩又被有心人拦截了去?抑或是老夫人,拦在那人前面,不让他见林珑。   如今这人就在面前,林珑脑子里却一片空白,不知说什么好。   那人一双笑眼里,有几番惊讶。看了看林珑,又看了看林珑身旁的耶律天齐。林珑忽地明白过来,如今这画面,转头对那耶律天齐道,“耶律大哥,我想和沈大人单独谈谈,可否等我一下?”   耶律天齐的视线从沈墨身上,挪到了林珑这里,关切道,“你小心身体,我在门外,有事情,随时叫我!”   林珑答道,“嗯!”   见耶律天齐出了门去,那双笑眼缓缓走来道,“林姑娘脸色很不好,可是心口痛的毛病又犯了?”   “大人还会关心林珑么?”   那人表情一怔,便转了话锋,“只是听致和说你一夜未归。”   “林珑约大人昨日傍晚在云起亭相见,大人可是有事耽搁了?”   “家中管家忘记了将那玉佩交与我,所以耽搁了。”   林珑心中终是舒服了些,左右是些其他人的罪过,并不是这人不想见自己。林珑低下了头来,看着自己的脚尖,确然不知该从何和这人说起。   却听那人先开了口,“林姑娘远从青阳赶来川中,又约我去云起亭,可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?”   “我来川中,大人自是知道是什么意思。可大人如今也已经要另娶他人了,林珑却也不知该如何说起。”   那人背了手过去,叹了口气道,“我以为,我们在青阳书局那晚,已经说了很明了,不想林姑娘还是跟来了川中。”   林珑抬眼,看向那人眼里,“哼,说明了?大人处理感情的事情,还真是爽快。”   “拖泥带水,没有什么好处。我以为,林姑娘想的也跟我一样,如今才会和耶律天齐在一起。”   林珑解释道,“林珑身体不好,耶律大哥只是略施援手。”可自己为何要解释,那人都要另娶他人了,却也没有解释。   那人果然道,“如今你我,大道殊途,林姑娘大可不必解释。有一样东西,原本在青阳书局那晚,就该交给林姑娘了。”那人说着,从身上掏出一封信件来,递到林珑眼前。   林珑伸手接过,那信件上赫然的“和离书”三个大字,缓缓出现在林珑眼前。   心里在冷笑。   半晌,林珑抬眼看向那人眼里,提起声音,“上一次,大人说那休书中,写的是,此生娶得林珑为妻,定当不负。林珑回去也没仔细去看,全当大人说的是真心话了。这一次,林珑也不想看,大人可否亲口告诉林珑?”   那人一双笑眼,看不出情感,只是声音停顿了半晌,方才压低了道,“二心不同,难归一意,是故一别两宽,莫生怨结,更莫相憎。各还本道,各生欢喜。”   “各还本道,各生欢喜。好,看来那太守府的千金,已是沈大人新生的欢喜。林珑明白了。”   听那人不再说话,林珑低下头来,缓了缓情绪,“既然大人的话已经说明,林珑就不留大人了,大人请回吧。”   沈墨却也未再多说一字,从林珑面前擦身而过,向那门外走去。   腹中的疼痛,铺天盖地的袭来,林珑只觉得眼前一黑,腹中有什么东西在离自己而去。耳旁传来耶律天齐的声音,“林姑娘,你怎么了?”   林珑只知道自己被抱回了房内,便昏睡了过去。   醒来的时候,夜色正浓,仍是那耶律天齐守在床边,关切道,“你醒了?”   林珑只觉得腰身酸软,似是没了感觉,忽地想起什么来,紧张道,“孩子还好么?”   “孩子还好,大夫来看过,你醒了便将药先喝了。”   林珑放了心,“他走了?”   耶律天齐端了药过来,抬眼看了看林珑的神情道,“大夫来看过说没事,他才走的。”说着,将林珑扶了起来,“你怎的没告诉他,这孩子的事情?”   林珑喝着耶律天齐递来的药汤,“说了又能怎样,他都给了和离书,要另娶他人了。”   “你如今有了身孕,如何打算?”   林珑摸了摸平坦的小腹,“从青阳一路过来,他都随着我,到如今也都没有出事,这孩子生命力甚是顽强。我会将他生下来,而后带着他归隐山林。”   耶律天齐接过林珑递来的空药碗,却仍是坐在床边,认真道,“林珑姑娘,如今,你可愿随我回赤金?我会照顾你,和你一起,将你腹中孩儿抚养成人。在我赤金,女子改嫁是家常便饭的事情。我赤金也没有嫡庶之分,所有子嗣都一般看待。你若跟我回去,你和孩子,都能得到最好的照顾。”   林珑低着头,不敢看那人的眼神,“耶律大哥,林珑我明白你的好意。可我是朝中之人,家兄是朝中的威武大将军,在西北镇守多年。家父也为朝廷打下过不少江山。如若我跟你回赤金,林珑不知,这孩子长大之后,该如何自处。到那时,怕是他,也会和林珑此时一样,左右为难,找不到容身之处。”   那人似是明白少许,眼中几番失望,“林姑娘的意思,我明白了。喝了药,就再睡会儿吧。大夫交代了,你这几天,要卧床休息,不可下床走动,有什么事情,让致和来客栈叫我。”   “谢谢耶律大哥。”   一连三日,林珑卧病在床,致和前前后后端了不少粥药过来,林珑只乖乖的服下,而后倒头便睡。   梦中一些往事反反复复,多有那沈墨的影子,挥之不去,可林珑却也不想去理,全当是那梦境,该有什么不该有什么,不由得自己控制。可这日真的醒来了,躺在床上,那人的影子仍是萦萦琐琐,才知道,原来这梦醒了的日子,该有什么不该有什么,也不由得自己控制。   一会儿的功夫,外面动静甚大,脚步声不绝于耳。   林珑正觉得好奇,这平阳城中,不起眼的一个小客栈,怎么会有如此多人来?   正要起身,出去看看。林珑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来。   进来一人,身着锦袍,品貌工整,面有沧桑,却言行端庄,正是那虎落平阳的成王爷。   “珑儿,怎的来了这平阳,也不和我打声招呼?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鱼我保证,从下一章开始甜,再也不虐了。 你们一定要相信我! 这一章我就不要收藏了,我怕被打。。   ☆、竹林小筑   上次一别,正是那庆丰楼之宴,七王当着成王和沈墨的面,将林珑拉拢到自己麾下。如今成王来林珑这小小的客栈,怕是兴师问罪来了。   林珑忽地反应过来不对,摸爬着,从床上撑起身来,下了床给成王行了跪拜礼。“林珑,叩见王爷。”   那人加紧了脚步,竟上前扶了林珑起来,“珑儿无需如此多礼,我听墨儿说,你有了身孕,切不可动了胎气。”   林珑有些不知所措,“多谢王爷。”   话未完,门外忽地闯进一个人来,“王爷…”那人一袭玄衫,一双笑眼,正是那沈墨。见着二人这副场景,顿了足下来。   “墨儿不必紧张,我此番来,是想帮你把珑儿接回府里。有孕之人,需要人照顾。”   沈墨走上前来,恭敬对成王道,“墨儿替林珑多谢王爷了。”说罢那双笑眼,看了看林珑,从成王手里,将林珑接了过来,扶进自己怀里。   方才下了床一阵,几番折腾,林珑已是一身的冷汗,如今正是难受得紧,倚在那人怀中也没挣扎。只是自顾地低下头来,没去理那笑眼里投来的目光。   成王道,“珑儿,走吧。”   川中多丘陵,平阳城内便有这么三五处的小丘。如今的沈府,今非昔比,仅是平阳城北靠着小丘的一座小宅。   轿子摇摇晃晃地终是停下,那轿门打开,一只手伸了进来,那双笑眼在轿外出现,示意林珑下轿。林珑也没搭理那人的手,自顾地扶着轿门,出了轿子来。   脚步有些不稳,被那人一把接住,揽入怀里。   成王从另一架轿子里出来,对沈墨道,“墨儿,有你照顾,我就不送进去了。”   沈墨点头作礼,“多谢王爷。”   成王转而对林珑道,“珑儿,你要好生照料自己的身体。”   “林珑知道了,多谢王爷。”   成王方才走远,林珑挣开了那人的手来。“不是和离了么?”   那人却也没管林珑的话,一把将林珑横抱起,一双笑眼扫了下来,林珑闻到那人身上熟悉的沉香味道。   被那人抱进了府里,绕过不大的前院后院,一直走到山边的一处小院。林珑看着那牌匾上写着,竹林小筑。   那人转了身来,用后背推开了院门,将林珑放在了院里的石凳上,“你在这里等会儿,不要乱走,我去交代一下。”说罢那人转身出了院子去。   没多久,丫鬟状的人儿从院外进来,林珑看清楚了,却是那时在沈家住着的时候,自己的贴身丫鬟云儿。看见林珑,惊喜道,“少夫人,你终于回来了。”   林珑起身相迎,“云儿。”   “您别动,少爷都跟我说了,少夫人你有喜了,而且身子不好,要我好生照料。”   那人的周到之处,林珑自是知道,可这无非也是看重,林珑腹中这沈家的子嗣罢了。   云儿身后,仆人接踵而至,将院子内内外外清扫了个干净。别院不大,一间客堂,两侧卧室,摆设也简单如常。   秋风穿堂而过,让人精神气爽。屋后的竹林,被秋风吹的沙沙作响。倒是一处修养的好地方。   林珑被云儿扶了进去,床铺已然换了干净的被褥,一躺下,便到了夜里。   醒来的时候,屋子里多了个熟人,却是那老夫人身边的婆婆,见林珑醒来,过来扶起林珑,送上了米粥和药汤。嘱咐了些不要多动,注意吃食之类的话。叹了口气,又说,“老夫人虽是被少夫人伤了心,其实心里却总念叨着。如今知道少夫人有了身孕,让我老婆子多来照顾,免得出了什么事。”   婆婆正说着,两个婢女进了房间来,一个抱着一把琴,一个则抱着一堆小木头。沈墨刻意送了这两样东西,该是给林珑打发时间用的。   日子一天天过去,林珑的身子也渐渐好转,只是贪睡得很,每日里醒着的时候,也就四个时辰。那琴,林珑只走过的时候,随意拨弄拨弄。那木头倒是样好东西,帮林珑打发了许多时间。一开始的时候,每隔三日,大夫便来请一次脉,只是后来大夫也不愿多来,说是情况已经稳定,可以有事再来找他。   那日之后,林珑却也再没有见过沈墨,这反倒让林珑的心安静了许多。左右自己现在安心想做的,只是养好腹中的胎儿,一朝诞下麟儿,便带着他回去擎川住着,再也不问这世间之事。   原本每日,林珑都睡到日上三竿,方才起身。这日,一大清早,却被后院的嘈杂吵醒了。林珑擦了擦眼睛,起了身来。时日已近深秋,不免有些凉意,批了件厚衣衫,出来了客堂,也不见得云儿的身影。只自己去到院子里,摇起井水来。   “少夫人,”云儿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传来,“您快别弄了,我来就行了。”那人将手中的米粥和汤药放在院子的石桌上,走来林珑身边,抢了林珑手上的摇柄去。   “后院今日,为何这么吵闹?”   “没什么,就是大家都忙。”云儿有些支支吾吾,“少夫人,我来就行了,你去那边坐坐吧。”   林珑觉着不对,理了理思绪,方才回想起来,之前致和说,沈墨的婚期定在了一个月后。如今,林珑来这平阳城,住进沈府,却是恰恰好一个月了。   “大人今日娶新夫人对不对?”林珑看着那埋头打水,过分认真的丫头道,“没什么不好说的。这件事,我早已经知道了。在我这里,你也无需避讳。”   “是…大人不让云儿在你面前提起,怕你听了不开心。”   林珑笑道,“不提起的事情,就不会发生么?他既然要这么做了,却害怕被人说起,还真是好笑。”   丫头停了手中的动作,“少夫人,你在生大人的气?”   林珑摇头,“不会,你快些打水上来吧。外面发生什么,与我无关,日子还是要好好过。”   漫天的锣鼓和人声的嘈杂,喧嚣了一整天,林珑关起门来,却也挡不住这吵闹。坐在客堂的方桌前,和往日里一样,刻着木人,一刻就是一整日。   夕阳西下,夜幕来临。云儿点了盏烛火端了过来,“少夫人,要不早些休息吧。这木人刻久了,伤眼伤神。”   林珑从那木头堆里,又捡了一块新的来,开动了手中的刻刀,“我不累,还想坐一会儿。你累了,就先去睡吧。”   “少夫人,都刻了一整天了。如果少夫人有什么不开心的,可以和云儿说说。云儿虽然笨,不会说话,可以听听。”   林珑叹了一口气,“云儿,从明天起,别再叫我少夫人了,容易遭人话柄。叫我一声林姐姐,便好了。”   “云儿明白,少夫人,不,林姐姐是怕人言可畏,惹来那新夫人的妒忌。我听外面的人都说,新夫人是这太守千金,从小被宠惯了,在城里的名声很是招摇。”   林珑抬了抬眼,看了一眼云儿道,“那我们日后,更是要小心了。”   “嗯,婆婆说,林姐姐的吃食和药物,最要注意。云儿日后,更是会小心的。”   “云儿办事,我很是放心。嘶…”竟是不小心,刻刀将手指划破了去,深深的一道口子,深红色的血从伤口里渗了出来。   “怎么了?”云儿紧张道。   “没事,划破了皮。”   “我去取些金疮药来,林姐姐,你等等我。”   “嗯。”   那丫头刚出去,门外闪进了一个影子来,那身影高大,林珑定睛看清楚了,正是那耶律天齐。   “耶律大哥,你怎么来了?”   “今日你那沈大人大婚,你又说过,介意这共事一夫之事,我有点担心你,便过来看看。”那人的目光停留在林珑受伤的手指上,“怎么这么不小心?”   那人边说着,边走来了林珑身边坐下,伸出大手,拈起林珑受伤的手指,拿起手边的茶碗,用茶水冲洗了一番。又撕了一道衣角,帮林珑包扎起来。   “多谢耶律大哥了。”林珑道。   话音未落,一袭红衣闪了过来,将林珑的手从那人手里抽了回来,“有劳耶律王子了,我的夫人,我自会照料!”   红衣站在林珑身旁,一手拉着林珑的手,对着坐在林珑旁边的耶律天齐这么说着。   耶律天齐也站了起来,“你的夫人?沈大人如今还穿着喜服呢,你的夫人该是在洞房里吧!”   沈墨不语,林珑觉得他手中的力道越来越大,听得那人又道,“我家中的事情,不劳耶律王子费心了。”   “哼,你家中的事情?那时在白夜城,我就不该放阿九走。回来你身边,让她受尽委屈。”   林珑几乎能感到,沈墨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翻腾,迅雷不及掩耳地,耶律天齐脸上,便挨上了一拳。   林珑惊讶,从未见过这人这副样子,紧张地一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。那人手上的力道却甚重,林珑肩上被那袭红衣一压,又坐回了椅子上。   耶律天齐一手撑在桌上,一手抹了抹嘴角的血丝,“你若心里有她,就不会在这里动手!”   林珑只觉得气氛不对,“耶律大哥,别说了!”   那人手上的力道忽地松开了去,听得那人声音对耶律天齐道,“她如今身子孱弱,受不得这些刺激。我自是不会在这里动手。可耶律天齐,你我之间,总要有个了断,不然你总归会在这里缠着她。”   “好!你想要怎么了断?”   林珑顿时觉得这话锋也不对起来,趁着那人不注意,跑去到耶律天齐身边,关切道,“耶律大哥,你没事吧?”   耶律天齐看着林珑,摇头道,“没事。”   林珑扶起耶律天齐,对着那袭红衣道,“沈墨,你还没闹够么?你我早已和离,如今我只是受制于腹中这块骨肉,待到我诞下孩儿,便会做回那个逍遥自在的林珑。所以沈大人,可否请你出了我这竹林小筑,回去你那洞房陪你的新夫人去吧。左右你沈墨的夫人,只有一个。”   林珑见到那袭红衣眼里有些东西在发光,怒气渐渐退去。   一阵秋风,从门外灌堂而入,林珑神情静止地看着那人,唯有发丝被风吹得飘动。   听得那人道,“好…我走。”   那人临出了门口,林珑又道,“如若没有事,沈大人日后还是少来我这竹林小筑,省得引起新夫人的猜疑。”   那人顿了顿脚步,“多谢林姑娘提醒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哎,说好的甜呢。。。。 鱼你是怎么回事儿???   ☆、许氏婉婉   自那日之后,沈墨再没有来过。   只是云儿,日日里常捧回来些新的木头,挑拣得工整,刻些小东西刚好。可木头的种类,却通通换成了松木。松木质软,气味清香,刻起来不那么费劲,还能怡人精神。   云儿还不知从哪里弄回来一本青阳情话,而后,隔三差五的又捡了一些类似的戏本子回来,给林珑打发时间用。   十一月的川中,已然转凉,山脚底下,比平常其他地方更要凉一些,透着些湿冷。云儿抱着新作的厚衣衫给林珑添了衣,床上也都换成了过冬的褥子。屋子里早早生起了炭火,暖意如春。林珑懒散嗜睡,多半时候也不愿出门,只每日里那么三四次,在自家的院子里散散步。   那新夫人进门之后,林珑更是过得谨慎了些,吃食和汤药,让云儿特地的留了心。左右自己平日里也不出这竹林小筑,继续低调着过着日子,该是就不会惹来什么麻烦。自从过了身孕三个月,林珑的胃口也渐渐的好了起来,摸着日益隆起的小腹,幸福的感觉,日日的从那里升起来。   这日和往常一样,起床后,用完了早膳和汤药,便由云儿扶着,出来院子里散散步。昨夜刚刚下过一场秋雨,屋后的竹林里透出来丝丝寒意。方才从暖屋里出来,林珑便打了一个喷嚏。   “林姐姐,你等我会儿,我去拿件御寒的衣衫来。”   “嗯。”看着云儿进去,绕着院子自己走了两圈,雾气正浓,从那竹林中飘了下来。看见院旁的花圃还空着,林珑想着,待到来年春日里,定要种上一些,给这院子添些生气。   院子外忽地传来一阵紧密的脚步声,透着雾气看去,不甚清楚,听得一老妪的声音道,“少夫人,就在那里!”   还没来的及反应,院门被一干人等推开来,三五的女眷先后的进了院子来。林珑方才看清楚了,一个清秀的丫鬟,手里端着一碗什么东西。三个婆子,两胖一瘦。   为首的那女子,年纪尚轻,峨眉入鬓,俏眼明明,对林珑道,“你就是沈墨藏着的那个女人?”   云儿从身后,拿着厚衫出来,看见这阵仗有些傻了眼。   林珑后退了几步,对那女子弯腰作揖道,“林珑只是路过此地,穷困潦倒,被沈大人收留。”   “哼,收留?你以为我不知道?你就是被沈墨休了的那个女人,如今还怀着他的孩子!”   林珑步步后退,那人却走上前来。自知此时情况,定是不妙,退到云儿身边,从她手上接过那衣衫来,细声对云儿道,“你一会儿见机行事,能溜出去的话,去老夫人那里,找婆婆来。”   “你们在说什么?”那女子转而对身后的老妪道,“刘婆婆,给我把门锁上!”   林珑心道,今日怕是难逃一劫。这女人是,看准了自己腹中这块肉来的,林珑就算再巧舌如簧,怕是也逃不过去。   “少夫人今日,忽然到访,不知有可是有什么要事?”   “你不知道我要干什么?哼,装什么?我许婉婉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。成亲一个月之久,那沈墨也没来过我房中一次。就是因为你!”   林珑倒是清楚,这不是那沈墨常用的伎俩么,娶了别人也不好好珍惜,一定要休妻了和离了,才跑来死缠烂打。   “少夫人定是误会了,我和沈大人早已两不相关。只是腹中骨肉无辜,林珑将孩子生下后,便会离开沈家。绝不会影响到少夫人和大人之间的关系。”   “你说的倒是好听,若不是你,沈墨怎么会如此轻视与我?”   “沈大人本就冰山难懂,林珑也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,少夫人其实应该直接去问他。”   “问他?他已经五日没见我,既然他不见我,我就来问问你!”   林珑心道,这人还真是蛮缠。“林珑也一个多月没有见到过沈大人了,怕是帮不上少夫人的忙。”   “哼,你不见他,可他心在你这里。每日里挑木头,挑戏本,又吩咐人做过冬的衣衫和被褥,都送来你这里,是当我不存在么?”   林珑自是知道,那些东西都是沈墨备的,云儿自是没这些细致的心思,也不会记得那本青阳情话。可如今这些细致的心思,却是在将林珑往火坑里推,“如此说来,林珑却是不知道,那些东西是沈大人送的。如若夫人觉得不妥,可以收回。”   “我说的是这些东西事情么?你方才说,你生下这孩子,便会离开沈家,可我今日等不了这么久了。”说罢向身后的女眷招了招手,“把那汤药端来,让她给喝了!”   林珑心中大道不好,今日这腹中的孩子,怕真是难保住了。那身边的云儿,什么时候不见了去,林珑心里几分侥幸,该是溜出去搬救兵了。   “少夫人,你若伤了我腹中的孩子,老夫人会怎么看你,你难道不担心么?好歹这也是沈家的子嗣。”   “你威胁我?哼,我告诉你,别在我里拿什么沈家子嗣当幌子。你已经是个弃妇,即便他生下来,也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庶出。沈家的子嗣,日后自有我来生养。”   那女子正说着,身后那名丫鬟,端了一碗冰冷漆黑的汤药上前,走到林珑身旁,听得那女子又道,“你若是识趣,就自己把它喝了!”   林珑抚上了自己的小腹,“没有哪个母亲会,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儿,少夫人,你若是做了母亲,就会明白了。”   “哼,那就不要怪婆子们狠辣!”说着对着身旁的两个婆婆使了一番脸色。   林珑见那两人,似是脱了缰绳的野狗,向林珑这边狂奔过来。   林珑一闪,进了身后的屋门,将屋锁拉上,又端了客堂里的长椅来,树立成三角顶在锁上,做了个锁墓时常用的门顶,该是能缓下片刻,等到老夫人的人来。   屋外一片嘈杂,大声的叫喊开门。屋外似有数头猛兽,冲撞着门。林珑有些心惊,躲回自己屋子内,又上了一道锁,方才安了心。刚在床上坐下,纸窗忽地被人戳穿了来,外面的人顺着缝隙看到林珑,似是寻得了重宝,“在这里!”   砰的一声,窗户被人打烂了去,那较瘦的婆子要从窗户里爬进来。   林珑连忙从站起身来,三两步要跑回那客堂,不想那瘦婆子竟快林珑一步,挡住了林珑的去路,打开那锁上的房门。林珑听得那椅子,哐当一声被踢在地上的声音,那许婉婉终是进了来。   “还想躲?把药给她灌下去!”   林珑脚步迟缓,往自己床边退去,三个婆子一齐铺了上来。两个胖婆子,抓住林珑的手臂,将林珑按在了地上。林珑动弹不得,为何老夫人还不来,林珑心道,难道仍在生自己的气,也不想管着自己腹中的孙儿了么?   那瘦婆子从丫鬟手中,端了汤药过来,将林珑的嘴一把捏开便开始将药倒进来。苦涩的药汁滑入林珑的口中,林珑挣扎,无奈那婆子力道甚大,捏着林珑的下巴动弹不得。林珑闭着眼,死死的锁住喉咙,不让药汁儿落下去分毫。可那药汁儿却生生呛进鼻子里,林珑大口咳嗽起来,喉锁一开,竟然吞了一大口药汁下肚。   眼角有些东西在落下,今日,怕是逃不过这一劫了,林珑心想。   忽地面前一阵清风飘过,林珑听得那瘦婆子叫痛的声音,药汁也喷洒了一地,肩上的力道一松,林珑伏在地上,大口的作呕起来,要将方才落肚的药水全然吐出来,孩子就该不会有事了。   手上被人提起,背上正被人一下下的顺着,听得沈墨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道,“吐出来就好了。”   直到呕吐得再也没了气力,林珑大口地喘着气,阵阵沉香味道飘进鼻子来,抬眼见到那人一双担忧的笑眼,一把将自己拢到怀里。   “苏靖,去城南请刘大夫来。”那人的声音,向着门边道。   “是,少爷。”   林珑只觉得喉咙里一片火辣,身上的力气也有些虚脱,背上该是已经渗出了一身冷汗。   无力地倒在那人怀里,喘着气,林珑听得那人压低的声调,对着对面众人道,“谁的主意?”   那婆子和丫鬟纷纷往后躲去,剩的许婉婉立在屋内,十分突兀。那女子该是有几番理亏,“沈墨,你不见我,我便来这里找你。”   “找到了,你现在想说什么?”   “我…”那女子却忽地口结了。   林珑忽地觉得不对,“嘶…”腹中丝丝的抽痛,不好的感觉从心中升起。   沈墨细声道,“怎么了?”   林珑咬着牙,捂着小腹,却也说不出话来,腰肢似是不是自己的一般。   恍然之间,被那人一把从地上抱起,送回了温暖的被褥里。林珑蜷成一团,抵抗着腰腹上传来的剧痛,昏睡了过去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这场戏写得鱼我揪心。。。啊! 心疼鱼的看官赏个评论吧!   ☆、多云转晴   晃晃悠悠的烛火的光,闪进了林珑的眼夹。屋内甚是暖和,有个声音从远处飘来,在唤着自己的名字,“林珑,醒了?”   眼前模糊一片,那人一双笑眼渐渐清晰起来,见林珑睁开了眼,那笑眼也微微弯起,“醒了,云儿,把粥端来。”   林珑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,细微到,怕是别人听不清楚,“孩子还好么?”   不想那人却听到了,答了林珑的话,“孩子还好,你别担心。”   那人说着,坐到床边,伏下身子来,一手将林珑的后背抬起,靠到自己的肩膀上,缓缓的撑着林珑坐起来。云儿端来米粥,林珑见她眼里有些泪光,“傻丫头,没事了还哭啥。”   “是云儿没用,保护不了林姐姐。”   “不是你找来的大人么?多亏了你了,云儿。”   “可是姐姐,你还是受了那么多的苦…”   林珑安慰道,“没事了就好了,都过去了。”   沈墨将被褥往林珑身上拢了拢,“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。我下了禁足令,日后不会再有闲杂人等,来这竹林小筑,那许婉婉已经自行,回去我娘那里领罚去了,你别再为这些事情担忧了,养好身子才重要。大夫虽说孩子没事,可是你的身子再经不起折腾了。”   林珑拉着被褥,也往自己身上靠了靠,屋里的炭火虽是烧的暖和,却仍是觉得有丝丝寒意往身上钻来,方才起身片刻,手上的温度便失了去。   手忽地被那人一把握住,“冷了?”   林珑争脱了开来,“还好。”   那人叹了一口气,“先把粥喝了吧,你一天没吃东西了。”   吃完米粥,又喝了汤药,林珑方才觉得身上的温度回了些来,被那人放回床上,轻声道,“再睡会儿。”   窗外似是阴沉,该是又要下雨。屋子里的炭火,又添了一些。云儿出了门去,那人却守在床边,林珑眼皮乏着,沉沉地又睡了过去。   再醒来的时候,眼前的人确然不是沈墨,那耶律天齐凑在床前,问道,“林珑姑娘,你醒了?”   林珑有些惊讶,怎的这人会进来自己的屋子,还守在窗前,男女之间,实在多有不便,“耶律大哥,你怎么在这里?”   那人却来扶林珑起身,“我本来想看看你,方才问过云儿,方才知道昨天的事情。”   林珑看了看天色,已经不见了阴沉,问道,“什么时辰了?”   “已经午时,云儿说你昨日下午睡下的,该是已经一整夜了。”   林珑坐了起身来,“一整夜…”   “那沈墨,实在是不像话,管不住那泼辣的女子不成,还连累你成这样。”   “他怕是原本也不知道,都过去了,耶律大哥。”   那人忽地伸手过来,握住林珑的手道,“林珑姑娘,你如今怎么打算,如若你想和我回赤金,我随时可以带你走。”   林珑尴尬着,将手从那人手里抽了回来,“耶律大哥,正如我上次和你说的,林珑如今一心只想归隐山林。”   “如此,也罢。不过你什么时候想好了,随时来找我都行!”   林珑一笑,“耶律大哥威武非常,是赤金的一代名将,何须花这么多时间在林珑身上,这样的恩情,林珑实在受之有愧。”   “你我不需如此客气,我说一是一,既然说出口,就一定会守护好你,不让你受到伤害。”   “啊秋!”不知什么时候,那袭玄衫站在了门口,也没说话,靠着门口似是听了很久,这个喷嚏还来的正是时候。   耶律天齐站起身来,见那人站在门口道,“沈大人,站在门口偷听别人讲话,就是你们朝中君子的作风么?”   沈墨假装叹了一口气,“我本不想听,二位也没发现我在,我便在我家的别院多呆了一会儿,不想打扰了二位。如果需要,我还是先出去了。”那人说着便要往屋外走。   “大人,你可是带了什么东西来?”林珑看着那人手中抱着的一袋东西,故意留那人道。   “带了些今年新产的桔子,前阵子你吐的厉害,该是能帮着缓解一些。”   林珑忙道,“可否拿来,我尝尝?”   “本来就是拿给你尝鲜的,”那人说着,躲着步子走到林珑床边坐下,“为夫给你拨一个!”   林珑瞄了一眼那人,得了便宜还不知收敛,可此时也只得由着他。如若再让那耶律天齐说下去,林珑还真怕控制不住自己,跟他回了赤金去,“可否有劳大人?”   那人说着,从袋子里掏出一个来,在手心里捂了捂热,又将橘皮一瓣瓣地拨下,又掰一小瓣来,送到林珑嘴边。   林珑不想,这人心机还真深,却也只得吃下。   却听得那耶律天齐道,“林珑姑娘,如此,我便先不打扰你了。改日再来探望。”   那耶律天齐出了门去,林珑心里方才落了定,算是逃过了一劫。   却见得那双笑眼,咧着嘴,又送了一瓣橘子上来,“味道可还好?”   林珑用手抢了那瓣桔子去,“大人的脸皮颇厚,林珑真算见识到了。”   林珑也是后来才知道,许婉婉来闹过之后,沈墨给自己安排了个小厨房,每日里的吃食,都从那小厨房里送来,这样云儿需要担心的事情便少了许多。   云儿告诉林珑,每每深夜,林珑睡熟之后,沈墨都会来探望。大约是白日里公事繁忙,初来川中,需要治理的事情颇多。   那耶律天齐那次以后,便再也没有来过,林珑倒是自问,该又是伤了一个人的心。可这人,也早已有八位女子站在身后,却也该谈不上什么伤心了。   修养的日子,平平静静地又过了一个月。   这日,林珑正被云儿扶着,在院子里走动。院子外面来了一个人,看清楚了,却是那方伯。方伯说,成王想要约林珑一谈,轿子正在沈府门外等候。   成王府邸,如今也与那时青阳的不能相比,不过比起沈家的大院儿,多了几间厢房,好供两位夫人及亲属住宿,便已经满下了。成王的书房,在前院的东侧。书房不大,一张书桌,少许余地,再无其他。   林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,被成王扶了起来,道是怀有身孕,身体要紧,不必多礼。   “不知王爷宣林珑来,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?”林珑问道。   “却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。只是珑儿怕是总觉得,上次庆丰楼之宴席之后,我对你颇有成见?”   听闻此话,林珑心中一惊,忙弯腰作揖道,“林珑不敢揣度王爷心思,林珑只是自知愧对王爷。”   王爷抬手,示意林珑起身,“珑儿不必拘谨,今日叫你来,也是想告诉珑儿,本王不是多记前嫌的人。珑儿大可放宽了心思,好生将腹中孩儿养好。也便是了却我一桩心事。”   “王爷海量,不与林珑计较,林珑感激不尽。只是那大学新解,却非林珑做的,是那李寒山送来的书稿,而后又借机篡改了林珑的字板。后来林珑问过他,他方才承认他是七王爷的人。”   成王却道,“这些细节,我怕是不知道。但那日七王的用意,我倒也是很清楚。珑儿不必挂心,此事我自会度量。”   林珑算是放了心,成王是清明之人,“王爷心有明镜,林珑佩服。林珑谢过王爷不计前嫌之恩。”   成王摆手道,“本不是你的过错,我怎会计嫌。只是还有一事,珑儿你恐怕,也有所猜疑。那许婉婉,是川中太守之女,本王初来川中,要打好根基,确实需要本地官僚的扶持。让墨儿娶那许氏之女为妻,确是迫不得已。珑儿其实,真是无需怪责墨儿。”   “多谢王爷提点,只是大人早已给林珑一纸书约,各还本道,各生欢喜。”   “哎,珑儿怕是错怪了墨儿。那时他正要与那许氏之女成亲,只是想让你知难而退,不忍你受到伤害罢了。”   从成王府出来,林珑有些恍惚,左右自己怪责了那人这些时日,那人却是在为林珑考虑。如此看来,沈墨这人,还有得救!   这夜,林珑和往常一样,坐在客堂里,让云儿点了两盏灯火,刻着木人。不想沈墨今夜,却回得早了些。推了屋门进来,带来一阵寒风,瞬时间,又转身,关了那屋门去。   “怎么这么晚了,还没睡?”那人问道。   “大人可是每晚都这么晚才来?”   “看来你是在等我?”   林珑放下手中的木人,看了那人一眼道,“谁说的。”   那人一笑,过来夺了林珑手中的刻刀,放入篮筐之中,“晚了,这些活计做久了伤神,睡吧。”说着,将林珑一把从座椅上抱起来,绕过厅堂,回了林珑房间,扶着林珑躺了下来,“早些休息吧。”   “大人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么?”   “你可是有话要和我说?”那人问道。   林珑转过头去,“没有,我先睡了。”   腹中忽地一阵动静,吓了林珑一跳。林珑不禁叫出了声音来,“啊!”   那人紧张到,“怎么了?”   林珑抚摸着小腹,惊喜地看向那人道,“他会动了!”   “真的?我摸摸!”那人负手上来,疑惑道,“怎么什么动静也没有。”   “还太小,再要过几个月,怕是大人才能摸到他踢我。”林珑含笑看着那人。   那人问道,“你不生我气了?”   林珑道,“生啊,生得小了些。以后,得看你表现了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沈墨:表现?什么表现?嘿嘿嘿! 甜得我都想给男主生猴子了 你们呢?给个评论吧!   ☆、灵灵闲人   时过午时,今日却是冬日难得的大太阳天。林珑出了院子来,坐在石凳上读着那新来的戏本子。   那戏本子上说的,是北海礼官浅羽,和东海上神的故事。(鱼开新坑了,“我在东海捡了个龙王”,大家可以预收哦!植入广告飘过~~)   云儿担心石凳太凉,从屋里拿了垫褥。又抱来了新沏的一壶茶水,用炭火温着。林珑试了试那茶水,却是前阵子沈墨送来的普洱,林珑不甚喜欢。可婆婆却说,茶却是喝普洱的好,其他的容易寒凉。   沈墨从院外走了进来,手里抱着件狐裘袄子,见林珑坐在院中,来道,“本还想叫你出来晒晒太阳,不想你已经出来了。”   “大人怎的中午就来了,不是应该公事繁忙吗?”   “听闻北边已经下雪了,带了这裘袄来给你。”那人将手中的狐裘放到石桌上,坐到林珑对面,给自己倒了一杯茶。   林珑却见得那人手中,还拿着另一样东西。   沈墨见林珑注目,摊开来到林珑面前。“方才在街上看到有桂花糕,便买了些来。我素是知道,你喜欢桂花的味道。”说着,拨开手中的纸皮,桂花的香气,顿时扑鼻而来,清新而怡然。那人拈了一块,递到林珑眼前,“可要尝尝?”   林珑放下手中的戏本子,接了那桂花糕来,送到嘴边一口,酥软可口,清香扑鼻。林珑顿时来了食欲,又从桌上拿了一块来,“味道真是不错。”   那人笑道,“你喜欢就好。我和王爷告了假,这些日子,你呆在这院子里也没出过门,再闷下去,怕是要闷坏了。平阳南边有座瓦佳雪山,离这里不过半日的车程,想带你出去散散心,你觉得好不好?”   这几月来,林珑却是足不出户,这院子的日子是安静,可却也不免乏味。如若能出去,散散这闷久了的宅气,真是极好的。林珑看了看那人,笑道,“确是想出去走走了,就听由大人安排吧!”说罢,将那桂花糕一口塞入嘴中,伸手还要去拿。   手却被那人捉住,“虽是好吃,可刚从外面拿回来,凉的很,不可贪吃。”   说罢,那人将那纸皮又包了起来,看得林珑馋不可耐。   次日一早,林珑便被沈墨拉着起了床。云儿昨夜里,已经收拾好了三日的衣物。三人便一道,出了沈府的门。苏靖牵着马车在门口等候。被那人扶着上了马车,又将昨日送来的狐裘,盖在林珑身上。一行人,便出发向南面的城门行去。   这马车甚是舒适,垫了三五层被褥,便不觉着颠簸。云儿送来一早温好的暖手炭炉,放到林珑腿上,顿时寒气也驱散了些。   出了南城门,约走了四五里路,景色便好了起来,林珑撑开了车窗,张望起外面的景色来。   延绵的山丘,和北疆那壮阔大有不同。南方景致秀丽,山丘的形状小巧别致,一座接一座地出现在路两旁,没有了夏日的葱绿,却被点点的霜花包裹起来,一副银装素裹的图画。   一开始兴致勃勃地看着景,走了一个多时辰,不知为何,眼皮却开始打架,身子也疲乏起来。云儿见林玲一手撑在窗沿上打盹的样子,道,“林姐姐,累了就睡一会吧!还有一段路程呢!”说吧,丫头把林珑扶着躺下,又讲窗户收了回来。   林珑听着车外规律的马蹄声,渐入了梦境。   也不知睡了多久,耳边传来沈墨的声音,“林珑...到了,下车吃些东西吧!”   被那人扶下了马车,方才发现,车停在了小镇的石板路上,路左右布满了的客栈和酒馆,蜿蜿蜒蜒的看不到尽头。三五摊贩,摆着些稀奇的玩意儿,在路旁叫卖,好不新鲜,林珑兴致道,“一会儿我们来逛逛?”   那人笑道,帮林珑整理了下,方才在车里睡的凌乱的头发,道,“你不累就行。”   林珑方才定了眼神,左右两边各有一家客栈,门口贴着的厢房介绍,甚至招牌菜名都一模一样。   正疑惑着,怎么会有两家如此相近的客栈,连招牌菜都取一样的名字。右边客栈里的老板娘,出了门来,拉着林珑的手道,“夫人啊,来我们灵灵居住吧,我家每间厢房都有独立的温泉,这镇上独一无二的!”   林珑问道,“独一无二?可这边的店家,不也这么写着么?”林珑指着自己左边,这闲人居的厢房介绍道,“客房配备独设温泉,敬请光临!”   “哎,他们那的肯定没我这里的好!不信你来看看?”说着便要拉着林珑往那灵灵居里去。   忽地那人的手被沈墨压了下来,“老板娘,不好意思,我们已经定了这家了。”沈墨指着左边,闲人居的牌匾道。   那老板娘仍是不依不饶,“那明天呢?”   沈墨道,“明日也定了,我夫人怀有身孕,不便搬来搬去,还请老板娘谅解!”说着,便牵着林珑,进了那闲人居去。   徒留得老板娘站在路中间,“不来就不来,我灵灵居可是百年老店,明日就客满了,来也没用!哼!”   这闲人居的饭馆子里,不大不小,摆了六七张小桌,沈墨挑了靠着窗边的一张桌子。冬日里屋里烧着炭火,窗都关着,林珑窝在窗边,时不时地透过窗缝往外张望。   却听得对面的沈墨道,“看来你还真是闷坏了。吃完午饭,我们就出去逛逛。晚上该是还有夜市。”   “夜市?”林珑开心道。   沈墨给林珑沏了一杯茶,递来林珑眼前,道,“如果我没记错,还欠你一个灯会。”   林珑恍然,忽地想起年初的时候那场灯会来,“这么久的事情,大人还记得!”   “都快欠了一整年了,早些还了的好,省得以后落你话柄。”   林珑端起了茶杯,抿了一口热茶,那热气腾上来面上,一解屋外带进来的寒气,“我可不是记仇的人!”   那人端起了茶碗来,喝了一口道,“嗯,不是记仇的人…那夫人可还生我娶那许婉婉的气?”   林珑顿了顿,将空了的茶碗递到那人面前道,“气是还是要生的,茶也要喝。”   那人拿林珑无法,端起茶壶又给林珑满上。   “二位,要点些东西吃吗?”女子清甜的声音,从身旁传来。林珑抬眼一看,却是一干净娇俏的小姑娘,眉眼精灵,年纪不大,发髻未梳,该是还未出阁的姑娘家。   沈墨看了看门口,“怎的让他两人去停个马车,也这么久?”   林珑自是知道,这人在等苏靖和云儿,“你左左右右带了那么多东西,他两人能搬得完么?”   沈墨回神道,“无妨,我们先点了菜吧。”说着抬眼对那姑娘道,“这里都有些什么拿手的小菜?”   那姑娘看着沈墨,竟是出了神,半晌一动不动,没答上话来。   却是沈墨提高了声调,咳嗽了两声,低头回来看着桌子道,“姑娘,店里可有什么拿手的小菜?”   那姑娘定住的眼睛,忽地回了神来,道,“啊,有,麻婆豆腐,水煮鱼肉,我们这店里点得最多的就是这两样了。酸汤牛肉,和酱香蹄髈,也不错!”   沈墨看着林珑,问道,“川中菜肴多麻辣,你可吃得惯?”   “以前不多吃辣,可入乡随俗,倒是可以试试。”   沈墨抬眼看向那姑娘,道,“方才说的豆腐和鱼,还有牛肉各来一份。我夫人吃不得油腻,蹄髈换成青菜便可。”   那姑娘却又是顿住了,沈墨提醒了两声,方才又动了起来,“嗯,好的!客官请稍等。”说着,木木地转了身去了厨房,交代做菜去了。   林珑看着那姑娘的背影,笑着对沈墨道,“大人看来,颇讨女孩子喜欢。”   沈墨笑眼一钩,凑上前来,在林珑嘴上轻吻了一下,“可我心里只有夫人你一个。”   林珑道,“这么多人看着呢!”   “我和自家夫人,亲密一点,怎么了?”   苏靖和云儿,等得菜上齐了方才回了桌子来,两人似是赌了气,林珑也没多问。左右这男女的心思,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。   难得出行,林珑胃口颇好。这麻辣的菜样,却也别有一番风味。饭量也比平日里大了些。直到摊在座椅上,再也吃不动了,方才放了筷子下来,摸了摸鼓起的胃,看着沈墨道,“吃太饱了,等下定要出去走走。”   沈墨抬手,给林珑的茶杯满上了热茶,“喝喝茶,消消食。”   看着众人撂下了筷子,林珑有些耐不住了,拉着沈墨的袖子道,“我们出去吧!”   那人捉起林珑的手,“方才颠簸了一路,你不休息一会儿吗?”   “精神好得很,为什么要休息?”林珑却也心道,自己这是憋了多久,出来放风,就像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一样。   身边的云儿和苏靖也低着头偷着笑,估摸着也从未见过林珑这副样子。   沈墨转头跟苏靖道,“我带她出去走走,你们将房间安顿好了,便自作安排吧。”   说着便起了身来,拉着林珑出了闲人居的门口。   方才出了来,一阵凉意袭来,林珑便觉得不对劲,方才吃过的东西在胃里翻滚,直往嗓子眼里冒。甩开那人的手,跑路边的水槽边上,哗的一声,全吐了出来,胃里方才觉得好受了些。   沈墨赶来,一手拉着林珑,一手在背后顺着,“怕是吃不惯这口味。”   林珑缓了缓,被那人拉进怀里,还是先回屋子休息一会儿吧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男主每次做菜、点菜,一定要点我。 无奈女主爱吃鱼啊! 喜欢给鱼留个爪吧!   ☆、闲人雅居   闲人居的布置很是雅致,沈墨选的这间厢房,在闲人居后院的最里面,独立的一间小木屋子,不消得被其他人打扰。   进了屋子,一道花鸟的屏风。绕过那屏风,便见的得一个小池,池子里汩汩的温泉水,腾腾地冒出热气。屋子里全因这泉水,一股暖意,根本无须用到炭火。   这闲人居的掌柜,是个中年男子,十分面善,相貌明明四十岁上下,可头发却已然花白。   便是这人,领着沈墨和林珑,来了这厢房,临走指了指门口,一块木质的拉环,道,“二位若有什么需要,拉一拉这拉环,便会有人过来。”   进了房门,林珑便被沈墨一把抱起,放到了床上。方才在门外吹了些冷风,该是着了凉,吐完有些虚脱,进了那舒软的床褥,眼皮一沉,便睡熟了过去。   醒来的时候,光线已经暗了下来。被沈墨扶了起来,道,“饿了没?我让他们做了些清粥。”   中午吃的米粒和菜肴,方才都倒了个干净,胃里正是不好受,“嗯,饿了。”   那人将林珑扶了起身,这桌子上一碗白粥和一碗酱菜,仅此而已。看着便叫人不大想动筷子。沈墨该是看到了林珑的表情,笑道,“别想了,你如今,也就能吃吃这些清淡的。”说着拉着林珑坐了下来,“吃完了,我陪你出去逛逛。”   用完了粥,沈墨将带来的狐裘翻了出来,给林珑捂上,道是不可再着凉,方才牵着林珑的手,出了那房门去。   今日并非节日,可这镇上,大约都是些前来游玩的客人,似是一直都如此的热闹。三五点的灯光,在蜿蜒的青石板路两旁铺开,神秘又别有风趣。   街道两旁的摊贩来,和那青阳城的夜市,颇有相似,可却又不一样。青阳的夜市,无外乎泥人糖人,胭脂珠钗,这些讨人喜的东西。   可川中虽是民风闭塞,却多有手艺人在。有卖自家做的木雕,也有卖些铜线盘制的手炉。   林珑倒是看上了一个银饰铺子,摆着的耳饰颇为特别,有这南陲小镇的风情。   林珑正一对对地仔细地看着,沈墨凑来道,“喜欢就挑一对。”   看来看去,却也没真正看上一对,林珑的目光却转到了一旁,给婴孩儿带的银质小手镯上。捡了一个带着铃铛的,放在耳边摇了摇,清脆的叮铃声,动耳悦心。林珑一手放到自己微凸的小腹上,看着沈墨道,“想要这个!”   那人一手握了那镯子来,问老板道,“多少钱?”   “一两银子。”(鱼没有钱的概念,别拍我)   付完了钱,老板拿了块红色的小布,将那镯子包裹了起来,递回来给沈墨,被那人藏进了腰间。   林珑转头便见着人群都正往广场上涌动,“那边好热闹。”拉着沈墨,便往人群里去。一阵风吹来,有些凉意。   手被那人拉了回来,“你慢点。”   被那人拉回了身后,任由着他领着,插入了人群里。忽地旁边一壮汉撞来,林珑被沈墨拉近怀里,用身子一挡,见那人看着自己道,“着急什么?”   走近那人圈中间,方才看出来,这围观的中间,是个杂耍表演。沈墨挤到第一排,又将林珑拉到身前,林珑方才看清楚,那杂耍的人,是个身形娇小的姑娘。手握着三只蜡烛,趁着锣鼓声,正要开始表演。   只见那姑娘,单只手地,在地上倒立,嘴上叼着一盏烛火,另一只手端着一盏烛火,往上方扔去,那烛火刚好落在脚尖,引得众人一派叫好。哗地又一声,那人将另一只烛火也空中,落在另一只脚尖上。   那姑娘双手落地,向着圆圈中间的凳子走了几步,双手一撑,竟生生用臂力跳上了凳子。而那三只烛火,安然无恙。周边一片欢呼,林珑也不禁拍起了掌来。   圆圈中间,凳子又被人架高了一层。那娇小的姑娘,竟然又一个翻身,跃上了那凳子去,烛火依然颠在脚尖,丝毫未动。叫好声之余,留下了一片紧张,又有人来,将凳子再架高了一层。那姑娘竟然还要往上跳一层。   只见她先将脚上两盏烛火抛向空中,然后纵身一跃,上了那层椅子,两盏烛火落了下来,那姑娘不偏不倚,用脚尖接住,烛火,仍是未灭。   众人称奇,叫好声不断,却见得杂技班的其他人,在圆场内点了烟火,那烟火直冲上云霄,女子将将脚尖的两盏烛火,同时抛向空中,自己则一个翻身,稳稳地落到了地上,两盏烛火落入她手中。取下嘴里那支,姑娘脸上洋溢着笑容,弯腰,给众人作揖谢场。   那烟火更加绚丽,众人一派喧嚣嘈杂,叫好不断。   林珑却见得,一支正燃着的烟火,发出细细的声响,绚烂地出现在眼前。却是沈墨,拿在手中的烟火棒,放到林珑眼前。   回过头来,看了看那双笑眼,又回身回来看了看眼前这烟火。不觉,眼角另一边也开始热闹起来,另一根烟火棒也绽放了起来。林珑伸手,接了一支过来,转身回来问那人道,“你从哪里弄来的?”   那人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杂耍班子,“他们给的,你可喜欢?”   “嗯,喜欢!”   一瞬间,片片雪花飘落下来,衬托得眼前的烟花愈发的灿烂,腰肢不知何时,被那人揽紧。那双笑眼里,情意流转,对林珑道,“夫人的气,是不是该消了?“   林珑笑道,“没有,再等等。”   那人表情忽地严肃起来,“再等等?你我的孩儿都要出世了,可不能让他知道,娘亲一直在生阿爹的气吧!”   林珑不禁笑出声来,心道,沈墨,这次暂且饶过你。   被那人拉着进了房门,听得那人一把将那房门锁上。便付上了林珑的腰肢来,那人的吻,像从天而降的雄鹰,在林珑嘴里掠夺着,那人的手,将那狐裘的纽扣解开,一手掀开了去。那人手力一转,将林珑反靠在了门上,又吻上了林珑的双唇来。   林珑不觉,靠上了那拉环,门外一阵铃声响起,林珑心惊,问道,“怎么办?”   那人却道,“别管他!”   那人的唇甚是温暖,唇齿相交,舌尖融化了林珑心间上的冰脉,不禁地索*要了起来。   那人顺着唇一路向下,脖颈之处,细细琐琐如点点春雨,洒落心间,林珑呼吸沉重,忽地脚下一轻,竟是被那人抱了起来。林珑闻到那人身上,苦涩的沉香味道,却如让人迷醉的蜜糖。   那人一步步走向那鼓动着的泉水,林珑问道,“要干什么?我的身子怕是泡不得那泉水!“   那人却道,“来之前我问过大夫了,无妨。”   “你还真是未雨绸缪!”   那人嘴上一钩,一抹邪笑,“全是因为我对夫人甚是着紧。”   沈墨脚步甚慢,一步步将林珑抱入水中,温热传来,渐渐漫过上肢,林珑只觉得舒服非常。那人将林珑靠在池边,又解了自己的衣衫,揽上林珑的腰*肢,又吻了起来。林珑方才觉得,自己身上的衣物,甚是讨厌,伸出一只手,解开了腰带来。   林珑呼吸沉重,宽松的衣物漂浮在水中,被沈墨一手抓住,撩开了半边的衣裳,露出肩上一片锁骨来。虽是有孕,多半因为前阵子颠簸的缘故,肩上一丝赘肉都没有。骨感嶙峋,惹得那人心疼,将林珑揽入怀中,在肩上吃咬起来。   “客官可是有什么事?”这时竟生生传来敲门的声音。   林珑忽地想起,方才不小心,触动了那门后的拉环。   沈墨似是被人从水里拉了起来,清了清嗓子,道,“没事,不小心撞到了而已。”   半晌,门外方道,“那便不打扰了。”   回过神来,那人一双笑眼,趁着远处一盏微弱的烛火,凝视着林珑,有如星光。那人又亲吻了上来。   林珑觉得水里有什么东西,执着非常,发动起攻势来。   林珑担心道,“会不会伤到孩子?”   听得那人伏动在林珑肩上的声音道,“我轻一点!”   那攻势进入,有如奔腾的利剑,一箭穿心,既是疼痛,又来了个爽快。云霄的鸟儿,恣意地飞行,到它想停留的地方,方才停下缠绵。   林珑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叫声,那攻势勇猛,让林珑忘了自己到底在哪里。直到那水波的温度传来,涌到发丝,打湿了林珑的面庞,方才提醒着,现世何世。   腹中的胎儿似有几分不安,几番胎*动,林珑方才清醒了回来,喘着气,对那人道,“大人,有些…有些受不住了。”   那人听得此话,方才停止了发难。   两人呼吸急促,半晌,方才平复下来。林珑几番疲累,听得那人问道,“是不是累了?”   林珑轻抚上小腹道,“嗯。”   那人翻了身过来,靠在池边,停顿少许。便从水中站了起来。而后弯下腰来,将林珑从水中抱起,快速地走到桌边。又将林珑放到凳子上。屋内虽是暖和,刚从水里起来,林珑却也打了几个冷颤。那人翻起衣物,找了一身干净的,递给林珑道,“快换上,会着凉了。”   林珑自顾自地站起身来,背对了那人,将打湿的衣衫退去,又拎起那干净的衣衫来批到身上,方才舒服了许多。忽地身后一股力道,将林珑拦腰揽入了怀中,听得那人在耳边道,“你这样子,甚是好看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开不开森,开森的话,赏鱼个评论吧!   ☆、瓦佳雪山   雪下了一整夜,醒来的时候,天色明亮,已然放晴,定是屋子周围的积雪,将屋内映衬得更加明亮。   林珑方才从睡梦中醒来,一个吻便扣在了额上,听得沈墨细细温柔的声音问道,“醒了?”   “嗯,你睡的可好?”   沈墨伸手过来,理了理林珑批在肩上的碎发,“我挺好。昨夜,可有哪里不舒服么?”   林珑明白过来,这人问的是昨晚行房后,有什么不适,“就是腰上有些懒,不怎么想动。”   “本想今日带你去雪山,可如今下了大雪,你又不想动,那今日现在这里休息一天?”   林珑听得雪山之行,顿时来了兴致,“我想去看雪山。”   那人在林珑嘴上轻吻了一下,“你不是懒么?”   “我也不用干什么呀,左右大人喜欢把我抱来抱去的。能走几步路就不错了。”   “你倒是想的好!”   二人梳洗了一番,林珑被沈墨牵着从屋中出来。闲人居的后院中,铺上了一层银装,一旁的松林上挤压的雪,被风一吹,簌簌地落下。   迎面那女子端着茶壶,向林珑和沈墨走了过来,向二人招呼道,“沈大哥,林姐姐,真早呀,昨夜睡得可好?”   沈墨答道,“店里的住宿很舒服,梦姑娘有心了。”   “不客气,前厅已经准备好二位的早饭了,二位快去吧!”   “多谢梦姑娘。”   那女子对着二人点了点头,便自行往后院的客房去了,该是别的客人,叫了茶水。   沈墨低声告诉林珑,这闲人居的掌柜姓于,便是昨日带着他们去厢房的那位。这姑娘,是那于掌柜的女儿,昨天下午,来给林珑送粥的时候,自报了姓名,唤作于梦。   林珑假意醋道,“大人最近的桃花,真是朵朵开。”   那人嘴角一咧,“咳咳,你知道我心在哪里。”   “嘶。”腹中乎地一道蛮力,踢得林珑作疼,脚步不觉停了下来。   那人紧张道,“怎么了?”   “刚才踢我一脚,你摸摸,还在踢!”说着,牵着沈墨的手来,抚在自己小腹上。   沈墨探了半晌,惊讶道,“真是,他在里面学他娘亲做木工呢!这么敲打!”   林珑笑出声来,被那人拉入怀里,扶着去了前厅。   用过早膳,苏靖和云儿早就准备好了马车和行装,正在闲人居门外,等着二人出行。   马车摇摇晃晃,赶了一个时辰的路程,便停了下来。林珑撑开了窗沿少许,见得窗外巍巍峨峨的山脉,披着银装,屹立在眼前,山下一块碧绿的湖水,因为结冰,染上了些许霜色。   沈墨忽地推开的马车的前门,道,“下来看看。”   林珑伸过手去,放到沈墨张开的手中,任由那人扶着,下了马车来。地上的积雪颇有些深度,踩下去,便漫过了脚踝。习习的凉风吹来,带来些寒意,林珑被那人裹进怀里,听得那人道,“冷么?”   林珑看着那双笑眼,摇了摇头,沈墨又道,“若不是你现在身子不便,该是要拖着你去那山峰之上的,那里的景色,别有不同。”   “这的景色已经颇为美好,能见到四方辽阔,纵山景色,好不磅礴。”   沈墨却道,“可那山峰之上,能居高临下,看尽世间景色。”   “可惜了,林珑拖累了大人。”   沈墨将林珑挽入怀中,“不会。”说罢,在林珑额上轻吻。   听得身边云儿小声和苏靖说着些什么,林珑放目过去,两人又停了下来。林珑假作严肃道,“你俩又在说我们什么坏话了?”   云儿笑嘻嘻地蹭来林珑身边,“我是说,大人对林姐姐真好,林姐姐真幸福。”   苏靖走去沈墨身边,跟沈墨说了些话,沈墨方才回头过来,对林珑道,“今日怕是只能行到这祭坛了,昨日下雪,前面封山了。”   林珑方才转身,看了看身后,却是有一祭坛,五根石柱立在祭坛之上,石柱中间,有一龙形的石雕,花纹和轮廓都已模糊,似是颇有年岁。   沈墨走来林珑身边,牵着林珑往那祭坛上走,“小心脚下,雪有些厚。”   “嗯!这祭坛,可有什么来历?”   “是前朝皇帝,游玩过此处,在此祭拜过天神。皇帝走后,当地民众,便一同修葺了这祭坛。逢年过节,多有人来此祭拜天地,祈求风调雨顺。我朝虽在两百年前立国,可此处民风淳朴,也不记得什么改朝换代的事情,山高皇帝远,官府也没人来计较,这祭坛便留了下来。”   “大人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?”   “昨日,趁你睡着,去打听了下这周围的去处,听得那镇上的人说的。”   “镇上的人?可是那于梦姑娘?”   那人停了下来,回身看了看林珑,右手一点林珑的额头,道,“瞎吃醋。”   上了祭坛的台阶,沈墨一手挽在林珑腰上,顺着那龙雕的方向指过去,伫立群山中间,最高一处的山峰,“那该就是瓦佳雪山。这是冬日里,其他山脉都是雪色,所以不觉。若是夏季来,那山顶的雪也是不会化的。”   “嗯,跟那阿布尔山一样!山为地骨,那处也应有雪水积流成河。”   “贯彻川中的雅布河水,便是从那里起源。你可知,瓦佳是什么意思?”   “大人看来还和那镇上人,打听得挺多的!”   “镇上民风淳朴,我都没打听,就这么知道了。”   “不止是淳朴,长得也好看!”   “啧,林珑,我在说民风,你可不是!”   “我也在说当地民风,人都长得好看啊!”   “那梦姑娘,不过是热心罢了,林姑娘不是一向大度么,怎么计较起这些来了。”   “都叫梦姑娘了,还好我确是大肚,婆一个。”   那人笑道,“这镇上的人,都叫她梦姑娘,我只是随着别人叫而已。”   “你别解释了,反正这账我记下了,你先想想怎么销了这笔账吧!”   “夫人好不客气,我刚刚才还完的上一笔,又记了一笔。”   林珑一笑,错开了话题,“哎,你刚刚说瓦佳是什么意思?”   “瓦佳啊,当地话里面是天界的意思。”   “意思就是,那是连接天界和人间的地方?”   “嗯!”   那人说完,林珑忽地,听得一旁云儿和苏靖的笑声,那二人正在一旁,堆起了个雪人来。云儿见林珑回头,欢笑着对林珑招手,“林姐姐,你快过来啊,正给这雪人画眼睛呢!”   林珑回头过来对沈墨道,“我去看看。”   那人放开了挽着林珑的手道,“嗯,你慢点。”   绕来那雪人跟前,云儿递了个树枝倒林珑手里,“林姐姐,你木雕做得好,你来画。”   “让我画,便又会是那副样子。”林珑用手指了指,站在祭坛上那人道。却见得那人仍在祭坛看得出神,也不知那光秃秃的祭坛,有什么东西那么吸引人的。   “我们再堆一个!”云儿却道,说着,拉着苏靖,“哎,你快来帮忙啊!”   苏靖有些不耐烦,“来了。”   靠近黄昏的时候,一行人又回到了闲人居。进了那前厅,便顺道点了些菜。坐回窗边的老位置,云儿便帮着倒起茶水来。沈墨伸手过来,拉着林珑问道,“累不累?”   林珑摇了摇头,“一会儿去镇上的酒馆子,好不好?”   “你又不能喝酒,去酒馆子做什么?”   “大人可以喝啊,我可以看着大人喝!”   “看来前阵子还真是把你闷坏了,以前在青阳,都没嚷嚷着要出去。”   “以前,大人忙得很,没空理我不是!要么就是借着忙的借口,陪别人去酒馆子了。”   沈墨收了手回来,咳嗽了两声,“咳咳,旧事不提了。夫人,来喝茶。”说着,端着林珑面前那碗热茶,递到林珑手中来。   上齐了菜,四人开动起来。只是这待遇颇有不同,桌上鱼鱼肉肉,一桌的好菜,林珑面前却摆了碗白粥,两个鸡蛋,和一碟酱菜。沈墨说,不能吃辛辣油腻,怕林珑肠胃又不适应。   喝了两口白粥,看得其他几人吃得开心,林珑伸手要去夹那鱼肉来,方才伸出去的筷子,被沈墨用筷子挡了下来,放回林珑的粥碗中,又从一旁碟子里,夹了一口青菜道,“夫人还是吃这个!”   这饭吃的扫兴又无趣,林珑早早放下了碗筷,等着其余人吃完,一会儿好去酒馆,找些有趣的吃食来。   闲人居的门口,却忽地一响,砰的一声,吓了林珑一跳,听得一女人的声音道,“于闲,你给我出来!”   林珑回头看了看那账台,于掌柜头也没抬地,还在打着自己的算盘,对着账本。这屋内三五的客人,除了林珑这一桌,也都似没事人一般,继续吃着自己的饭。   林珑讶异,这女人定是要来闹事儿的,怎的所有人都副充耳不闻的样子?   待得那女人冲进了屋子来,林珑一眼便认了出来,便是那日在闲人居门口,硬生生想要拉着林珑,去住她的灵灵居的老板娘。   那女人一见到于掌柜,便冲到了账台前,将手里拿着的一块半人高的木牌,摔倒账台上,挡住了于掌柜的账本和算盘,“我说,你的伎俩真是越来越高了,居然牌子都立到镇口了!”   那于闲终于抬起了头,笑着道,“哎呀,灵灵,你又生什么气,气坏了身子,可怎么办?”   林珑噗地一声,差些笑声出来。   “怎么不气,我这些天,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,去镇口一看,才发现你耍了这把戏。”   “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嘛,灵灵,我的就是你的,你怎么还跟我计较这些?”   “你还敢乱说,毁我名节!”   于掌柜诡笑道,“你我女儿这么大了,哪里还有什么名节?”   “于闲,我看你今天是不想活了。”女人说罢,一手便拿起一旁的长凳,向那账台掀去。于闲一手,将那长凳接住放到地上,一手翻开木板,拿出算盘,坐在长凳上。仍是安慰那女人的口气,“灵灵,别闹!”   那女人哪里肯放过,一掌劈来,却被于闲生生接住。另一手,也忽地被于闲擒住。女人忽地想起用脚,踩向于闲要害之处。   听得于闲大叫一声,“啊!”众人一片哗然。   女人得了便宜,又追打起来,于闲自是弓着腰背,四处找地方躲避。闪到林珑这里来,那女人也追了过来。于闲倒是躲开了去,那女人一个步子没站稳,向林珑扑倒了过来,林珑心惊,好在沈墨一手从背后,将那女人拎住,扶到了桌旁,道,“老板娘,可别伤了旁人。”   女人终是消停,看了看沈墨,又看了看于闲,道,“我这辈子跟你没完!”   说罢冲出了闲人居的门口去。于闲冲着那背影喊道,“灵灵,下次来能不能温柔一点儿?”   惹得众人欢笑一片。   沈墨站来林珑身边,问道,“可有伤到你?”   林珑摇头,“老夫老妻,还真有意思。一个不依不饶,一个万般退让。”   那人笑道,“倒是让你看了一场好戏!”   “嗯,吃完了我们就去酒馆子吧!”林珑抬着头,拉着那人的衣袖道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打滚卖萌求评论收藏~~~   ☆、梅子煮酒   青石板上的雪,已经融化了大半,积雪被人们推进了水渠,徒留道路两旁少许霜色。   广场旁边一家酒馆子,门口挂着暗红色的“酒”字灯笼,林珑被沈墨拉了进去。却见得屋内灯光微弱,人也稀稀疏疏,没那么几个。桌椅围着中间一处空地,三五的摆着。沈墨找了一处靠着门边的地方坐下,说是中间吵闹,不适合林珑这个孕妇。   方才坐好,小二上来招呼,沈墨要了个当地的梅子酿。   那瓷瓶,小二方才端上来,沈墨便收进了手里,倒了一杯到自己杯中,一口喝了下去。沈墨看了看林珑的表情,笑了笑,又倒了一杯,递来面前道,“尝尝,就一口。”   那酒小二方才温过,掺着些蜜糖,顺滑入口,微辣。解了馋,林珑自己也不敢多喝。忽地听得店内中央,传来小鼓的声音,节奏轻快而温和,女子的歌声随着响起,有些低沉,有些轻飘。   “辣椒大丰收,人欢尽起舞。梅子结了果,金黄沉入酒。”那女子唱着,精灵的眉眼,飘到了林珑这边来。   林珑倒是认出了了那女子,却是那闲人居的梦姑娘。可那双精灵的眉眼,定不是在看林珑,跳过那视线,林珑转头看向那已经低着头的沈墨,“大人,歌是唱给你听的!”   那人喝了一口酒去,“你多心了,在场这么多人。”   “女人的心思,自是女人最清楚。”   那人伸手过来,牵着林珑,作要走的样子,“那我们不听了,回去吧?”   林珑顽劣心起,笑道,“再听听吧,梦姑娘的声音真好听。”   沈墨叹了叹气,又靠回椅背上,“你说怎么样,就怎么样。”   一曲完,那女子消失了不见去,沈墨道,“唱完了,回吧。”   林珑回头看了看那中间的位置,“应该还有别的表演吧,我们再坐会儿嘛。”   果不其然,舞台中又去了一位女子,弹奏起筝来。   林珑正看着,旁边女子的声音道,“林姐姐,沈大哥,怎的有兴致来这里了?”却是方才在那台中的唱歌的女子于梦。   林珑笑道,“我在家里闷太久了,好不容易出来放风,便来这里坐坐。梦姑娘方才唱的真好。”   “林姐姐说笑了。这店老板是阿爹的好友,梦儿每日里凑凑热闹,不巧,今日你们也来了。”那女子说完,看了看旁边不说话的沈墨。   林珑自拉着那女子坐了下来,“梦姑娘,跟我们坐坐吧。我是不能喝酒,他一个人喝,正好没人陪。”   趁着桌上微弱的烛火,林珑看着那女子脸上一片红晕,又看了看那双笑眼,眼里有些不满,听得笑眼道,“既然夫人开了口,梦姑娘如果没有别的安排,就坐下喝两杯吧。”   林珑帮二人又叫了一壶新酒,给那梦姑娘添上,又要给沈墨倒,手被那人捉住,笑眼瞟了一眼林珑,抢过了酒壶去,“我自己来。”   “梦姑娘,林珑有件事情,不知当问不当问。”   那女子笑道,“林姐姐直接问就好。”   “那灵灵居的老板娘,可是你娘亲?”   “林姐姐都知道了?看来是娘亲又去闹过了。”   “看来老板娘还经常去闹?”   “我娘,我八岁那年和我爹闹和离,将我和爹赶出了灵灵居。而后爹就把灵灵居对面的铺头买了下来,开了现在的闲人居。可爹擅长经营,生意上面,娘总抢不过他,便成了如今,隔三差五就去闲人居闹事儿的情形。这镇上的人都习惯了,只外来的客人们,不大清楚。”那女子说完,抿了一口酒,看了看沈墨,又道,“真是让你们见笑了。”   沈墨端起酒杯,敬了敬那女子,“老板娘直爽,却也没什么不好。倒是于掌柜,对你娘亲还是十分忍让的。”   那女子一笑,“和离的时候,我爹就不同意,如若不是娘把我们赶出来,爹定还会赖在灵灵居的。”   林珑噗的一声笑了出来,打趣道,“你爹的脸皮,还真厚。”   “爹平常不谈娘亲的事情,就那么几次,他才说漏了嘴。他说这女人啊,都是要宠着的。说我娘亲,左生事右闹腾,其实是心里还有他。”于梦笑了笑,“爹还说,左右他都一把年纪了,就想老来有伴,于是就在娘身边守着。”   沈墨端着酒杯,又敬了那姑娘一杯,“梦姑娘,你那阿爹,看得很通透。沈墨再敬你一杯。”   女子端起酒杯,与沈墨的杯子碰道,“都顾着说了,该是我回敬沈大哥了才对。”   林珑却道,“梦姑娘无需跟他客气,图个畅快,这小镇上本也无需讲这么多礼数。”   “梦儿却是不懂得太多礼数,让林姐姐和沈大哥笑话了。自小便没出过这小镇,不大知道外面的规矩。只是有些客人来,自己看着学了些。阿爹却也不怎么教我这些。”   林珑道,“你阿爹那是为你好!”   “林姐姐,其实梦儿一直想出去看看,这镇子外面,到底是什么样子。”   这话却问得林珑有些哑口,外面是什么样子的,怕是去了才知道,可去了便会怀念,还是这镇子好。却是沈墨接了话去,“梦姑娘若是真出去看了,便会发现还是这镇子好!”   “真的?”那女子疑惑着看着沈墨。   沈墨点了点头,自顾自的又喝了口酒。   林珑接道,“梦姑娘若是不信,可以找个机会去平阳看看,又或者,去国都青阳逛逛,就明白,这镇子为什么好了。”   那女子低了低头,手指在酒杯边上摩挲着,“这些地方,梦儿都没听过,爹也从来不跟我说。”   林珑倒是好奇,这于闲,还真没想让于梦知道外面的事儿,也不知是有心,还是无意。“倒是你娘,也没提过么?”   “娘她心思都在怎么烦阿爹身上,哪里有空管我。”   林珑安慰道,“梦姑娘不必担忧,日后去平阳找我,可以带你出去逛逛。”   沈墨忽地过来拉着林珑,似是提醒,“你在平阳,如今自身都难保。”   林珑笑道,“那就,让致和带她逛逛!”   酒又下了三四杯,那女子似是有些醉了,一手撑着头,在桌上昏昏欲睡的样子。台中间的表演也换了三四拨,沈墨道,“该回了,今日奔波了一整天,早些休息的好。”   林珑用眼神指了指这于梦,“她怎么办?”   沈墨摇了摇那女子,“梦姑娘,你还好么?”   那女子回伸过来,迷离着对着沈墨笑道,“沈大哥,我…挺好的。”   “我们要先回了,你要不要一同回去?”   那女子摇头,“不,你们先回吧,我还要找店家有点儿事儿。”   说着要起身,一不留神被椅子绊了一跤,沈墨身手敏捷,将她扶住。那女子上的红晕加重了些,“不好意思,沈大哥。”又看了一眼林珑,“林姐姐,你别介意。”   “怎么会,梦姑娘,还是跟我们回去吧,你今天怕是喝得有点过头了。”   沈墨接道,“我们送你回去吧。有什么事,明天睡醒了再说。”   那女子也没再拒绝,被沈墨扶着,回去了闲人居。   将那于梦交给了于闲,沈墨便牵着林珑回了房间。进了房间,关上门,沈墨一双手便揽上林珑的腰肢来,“你叫那梦姑娘去平阳做什么,可是想给为夫纳妾?”   “我哪里敢,如今纳妾,也得问过那许婉婉不是?梦姑娘既然提了,便给她个念想,人有念想,总是好的。”   “你倒是多做好人,到时候若她真去了平阳,看看你怎么处置。”   “不是有大人么?”   “许婉婉善妒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”   林珑有些不悦,“那我明日去告诉梦姑娘,不要去平阳了。”   “又给我耍脾气。”   “左右林珑一句玩笑话,梦姑娘都不一定当真,你这么较真作甚?若真这么较真,我们还和离着呢。”   “不准提那事。说是那和离书呢?你放哪里去了,我得把它毁了,不然你总拿它说事儿。”   “既然要毁了,当初为什么给我?”   “林珑,你那般得罪王爷,还敢找来平阳,我不将你赶走怎能保你周全?”   “我从青阳,跨了三千里江山来找你,你便要将我赶走,就不怕我想不开了?”   “我…”沈墨叹了口气,“关心则乱,我确是没处理好这件事。”   “若不是我腹中孩子,大人打算怎么处置我?”林珑这回,还真较了真。   沈墨却在林珑嘴上一吻,“打算就这么处置你。”说罢,林珑脚下一轻,被那人抱起,往池子那边去。   “你还没回答我呢?这是要干什么?”   “不是问要怎么处置你么?我现在就处置给你看。”   亲吻星星点点的传来,酥*软进林珑心里,手被那人按在池边,动弹不得,腰下的难受怕是只有自己才知道。   那人却沉进水里,亲吻起林珑的肚腹来,孕妇本就是敏感之身,让林珑愈发地求而不得,嘴里轻声道,“大人,能不能快一些。”   那人从水里起来,一手抹去了脸上的水痕,林珑一手松了下来,揽上那人的腰。那人却将林珑衣衫退去,抱着林珑的脸庞,深吻了下来。唇齿相交,温软如隐隐的炭火。忽地一剑刺入,让林珑如鱼得水般的欢愉起来,云霄之中久久徘徊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作者很安静,不说话。 你们给个评论好不好~   ☆、新年之后   睁眼醒来,林珑懒懒地翻了个身,却发现身边那人不见了去。正觉得奇怪,坐着起来看了看屋里,也没见着那人的影子。   细细听得门外似是有人在谈话,林珑蹑手蹑脚,凑去了那门边,却是昨夜那梦姑娘,正在门口和沈墨说着话。   “昨夜,真是麻烦沈大哥和林姐姐了。梦儿实在是失态。”   “梦姑娘不必客气,只是举手之劳。今日我和夫人便会回去平阳了,晚些再和掌柜道个别,多谢这几日的照料。”   “沈大哥太客气了,你们是客人,这是我和阿爹应该做的。”   两人沉默半晌,沈墨问道,“梦姑娘,还有什么事么?”   那女子的声音似是才反应了过来,“其实,梦儿真的好羡慕林姐姐,沈大哥对她关怀备至。梦儿…”   那女子话未完,便被便被沈墨打断了去,“我夫人也为我做了很多事,梦姑娘怕是都没有看见。”   女子的声音羞涩,“嗯,梦儿明白的,”说着笑了笑,“认识你们,梦儿挺开心的,那么就不打扰沈大哥了。”   说完,门外便传来女子走远的脚步声。   门忽地打开了,林珑还没反应过来,差些被推倒了去。还好沈墨一个环抱,将林珑拦腰拉了回来,“偷听还这么不小心!”   “我就是路过,然后门就开了。”   那人笑道,“是啊,我信了。”说着一个亲吻扣在了林珑额上,“昨晚累不累?”   两人打点了一番,和于闲辞了行,便出了小镇来。马车摇摇晃晃,一路美景迎送,终是回了平阳。   被沈墨扶进了沈府,绕过前院,正要去那竹林小筑,忽地被一人拦住了去路。林珑定睛,趁着黄昏的光线,却是那许氏婉婉没有错。   许婉婉一身白衣,狐裘在脖尖缠绕,林珑见她手里力道似是握得很紧,三两步走了过来,伸手就该要在林珑面上打下来。   可许婉婉的手,却被沈墨一把捉住了。“这又是要做什么?上次的罚,没领够是不是?”   “三番五次,沈墨你宠幸这贱人,就是羞辱于我许婉婉。”   “林珑是我原配妻子,按照辈分,你本该叫她一声姐姐。她如今身怀六甲,你却屡次要伤人,叫我沈家家法如何容得下你?”   “哦?沈家家法?沈墨,你倒是冲我来呀!”   林珑上前,拉了拉那人的衣袖,“大人,不要生事了。我们回去竹林小筑吧。”   沈墨听得,一把松开了许婉婉的手来。扶着林珑便往那竹林小筑的方向去。   许婉婉捂着手腕,似是很疼,“沈墨,你这么护着这女人,你会后悔的。”   沈墨转身道,“许婉婉,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,是我沈墨辜负你,不是林珑。别忘了你那竹林小筑的禁足令!”   一晃眼一月过去,便到了新年,林珑却也只在这竹林小筑修养,安分守己着哪里也不去。   沈墨也不常来,只是头两日,来交代了句,得避避许家的风头,不能常来探望。   林珑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,心里想着,那许婉婉该是就能消了些气去。林珑只叹那人可怜,做了父辈的棋子,却还不自知。不过人活在世上,总该要有些念想,才是好的。   大年三十的晚上,下了些雪,云儿给林珑送来的菜肴,也丰盛了些。道是今天过节,不能太冷清。林珑自从瓦佳雪山回来,胃口便不大好,吃了两口,便停下了筷子。   让云儿拿了那木雕来,继续忙活着下午没做完的那件。门吱呀的一声,被推开了,那双笑眼抖了抖身上的雪花,转身过来,“好不容易,溜了过来。”   “大人怎么今晚来了,不用陪老夫人和你那新夫人么?”   “你这话里有醋味儿。”   林珑停了手里的活计,看着那人道,“我是担心那许婉婉又要闹什么事情。”   “就这么想赶我走?我就想来看看你和孩子。”那人说着,从门口走了过来,看了看桌上没怎么动的饭菜,皱了皱眉,“怎么回事儿?没胃口么?”   “就是吃饱了。”林珑忽地看见那人右边脸上,三道红色的指印,惊道,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   正要用手去摸,被那人一把抓住,“没事儿,不过就是挨了许婉婉几巴掌。”   “什么?她还真的冲着你来了。”   “不说她了,你最近可好?”   林珑觉着那握着自己的手几番冰凉,“我挺好,你要不要去炭火那边先暖暖。”   “嫌弃我手冷?”   “怕你着凉了。”   那人笑笑,也没把林珑的话当回事儿,问道,“他最近有没有动?”   “天天都调皮着呢。今天翻个跟头,明天打套拳法,怕是跟他爹学的。”   “我摸摸可好?”   “你来的可不巧,每天这个时候都没什么动静。倒是你这脸上,不用处理一下么。”林珑说着,唤了云儿去打盆热水来,又起了身,找出了块干布,摇着身子便要出门。   被那人一手拉住,“这么冷,你要去哪?”   “去捡些雪来给你敷敷啊,不然怎么消肿。”   “无需管它,明日就好了。我只想你陪陪我就够了。”   “那怎么行。”   “等下云儿来了让她弄去。”   “我是怀孕,又不是不能动。”   “不行。”说着夺了林珑手中布去,扔到桌角,牵着林珑回了屋子。   新年之后,送去冬雪,迎来春日暖阳。   林珑让云儿找了些花草种子来,早早在院子里播下了种,只待得那小芽儿冒出来。林珑身子已有七月,如今正是沉重的时候,每日里却也被云儿扶着,在院子里浇浇花,散散步。那人却也只是隔三差五地来探望,许婉婉那里的日子,怕是不好过。   这日下午的时候,林珑正在院子里浇着花,却见得沈墨进了院子来。林珑倒是奇怪,平日里就算来探望也都是晚上,怎的今日换了个时间。   沈墨一进来,林珑便发觉他面色有些苍白,关切道,“怎么了,脸色这么难看,哪里不舒服么?还是家里出什么事了。”   沈墨只笑道,“没什么。方才来得急了些。有些喘气。”   林珑怀疑,“真是这样?”   沈墨一把拉着林珑的手,从身后把林珑揽入怀里,道,“别多心了。你这些花花草草,可都发了芽了。”   “嗯,等到五月,该是就能开花了。”林珑忽地觉得那人手里颇凉,“你手怎么这么凉?”   转身过来,见沈墨已然面无血色,林珑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额头,竟是烧得厉害。心一下子揪了起来,“你还硬撑!”   沈墨嘻笑,“就是发发热,你别心急。”   林珑拉着沈墨的手,便往屋子里拖,“跟我回去休息。”   沈墨却一副懒散模样,“你慢着点儿。”   方才回了屋子,沈墨甩开林珑的手,一手撑在桌子上,似是难受,林珑忙过去扶着道,“怎么了,到底?”   沈墨不语,半晌抬了眼,看着林珑道,“为夫借你这床躺躺可好。”   林珑紧张着点头,“嗯。”   正扶了沈墨坐到床边,云儿从屋外进了来,对林珑道,“林姐姐,苏靖来了。”   林珑抬眼一看,苏靖的样子甚是紧张,方才明白过来,定是出了什么事,厉声问道,“苏靖,到底怎么回事?”   “方才许家老爷…”   “不许说!”苏靖的话才刚开始,便被沈墨打断了去。   林珑看了看那人,一头的冷汗,愈发的担心了起来,“你们就是想让我着急对不对?谁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?”   苏靖却也没管沈墨,一口气将话全说了出来,“刚才许家老爷去王爷那里,为新夫人抱不平。王爷责怪下来,大人主动去领了板子。”   林珑忽地明白了过来,却也不知这人到底伤了哪里,对着门口的苏靖道,“赶紧找大夫来。”   回头看向沈墨,便急着要宽去他身上的衣物,看看伤到底在哪里。刚刚伸手过去,就被他揽入怀里,“我没事,你别担心。睡一会儿就好。”   这人是真心想急死自己是不是,“这个时候了,还叫我别担心么?”沈墨的手忽地从林珑背上松开了去,“沈墨,你怎么了?别吓我。”   云儿赶紧过来,帮着把那人扶着躺下。   林珑解开那人的衣衫,方才看到那伤口在背上,一道道的血痕,甚是吓人,让云儿去打了水来,将伤口清洗了一番,却见得那人眉头仍是紧锁。   大夫来了看过,方才道是皮外伤,却也颇为严重,处理不好,怕是会容易伤寒。大夫留了瓶药粉,又开了道药方,林珑便让苏靖跟着大夫去拿了药。   林珑叫云儿,去告诉了老夫人,自己在房中帮那人用完了药粉。便生生地等着老夫人派人,将这人接走。如若再在林珑这里呆下去,也不知许婉婉,或是那许太守,还要闹出什么事情来。   只是这日以后,沈墨便再也少来林珑这竹林小筑。   怕是那人的伤要养,再有,该就是老夫人不让。隔三差五的,苏靖都会来说说沈墨的病况,倒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,却也没见着他来报个平安。   时近六月,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热,林珑的身子也越来越重,该是就要到了生产的时候,沈墨让苏靖送来一把圆扇,和在青阳买的那把颇为相似。原来那把,在离开那青阳书局的时候,便丢在了林珑的屋子里。如今这把,刚好能派上用场,林珑做着手工,或是浇着花的时候,便能扇扇风,解解这夏日里的暑气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又开虐了,鱼你是怎么回事!   ☆、梦中王府   夜色终是来临,被一整日的疼痛折磨着。林珑侧身窝在床边,咬着牙忍着另一波阵痛的冲击。   五月底的天气已然有些闷热,林珑身上也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。云儿不时在床头,帮林珑擦着额上的汗水,床边接生的陈婆婆正坐着,帮林珑揉着腰。“夫人再忍忍,都是这样的。”   “还要多久他才能出来?”林珑疼得有些心急。   听得陈婆婆不紧不慢的声音道,“头一胎,都会久一点。有些生个两三天都有可能,不过夫人这胎,顺得很,不用担心。”   一波阵痛消退了去,林珑舒了一口气,有些昏昏欲睡,屋外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,沈墨竟是生生地闯了进来,陈婆婆见了,忙起身去挡,“大人,男人进不得产房啊。”   沈墨哪里管那陈婆婆,径直走来林珑床边,一手握住林珑的手,一手帮林珑理了理被汗水打湿的发丝道,“怎么样了?”   “你怎么进来了?”   “管不得那些俗礼,你怎么样了?”   “还好,陈婆婆说顺当得很,你别担心。”说着一阵阵痛又袭来,腰腹似是要断了一般,林珑吸了一口气,将头埋入被褥里忍着疼。   沈墨紧张道,“这就是还好?”   林珑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来,“都是这样的。”   “还有多久才能生出来?”沈墨转头问向那陈婆婆道。   “回大人的话,最早也得子时以后了。”   “那最晚呢?”   陈婆犹豫了番,“这可不知道。”   沈墨语气加重了些,“什么叫做不知道。”   陈婆婆有些被吓住,忙答道,“这每个人都不一样,婆子我也只是照实说。”   林珑缓了口气过来,“你别为难陈婆婆了,她会尽力帮我的。”   那人温柔道,“你疼就别说话了。”   云儿在一旁也劝了劝,“大人,云儿会照顾好林姐姐的。大人还是先出去吧,在这里,不方便。”   那人听了,看了看林珑,道,“我就在外面,有事就让她们叫我!”   林珑一笑,“叫你也帮不上忙啊。”   “那我先让苏靖把大夫叫来,在门外候着,也好有个防备。”   “你别太紧张了,会吓到我的。”   说着那陈婆婆上来,对沈墨道,“大人,不会有事的,夫人这胎顺得很,只是女人生孩子,都会挨些苦头罢了。大人先出去吧,婆子我得帮夫人看看胎位了。”   沈墨终是站了起来,不情愿地走向门外走了出去。临出了门口,回头对林珑道,“我就在外面。”   林珑点了点头,身子被云儿和陈婆婆扶着翻了过来,陈婆婆来探了探胎位,对林珑小声道,“该是还有得几个时辰。”   趁着不疼,林珑答道,“有劳陈婆婆了。”   “这大人,对夫人还真是着紧。”   “他瞎紧张,别理他!”   正说着,门外又有人进来,却是老夫人进了房门来。   林珑见了吃了一惊,不想老夫人还会来探望,让云儿扶自己起来,却被那老夫人拦住,“身子不便,就不必多礼了。”   “老夫人怎么来了,林珑实在是…”这话,林珑忽地说不出口了,实在是有愧疚之意,如今老夫人还前来探望,更是万般味道陈杂于心。   “珑儿,别多想了,如今好生注意身子便好。之前的种种事情,该是你和墨儿之间的事情,我也不该叉手。你这番从青阳随来平阳,实在是苦了你了。”   “林珑愧对老夫人,之前还惹得老夫人生病,实在是不肖。”   “都过去了,什么都别想了啊!”   忽地一阵疼痛袭来,林珑疼得转了脸过去,没了声响。手被老夫人握住,亲切道,“忍一忍就过去了,都是这样的。”听得老夫人有询问了陈婆婆,林珑的状况,转而对林珑道,“我和墨儿都在外面呢,有什么事情,让丫头来喊我们就行,啊!”   林珑咬着牙,看着老夫人点了点头。   疼痛持续了整整一夜,黎明的时候,终是破了水,陈婆婆让云儿将林珑扶起,往那疼处使力。那疼痛袭来更胜之前,林珑再也忍不住,喊出了声响来,正紧要着,沈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大声问道,“怎么了?”   陈婆婆也没功夫理那人,仅是抓着林珑的双手,道,“再来。”   几番努力,终是有了些起色,听得婆婆道,“看见小主子的头发了,就快了。”   疼痛消退,林珑倒抽了一口气,大口的喘着,云儿帮着擦了些汗珠去,“林姐姐,再忍忍就过去了。”   那最后一次疼痛袭来,林珑鼓足一口力道,那孩子终是从母体娩出。   林珑喘着气,身上终是轻松了下来,眼皮开始有些不听使唤,呼吸也渐渐平静下来,远处传来孩子哇哇的哭声,放下了心来,便晃入了梦境。   一座接连一座的假山,林珑有些迷路,幼小的身躯,在这些小山之间的洞穴里穿行,娘亲的声音从洞外传来,“珑儿,你在这儿吗?快出来,急坏娘亲了!”   林珑大声喊道,“娘亲,我在这里啊!”   娘亲似是没有听到林珑的声音,持续着方才的声调,“珑儿,你在这儿吗?”   林珑加快了脚步,想要从这偌大的假山丛中跑出去,回到娘亲身边去。   转了一个弯,终是出了洞穴,砰的一声,撞到一个人身上。对儿时的林珑来说,那人甚是高大,林珑抬眼看去,光里的面庞越来越清晰。   七王爷!只是那人没蓄胡须,面庞看来甚是年轻。   七王面无表情,言语亲切道,“珑儿,是不是迷路了?”   娘亲的步伐急促的赶来,将林珑从那人手上接过来,“小丫头不懂事,乱在园子里闯,惊扰了七王爷大驾,都是叶真不好。”   “真姨不必如此客气。珑儿甚是可爱,我爱惜还来不及。”   林珑被叶真往身后拉了拉,听得叶真对七王道,“叶真替珑儿多谢王爷厚爱。”   夜色浓重,雾气缭绕。   “娘亲,珑儿要去哪里?”夜很黑,黑得看不到尽头,眼前这甬道也是一样,只有娘亲眼里的泪在发着光,让林珑眷恋不去。   “珑儿听话,要勇敢,你摸着墙壁,顺着右边,一直走就能走出去了。出去了以后,是一间房间,你在房间里躲起来,谁叫你都不要出去,除了你阿爹,他一定会去接你,要记住!”   林珑摇了摇头,“我要跟娘亲在一起。娘亲去哪里,我就去哪里。”   “娘亲过几日就回家了,那时候我们去桂花树下陪你阿爹喝酒,好不好?”   “好!”   背后一双温柔的大手,将林珑推着,送入了那漆黑的甬道,“珑儿,一直走,不要怕黑,不要停下。”   林珑倒抽一口气,从梦中惊醒,耳边沈墨的声音传来,伴着一旁女眷们的细语。沈墨道,“你醒了?”   天色已经大亮,那人的面庞,出现在林珑眼前,林珑仍是有些无力,身下酸软,似已不是自己的一般,“孩子还好么?”   沈墨的手握得林珑甚紧,道,“他很好,是个男孩儿。你觉得怎么样?”   “只是有些累。”   视线放远过去,屋里老夫人正抱着娃娃,笑着哄着。见林珑醒来,“珑儿醒了,快来看看这孩子,长得多像墨儿。”说着,缓缓走了过来。   沈墨腾出位置给老夫人坐下。那婴孩儿被放到林珑枕边,正闭着眼睛酣睡。那眉眼和沈墨,确是相似,林珑却抱怨道,“跟了我这么久,也不像我!全像了他了。”   沈墨听得道,“我倒觉得像你多些,那嘴角娇俏着,以后定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。”   老夫人听得一笑,“看你们两人如今这样,又有了小娃娃,我倒是放了心。”说着,从床边站起来,拉着沈墨的手,放到林珑手上,“以后啊,都给我好好相处,不可再瞎闹脾气了。”   林珑看了看孩子,又看了看老夫人,“老夫人教训的是,之前确是珑儿的过错。”   “墨儿,只是那婉婉,我也不知该如何管教,你倒是得和王爷商量一下。”   沈墨看着老夫人道,“如今她父亲势大,先由着她吧。我只是担心她对林珑和孩子下手。”   林珑忽地想起之前沈墨身上的伤来,“你上次的伤,可好全了?”   “皮肉伤,早就无碍了。”   老夫人接道,“我也是担心,墨儿,你还是要小心的好。”   “娘亲无需太过忧虑,我会加些人手,在竹林小筑看守,不由得那许婉婉胡来。照顾林珑和孩子的女眷,便要有劳娘亲费神了。”   几日过去,小娃儿终是挣开了眼。一副笑眼,天真地看着空中,似是若有所思,小模小样地手舞足蹈。   院子外多了几个沈墨派来的看守,老夫人说人多易杂,也只多安排了一位信得过的奶妈,来照料孩子和林珑,加上老夫人身边的婆婆也常来探望。林珑的小院子里,忽地热闹了起来。   看着这娃娃,幸福的感觉油然升起,林珑常能一个人笑出声来。过了几日,小娃儿竟是也笑了起来,笑眼一弯,咯嗞咯嗞地发出声音来。林珑感叹这娃娃模仿的本领,却也不是从说话开始,而是从情感开始,便得到了延续。   沈墨每每夜里,都会来一趟竹林小筑,看看孩子,亲吻林珑,聊聊家常,而后离去。   林珑心里,却偷偷地生了一颗芽,从未有过的,想和这人一起,将孩子抚养长大,白头偕老,永不分离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心中有光,便不畏黑暗。 您的好友,鸡汤鱼已经上线~~   ☆、卸下金簪   终是到了娃娃满月的日子,顾及到许家的颜面,沈府并未大张旗鼓地庆贺。   只是老夫人,命人准备了一些喜饼,放在厨房门口,路过的下人们,拿着些走,给小娃娃多增些福气。老夫人亲自送来了百家被,放入娃娃的摇篮里,说是添福添寿的好东西。   沈墨,则取出了那时在瓦佳雪山脚下的小镇里,买好的银铃,带到娃娃脚上,自顾自的和娃娃说道,“你娘亲一早给你挑好了!”   屋里众人正欢喜,一行人等,风尘仆仆地,从竹林小筑外赶了进来。那人群中的人,不是别人,却是那成王爷。   成王进了屋子里,众人们皆行了礼。成王客气,让众人免了俗礼去,继而对众人道,“听得沈家喜得贵子,我特来庆贺一番。”说着,对身后的方伯道,“方伯,将我备的礼物,给老夫人瞧瞧。”   方伯从身后绕过来,端着手中的盒子,递到老夫人面前。老夫人让婆婆接过去,“王爷有心了。”   成王又向着在后面站着的林珑道,“珑儿,辛苦你了。”   林珑自有礼地答了话,“多谢王爷关怀。”站起身来,目光一晃,忽地落在方伯身边的一人身上,那人剑眉炯目,穿着斯文,方伯身边站着,王爷说话的时候,弓着腰纹丝不动。是那白夜城的南山!   除了在白夜城,耶律宏基身边,在青阳,林珑也在醉仙楼里见过这人一次,那次这人正和朱鹿元的小妾方倩吃饭。   可这人,为何如今会出现在成王这里,林珑的疑惑从心底升起。   却听得成王又道,“我听得墨儿说,珑儿闲来喜欢做木雕,我命人在市面上找了一块上好的檀料来。带来了给珑儿,珑儿替沈家传宗接代有功。”   林珑低头,“谢王爷赏赐。”正说着,那站在方伯身后的南山,捧着一块长木,向林珑踱步而来。到了林珑跟前,将木头递到林珑手中,四目交汇,林珑眼中满是疑惑,对面那人却闪躲不及。   又听得成王道,“小娃娃呢,抱来给我看看,我也沾沾喜气。”林珑将檀木放到云儿手上,又向身后的奶妈点了点头,将娃娃接道了自己怀中,抱到成王面前,被他接了过去。   林珑心中忐忑,奇怪的不安从心底升起。娃娃在那人怀中,却是不哭也不闹,竟还笑了起来。成王道,“好好,果然和我甚是投缘。”   半晌,成王将娃娃交回到林珑手中,对林珑道,“之前那许婉婉的恶行我都听说了,她是仗着她那势大的爹,才敢如此妄为。如今那许宗年,也失了些势力,不用多久,珑儿便能名正言顺地搬回前院,无需再在此禁足了。”   这话说给林珑听,颇有讨好,可林珑却也只是生了个娃娃,难受得起成王因自己,惩罚幕僚这恩情。多半都是许宗年自己,不知处境如何,自作自受,方才轮得如此地步。如若是成王要解决了他,那便不会多久了。无怪乎近日里,那许婉婉的声响消退了些,怕是她阿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。   次日,耶律天齐也来了探望,与林珑寒暄了一番,却说如今林珑无恙便放了心。林珑心中却也有些愧疚,不论是在赤金,还是在川中,这人对林珑的暖意,却是从来未变过。如今,林珑却也只能道声多谢。那人却坦然说道,他那七姨太恋上别人,离他而去的时候,他也送了她一百只牛,一百只羊当作另嫁的嫁妆,叫林珑无需自责。林珑总觉得,或许赤金的这些民风,倒是对情爱之事看得通透,人也该活得开心些。   又过了两日,林珑正在院中抱着娃娃晒阳光,沈墨风尘仆仆从院外赶来。说与林珑听,成王将许宗年在川中的权势,已经全都收为己用,如今正是鸟尽弓藏之时。   沈墨一派喜悦,问林珑道,“林珑,你可觉得大快人心?许家终是糟了报应,再过几日,我便应成王的要求,将那许婉婉软禁,接你回去住。”   林珑看着那人,却是几番忧虑,“许家坐拥川中权利,该是已经多年,如今王爷一来,便将这权网收归己下,不怕留有隐患么?”   “官场中的人,都向利而生。只要给他们的好处不少,主子是谁,对他们来说丝毫不重要。”   这话说得实在在理,可林珑却难以高兴,将睡熟的娃娃放回摇篮,林珑绕到那人跟前,牵着他的手问道,“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,那你呢?”   那人嘴角一钩,将林珑揽进怀里,吻入唇齿,道,“你担心得太过了,我和他们不一样。孩子的名字,你想好了没?”   林珑摇了摇头,“你是阿爹,不该多费些心思么?”   “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意思,要让我取,怕你嫌俗气。”   “那大人可是已经想好一些了?”   “就想了个晟字,取光明兴盛之意。”   “哼,官场里的名字。”   “就知道你会这么说。”   林珑假装叹了一口气,“待我好好想想吧。”   搬来竹林小筑大半年,过了个年,却也都没见过致和这小子一面。这日林珑想着去看看,这小子最近过得怎么样了。听沈墨提起过,白羽弈也来了川中,那么白羽依姑娘怕是也在一道。不知如今这小子,和那依姑娘到底怎么样了。   林珑来了原先那家小客栈,却发现那小子根本不在,问了掌柜的,掌柜的却说,这小子已经搬离这里许久了,却也不知去了哪里。林珑有些后悔,来之前,该是去问问沈墨才对的。   正走出了巷子,回到大路上,一袭浅色的衣衫,引起了林珑的注意,正是那日捧着成王赐给的檀料的南山。林珑起些兴致,跟着这人绕过了两条街,那人却走进了间茶馆子,林珑凑上前去,却然发现坐在那里等着那人的,不是别人,正是那双笑眼。再看去,两人谈笑风生。   林珑心道,他们认识。忽地那双笑眼飘了过来,林珑急忙一闪,躲入了柱子的阴影里。林珑走出那茶馆来,疑惑着,缓缓得踱回了沈府。   沈府里闹成一片,下人们三五地都往后院跑,林珑心里大慌,一下午没有见娃娃了,莫不是出了什么事?   三步跨作两步地跑回了后院,院子中间的女人,披散着头发,手里拿着根金簪,对着怀中的襁褓,“别过来,再过来我就和这孩子同归于尽。”   “不要!”林珑喊道,从人群中间穿了过去,“许婉婉,你恨的人是我,不关孩子的事情。”   “你终于来了!”许婉婉的口气,林珑只能用咬牙切齿这四个字来形容,“贱女人,都是你害的我许家!”   “你先把孩子放下,我随你处置。”   “放下?你以为我就这么便宜你了?你以为我不知道,这是你的心头肉,我今天就让你尝尝,失去至亲的滋味!”   “不要!”林珑不觉已然跪在了地上,似是双脚并不是自己的一般,“你杀了我好不好,你把他放了!”   “放了,好啊,你先求求我,我再考虑考虑!”   “我求求你,许大小姐,孩子才刚刚满月,他什么都不知道,如果有罪,那定是我林珑的罪过。我求求你把他放了!”   “就这样求啊?太没有诚意了。”   “你要我怎么样都行。”   “怎么样都行?那你过来帮我捏捏脚!”   林珑匍匐在地上,抬起了那人的脚掌来,正要取了鞋袜,却忽地被那人反踩到地上,“林珑,你也有求我许婉婉的时候。哼,可惜了,可惜我许婉婉受不了这伺候了。”   林珑忽地觉着不对,抬眼看去,只见那许婉婉举高了手中的金簪要向那襁褓中刺去,林珑大喊不要,可似乎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。那金簪落下之际,一道玄衫终是出现,将许婉婉的手死死擒住,襁褓中传来娃娃的哭声,似是要哭断了林珑的心脉去。   那人的脚终是松了开来,林珑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,从那人手中夺去孩子。只见孩子脖间一道血痕,甚是打眼,林珑翻看起来,好在只是擦伤。可这么小的孩子,却为何要受这种惩罚,不知哪里来的愤怒,涌上心头,声音却生生被林珑压低了下来,“许婉婉,今日是我孩儿无事。如若他有个长短,我林珑不会放过你!”   “孩子可好?”沈墨的声音关切道。   “好不好你关心么?你只管伺候好你那成王爷便罢了。”说着便抱着孩子,往竹林小筑走去。   徒留了沈墨的声音在身后,对许婉婉道,“我本怜你方才母亲病逝,不忍听了王爷的命令,将你软禁。怎知你这般不知自处,还想伤人?”   “沈墨,你杀了我便好,废话什么?”   娃娃受了疼,折腾着让大夫看过,包扎了伤口,终是让林珑哄睡了。奶妈和云儿也都各自去忙,留了林珑一人在房间里。   黄昏的时候,沈墨却是赶了过来,问林珑道,“还好么?”   林珑不知为何,脾气都放到了这人身上,没个好脸色给了那人看,“刚刚睡着了。”   那人也没理林珑的脸色,紧张着凑到摇篮边上,看了看娃娃刚刚包扎好的地方,“大夫怎么说。”   “还好只是擦伤。”   沈墨方才觉得林珑话语不对,见林珑一把拉了过来,小声道,“你是生什么气?是我来晚了没错,可也不全是我的错。”   “若不是你为了许家势力,利用了她,怎会到如今的地步?是你和成王,将她推入此绝境。天道为公,报应不爽,你以为逃得过么?”   “权网之下,怎会没有牺牲,林珑你大哥官拜威武大将军,你难道不知道,他脚下踏了多少亡魂么?”   林珑惊讶,林珑从不知林青做过什么损人利己之事,“我大哥,怎么会?”  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,“林叔叔把你送上擎川,让你在山中长大,远离京城,本是想让你远离纷争。可你如今既然回来了,怎不能不熟知这其中规矩?”   林珑推开那人道,“正如大人所说,林珑自幼在山中长大,是个不知规矩的草莽女子,那么便恕林珑无法体会大人。孩儿已经无事,大人请回吧。”   那人杵在屋里,不说话,也不离去,半晌方才道来,“不管怎样,如今我已经按照王爷吩咐,将许婉婉软禁在后院,她日后,不会再伤到你和孩子了。你安心便好。”   林珑轻声答应了一声,“嗯!”   那人听得,“我想接你去后院居住,可好?”   “林珑习惯了自己的竹林小筑,不问世事,这里也清朗一些。”   那人面上有些失望,“好,你住得舒服自是最好。你早些休息吧,我明日再来看你和孩子。”   沈墨正要转身离去,林珑忽地想起下午的事情来,问道,“大人,你可认识南山?”   沈墨的脚步顿了顿,半晌方才道来,“是王爷新纳入麾下的亲信。”   “可,我在白夜城见过他,他是赤金太子的人!”   “这点,王爷应该心中有数,你不必担心。”   “林珑只是好意提醒,如若王爷已经心有底气,那便当林珑没有问过吧。”   那人伸手过来,牵着林珑道,“夫人,这些事情,你无需操心了,把身子好好养好才是要事。”   见那人停在房中,林珑道,“大人不是要走么?”   沈墨拿起林珑的手来,看着下午被那许婉婉踩伤的痕迹,“你这般样子,我很是心疼。我本想来好好陪陪你,可你却赶我走,如今为夫该怎么办,全听夫人你说了算。”   ☆、龟远老人   齐百年,在这川中,有位好友,称号龟远老人。   去年林珑回去草庐,看到齐百年桌上的留信,说是去了川中,便估摸着,老头怕是又来,找这位旗痴爷爷下棋来了。   林珑幼时,被齐百年带着,来过这川中一回,在龟远老人的木屋里,住了一个来月。   老人的屋子,布置很是精妙,本就一人独居,为了防止些外人打扰,老人在屋前布置了三道阵法。外人每过一道阵法,屋内的摇铃便会想起,老人便会看着心情,来决定接不接见客人。   那时老头,日日里跟着龟远老人下棋,林珑那时,却被扔在在木屋前的阵法里玩耍。那破解的办法,早在些书上看过,齐百年带着林珑过来,怕是别有用心,想让林珑练练手。   夏日里渐渐热了起来,这日林珑坐在摇篮旁边,正给午睡的娃娃打着扇子,忽地想起了这位龟远老人来。   如今,既是来了川中,林珑便想着,什么时候,该再去拜会一下这位前辈,替齐百年问声好。   夜里沈墨回来,蹭到林珑的竹林小筑吃饭,林珑便提起了这事儿。沈墨只道,“看来最近又将你闷坏了,出去散散心也行。不过,得带着我。”   林珑一笑,左右带着夫君,去拜会一位前辈,也没什么妨碍。   次日里,将娃娃交给了云儿和奶娘。林珑打理了一番,交代了,去山上住上一晚,第二日便能回来。   沈墨一早,去给王爷告了声假,又让刘管家挑了一盒好茶叶,当作手礼,便和林珑一道出发。   龟远老人住的龟远山,就在平阳以北不过十里,马车过去,大约一个时辰。被沈墨拉着从马车上下来,葱葱绿绿的木板路,引入那龟远山的深处。林珑依着记忆,沿着木板路一直走,便能到了那木屋。   木屋并不在山高之处,只是深藏山林之中,因此这山路走来,也很是轻松。   林中气候适宜,颇有凉风袭来。二人一路,也没闲着,看着蚁群搬着食物回了洞穴,又见那幼鸟在窝中被母亲哺育,摸着含羞草卷起了身子,又扔着石头赶跑了野兔。打闹着,不觉,已在木屋跟前。   沈墨帮着林珑擦了擦额上的汗水,又整了整自己的衣物,“你这样子见长辈,会不会被笑话了去?”   林珑笑道,“我家长辈,不似你家的,拘谨!”说着,拉着沈墨,便要往那阵法中去。   第一道阵法,便是林珑在猎场之中,用来困住沈墨的八卦阵。阵法简单,只是为了挡住野兽和山林中的猎人。   林珑却顿住了脚步,眼前这番景象,很是奇怪,第一道八卦阵的生门已然被打开,对沈墨道,“今日,怕是前辈另有客来。”   “怎么了?”   “我这前辈,向来喜静,不愿被闲杂人等打扰,所以在门前设了三道阵法。今日这第一道八卦阵已被破了,定是有人来过了。”   “那我们还进去么?”   “能破一道八卦阵,并不稀奇,我们去看看。”   进了生门来,一个个的不规整的小水池,陈列眼前,那池中有些有水,有些无水。对面的木屋就在眼前。沈墨正要走过去,被林珑一把拉住,“云水阵,你还乱闯。”   正说完,林珑指了指脚下,右边一处水池,水已经被抽干。一个大活人,却被铁索生生绑在池边,看来正是方才从那八卦阵闯进来的人,“乱闯就是那样了!”   沈墨定了定睛,林珑见他眉头皱起,对那人喊道,“方伯。”   那池中人已经昏迷,没有应声,该是为阵中迷药所晕。沈墨又转头看着林珑道,“可能救人?”   林珑有些不明所以,定睛看了那水池里的活人,心道,方伯,他来这里干什么?见那人几分焦急,要过去救人。林珑紧了紧手中的力道,拉住他道,“我们先过去,等下看龟远老人见不见他吧。”   “什么意思?”   “我这位前辈,性格向来孤僻,他设这些阵法,就是要挡住那些不合他心性,却来烦恼他的人。不过不愿见的人,前辈也不会为难。这阵法,困住这人一整日,筋疲力尽了,便会自动解开,让人知难而退。”   沈墨点头,“也好,我们先进去看看吧。”   林珑自带了条好路,从那云水阵中穿了过去。到了那木屋跟前,却听得屋内机关声骤起,“还有一个人。”这木屋,并不是那龟远老人住着的木屋,而是最后一道阵法,乾坤阵。如今里面有声响,定是有人在闯阵。   沈墨上前一步,神情几番忧虑,“应该是阿山。”   阿山,这个名字,林珑似在哪里听过。忽地想起那夜在擎川之上,沈墨提起过,儿时带他喝酒的大哥,便是叫阿山,“你是说,闯阵的这个,是你那儿时的玩伴阿山?”   沈墨神情仍是紧张,看着木屋里面,微微点了点头,“方伯被困,里面的该就是阿山。”   “大人,成王的人,来找我龟远爷爷作甚?”   沈墨看着林珑,手上紧了紧,“我也不知道,大概王爷安排了些任务。如今,可有办法帮忙?”   “一进去这阵法,就看他自己了。外人帮不上,只是阵法不伤人性命,顶多只是为难。如若是破了阵法,便可以求见我龟远爷爷。如若是没有破,被阵法擒住,也不过是关押一天的事情。”   “关押一天?你可否跟龟远老人求求情,早些放了他们。”   林珑道,“龟远爷爷的规矩十分严谨,说一不二,我只管求求,可他答不答应,就难说了。”   沈墨道,“那我们先进去吧!”   “嗯。”   方才进了屋子,一道疾箭飞来,只听得沈墨大喊一声,“小心!”将林珑拉到自己怀里,脚下步法敏捷,躲开了那箭支去。   “没事吧?”那人问道,将林珑放了开来。   “没事,可是不对。”林珑走到钉在墙上的箭支旁边,取了块手帕,将那箭支拔下,道,“龟远老人的阵法里,向来不放兵器。”   沈墨将看了一眼那箭支道,“是阿山常备的暗器。”   屋内声响更大,似是有人在打斗,林珑拉着沈墨道,“进去看看。”   手上一紧,却被那人一把拉回了身后,“走在我后面。”   屋子里的摆设,和平常的堂屋并无二法,正对着屋门,一副猛虎图。图下主人位置两椅一桌,两个稻草人垂着手,坐在椅子上,有些渗人。   林珑记得稻草人的样子,如若手已放下,说明阵法已被破掉。那打斗声却从屋后传来。沈墨牵着林珑绕过客堂,进了堂后的小门。   屋后的的院子里,林珑见得两人。那站着的一人,一袭黑衣,眼眉明朗,身如高山,却是那赤金三王子耶律天齐。只见耶律天齐,一把重剑握在手中,直指着地上的人问道,“东西在哪里?”   林珑心中疑惑倍生,耶律天齐,怎么又会在这里?   而被耶律天齐指着的那人,捂着胸口倒在地上,嘴角鲜血溢出,定是受了伤。那人一副斯文的书生模样,确是娃娃满月那日,替成王送上檀料的人,南山。   林珑还未反应过来,沈墨便已经三两步跨到那南山身边,从地上,将那人扶起,问道,“阿山,怎么回事?”   南山借着沈墨的力道,从地上站了起来,道,“来帮王爷办些事情,不想这人纠缠不清。”   那耶律天齐一副铁生面孔,见了林珑过来,转暖了些,“林珑姑娘,你怎么也在这里?”   林珑用目光,微微指了指院后的木屋,答道,“我有一位长辈,住在此处,此番是来看望长辈。耶律大哥,你又怎么会在这里?”   “我来追拿我赤金的叛徒,方南山!”那人手中的重剑,向着沈墨和南山的方向指了指。   “方,南山?”林珑心中有些疑惑,问道,“叛徒?是怎么回事?”林珑看了看耶律天齐,又看了看地上的方南山,还有扶着他的沈墨。   耶律天齐冷笑一声,“哼,你问问他!”   地上那伤者终是发话了,“耶律天齐,那东西,不在我身上,你要放了我,我再带你去找。”   “放了你?你狡诈,巧舌如簧,骗了我大哥,方才逃出来,我如何信你?”   “可你现在杀了我,也找不到你想要的东西。”   林珑有些糊涂,丝丝线索在脑中勾结起来,却又有如密布乌云的黑夜,拨不开云雾,也看不见光明。   疑惑正在林珑脑中打转,对面木屋里老人的声音响起,“吵死了!”   一头发花白的老人,弓着腰背,背着手从屋子里,缓缓地走出来。一手扶在屋前的柱子上,看着这院子里的众人,幽幽发出苍老沙哑的声音来,“今天怎么都到齐了?”   ☆、悠闲安逸   老人摇摇摆摆地从木屋的台阶上走了下来,仰着头,对着比他高出一人身,的耶律天齐道,“啧啧啧,小伙子在我院子里打人,好像还挺有道理的?”   耶律天齐向来直来直去,对老人道,“你是谁?”   “不知道我是谁,你是怎么找来的?”   耶律天齐用手中的重剑,指了指地上的方南山,“跟着他来的。”   老头低下头来,对着那地上,舔着嘴角血渍的方南山道,“那么,是你破了我的阵法?”   “晚辈不才,用了一整日,方才破了阵法。”   一整日,破了三个阵法。林珑幼时破这阵法,光是云水阵就用了一整日,乾坤阵又用了两日。看来这方南山,不但是我墨家的人,修为怕是还在林珑之上。   “哦,好啊,我这阵法已经许久没被人破过了。一日嘛,不算慢,可也不快。”   “晚辈此行来,是要和龟远前辈请教些事情。可这人却生生作挡,我听人说,破了龟远老人的阵法,便能像前辈请教一件事,不知可否当真?“   “你听得没错。”   耶律天齐听了二人的话,上前道,“这人偷了我家重要的东西,莫非你想要包庇不成?”   龟远道,“你们世人之间的事情,我绝不叉手。我答应的事情,只是我墨家的事情。你们之间的过节,对我来说,徒添麻烦。”   “那如今,该怎样?”   年轻人,卖我老头子一个面子。这人破了我的阵法,就是我的客人。依我的规矩,要留他在我的木屋住上一宿。明日午时,你来我木屋门外,我便将人原封不动的还给你。可好?”   “既是前辈开口,我也不好不卖这个颜面。明日午时,我耶律天齐在门外等候,望前辈能将人还给我。”   “爽快人!我龟远就喜欢爽快人。那就明日午时再见!”   “好!”耶律天齐说罢,抱拳便从林珑身旁的小门,出了院子去。   待到耶律天齐出了门,老人转过身板来,眯着眼睛,看向了林珑这边。   林珑自是上前,去拉着沈墨,三两步地跑了过去,又拉着老人的袖子道,“龟远爷爷,你不记得珑儿了?”   那老头上下打量了林珑一番,眉开眼笑了起来,“啊!小珑儿啊,都这么高了!”说着用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,“那年齐百年带你来的时候,还才这么高呢。去年夏天的时候,齐百年还来看过我,说是来看我,其实是来蹭饭养闲的。咳咳咳,你师傅可还好。”   “林珑不肖,已经许久没见过他老人家了。他老游山玩水,也不带着我。我这次刚好来了川中,便来看看您。”   “是他不带着你,还是你不愿意跟着他呀?”老人瞄了一眼林珑身旁的沈墨,“齐百年这老头子,当然没有俊俏郎君有意思!”   “爷爷,你别笑话我了。这是我夫君沈墨,本来想一个人来的,他却硬生生要跟来。爷爷你不会不欢迎吧。”   老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墨,背着手,不说话,引得林珑一番紧张,半晌老人才问沈墨道,“你会下棋么?”   “只会一些,只是棋艺不精,不敢在爷爷面前献丑。”   老人忽地笑逐颜开,“会就行了,待会儿跟我下棋啊。”   龟远老人的木屋后面,有偌大的一片院子,院子里一片菜地,一块鱼塘,三五的鸡鸭在鱼塘边捡着食。林珑正在厨房里生着火,做着饭。沈墨正在房中帮那方南山疗伤,说是一会儿来帮忙,许久了却也没见着他出现。看看面前龟远爷爷,方才从鱼塘里捞上来的这条鱼,想想上一回在草庐,吃过他做的那条红烧鱼,不觉咽了咽口水。   林珑将那米饭烘熟。便去捞起那盆里的鱼,准备给宰了。红烧林珑不大会,可是弄些姜蒜,清蒸了,也不错。那鱼怕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,用尽了力气挣扎,从林珑手中滑了出去。那人终是进了来,听得这厨房里的动静,问道,“怎么了?”   “鱼,跑了。”   那人过来,拉起正在四处寻找的林珑道,“我来吧,你先出去歇会儿。”   林珑认真看着那人道,“红烧吗?”   那人一笑,“行!”   桌上那条红烧鱼,看得林珑直流口水。龟远爷爷坐在主位,道,“都饿了,就吃吧!”   “那我就开动了!”林珑用筷子,拨动那条红烧鱼,夹了一筷子放到龟远爷爷碗里,“爷爷,尝尝我夫君的手艺。”   老人笑道,“好好好。”   林珑回神,碗里也多了一块鱼肉,却是方才沈墨夹过来的,“知道你想着很久了。”   众人开动起来,那方南山斯斯文文地也动起了筷子,林珑故意打探道,“那耶律天齐真是奇怪,怎的就缠上南山兄了?我听说他来平阳也是为了公事,不想,却是因为南山兄你啊!”   方南山放下了筷子,恭敬有礼,看了一眼沈墨,道,“少夫人,那耶律天齐半路杀出,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来头。”   “那,南山兄,你来找龟远爷爷是为了什么?龟远爷爷在此隐居,一般人怕是不知道这里。”   这话方才问出来,却被沈墨打断了去,“你好好吃饭行不行,阿山来找的是龟远爷爷,你就别插手了。”   林珑看了那人一眼,那人正又夹了一筷子鱼肉,送到林珑碗里,“吃饭!”   林珑也无法,不再问这事儿。   龟远爷爷却问道,“珑儿,你这夫君手艺真好,留在我山上给我老头做几天厨子怎样?”   “自然好啦!”林珑话未完,就被沈墨拉了回来。   那人道,“晚辈也很想留在山上。但是…”   龟远爷爷突然打断了去,“不必但是了,你们年轻人的心思,我知道,没几个愿意干呆在山上,听我这老头唠叨的。”   林珑帮着圆场,“龟远爷爷你误会他了,他就是在平阳有份差事,这次来只告了一天的假,回去晚了,伺候的主子怕是会不高兴了。”   “哦,原来当官的呀。”   “晚辈确是有官职在身,下次来探望爷爷,一定提前请好长假,给爷爷多做几道拿手菜。”   龟远道,“不错,还算听话。珑儿,看来你也不会吃亏到哪里去。”   沈墨接道,“哪里敢让她吃亏,没少欺负我就对了!”   林珑一脚踩在那人脚上,那人差些喊出声来。   那方南山却恭敬对老人道,“前辈,我爹还被困在外面的云水阵中,可否劳烦前辈,放他一马?”   龟远老人道,“哎,吃饭的时候提这个做什么?”   “可是我实在不忍,他一人在外风餐露宿。”   “谁能破了我的阵法,谁才是我的客人。你放心,他不过在外面睡一觉,死不了。明日午时,机关自动解开,你出去的时候,便能看到他了。”   林珑心道,果然南山和方伯有些关系,却不想是父子。这样看来,南山和沈墨一道长大,后来却去了赤金,怕是做了赤金的内应,方才被耶律天齐追杀罢了。   饭过,南山又对老人道,“龟远前辈,南山有一道难题,不知是否可以现在向前辈请教?”   老人却幽幽道来,“你既是破了我的阵法,就去我书房坐坐吧。”说着两人便起身,出了客堂去。   林珑也起身收拾起碗筷来,沈墨抢了林珑手上的活计来,“山上夜里水凉,你身子还没好透,我来吧。”   林珑跟着那人去了厨房,帮着打起下手来,忽地想起什么,“大人,我给孩子想了一个名字,你听听看?”   那人忙着洗刷手中的碗筷,也没抬头,道,“说来听听。”   “我想叫他逸儿,悠闲安逸,可好?”   那人抬眼,将方才刷完的碗筷放上木架,“悠闲安逸,少有烦恼,自然是好。”那人收拾完,擦了擦手上的水渍,过来揽着林珑的腰道,“最重要的是你喜欢,明日下山,我就和娘亲说说。”   “嗯!你说,南山在和爷爷谈什么?“   那人松了手去,牵着林珑回了客堂,边走边道,“王爷的事情,我也不是都知道,这次南山来这里,也不一定全是为了王爷的事情。所以,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。”   “可我看你和那南山似是认识许久了。方才南山说,方伯是他阿爹。”   “阿山是我儿时的玩伴,只是后来走丢了,最近才寻回来。久别重逢,自是对他阿爹有几番紧张。”   林珑若有所思,“我记得擎川之上,你跟我说你儿时的故事,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叫阿山的人。”   “儿时见我读书练武太苦,常带我出去玩,我也没有亲兄弟,视他为亲哥哥一般。”   “原来是这样。”   “不说他们了,你儿时来这儿住了多久?”   “一两个月吧,我师傅和爷爷下棋,让我去阵法里闯荡。那云水阵的解法,用的是天时,每个时辰都不一样,我可没少被那池子淹水。”   那人惊讶,“多大,你师傅就这般对你?”   “十一二岁吧。不过,我用了一天破了云水阵,两天破了那木屋中的乾坤阵,后面一个多月都在后山,追兔子和飞鸟玩耍,快活着呢。”   “你这破阵的功力,在墨家弟子里,算快还是算慢?”   林珑道,“我见过的同辈弟子,就我们师兄妹三人,师兄嘛整日不学无术,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,落英呢,老头不大肯教他,所以我最快,也是理所当然的。可今天你那好兄弟方南山,用一日的时间,破了龟远爷爷三个阵法,也确实稀奇了。”   “阿山却是从小,得过高人的指点,这方面,该是还有些天赋。除此之外,对这阵法之类的东西,阿山一向非常痴迷。”   林珑道,“师兄妹三人中,我从小便无敌手,寂寞得很,哪天定要和你那好兄弟切磋切磋。”   那人笑出声来,“还无敌手呢,还越来越不可收拾了!”那人说着,将林珑揽了过来,在嘴上轻吻,“我夫人,果然不简单啊。”   待得爷爷出来,林珑让沈墨陪着他下了盘棋,自己则在旁边,拨着下午摘的夹豆,唠着家常。活计做完了,两人的棋却还没下完。这两人似是十分较真,下到后来,谁也不说话。林珑本就对棋艺无甚兴致,不觉撑在桌上,打起盹来。   也不知什么时候,身上轻飘飘的,似是被人抱着在走。看清楚了,却是沈墨正抱着自己,往房中走去。   林珑问道,“你们下完了?”   “下完了,你睡吧,一会儿就到了。”   “谁赢了?”   那人轻笑了一声,“当然是你的龟远爷爷。”   手挽上那人的脖颈,靠在那人的肩上,沉香的苦涩,丝丝传进鼻尖来,味道甜蜜而舒适。林珑往那人脖子上亲了一口道,“如若日后,都是这样该多好。”   那人低下眉眼来,将林珑放到床上,“我们日后长久相随,同起同眠,抚养逸儿长大,然后…”   “然后什么?”   “然后给逸儿多添几个弟妹。”那人说着,嘴角笑着亲吻了上来。唇齿边缘,处处柔情。   “大人,将灯灭了吧。”   “好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女主:鱼,跑了! 男主:看我收拾他! 女主:它虐我们那么惨,红烧了! 男主(拿着菜刀):嘿嘿嘿,没问题!   ☆、南山疑云   山里七月的早晨,推开了窗子去,雾气腾腾看不清人影。凉意顺着窗沿,爬进了屋子来。   林珑去那二人的行李里,找出了件那人的长衫。沈墨从身后过来,揽住林珑的腰,脸贴着林珑的耳边,亲吻了脸颊,问道,“忙什么呢?”   “外面有些凉,还好临走云儿给整理了些衣物。”说着转了身过来,将那长衫披在那人身上,“你前些阵子的伤,还见着有印痕,别着了凉。”   “你也多加一些衣物,身子该是还虚着。”   林珑笑着点了点头。   那人又道,“我去厨房煮个粥,让你来,估计又鸡飞狗跳了。你再多睡会儿?”   “睡不着了,我去陪陪龟远爷爷吧。”   爷爷正在院子里打着套养生的拳法,林珑凑了过去,跟着老人的姿势,学了起来。   “龟远爷爷,每日都打拳么?”   “老骨头了,得活动活动。”   “爷爷哪里老了,不过这拳法是好东西。方才打了两下,身子就舒畅了!”   龟远继续这手上的动作,声色不动地问道,“珑儿,你师傅藏的那副云山洞府图,可还好么?”   林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,脸色惊讶,“爷爷怎么这么问?”   老人斥道,“拳法不要停,回我的话就行了。”   林珑跟着,继续着动作,“两年前,就被我那不肖的师弟偷走了,如今下落未明。”   “那图纸可是我墨家重要的东西,还是得早日找回来。”   “珑儿确也见过我那师弟,后来,还被他逼着看过那图纸,想要将图纸解开。只是那图纸,怕是世间少有人能解开。”   “如今那图纸,你可知道在哪里?”   “我从青阳出来的时候,图纸已经被人偷走,不明去向。如今,却也不知道在哪里?”林珑心里有些疑惑,怎的龟远爷爷会突然问起这个。   “昨日破了我阵法的那个年轻人,来向我请教藏图之法。”   “方南山?”林珑讶异,“珑儿正想问,他可也是我墨家之人?”   “算是半个。”   “一天之内,连破爷爷的三大阵法,来头似是不简单。爷爷可看出来,他师承何处?”   “杂乱得很,并怕是他自己都分不清楚,师傅是谁。只是约莫有个人的影子。”   “可是白羽常?”不知为何,林珑脑子里,不假思索地忽地冒出了这个名字。   老人也未惊讶,“是有些像他。可白羽常十八年前便已经销声匿迹,不知这年轻人,或是在哪里得过白羽常的指点。”   “林珑却也看过那云山洞府图,却是用的藏图之法绘制。如今这人来打探藏图法,爷爷可是在猜测,那云山洞府图如今在他手上?”   “珑儿果然深知我意,我确是有此番担忧。如若这图纸落入意图不轨的人的手上,怕真是会引起天下动荡。”   “爷爷可知那图纸里面藏着什么?”林珑几分好奇,也没假思索,便问出了口来。   “传说那图纸,只有白羽常解开过。墨家其他人都不知道,也不想知道。珑儿,其实有些事情,还是不知道的好。”   “珑儿明白,多谢爷爷提点。”林珑看了看四周,却不见那方南山的影子,“昨日爷爷答应,将那方南山还给耶律天齐的,如今怎的不见他那影子。”   “在门口呢,夜里想跑,触动了我那乾坤阵的藏机,被困着了。待会儿那高个儿来,我便还了个大活人给他。”   “爷爷,果然棋高一手!”林珑谄媚道。   “说到下棋,你那夫君的棋艺还真不怎么样,不过以这个年岁的人来看,却也还过得去。”   “爷爷,您知道林珑棋艺不精,要不等会儿吃完早饭,让他再跟你下一把?”   老人手里的拳法,终是停了下来,林珑见那人眼里发着光,“就这么说定了啊!”   用过早饭,爷爷便在前院的树荫下面摆上了棋台,林珑自是拉着沈墨坐下,又陪着爷爷下了一盘棋。林珑却自顾自的,去了后院和那院子里的鸡鸭逗了逗趣,又从池子里,网了条肥鱼上来,预备着午饭的材料。   一晌午的时间,恍然过去。吃完午饭,林珑和沈墨便和爷爷辞了行,说是这些日子该是都在川中,可以常来拜见。爷爷指了指沈墨道,“下次来也带着他,陪我下棋!”   沈墨抢了林珑的话去,“那是自然,能和前辈讨教棋艺,实在是沈墨有幸。”   龟远笑道,“好好好。”又转向林珑道,“珑儿,我那乾坤阵的机要你知道,你便帮我将方南山交给那高个儿吧,我就不出去了。”   林珑答应了一声,二人便双双向老人拜了别。   二人出来那乾坤阵,却见得那前堂的椅子上坐着的不再是那稻草人,而是那方南山,四肢被束在那椅臂椅脚上。见到沈墨,椅子上那人道,“沈兄。”那人又看了看跟在旁边的林珑,称呼了句,“少夫人。”   林珑抬眼,正遇上沈墨的眼神投下来,“午时已过,爷爷确是叫我放了他的。”说罢,林珑走去那副虎图,掀开图纸,帮那方南山解开了机关来。   方南山对林珑恭敬做礼,“多谢少夫人搭救。”   “无需谢我,我也是照爷爷的吩咐做。”   沈墨接道,“南山,你是为何会来龟远这里?”   方南山看着沈墨,又瞟了一眼沈墨身边的林珑,“只是为了些私事。”   沈墨道,“既是这样,我们先出去吧。”说着看了看林珑,“有劳夫人带路。”   出了另外两道阵法来。三人便看到门外正在等候的耶律天齐,和他手中,正擒着的一人,方伯。看来方伯身上的迷药已经退去,见方南山过来,喊道,“南山,别过来,快走!”   那耶律天齐却哪里肯放过,三两步跨并过来,欲将方南山擒住。   方南山一个灵活的闪躲,躲去了那只大手,绕到耶律天齐的身旁。   林珑正看得心惊,却被沈墨一手拉到身后,放置到身旁的角落,“好好呆着,别动!”   话一完,那人便转身回去,和方南山一起,与那耶律天齐扭到到一处。   林珑心大道,不好,沈墨该不是耶律天齐的对手,可有个方南山却也能帮上一些。可林珑却也不想耶律天齐受伤。   正焦急着,却见得方南山和沈墨,两人好不默契,竟是几番使出同一套招数,不过一人攻左一人攻右,让耶律天齐猝不及防,生生中了二人两掌。林珑心中奇怪,二人却是而是玩伴,不想武功竟似出自同门。   耶律天齐见势不妙,终是拔出那把重剑,向二人攻来,剑道甚重,二人手中并无武器,被那耶律天齐打散了去。谁知,方南山在前面攻敌作幌,沈墨却绕到那人身后,攻了一套章法,让耶律天齐措手不及。此时一道飞剑从林珑眼前穿过,直直射入耶律天齐的左肩上。那箭支却是从方伯手中的弓弩飞出。   耶律天齐见状不妙,退后数步,看了一眼林珑,“林姑娘说的没错,你们朝中人,多擅诡谋!”说罢,又看了看那三人,对方南山道,“方南山,这笔账,我们改日再算过!”耶律天齐转了身,三两步,便淡出了众人的视野。   几人也未敢追赶,这人如猛虎,此时只是他不战,若是拼死一搏,怕是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。   可林珑也却是担心,不知耶律天齐的伤势,可否有大碍。   正想着,被沈墨打断了去,“别看了,方伯的箭不过射入左肩,并未伤到要害经脉。”   林珑有些心虚了,“我,只是担心他日后因此事,再相见,这仇恨便结得愈发大了。”   手被那人拉住,“你无需担心,这些事情,我来处理便好。”   方伯和方南山,齐齐过来恭敬地行了拜礼,听得方伯道,“多谢沈大人和少夫人,今日多亏了沈大人出手,方才赶走耶律天齐。”   “方伯,无需客气。沈墨只是想问,此次来龟远山,可是王爷的意思?”   方伯看了一眼林珑,转而对沈墨道,“不是,是方家的一些私事需要解决。不想这龟远老人,却和少夫人有些渊源。”   林珑道,“这位龟远老人,是家师的故友,确是有些渊源。只是我家长辈,不大喜欢外人打扰,所以有所难为了方伯,还请方伯莫要介意。”   方伯拱手道,“不会,这龟远老人,也是我的前辈,有些架子是应该的。怪只怪我心性太急,没来得及听到南山的话,才误入了阵法,被困了一宿。”   “爷爷这些阵法从不伤人,倒也是他的作风。”   “无妨无妨,小小苦头,方伯还是受得住。如今既然我父子二人已经安然无事,家中的事情也处理完,那不打扰沈大人和少夫人的雅兴,先走一步了。”说罢,方伯和南山又做了个拜礼,被沈墨一把扶了起来。林珑却觉着这二人十分拘谨。   听得沈墨道,“我与夫人该是还有半日才回去,方伯,南山,那我们回平阳再见吧。”   那耳人齐道,“拜别沈大人,少夫人。”   二人先行离去。沈墨却被林珑挽着,又在山林中悠闲了半日,快近了黄昏,两人方才从那龟远山的山林里晃了出来。   一路上,沈墨驾着马车,林珑也没坐在车里,只挽着那人的胳膊,借着黄昏的暮色,和天边的火烧云,指点着这川中大好的风景,嘻笑了一路。而后累了,便靠在那人踏实的肩膀上,迷迷糊糊地打着吨。直到入了平阳城,华灯初上了,林珑方才醒了过来,却已是靠在那人怀中,不知睡了多久。到了沈府门口,被那人扶着下了马车,便回了自己的竹林小筑去。   一整日没见到娃娃,心里甚是想念,屋中奶妈正抱着孩子哄着入睡,被林珑接了过来,捧在怀里,亲吻了一番。沈墨在一旁看着,笑着扶着林珑的肩膀,看着娃娃睁着眼,对着他笑。想起昨日夜里,那人的话来。林珑觉得此生,定有道不完的甜蜜,可待慢慢品尝。   ☆、澄净寺说   这几夜,沈墨都搬来了竹林小筑留宿。每晚入睡,那人从身后揽着林珑的腰,本该是十分安稳。   可不知为何,林珑总也睡不踏实。心中点点的疑问,就像茶碗边上,擦不去的水迹,残留在桌上,总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抹去。可方才抹去,一碗茶的功夫,再将茶水满上,同样的位置,同样形状的水迹,仿佛挥之不去。   翻来覆去的时候,听得沈墨迷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“睡不着么?”   “嗯,有一点。”   那人扶着林珑的肩膀,将林珑翻了身过来,搂紧怀里,“有什么心事么,和我说说?”   林珑往那人怀中凑了凑,贪婪的呼吸着那里甜蜜的苦沉味道,“没有,就是难以入眠。”   那人的手紧了紧,叹了口气道,“睡吧,想想瓦佳雪山,还有你那龟远爷爷的木屋。”   那人的声音仿若清风,一阵过来,吹散了林珑心头上的密云,眼皮一合,进入了梦乡。   这日里午后,娃娃在身边的摇篮里熟睡了。林珑打着扇子,有些瞌睡,站着起来,踱了几方步子。眼角的视线停在了一旁桌上,从龟远山的乾坤阵里,带回的那只方南山放空的箭支来。   那摊茶渍,无故又绕回了心头。   林珑拾起那枚箭支,细细观察起来,箭支的身形,设计得很是巧妙,如此的线条,能避开大风。林珑读过几本墨家的兵杼典籍,却有一本,正是在论述这弩箭的身形,该在何时使用。   如今这枚弩箭,却也颇有墨家的影子,但确缺那么一笔。如若尾上能加注一颗定重的小石,再将箭身做轻,方才是正确之道。   那日在龟远老人的木屋,龟远爷爷也提过,方南山算是半个墨家弟子。然而沈墨和方南山联手,对付耶律天齐时候的身影,在林珑脑海里,挥之不去。那对战中,沈墨和方南山,怕是连眼神都没有交流过,居然如此的默契。那默契,更有剩余那人和自己之间的。   林珑去到屋外,将在客堂打盹的奶妈叫了醒,去房里看着熟睡的娃娃。自己则踏着烈日,去了那云来客栈,也不知耶律天齐,是不是还住在那里。   林珑站在耶律天齐的房门口,礼貌地敲了敲门,屋内没有反应。又在门口等了半晌,还是没有人来。   或者是白日里出去办事了?林珑几分失望,正转身要走,门却吱呀一声开了。门里俊朗的脸庞,嘴唇无色,面庞苍白。   林珑紧张道,“耶律大哥,你怎么面色这样差?可是因为那日的伤?”   那人咳嗽三声,手捂着左胸前的一块地方,道,“小伤,无碍。林姑娘来找我,可是有什么事?”   林珑忙凑到那人身边,扶着那人的手臂道,“我们先进去,我扶你坐下再说。”   扶着耶律天齐坐回屋中,林珑问道,“耶律大哥,那日伤后,可有找大夫来看过?”   “大夫看过,只是些皮肉之伤,并未伤到筋骨。养几日便好。林姑娘无须担心。”   “这样便好,有什么林珑能帮得上的,耶律大哥请尽管开口。”   那人笑道,“林姑娘无需担心,这点小伤,不算什么。”   “无碍林珑便也安心些。那日却是我们以众敌寡。”   那人低着头,咳嗽了两声,道,“林姑娘此番来,定是想问方南山的事情。”   “嗯,白夜城的时候,林珑却也见过方南山出现在太子身旁,太子对他还颇为信任。为何此番他会回了朝?”   “那方南山,在我大哥身边埋伏多年,北疆之战之后,偷了我赤金重要的东西,逃来了你们朝中。我此行南下,名为进贡朝廷,实则暗查方南山下落。在青阳的时候,便查出他和成王颇有关系。后来成王被贬,我便跟着来了川中。”   林珑也没有避讳,问道,“耶律大哥你所说的要物,可是那云山洞府图?”   那人眼里几番惊讶,“林姑娘对那东西也有耳闻?”   “嗯,略有耳闻,据说是墨家的重宝。”   耶律天齐缓缓道来,“北疆之战,并非我赤金想要发起,而是你们朝中一位瑾先生,派人来与我父王商议,只要我父王在北疆扰动战乱,那瑾先生便会以云山洞府图奉上。”   “那日来的瑾先生的使臣,便是送上的那副图纸。”   “对,北疆之战结束,图纸便被方南山所盗。我这才找来朝中。”说罢,那人又咳嗽了起来。   林珑忙起身,拍起那人的背道,“你的药可喝了么?”   那人转脸看着一旁散落在一角的药包,“咳咳,看完大夫便睡着了,确是没有。”   林珑道,“我帮你把药熬了,你先去床上休息吧。”说罢,便扶着那人躺去了床上。   药的苦涩味道,被林珑用扇子扇着,愈发地从药罐里冒了出来。一边看着火,打着扇,林珑的心深沉起来。那桌上茶渍,似是将要被抹去,有些不甘,还想再多停留几刻。可林珑的思绪,就像是一方白色干净的锦织的方布,将那茶渍,又一遍地擦去。   方南山是偷了赤金那副假的云山洞府图,来青阳投靠了成王。是投靠,还是成王一早布下的局网,林珑不得而知。   那云山洞府图从七王手上丢失,林珑本以为,该是齐三千的作为。可如今看来,能破解老头玄光锁的人,也并不只有林珑师兄妹三人。   这方南山用半日,便能破得龟远老人的三个阵法,而玄光锁,不外乎只是几种阵法的变化罢了。   知道那云山洞府图,藏在青阳书局的人,除了落英和欧阳靖,本该是并无他人。   可三番五次,林珑看完云山洞府图后,从欧阳靖的书房出来,在门外恍然遇到的那个人…   林珑不敢再往后想,端着那碗汤药,回了耶律天齐房中,扶了他起身来吃药。   夜已深沉,月光之下,林珑从云来客栈出来,脚步沉重,一步一步踏回了沈家宅院,绕到林珑的竹林小筑。   推门进去,传来娃娃的哭声。那双笑眼,正抱着娃娃,专心的哄着。林珑心头似是被抽紧,从那人手上接过娃娃来,悉心地安慰着。   娃娃一见到娘亲,止住了哭声,看着林珑,咯咯咯的笑。   沈墨在一旁问道,“你去哪里了?这么晚才回来?”   “去看了位朋友。”林珑将面庞,贴到娃娃的额头上,娃娃受到安抚,缓缓闭上了方才瞪大的眼睛,三两下便熟睡了去。   那人走来,又问道,“这么晚,什么朋友?”   林珑将娃娃放入摇篮,直起腰来,手里扶着摇篮一角,缓缓的摇着道,“耶律天齐。”   那人神情紧张了起来,拉过林珑的手道,“你去找他做什么?”   林珑看向那人眼里,有些话林珑问不出来,只道,“他上回受了伤,我之前又几次三番被他所救,总觉得欠了些人情,所以才去看看。”   “下次,还是让我陪着,我担心他对你不利。”   “他该是不会对我怎样,大人放心。”   那人眉头皱起,“哼,看来你还念着赤金的旧情。”   林珑安慰道,“哪里有什么旧情,我只是有些过意不过去。”   那人说着,将林珑拉入了怀中,“好好好,不说他了。明日是初一,你原先在青阳的时候,有去寺院的习惯,我带你去平阳最名胜的寺庙逛逛。”   “好!”   八月初一的天气,仍是炎热,这日知了声不绝于耳。林珑被沈墨拉着,去了平阳城外的澄净寺。据说这寺里的高塔,供奉着高僧的舍利,因此十分受当地百姓的朝圣,香火也旺得很。   二人礼完佛,给娃娃求了章平安签,便去了偏园里逛逛。偏园在药王殿的旁边,不似拜祭的主道上,人烟鼎盛,却是多了几分寺庙中应有的清净。   二人从药王殿里出来,正经过一条长长的回廊,两边是茂盛的花草,被修整得齐整。   虽是被那人紧紧牵着,林珑脚步却几番迟疑,跟着那人身后,缓缓走着,那人忽地顿了足,转身过来问道,双手牵着林珑的道,“我看你今日似是心里有事。”   林珑道,“大人多心了,只是走了许久有些累了。”   “要不要休息一下?”   “嗯。”   在花圃旁找了一处阴凉的石凳坐下,摇着手中的扇子,林珑问那人道,“你怎的今日有闲情了,没有公务要处理么?”   “公务刚好闲下来了,便想着陪陪你,不好么?”   林珑抬眼笑道,“自然是好。”   微风吹过来,沈墨也走到林珑对面坐下,牵着林珑的手道,“日后等逸儿大些,我们可以三人一起出游,带他走遍我朝大好河山。”   “嗯。”   “我看你,还是有些心事?”   林珑叹了叹气,道,“那日从龟远爷爷那里回来,我便一直在想一件事。”   “说来听听,放在心里容易憋坏了。”   “大人,你可知南山,可有认识我墨家的人?”   沈墨皱了下眉,“墨家的人?”思忖少许,那人方道,“似是并未听阿山提起过,不过他走失数年,其中去过哪些地方,见了哪些人,我也并不知道。怎么了会突然想起阿山的事情?”   林珑抿了抿嘴角,“一日之内,破了爷爷三道阵法的人,必是不简单。我还以为,你知道。”   “我倒是可以帮你问问南山,师从何处,说我夫人也想去偷偷师。”   林珑笑出声来,“还是别了,会让人见笑的。”   那人伸手刮了刮林珑的鼻子,“你知道就好。”   林珑起了身来,“我们早些回去吧,有些想逸儿了。”   ☆、真相幻现   院子里有颗老梅,正直冬季,雪地里的娇艳的梅花,为冬日平添了许多色彩。   林珑被叶真牵着,正绕过那颗梅树,往后面的屋子里走去。   叶真在门口停了下来,敲了敲房门。没等多久,门被吱呀一声打开。   门里的人,对年幼的林珑来说,十分高大,听得声音从林珑头上传来,“师妹,你来了。”那人面容模糊,弯下腰来,对着林珑笑道,“小珑儿也来了,快进来吧,外面冷。”   进了屋子,林珑方才看清楚了,这是一间书房。屋子里点着炭火,暖意十足。   林珑被叶真抱到书桌前的椅子上,转头便和白羽常说起话来,林珑听不甚明白他们在说什么。只是那书桌上的木牌,甚是有趣。   林珑从椅子上跪坐起来,刚好能够到那块木牌。木牌和林珑的手掌一般大小,林珑用两只手,方才能拿好。   木牌的缝隙中,隐隐约约,有一副图画,似是还有三两的那么几个字,林珑并不认得。顺着木牌看去,桌上那副图纸,赫然熟悉的大小和图纹,正是那副云山洞府图。   “娘亲,这里有副地图!”林珑对叶真喊道。   一瞬间,林珑手上的木牌,被叶真拿去。身子被人从椅子上抱到了地上,林珑见到,那抱着自己的手臂上,一道长长的伤疤。   听得娘亲严厉道,“珑儿,没有地图,什么也没有。你只是看错了。”   “可我明明看到了。”   叶真温柔道,“这事情,不能跟别人说,知不知道?你阿爹也不能!如果珑儿跟别人说了,娘亲就再也不理你了。”   林珑哭的声嘶力竭,“娘亲,不要不理珑儿。”   就似那日,在林家的老桂花树下,阿爹抱着娘亲,林珑拽着娘亲的衣袖,看着娘亲苍白的面庞,和一动不动的嘴唇的时候一样。   倒抽一口气,林珑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。眼角还有泪水,心口还在难受。   “怎么了?”身边沈墨也坐起了身来,扶着林珑的肩膀问道,“做噩梦了?”   林珑答道,“嗯!”   那人笑眼在夜里,有些发亮,用手帮林珑擦了擦额上的冷汗,问道,“梦到什么了?“   “梦到我娘去的时候。”林珑被那人揽进怀里,双手揽住他的腰,紧紧扣住,“不要丢下我。”   那人伸手摸着林珑的头发道,“怎么会?除非你丢下我。”说着,低下头来,在林珑额上轻吻,“睡吧,我抱着你睡,就不会做噩梦了。”   “嗯!”   这日下午的时候,逸儿方才睡了醒,林珑正抱在手里,逗着他笑。云儿从门外进来,与林珑说道,“林姐姐,外面来了个叫于梦的姑娘,说想要见你。”   林珑那日不过一提,想给她留个念想。可如今,于梦,还真是来了平阳。   林珑出了客堂来,那姑娘本坐在椅子上,见林珑过来,跑上来行了个小礼,“林姐姐,许久不见。”   林珑笑道,“梦姑娘,你来了。”   “嗯,梦儿想来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。背着阿爹,逃来了平阳,却发现无处可去,只好来找林姐姐。”   林珑道,“梦姑娘别客气,沈府如今给你备一间客房,还是可以的。我等会儿先让丫鬟帮你打理出一间来,你啊,先跟我出去逛逛,看看这平阳城的样子!”   “梦儿实在是不好意思,不仅打扰到林姐姐,还如此劳烦林姐姐。”   “梦姑娘无需客气,我也许久没逛过街了,如今正好多了个人作陪。”   “梦儿也不会多说客气的话,就只好多谢林姐姐了。”那姑娘笑了笑,忽地想起什么来,“沈大哥,怎么没见他?”   “他公务繁忙,怕是晚上才会回来。”林珑说着,牵起那姑娘的手道,“走吧,出去逛逛。”   带着于梦逛了平阳城的主街道,姑娘家新来,这里看看那里瞧瞧,很是高兴。而后去了家酒楼,顺带着吃了晚饭,二人方才回了府里。   沈墨似是在客堂等了许久,见林珑回来,上来牵着林珑的手道,“怎么这么晚?晚饭都错过了。”   林珑看了看旁边的于梦,对沈墨道,“我和梦姑娘在外面吃过了。”   那姑娘对沈墨行了礼,“梦儿初来平阳,怕是要麻烦林姐姐和沈大哥一段日子了。”   沈墨对于梦道,“梦姑娘来了,就放心住上一段时日吧。正好,林珑也多个伴。”   于梦道了谢,林珑道,“梦姑娘,我去看看云儿帮你打点好房间没有,你跟我来吧。”   正要拉着于梦出去,被沈墨留住,“竹林小筑太远了,不方便,我让他们,把东西都搬去我房间了。”   “搬出来了?”林珑疑惑,“怎么这么突然。”   沈墨却道,“早就想把你接出来了,如今也省得你再推脱!”   将于梦安顿好,林珑便让云儿领着回了沈墨的屋子。那人在房里举着本书,逸儿似是已经睡熟,见林珑进来,放下了手中书,过来迎道,“你的无心一言,还是把人家给招过来了。”   “过来也挺好的,小姑娘家,想出来走走,很是正常。”   “我是担心她,此番有些别的意思。”   林珑笑道,“明明是大人你惹来的桃花,方才却还怪我。”   “我哪里惹了,出门在外,点个菜,帮你叫个粥喝而已。”   “行了行了,小姑娘不过来住住,你白日里也都在王府,多个人陪我说说话,挺好的。”林珑说着,看向了那摇篮,“逸儿睡了?”   “嗯,刚刚奶娘哄睡了,送进来的。”那人拉着林珑道,“我们也早点休息吧。”   林珑叹气道,“今日里都没见着他几面,就睡了。”   那人将林珑拉来身前,“明日再见他。现在先见见我,给逸儿再添个妹妹。”   几日度来,日子清闲,多了一个于梦,在身边作陪,无事的时候话话家常,日子更是过得轻快了些。   只是这日,有人来府里传话,说是成王传召,轿子正在门外等候。不知为何,林珑心中有些忐忑,像是一颗悬在空中的巨石,就快要落下。   还是同样的一间书房,成王早坐在书桌前书写着什么东西,见林珑进来,也未停下手中的笔来。林珑自是上前,作了礼仪,方才听得成王道,“珑儿,来了啊。”   “多日不见,王爷身体还好么?”林珑寒暄。   “该是托了珑儿的挂念,身体无恙,食欲有嘉,甚好。”成王抬了抬眼眉,又继续挥舞着手中的笔道,“珑儿的身子可养好些了?”   “多谢王爷问候,林珑也甚好。”   “好好。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。珑儿,我今日找你来,是有一事相求。”   林珑心道奇怪,自己怎能让成王有事相求,“王爷请说,若珑儿能帮得上的,一定。”   “珑儿此话当真?”   林珑抬了抬眼,犹豫少许,方才答道,“嗯!”   “好!”那人说着,绕到身后的柜子前,转动一个作摆饰的小瓷瓶,柜中的暗格,方才显露出来,“我这里有副图纸,珑儿看看可还认得?”   图纸,什么图纸?林珑心中不好的预感,将是要成了真,低下头来,伸出双手,去接成王递过来的图纸。那图纸触手温润,这感觉,林珑甚是熟悉,正是那张从青阳书局不翼而飞的,云山洞府图!   林珑却也未惊讶,和这几日猜测的一样,图纸,果然是辗转,来了成王手上。   见林珑半晌未语,成王道,“珑儿定是想,这幅图纸怎的会在我手上。”   林珑道,“请王爷明示。”   成王靠向了椅背,“这副图纸,本就是我王府之物,只不过在外遗失许久,如今回到我手中自是理所当然。”   “可林珑记得,这副图纸之前,是被七王锁在青阳书局的暗格之中。”   “它先前是被七王拿去,可我也有我的手段,将它拿回来。这点珑儿就不必多问了。”   “那王爷说,这图纸本就是王府之物?可林珑记得,家师说过,这图纸是墨家不外传的密宝。”   “这图纸却是出自墨家,只是既是宝物就有它的价值,不该被埋没,珑儿你觉得可是?”   万物求变,天道为公。这图纸怕是会破了天道。心中的话,林珑并未说出来,而是道,“王爷说得是,只是这图纸,林珑在青阳书局的时候,也研习过数月,并未找到其中的玄机。”   “那珑儿觉得,还要多少时日,方能解开其中秘密?”   “这图纸,乃墨家高人所作,林珑怕是难有办法。”   “珑儿谦虚了,如若从明日开始,珑儿来我王府中,看看这图纸可好?”   林珑方才要想着怎样委婉地拒绝,“王爷…”   “珑儿,不过每日花一个时辰,和你在青阳书局的时候一样。”   “林珑只是怕耽误了王爷的时机。王爷或许可以多请教下别的高人。”   “珑儿,该是莫要再推脱于我,左右你现在是墨儿的人,又有了逸儿,每日里来我这里,不过是打发时间的事。”   不知为何,心中杂陈五味,半晌林珑方才开口,声音有些嘶哑,自己都未察觉得到,“好,那明日,珑儿便来王爷这里。”   ☆、归隐山林   八月初的夜晚,虽是盛夏,可这日夜里,颇有几番凉爽。   从成王府出来,夜里的街道上,早已没有了行人。林珑进了轿子,任由着轿子抬着自己,也不知道要去哪里。   沈府门口,轿子停了下来。林珑听得外面的人,敲着轿门道,“少夫人,到了。”   林珑缓缓答应了一句,“好。”   从轿子里走出来,林珑缓缓地,向房间走去。   推开门来,沈墨正在看着摇篮里的孩子,逸儿咿咿呀呀的儿语,揪动着林珑的心。林珑抱起孩子来,贴在脸边,亲了亲。孩子似是感受到娘亲的温暖,天真地笑了起来。   沈墨问道,“又是这么晚?去哪里了?”   “王爷找我。”   沈墨的表情忽地紧张起来,连声音却刻意拉低了一些,“王爷找你,做什么?”   林珑缓缓将孩子放回摇篮里,直起腰身来,看向沈墨眼里,也不避讳,“大人该是都知道了,我墨家,有一副秘传的云山洞府图,里面记载着,能颠覆朝纲的秘密。”   沈墨讶异,“王爷找你,是为了这个?”   林珑却质疑道,“我以为,大人该是知道的。”   沈墨张望开来,不敢看向林珑眼里,“是。王爷的确一直在找这副图纸。”   林珑继续道,“所以方南山,从头到尾都是成王的人。”   那人看向林珑来,没了言语。   “大人自幼和方南山一起长大,连功夫身法都颇为相似,该是很熟悉这人才是。”   “我确是和阿山一起长大,教我们武功的师傅确是同一个人。”   “他偷走了赤金的重宝,云山洞府图,便来归顺了成王。可那副图纸,不过是落英的障眼法,是个假货。”   “林珑,我知道瞒不了你。南山多年前,被王爷安排北上游历,的确是为了寻那图纸的下落。他多年埋伏于赤金,不想碰上了来供奉图纸的水落英,顺水推舟,将那图纸带回了青阳。”   林珑冷笑道,“哼,果然如此。”   “那日在龟远山,让你见到南山破了你墨家的阵法,我就隐隐觉得不安。”   “若不是听耶律天齐说,南山偷走了赤金的假图纸,我怕是还被蒙在鼓里。”   “我不和你说这些,是不想让你卷入其中。王爷早就想让你,去看那图纸。之前你有身孕,身子又不好,王爷的要求,被我挡掉了。不想今日,王爷终是忍不住了。”   “不想让我卷入其中?还是大人不想让我知道,那图纸是怎么从七王手上,落入成王手中的?”   那人眉头紧皱,“什么意思?”   “云山洞府图的真迹方南山并未见过,他是怎么知道赤金的那副是赝品?大人,可是跟你有关?”   “夫人这话,说得甚是奇怪,为夫不大明白。”   林珑眼里的泪光,在月光下发亮,“沈墨,你不明白?那我来告诉你。”林珑咬着牙齿,一字一字吐了出来,“你们离开青阳的那晚,你将我诱开欧阳靖的书房,让方南山偷走那云山洞府图,可有假话?”   沈墨笑眼里忧虑,向后退了几步,烛火光下,那人看着自己的影子,半晌方才道,“林珑,我原以为你即便是知道了,也不会如此道明,因为我们还有逸儿!”   “沈墨,你终是说了。”   那人低下头去,地上烛火的影子摇摇摆摆,看上去冰冷无情。   “枉我林珑自以为活的潇洒,与一般官场里的女儿们不同,自己选了个心爱的人。”林珑冷笑一声。   “你听我解释。”   “李寒山,你记得李寒山么?那催倒成王的大学新解书稿,是他给我的!他接近芊芊,哼!是项庄舞剑,意在沛公。沈墨,你又是怎么想的?“   “林珑…”   林珑不能等到那人说话,“我还以为,驱动一个小小的八卦阵,便将沈大人你骗到手了。哼哼哼,不想,全是在沈大人和成王爷的鼓掌之中罢了。”   “我和那李寒山不一样!”   “不一样?大人或许以为是不一样,可成王定不是。我林珑,和那许婉婉一样,不过是他手中一颗,该留则留,该弃则弃的棋子!”   沈墨哑口,看着林珑不敢靠近。   林珑的力气用尽,语调放了缓,“大人怎么不说话了?大人觉得林珑的处境,是不是这样?”林珑边说着,边靠近那人,盯着那双笑眼里的光芒看去,声音几番无力,“沈墨,我只想要我们平淡相爱,为何要牵扯这些关系?”   “林珑,王爷确是有心拉拢你。可我不是,我对你,难道如今还不清楚么?”   林珑摇头道,“不清楚,我越来越看不懂,沈墨你是个什么样的人。那日在瓦佳雪山的祭台上,你独自一人看着那龙像发呆,你握着那龙须,划过那龙齿,你心里想要什么,你自己可清楚?”   “我当然清楚,天下我要,你林珑我也要!”那人说着,一把拉着林珑,抱到怀里,手中力道甚重,吻压在林珑的唇上。那人呼吸沉重,如强盗一般侵犯着林珑的唇齿,林珑挣扎不开,在那人唇上狠咬了一口。那人一惊,手中力道松了下来,林珑将他推开了去。   “我今晚,带逸儿回竹林小筑住。”林珑说着,抱起了摇篮里的孩子,出了门口去。   那人在身后也未做声响,就这么看着林珑出了门去。   许婉婉,被软禁在后院一处厢房里,门上了锁,凄凉到连一个看守的人也没有。小小平锁,难不倒林珑,取下发簪撬动了两下,门锁哐当一声被打开了。   推了门进去,一阵风吹来,趁着月光,扬起了地上的尘土。   白衣的女子窝在房间一角的地上,见是有人进来,抬头看过来,惊讶道“林珑,你来干什么?”   “来看看你。”   “看我如何落魄么?”   “不,来和你说说话。”   “你我还有什么好说的,你是来羞辱我。”   “许婉婉,我和你一样,为何要羞辱你?”   许婉婉从地上站了记起来,当着房里透进来的月光,面色苍白如鬼魅,可那人的话语里,却然带着浓重的恨意,“一样?怎么会一样?沈墨他对你,比对我好一百倍!我爹说给我找了个好亲事,说是我将来的夫君打过胜仗,上过朝堂,是个好归宿。可他却没说,他娶过亲,女人还怀着他的孩子。那日在许家见到他,我就知道我喜欢他,喜欢得不得了。可他呢,别说说话了,多看我一眼都不会。林珑,我嫉妒你,你大概不知道,你住在竹林小筑那段时日,你那身边的丫鬟,每日都要去给他说,你干了什么,吃了药没有,心情怎么样。你的事情,他事事都关心。可我呢?我身体是不是好,吃了饭没有,他一句话都没问过。”   “婉婉,何必爱他呢?我们不过都是他手中一颗棋子罢了。”   许婉婉重复着林珑的话,似是若有所思,“棋子…”   林珑道,“你,是你爹的棋,也是成王的棋。只是你爹的棋下输了。”   许婉婉恍然,“我的婚事,不过是阿爹的棋子?”   林珑没顾她话里的疑问,“而我,一直都在成王的布下的网里。如今到了收网的时候,我却累了,做颗棋子,累了。”   许婉婉冷笑,“哈哈哈,林珑你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!沈墨他也不爱你,哈哈哈哈…”   林珑淡然,“婉婉,不要爱他了,也不要恨他,离开沈府,离开平阳,重新开始你的生活。”   “你要放了我?”   林珑点头,“嗯,日后或是会辛苦,却也能将命运握在自己手里。 ”   “可我能去哪里?我自幼在平阳长大,可如今我许家,在平阳已再无立足之地,我该去哪里?”   林珑将手里的包裹,递到许婉婉面前,“盘缠,衣物,都在这里。侧门可以出去,离开平阳,走吧。”   “林珑,你真要放了我?”   “走吧。”   月光投在房中,许婉婉从林珑手中接过那包裹,抱在怀里,急忙地跑了出去。临出了门,回头看了一眼林珑,“林珑,你恨他么?”   夜色冰凉,竹林里雾气渐升,林珑挽了一个包裹,又给逸儿多添了一件衣物,从摇篮里抱起他来,出了屋子的门去。   一袭黑衣,一双笑眼,立在冰冷的月色中,地上的影子缩成一团,看着林珑道,“你这是要干什么?”   林珑道,“今日王爷让我帮他解那云山洞府图,林珑真是才能有限,怕这破解不开,王爷哪日定是要怪罪的。如今,唯有逃离平阳,才是林珑的活路。”   沈墨拉住林珑的手臂,“就这么走了?林珑,你每次都是一走了之么?”   “如今林珑面前,只剩下一盘死棋。大人留住林珑,林珑也只是一具无心的尸体。”   那人不语,手里的拳头握得甚紧。林珑看了看怀里的娃娃,接着道,“我也不想逸儿和我一样,变成王爷的一颗棋子。日后如若有机缘,林珑会让他和你相认。大人,就此别过了。”林珑说着,对着那人微微点头,算是行了一个别礼。   正向那竹林小筑的院门外走去,手臂再次被那人一把拉住,“能不能让我知道你们在哪里?”   “林珑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。天下广阔,大人只需知道,林珑和逸儿在有生机的地方便可。”   那人手中的力道松开了去。   林珑继续着脚步,踏着影子和月色,远离身后的那人而去。怀中的逸儿已经睡熟,怕是不知这夜里,阿爹和娘亲的分离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虐死后娘我了。。。 求鞭打。 明天归来篇,且看小包子卖萌。   ☆、冰糖葫芦(上)   山下该正是热的时候,可这擎川之上,仍是非常凉爽。草庐往山下走个三里路,有个积水的小塘。   林珑正坐在池边,伸出钓杆,等着鱼儿上钩。旁边的小人,在草地里东摸摸,西弄弄,也不知在忙些什么。   半晌,小人等得不耐烦了,跑来林珑身边,稚嫩地声音说道,“娘亲,有鱼鱼了没?”   林珑转头过来,摸着小人圆圆的脑袋道,“还没,不能急。”   “逸儿饿了。”   “今天有鱼鱼吃,逸儿要再等一会儿。”   “娘亲,逸儿想听故事。”   林珑伸出食指,放在嘴前,对小人道,“嘘,说故事会把鱼鱼吓跑的!”   那小人儿像受了委屈,不再说话,在林珑身边盘腿坐下来,用头靠着林珑的右手臂,安静了下来。   手上的鱼竿传来了池塘里的力道,林珑手上一紧,将鱼竿提了上来,“有了!”   小人儿一股脑爬了起来,欢跳着道,“有鱼鱼吃了!”   林珑将鱼放入网袋中,锁紧了提在手中,收了钓杆,牵着小人的手,向草庐走去。   三年来,擎川的日子,过得平淡。原本齐百年,每年都要下山游学。可如今林珑带了个娃娃回来,便也改了这个老习惯,乖乖在山上带了三年的徒孙,却也不亦乐乎。   逸儿一天天长大,如今方才能说完整一句话。看着小人儿天真的样子,林珑觉着日子舒心,也无需再去想之前发生了什么。或是这辈子就该如此平平淡淡地度过,才是圆满。   草庐的院子里,晒书的架子上,又都摆满了书。看来齐百年早上,又是忙活着将书屋里的书都搬了出来。   林珑牵着小人,进了后院,齐百年正在厨房里忙活,煮着中午的饭菜。   林珑将钓杆放好,逸儿跟在身后,进了那厨房去,将装鱼的网袋放到案台上道,“今天加菜!”   齐百年忙着从灶台后面伸出头来,“丫头,你今天也太久了,我都把这饭做熟了。”   林珑耸了耸肩,“没办法,那池子里的鱼都学聪明了,上钩的少。”   “你来看着火,我还有个东西没弄完。”   林珑自是知道,齐百年又研习了一种新的阵法,却也不知,他要用来做什么。林珑却也问过他,老头也只是说,不过是玩乐打发时间罢了。   红烧鱼上了桌,逸儿早早被老头抱着,端坐在椅子上,笨拙地举着一双和他的小手不搭调的筷子。林珑夹了一块鱼肉过来,挑走了鱼刺,放到小人的饭碗里道,“逸儿不是饿了么?快些吃吧。”   那小人戳着筷子,虎头虎脑地扒起了饭来。   林珑转而又夹了一筷子鱼肉,放到老头碗里,“师傅,吃菜。”   老头边开动了起来,边问道,“丫头,你就打算这么养着这娃娃,不带他下山,也不让他知道他阿爹是谁?”   林珑顿了顿手中的筷子,不想旁边的小人儿,忽然也停下了筷子,抬着头,瞪着那双水汪汪的笑眼,看着林珑问道,“娘亲,阿爹是什么?”   林珑将方才又去了鱼刺的鱼肉,夹小人碗里,“是个好吃的。逸儿今日若好好吃饭,明日娘亲就带你去山下转转。”林珑又转头对老头笑道,“师傅,这样行不?”   老头道,“哎,你是他娘,当然你说了算。”   黄花镇上人群熙攘,不巧今日正赶上了集市,比平日里也热闹些。这三年里,便是这样过来,每隔两月,林珑都会下山一趟。带些山鸡野菜,换些米粮回去。逸儿第一次下山,被林珑牵在手里,左看看右看看,满脸的好奇,不时地抬头问着林珑,这是什么,那是什么。   林珑去了那书摊子,挑了几本新出的话本。视线忽地落在了一旁赫然醒目的“京都传奇”上来,看来寒山的京都传奇,如今已经写完了。不想还传来了这小小的黄花镇。   林珑拿起那书本,翻了起来,海棠记,杜三娘传,熟悉的文笔和情节,唤醒了林珑些许的回忆,回想起来,几分酸楚。林珑又往后翻了翻,民生传的最后一章,竟是寒山传,判词赫然,“恍入俗世听风雨,淡出三生为一人。”   林珑转而,向那老板问道,“这本,我也要了,多少钱?”   正拿着那本“京都传奇”,身边的小人摇晃着林珑的手,问道,“娘亲,那是什么?”林珑见那小人指着的方向,另一个跟他差不多身形的孩子,手里正举着一串糖葫芦。林珑笑道,“是好吃的,娘亲给你买个。”   “是阿爹吗?”   林珑噗的一声笑出声来,“就当是吧!”   黄花镇的镇尾,有家茶铺子,林珑每每下山,都会来喝一口茶,听听最新的戏词。镇上的茶铺,比不得城里茶馆子的排场,三五的人一桌,磕着瓜子喝着粗茶,围着中间那说书的先生,听得滋滋有味。   小人举着糖葫芦,被林珑牵着来了这茶铺,在小矮凳上安静地坐下,舔了舔手中他手中的“阿爹”道,“娘亲,山下好玩。”   “嗯,以后娘亲多带你来。日后你若是听话,娘亲和爷爷还会带你去更远的地方。”   “更远是什么?”   “就是,比这里好玩的地方。”   小人儿欢笑道,“逸儿要去更远。”   喝了两口茶下来,旁边桌上的两人说着的话,不觉被林珑听进了耳里来。   “哎你知不知道,朝廷里,那七王爷和宰相正逗得凶狠,皇帝都快管不了了!”   “可不是,所以皇帝才把川中王又调了回来。”   林珑手中的茶碗哐当一声落了地,摔了个粉碎。见林珑脸上的表情,那小人儿从椅子上下来,摇着林珑的手问道,“娘亲,你怎么了?”   林珑恍然回神了过来,对那小人儿道,“没事,我们回去吧。”   “逸儿还想玩。”   “下个月,娘亲再带你来镇上。现在啊,娘亲想爷爷了,逸儿想不想爷爷?”   “想!”   “那我们回去看爷爷好不好?”   “好!”   上山的路程,约莫两个时辰,小孩子走不得多路,几番要林珑抱。林珑却也没那么多的力气,两人生生地耽搁了半个时辰,方才回了草庐。   正是黄昏,太阳正要落下,擎川的大风又开始恣意起来。吹得天边绯红的云彩,快速地飘过。   草庐门口,一袭玄衫,倚在门边,见林珑牵着小人从外面过来,一双笑眼迎了上来,“你们回来了?”   (我要是在这里完结,你们会不会打我)   心中有些复杂的情绪在翻腾,却也不知该如何答话,小人儿摇着林珑的手,问道,“娘亲,有个大人在我家。”   林珑蹲下身来,对小人道,“逸儿,进去客堂里找爷爷好不好,娘亲要和这个大人说些话。”   “好。”小人说着,便往那屋子里跑了去,林珑在后面叮嘱着,“慢点跑,小心摔着。”   林珑站起身来,看向那双笑眼,听得那人问道,“你们…还好么?”   “山上的日子清闲无忧,逸儿很开心。我听闻王爷被皇上调回青阳了,林珑要恭喜王爷和大人了。”   “皇上意在制衡,王爷也不过是皇上的棋子。林珑,你还在在意当年的事情么?”   “事情过去许久,林珑如今只想带着逸儿远离纷争。”   “我明白,三年来,我素知道来擎川,该是能找到你。只是我知道你的心愿,便不来打扰。如今王爷被调回青阳,我此次来,也不想改变什么,只是顺道,想来看看你们。”   “多谢大人成全。”   风有些大,两人就这么立在风中,林珑的长发被风扬起,半晌没听得那人说话,却是老头牵着逸儿,出了院子来,“哎呀,这么大的风,你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?快进来吃饭吧!”   沈墨听得老头的话,上前接过林珑手中装着米粮的篮子,“我今晚在这里留宿一宿,你师傅让我陪他下棋,你不会介意吧?”   “你都找到背后撑腰的了,我能怎么办?”   桌上的饭菜已经上了齐,最是显眼的是那条久违的红烧鱼,小人儿坐在桌前,开心地拍着掌道,“又有鱼鱼吃!”   林珑坐到他身边,笑道,“嗯,还有逸儿喜欢的烧鸡蛋。”   沈墨和老头也坐了下来。老头搬出了一坛葡萄酿,给三人倒了起来。小人儿见状道,“爷爷娘亲又喝酒。”   老头嘻笑着对着小人道,“爷爷保证这次不喝醉!”   林珑笑道,“爷爷你哪次没喝醉过?”   小人儿咯咯咯地笑开了花,“娘亲,逸儿想吃鱼!”   林珑夹了一筷子鱼来,将鱼刺挑尽,放到小人儿碗里,“吃吧。”   小人儿用着筷子,不利索地戳着鱼肉,送到自己嘴里,嚼了两口道,“比娘亲好吃!”   林珑笑着看了看小人,又转眼望了望对面那双笑眼,“比娘亲做饭好吃的,多了去了,逸儿你以后就知道了。”   老人在旁插话道,“那是自然,你娘亲做饭的水准,咳咳咳。”   “师傅,你可别把他惯坏了。”   老头转而道,“咳咳,不说你的手艺了,来,喝酒!”说着,老头举着酒碗,对沈墨道,“喝酒喝酒。”   三人放下酒杯,小人儿看了看对面的沈墨,对林珑道,“娘亲,多了个大人!”   林珑看了一眼对面那人,“嗯,大人是爷爷的朋友,今晚会住在我家。所以我们今晚要和大人一起吃饭。”   老头打断道,“丫头,我的朋友?什么大人大人的,不是阿爹吗?”   林珑忽地看向老头,严肃起来,当着沈墨,却也没说话。   小人儿却接话道,“爷爷,今天逸儿吃了阿爹,好吃!”   对面的沈墨不明所以。   老头也一头的雾水,忽地明白了什么,转而向林珑道,“你又瞎教娃娃!”   林珑坏笑道,“他还小,以后就知道了。”   ☆、冰糖葫芦(下)   次日的阳光透过窗户,照耀了进来。林珑揉了揉眼睛,原本每日这个时候,逸儿还会在身边酣睡,今日却不知去了哪里。   林珑忽地想起来,昨夜沈墨住在草庐,莫不是半夜将逸儿拐跑了,跟着他回了青阳,那该怎么办?林珑心急,所有的困意都被这念头吓跑,从床上一股脑地爬起来,便去了客堂。   客堂里空空无人。   林珑心道不好,又绕到后院,却见得那小人儿正骑在沈墨肩上,在葡萄园子里晃悠着。林珑的一颗心,算是落定了下来,左右不过是自己多想了。   小人儿在沈墨肩上不时地发出笑声,沈墨手里似是端着个篮子,对着头顶的小人喊着道,“摘到了没有?等会儿给你娘亲加菜!”这副场景,好不梦幻,却是林珑心中所往。   老头从厨房里向林珑喊来,打断了林珑这梦幻,“哎呀,丫头,快来帮我添个火。”   林珑回神过来,答应道,“来了。”   早饭上了桌,一碗大碗白粥和几碟酱菜,逸儿则多加了个鸡蛋。方才摘下的紫红的葡萄,被沈墨洗净了,放在盘中端上桌来。小人儿跟在他后面,屁颠屁颠地抱着他的腿嘻笑。不过一早上,这两人便打成了一团,林珑不得不佩服,沈墨收买儿心的能耐。   小人儿被沈墨抱上了椅子。林珑动起手来,乘了一碗粥,放到小人儿眼前。沈墨则拿起桌上的鸡蛋,拨了起来。   小人儿向着沈墨笑,“阿爹,逸儿还想跟你玩。”   林珑讶异,不过一个早上,就叫上人家阿爹了,这娃娃还真是白养了。   沈墨见着林珑面上的表情,笑道,“不过是个称呼,很容易改的。”   小人儿拽着沈墨的衣袖,撒着娇,“阿爹,好不好?”   “逸儿,阿爹吃完早饭便要下山去了。过几日再回来看你。”   小人儿似是受了委屈,不高兴了,“阿爹什么时候回来?”   “五天。”   小人儿又重新高兴了起来,“逸儿等阿爹。”   “好,”那人将手中拨好的鸡蛋,送到逸儿面前,逸儿一口咬下,吃了小半,便看着沈墨,嘴里边咕噜咕噜的嚼着。看起来,像是在讨好那人。   林珑感叹,怎的自己就没这样的待遇,每次都跟着屁股后面追着,才能将这一日一个的鸡蛋喂了下去。   小人儿吃完鸡蛋,沈墨咳嗽两声,竟是急急地走出了院子去。   林珑听得那人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厉害,甚是奇怪,原先在平阳的时候,那人的身体还好好的。   小人儿问道,“阿爹怎么了?”   “娘亲去看看,逸儿好好把粥喝了。”   林珑跟了出去,问那人道,“大人这是病了么?”   那人刻意忍住了咳嗽,回道,“昨夜里擎川风大,该是着了些凉,如今该是好了。我没事,进去吧。”   回到屋中,老头也上了桌来,四人一道,开动了早饭。   一用完早饭,沈墨便说还有些事情要回青阳去办,便向老头辞了行。小人儿绕在他腿边,依依不舍。   沈墨蹲下身子来,抱着小人儿道,“逸儿数好日子,阿爹五天后回来看你,给你带好吃的!”   逸儿眼里泪汪汪的,林珑从那人手上,将逸儿接了过去,“逸儿,等会儿,跟娘亲去后山好不好?”   小人儿的心思被转移开,悲伤也瞬间没了去,扑到林珑怀里道,“好。”   那人走后,日子恢复了平淡。只是小人儿,时不时的问起林珑来,“娘亲,还有多少天?”   林珑也不知是被这小人儿提醒着,还是自己,也在数着那人走后的日子,四日,三日,二日,剩的一日的时候,小娃儿欢跳了起来,“阿爹明天要来了!”   林珑却也不知,那人说的可否做算,如若他不来,林珑怕是还得早早准备好,给逸儿一个说辞,省得他伤了心。   阿爹给娘亲写了信,山下有重要的事情,要晚几天才能来看逸儿。这个理由,林珑备好了在心里,若是明日见不到那人,也好给逸儿一个交代。   次日清晨,林珑还睡眼朦胧,身边的小人儿,就早就坐起了身,摇晃着林珑问道,“娘亲,阿爹来了没?”   林珑擦了擦眼,看着小人,笑道,“上山来要两个时辰,他就算要来,也是来吃午饭了。”   正说完,林珑的房门外,忽地响起沈墨的熟悉的声音来,“逸儿,睡醒了没?”   林珑有几番吃惊,心道,这人若现在来了山上,定是早起赶了路。   小人儿早耐不住性子,一骨碌爬下床来,笨拙地给自己穿好的鞋子,拉开了房门,冲进那袭玄衫的怀里,听得小人儿开心地喊了一声,“阿爹!”   林珑披上了外衣,从屋子里摇晃了出来,对着蹲在地上抱着逸儿的沈墨道,“大人怎的这么早来了。”   “起了个早,想见逸儿。”沈墨说着,摊开手上一个油膜纸的包裹来放到逸儿面前,翻开那包裹,露出一串红红的糖葫芦,逸儿开心道,“阿爹好吃!”   林珑噗的一声笑了出来,沈墨听得也开心,怕是也没想明白逸儿说的是什么意思。   逸儿笨拙地拿起那串糖葫芦,举着蹭来林珑脚边,向着林珑道,“娘亲,阿爹给我的阿爹!”   林珑弯下要来,坏笑着道,“嗯,你快尝尝,阿爹给的阿爹好不好吃?”   沈墨不解,站起身来问道,“你们在打什么哑谜?我怎么听不懂?”   林珑抬头,“日后你就懂了。”   那人却也没再多问,逸儿举着糖葫芦,舔得很是开心。沈墨却又伸手,递来一面团扇到林珑跟前,“那时你放在平阳沈府的,如今刚好天热,看到了便帮你拿过来了。”   林珑接过那扇子来,确是那时林珑在竹林小筑,常用来给逸儿打扇的那把,如今看来,扇面已然泛了黄,“这么旧的东西,大人还留着?”   “你和逸儿的东西,我都留着。”   林珑正不知该如何接话,小人儿抱上了沈墨的腿来,“阿爹,摘葡萄!”   小人儿被沈墨一把举过头顶,骑坐到那人的肩上,小人儿欢笑,开心得不得了。   沈墨看了一眼林珑道,“我先去陪他玩玩。”  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,林珑开始担心起来,如若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下去,倒是还好,可如若沈墨常来,哪日又不来了,逸儿该怎么想?   用过了早饭,沈墨便带着逸儿下去池塘边上钓鱼。   林珑得了自在,去了后院和正在翻着菜地的齐百年,唠嗑起来。   齐百年举起手中的锄头,狠狠的落下,将那硬土刨开,说是要新作一片菜园。林珑打趣道,“怎的那边的菜还不够我们吃的么?”   “逸儿正长身体,你这夫君不是要常来,我刨个坑来种种红薯土豆。米粮涨价了,山上这些野菜都要换不起了。”   “师傅真是未雨绸缪。”   “那是,”齐百年道来,“丫头,你可知这种菜的要诀是什么?”   “师傅,您逗我呢,种菜还有要诀啊?刨块地,撒个种子,让它长长不就可以吃了么?”   “我说你,不用心。新生的事务,不用点心思培养,容易死掉。”   林珑恍然,这老头是在说种菜,还是在说别的,“师傅,你在说种菜呢?”   “啊,就是说种菜!”齐百年放下手中的锄头,歇了口气,指了指一旁刚长出的菜苗,“你说那边那些小苗,如果自己都不想长出来,你再怎地施肥浇水都不会有用。”   林珑正若有所思,老头又道,“你发什么呆,渴了,去给我舀碗水来。”   林珑回了厨房,舀了碗干净的泉水,跑了出来,递给老头,却听得老头又道,“你看那么多颗苗子,谁都想往好了长不是。可他们都不知道,长大了以后,就要上我草庐的饭桌了。口味嘛,肯定是有差别的,但只要能满足我的饱腹之欲,便也没什么差别了。”   林珑似是明白了些,“师傅,你是在说如今的政局?”   “哪有,我一个糟老头,说的是种菜。你心里想什么呢林珑?”   老头还在打马虎眼么,林珑顺着他的意思说道,“那该是我想多了。”   老头又指了指另一块已经长成的菜地,对林珑道,“你再看看那些绿菜,原本都是小苗。如今能葱葱绿绿,丫头,你以为是何使然?”   正说着,身后小人儿的声音传来,打断了林珑的思绪去,“娘亲,阿爹钓大鱼了。”   林珑蹲下身来,将小人儿抱进怀里,在他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,“这么棒?逸儿有没有帮忙?”   “有,逸儿挖虫虫,阿爹钓鱼!”   “逸儿真厉害!”   林珑抬眼看了看那人,那人晃着手里的鱼儿,确是比平常林珑钓的大了一倍,笑着对小人儿道,“逸儿,你刚才在路上说什么,再说一遍给娘亲听!”   “阿爹比娘亲厉害!”   林珑有些傻了眼,看来教坏娃,这人也有一手。   哼,走着瞧!   ☆、王府老梅   沈墨这一住便是三日,白日里陪逸儿玩耍,夜里逸儿睡熟了,陪老头下棋。   三日一过,那人便说要下山。林珑几番担忧,也不知他若日后,常在成王面前消失个三五日,会不会引起王爷的怀疑,发现林珑和逸儿的行踪来。   不好的预感在林珑心中升起,正值夏日,林珑便和老头商量着,逸儿已经大了,是不是可以带着他一道下山游学,一来避一避成王那边的风头,二来,也带逸儿出去看看天下。   老头倒是说,也好,华北的厉家,擅做墨家兵器,却也许久没有去拜访过,今年倒是可以前去和厉老先生叙叙旧。   林珑写了封书信,打算着下了山,便找人送去青阳沈府,让那人知道,不必再来擎川了。只是逸儿听闻要出行,却不开心起来,问林珑道,“要是阿爹再来,怎么办?”   林珑只好解释道,“娘亲给阿爹写了封信,告诉阿爹我们出远门了。等我们回来的时候,阿爹就会来看逸儿了。”   那小人儿却道,“不嘛,阿爹会想逸儿的。”   也不知沈墨给这小人灌了什么迷魂汤,林珑正愁着如何跟小人解释,老头来过来,对他道,“逸儿,阿爹会去和我们会和的。”   小人儿全然信了去,天真道,“真的?”   老头挑着一副笑脸,道,“当然,爷爷什么时候骗过你?”   小人儿满意了去,对林珑道,“娘亲,我们走。”   林珑心里却嘀咕,这老头骗小孩儿还真是,眼睛都不眨一下。   林珑去了屋子里收拾一番行装,过了八月就要转凉,该是要给小人儿多收拾些厚的衣衫。忽地听到院子里一片嘈杂,林珑心中觉得奇怪,草庐之上,从来没有过这般的吵闹。   出到院子里来,方见到这三十余人的阵仗,被一人领着。那领头的人,正是方南山。见林珑出来,方南山道,“少夫人,王爷找你许久了,跟我回去吧。”   果不其然,林珑心里担心什么,那不好的预感便成了真。   老头正牵着逸儿站在院中,师爷孙两人,被人团团围住。林珑三两步跑过去,将逸儿拉了过来,对方南山道,“我和你回去就行,逸儿和我师傅与此事无关。”   “王爷的命令,是带少夫人和小少爷一起回去。其他人等,南山自是不会为难。”   正说完,三五的人围了上来,似是要动手。林珑忙道,“好,我们自己走。”   小人儿躲在林珑身后,拽着林珑的衣袖道,“娘亲,逸儿害怕。”   林珑蹲下身来,“逸儿不怕,娘亲在呢。这些大人,都是来保护我们的。”   小人儿方才松了小手上的力道,“娘亲,逸儿不怕。”   方南山上前,对林珑道,“少夫人,请吧。”   一路的马车颠簸,小人儿没受过颠簸,林珑见他不舒服,蹭在自己身上躺着,该是难受着。林珑抚摸着他的幼发,问道,“逸儿是不是不舒服?”   小人儿虚弱的声音传来,“逸儿不疼。”   林珑几番心疼,“不是疼,娘亲小的时候,坐久了马车,也会不舒服,头晕没力气。”   “嗯,逸儿也是。”   一日的车程,傍晚马车停了下来。车门被人打开,方南山的脸出现在门口,对林珑母子道,“少夫人、小少爷,王爷吩咐直接接你们来王府住。”   林珑先下了车,又把小人儿抱了下来。这熟悉又气派的大门,大红色的漆,鲜艳非常,该是不久前王爷重返青阳后,方才命人翻新过。   身旁小人的声音传来,“娘亲,这是哪里?”   林珑蹲下身来,对小人道,“娘亲也不知道,娘亲和逸儿一起进去看看,好不好?”   小人了笨拙地点了点头,“嗯!”   被方南山引着,林珑牵着小人儿,穿过王府的前堂后院,绕过花园,沿着小径一路向后。只见转角一颗老梅,虽是没有开花,可一些记忆忽地从林珑脑海中闪过,梦境中,叶真带着年幼的林珑,来找白羽常的地方,就是这里。   老梅旁边,有一处老宅,似是多年未翻修过,墙上些许被拔去的爬山虎的痕迹,该是最近方才整理出来。   方南山在房门上敲了三下,听得里面成王的声音传来,“进来吧。”   门吱呀一声被方南山推开。成王已是两鬓微霜,不似三年前的模样,坐在书桌后面,笑着看着林珑和逸儿,“珑儿,逸儿,你们回来就好了。”   林珑牵着逸儿,迈进那门槛去。门槛甚高,小人笨拙地拽着林珑的衣袖,进来得有些吃力。林珑对成王做了礼,道,“林珑拜见王爷。”弯下身来,扶着小人,道,“逸儿,跟娘亲说,拜见王爷。”   小人儿仿着林珑的口气,一字字地道,“拜见王爷。”   “好好好,甚好,逸儿快过来让我看看,都这么大了,三年前看你的时候,还在摇篮里。”说着,成王对逸儿招手,示意让逸儿过去。   小人儿有些认生,躲到林珑身后,不敢出来。林珑蹲下身来,对小人儿道,“逸儿不怕,王爷想像爷爷那样,抱抱逸儿。”   小人儿却执拗道,“逸儿不要。”   林珑看了看成王的面色,却也仍是微笑,又对小人儿道,“王爷对阿爹,就像爷爷对娘亲一样。逸儿喜欢阿爹么?”   小人儿认真地看着林珑,“喜欢。”   “那逸儿就该过去,让王爷抱抱。”   小人儿点了点头,迈着小步子,向成王处走去。其实林珑心中不愿,让这小人儿和成王多有瓜葛,此时却也无奈,只能看着小人儿和王爷亲近。   成王将小人儿一把抱到自己腿上,笑着道,“好好好,越来越像墨儿了。珑儿,这三年你独自一人带着逸儿,又是何必。如若留在川中,我和墨儿都能尽些责任,照顾好你们母子。”   林珑答道,“三年前,本是林珑一己执念,离开了平阳,又怎敢再怪罪王爷和大人?”   “珑儿可是还在因云山洞府图,怪责墨儿?”   “事情已成过往,林珑无意怪责谁,只想好好将逸儿抚养长大,远离权贵争夺,过简单快乐的日子。”   “珑儿,你若真想远离权贵争夺,就不该嫁来沈家。我膝下无子,德阳公主早有将墨儿过继给我的意思。三年前你离开后,墨儿跟我说不会再娶他人,那这逸儿,便是我唯一的寄望。如今你想让他远离权贵,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。”   林珑不想,成王是想将逸儿认作孙儿,如今的境况,除了逃离青阳,否则避无可避,“王爷,这么多年,在这权网中勾心斗角,你不累么?”   成王笑道,“珑儿的感受,我很是清楚。可你不知道,生在皇家,就是为权而生,躲避只会让对手骑到你头上来,夺去你应有的地位,甚至伤害你身边的人。我幼时,也是和珑儿你一样,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。只是我越是退让,别人越是张狂,我仍是忍让,直到我的生母因此而亡,我才恍然醒悟,皇家就是战场,要保护身边的人,就要立于不败之地。”   “王爷,可逸儿和我,都不是皇家的人。”   “珑儿,我并不是要勉强你们母子。我只希望,老来能逗孙为乐。”   林珑有些哑口,这似是一个年迈长辈诚恳的哀求,叫人无法拒绝,“那王爷如今,想要林珑怎样?”   “珑儿大可和逸儿,在我府中多住一段时日便好。其他什么图纸,权利,自有别人去打算,我也不再勉强珑儿你了。”   这样说来,却也还好接受,只是逸儿怕是会不习惯,林珑答道,“王爷,林珑不想和逸儿分开,可否…”   “这是自然,哪有让你们母子分离的道理。我早就叫人清扫好这里,此处清幽,王府的人也少来此处,正适合你和逸儿居住。“   “那林珑便替逸儿谢过王爷了。”   “珑儿不必客气,今日时辰也晚了。你们母子也颠簸了一整日,我便不在这里耗着你们了。”成王说着,将逸儿抱到地上,自己也站起了身来。   小人儿一被放开,便跑回来了林珑腿边,抬头仰望着林珑,找林珑的手来牵。林珑自是对成王做礼,“林珑恭送王爷。”又教小人儿道,“逸儿,快说恭送王爷。”   小人儿不知意思,只是模仿着林珑的口气,恭送两字还甚是不清,“恭送王爷。”   成王笑着对小人儿点了点头,“好好。”说罢,背着手,出了屋子门去。   林珑的神经清爽了下来,可忧虑却涌上了心头。还没等林珑细想,身边的小人儿问道,“娘亲,逸儿想回家。”   林珑摸了摸他的幼发,“逸儿,这段时日,我们怕是都要住在这里了。”   小人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,将林珑的心揪成一团,“逸儿不要住这里,逸儿要回家。”   林珑将小人儿揽进怀里道,“逸儿,有娘亲在呢,哪里都是家啊。娘亲小的时候,也不喜欢新地方。可是啊,新的地方,还有好多好玩的,好吃的,逸儿日后啊,都会见到。”   小人儿的哭声仍是未止住,“逸儿不贪玩,也不饿。”   林珑将小人儿撑开,看着他那哭红了的笑眼,伸手擦了擦他红扑扑脸上划过的泪水,笑着道,“逸儿应该是害怕了,逸儿可记得,害怕的时候要怎么办?”   “躲到娘亲身后。”   “娘亲现在抱着逸儿,逸儿还害怕吗?”   “不怕了。”   “那我们洗洗脸,找些东西来吃好不好?逸儿真的不饿么?”   小人儿抽泣未停,对着林珑点了点头,“饿!”   林珑将他一把抱起,进了内屋,放到了椅子上。门外忽地响起了敲门的声音,林珑正要去开门,小人儿一骨碌从椅子上跳了下来,抱着林珑的裤腿,躲在林珑后面,“不怕,牵着娘亲,我们一起去看看。”   小人儿点了点头。   ☆、林府旧人   林珑将房门拉开,却是两个丫鬟,拿来了吃食,和洗漱的热水,正好是时候。   丫鬟送来东西,便出了门去,道是她们就住在门口一侧的屋子,如果有什么需要,叫她们就好。   方才帮小人儿洗了把脸,将他抱到桌前,舀了些水蛋,泡着米饭送到他面前。小人儿笨拙地拿起勺子,自己一口口的吃起来,林珑笑着鼓励道,“逸儿真厉害。”   方才准备坐下来,陪他吃些东西,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。小人儿一见那人,扔下了手中的勺子,飞快地冲了过去。那人蹲下身来,一把将小人儿抱进怀里。   林珑听得小人儿道,“阿爹,逸儿想你。”   “阿爹也想逸儿,今天累不累?”   “累。”   那笑眼一抬,落在桌前,埋头吃饭不语的林珑身上,又回脸过来对小人儿说道,“逸儿是不是还没吃完晚饭?”   “嗯。”   “那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?”   小人儿一本正经地答道,“好!”   沈墨一把将小人儿又抱回到他原来的位置上。小人儿拿起勺子,继续舀着他的水蛋拌饭。   沈墨坐到林珑对面,试图解释道,“王爷安排的这些,我也是方才才知道,所以就过来找你们。”   “大人无需解释,你知不知道都不重要。如今现实就是,我和逸儿,被软禁在了成王府。这个结果,与大人有关系,或是没有关系,又有何重要?”   “你话里在怨我。”   “没有。”   “林珑,我真是不知王爷会这么快知道,我告假去了擎川。”   “大人不知,便没有过错了是么?”   “我自是知道,都是我的错。”那人犹豫少许,“可这也是我心中所想,这三年来,我日日夜夜的念想,不过就是你和逸儿能回到我身边罢了。”   “所以大人就睁一只眼,闭一只眼,让王爷找到我们母子是么?”   “林珑…”那人忽地咳嗽起来,似是十分严重,怎么也停不下来,半晌,待他呼吸稍缓,方才接着道,“你若是要怨,便怨我好了。”   “大人若是抱恙,就回去休息吧。逸儿累了一天,吃完饭就要休息了。”   那人面上的表情忽地怔住,看了一眼鼓着眼睛看着二人的小人儿,又看了看林珑,方才道,“好,我先回去了。”   小人儿听得此话,忽地不情愿起来,“阿爹,逸儿想和你玩。”   那人却答道,“逸儿,阿爹明日再来看你和你娘亲。”说着瞄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林珑,站起了身来,对林珑道,“我先走了,改日再来看你们。”   林珑也没抬头,道,“不送了。”   那人站着起来,出了屋门去,又将屋门关好。屋子里剩下林珑和那小人儿。见林珑不说话,小人儿问道,“娘亲不喜欢阿爹?”   林珑看了看小人儿,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,“快吃完饭,就该睡觉了。我们大人的事情,逸儿要长大了才会明白。”   小人儿认真地看着林珑,点了点头,“嗯!”   次日里醒来,林珑想起,青阳的许多旧事来。   三年前,文昌公主远嫁仓夷,换来西北边境和平。   虽然真正的文昌公主,并未出嫁,而是被落英换回,在元华寺居住。   可送行的一干人等,都是七王爷的人,却也无人将落英这偷天换日的计策说破。那假的文昌公主,嫁给了真的仓夷国王。   西北边境的阿贝,也效仿此法,送来了一位公主,嫁给了我朝皇帝。自那时起,西北边境便和仓夷阿贝结盟示好,三方各自休养生息。   也就是两年前,安顿好了西北边境关口看守的工作。威武大将军林青,便回了朝。   林珑已是多年为见亲兄,想着回林家一趟。便向王爷告了假,说是要带着逸儿会林家一趟。   王爷应了允,只是牵着逸儿走在青城街上,林珑知道身后处处,都有人跟着,该是王爷的耳目。   三年来,林家似是一切如常,只是更加热闹了些,也不知林青在外多年,给林珑找到了大嫂没。管家见到林珑,惊喜道,“大小姐回来了,快,我得去告诉将军!”说着,一路小跑进了内堂去。   八月的天气,仍是有些炎热,晌午的时候,有些微风。林家的那颗老桂花树的影子,投在地上斑斑驳驳地摇晃着。   叶真的墓碑,在那影子里,似是十分安逸自在。林珑牵着逸儿,蹲下身来,指着那墓碑道,“逸儿,记不记得娘亲跟逸儿说过,娘亲的娘亲,逸儿该叫外婆?”   “记得,外婆是美人。”   林珑笑了笑,“外婆就躺在这里,逸儿要给外婆磕头。”   小人儿却也没问,学着林珑的样子,跪了下来,磕了三个头。林珑将他扶起来,擦了擦额头上沾上的灰尘,“等会儿,逸儿会见到个大人,是娘亲的大哥,逸儿要一会儿要叫他作舅舅。”   小人儿点了点头,也不知他明不明白,什么是大哥。   林青风尘仆仆,从后院赶了过来。林珑站了起身来,远远地看着大哥熟悉又陌生的身影,带着笑容,走来自己面前。两汪清泪,留在眼中,没有落下,“大哥,你终于回来了。”   林青一把将妹妹抱进怀里,“珑儿,我们多久没见了。”   “该是七八年了。”   林青握着妹妹的手道,“如今好了,我日后该是会在青阳多留一阵,我们兄妹该是能经常见着。”   林珑点了点头,“嗯。大哥,能不能日后,都不走了?”   “该是还要看边境的战事,还有皇上的安排。珑儿,我听说皇帝给你指婚给了沈墨?他对你可好?”说着,林青看了看林珑身边的小人,惊喜地问林珑道,“这可是我的小侄子?”   林珑笑着弯下腰来,小人儿正怔怔地抬着头,看着两个大人,林珑对他道,“逸儿,这就是娘亲的大哥,你要叫舅舅。”   小人儿的口齿不清楚,学着林珑的声音,笨拙地对林青道,“奏奏。”   林青被逗得笑了起来,弯下腰来,“逸儿乖。”说着,抬起身来,对林珑道,“珑儿,你什么时候回来林家住一段时日,我也好和你叙叙旧。”   “我也想要回来住上一段时日,我得回去交代一声,看看什么时候搬回来陪陪大哥。”   “好好好,我们兄妹重聚,你要带着逸儿,回来多住一段时日就好。还有你那夫君,哪日我定要去沈家拜访拜访。”   林珑笑着,心中甚是复杂,却也没有说出来,忽地想起一件事,正好可以转了话题,“大哥,这么多年了,就没有给我找个大嫂么?”   林青道,“征战在外,身边都是大男人,回来了青阳,倒是颇有人来说媒,可都是些世家小姐。我一个粗人,年纪也不小了,怕耽误了人家。”   “我大哥怎么会耽误人家,说笑呢。下回啊,别人来说媒,你去看看人家小姐家也行啊。”   “别说我了,由着他去吧。如若真是有缘分,我宁愿娶个乡野女子,却比这京城的世家婚姻来得简单些。”   林珑笑道,“大哥去哪里找乡野女子,怕是早就心里有人选了不是?”   林青道,“哪里有,有的话我就娶回来了。来难得你和逸儿回来,我们在家吃顿饭。”   “嗯。”   从沈府出来,牵着小人儿回了王府。身后跟着的人,也到离得不近,没惊扰了林珑母子。   绕过那颗老梅,却见得那双笑眼,闪了出来。身后裹着个包袱,对林珑道,“这段时日,我搬来在你们隔壁住,可好?”   林珑却也不想理这人,绕开了,进了屋子去。小人儿脚步甚慢,似是不愿意走动,被林珑用力拉着,回了屋内。   方才进来,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。这书屋两侧,各有一间卧房,林珑牵着小人儿进了左边一间,那人则进了右边一间。   左右这人有手有脚,却也拦不住,林珑却也不想在逸儿面前与那人争吵,便由得那人去了。   只是晚饭的时候,那人也蹭上了饭桌来。   逸儿见那人坐来对面,开心地对着那人嘻笑。林珑一个眼神从小人儿面上飘过,小人儿立马收了笑容去,低下头来,笨拙地拿起筷子来。   吃完饭,带着逸儿逛逛王府里的花园,那人则一步不离,在身后紧紧跟着。林珑停下来,那人也停下,林珑继续走,那人又继续跟着。小人儿望着那人笑着,那人也对着小人儿使眼色。   林珑这厢心里苦,怎么养了三年的娃娃,如今也不全向着自己。   夜里哄着小人儿入了睡,从床边走来书房里,倒了碗茶水,听得那人房里传出咳嗽的声音,甚是奇怪。似是从擎川上下来,这人的咳嗽的毛病就没有好过,也不知看过了大夫没有,再拖着,会不会成了旧疾。   早秋夜里寒凉,方才给逸儿加了被褥,不知那人的床上够不够睡。边想着,林珑边觉得自己操多了心,左右这人的事情,三年以来自己都没有管过,如今是要费的哪门子的心思,实在是不争气。   ☆、小试牛刀(上)   晨起,林珑帮小人儿梳洗完,又整理了自己一番。便出了书房来。   丫鬟们送来了早饭,林珑将小人儿抱到桌前,乘了一碗粥,递给小人儿。   那人的卧室里又传来咳嗽的声音,林珑手上,正给自己乘粥,忽地停住。那咳嗽的声音,被那人生生压住。半晌,才见得沈墨却从卧室里出了来。   林珑顺手乘好一碗粥,推到沈墨面前,低着头也没看他道,“大人若是风寒还未好,便去看看大夫吧。”   沈墨在桌旁坐下来,拿起勺子,舀了一勺粥送到口中。小人儿望着他笑,沈墨也回笑,转而回了林珑的话,道,“看过了,该是快好了。夫人有心了。”   沈墨说完,似是目光也没离开过,林珑却也不抬头去对他的目光,低着眼自顾自的舀起粥来。   三人用完早膳,沈墨抱了抱逸儿,便出了门去。   林珑想着昨日里和林青的谈话,该是要去王爷那里告个假,带逸儿回去住住。王爷自会派人跟着,却也不妨碍林珑母子过日子,便也当没见到便行。   让丫头帮着传了话,王爷派人回了话,说是午后三刻,让人来接林珑去他的书房。   成王的书房里,摆了一盆青松,蜿蜒生长,却有节有骨。   林珑依礼,见过了王爷。便道明了要回林家小住的来意。   王爷却也没有当即的答应了,或者回绝了,而是缓缓跟林珑道来,“珑儿,如今我的形势,你怕是不知道。你可知皇上为何将我调回来青阳?”   林珑回道,“具体情况林珑不甚清楚,只是百姓相传,王爷不在的这段时日里,宰相纪渊和七王爷,相斗甚厉,如今正是不可开交。如若七王或宰相任何一方出了事,那么赢的那一方,随后的目标就是皇权。如若是这样,皇上怕是更想分权而治,制衡势力。 ”   “看来,本王没有看错人,珑儿说得,句句都到点上。”   “王爷谬赞,林珑不过是瞎胡猜。”   “珑儿不必谦虚,墨家的人,看事情一般都是通透。之前白羽常,也是如此,只可惜,不能为我所用。”   林珑虽然心中早已确定,白羽常就是成王的人,却佯装问道,“白羽常,也曾是王爷的人?”   成王道,“白羽家三千的情报势力,便是他一手建起,如若他能辅佐我至今,那天下怕是早已易主。”   林珑听得此话,心中一惊,怎的王爷会如此不忌讳地,跟林珑谈谋反之意,只好自行避讳,“林珑怕是,没有听明白王爷刚才的意思。”   “珑儿,如今也不必闪躲。十五年前,白羽常的一连串计策,将七王几乎逼至绝路。若不是七王的生母瑜贵人,借着两人的旧情义来扰乱他的心思,如今也不会有什么天下三分的局面。”   林珑倒退两步,“王爷,当年白羽常,最后为何会离去?”   话刚出口,林珑便觉得说漏了嘴。成王的话紧接着问了过来,“珑儿可是想起了当年的事情?”   林珑心里奇怪,想起了,是什么意思?“林珑不过是在家母的遗物中,看到过白羽常给她的信件,说是北上寻荒无之境,望得大道。”   成王答道,“他为何走,却也没和我说明。只是留了封信,和珑儿方才说的一样,北上望得大道。”   林珑犹豫了少许,接着问道,“王爷刚才问,林珑是否想起了当年的事情,是什么意思?”   “珑儿,那年,是我疏忽。让七王掳走了你娘和你,你们在七王府被软禁数月。你娘后来找了条密道,让你逃了出来,可我们找到你的时候,不知为何,你似是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。”   那些梦境,恍然出现在林珑脑中,半晌没有说出话来。王爷的声音在耳旁响起,“珑儿?你可是想到了些什么?”   “没…没有。”林珑错开了话题去,“王爷,方才说王爷如今的情势,皇上是想让王爷过来,制衡七王和纪渊之间的矛盾?”   “正是。如今朝中六部,派系二分,户部、吏部、礼部由七王的派系占着,剩下的三部,却掌控在纪渊手中。”   林珑问道,“六部之中,王爷最看中哪个?”   “这个无需我说,珑儿你也知道。”   林珑点了点头,“只是人人皆知,兵部是个关键,如今掌在从未打过仗的纪渊手中,怕也是皇上的默许,来制衡七王。”   “珑儿觉得,如若我要入局,该从何入手?”   “如今看来,王爷该从七王着手,怕是最合皇上的心意。至于兵部,可以再等一等。”   “珑儿所说,与我意甚合。”   林珑接着道,“当年朱鹿元一案,七王换走王爷亲信的计策,可再用一用。想必,皇上也会睁一只眼,闭一只眼,将七王旗下一部,划归王爷麾下。”   成王道,“珑儿心中可是已有人选?”   “户部甄尚书,多年在位,却也无所作为。确是一颗能换去的好棋。”   “好计。我立刻让人去办。”   林珑作礼,“王爷,林珑方才说的,想带逸儿回林家住一阵,陪陪久战在外方才回朝的大哥,不知王爷意下如何。”   “珑儿怕是也知道,你和逸儿身边,我是派了人盯着的。如此,你们回林家住,也并无大碍,珑儿莫要见怪,我仍是会派人暗中保护!”   “林珑明白,谢王爷成全。”   从成王书房出来,林珑松下了一口气来。回了书房,帮着小人儿打点了一番,便出了王府,回了林家去。   林府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,林青命人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,林珑让管家给小人儿加了条鱼,道是小人爱吃。   夜里林府关起了门来,兄妹二人带着小人,正要开饭。管家却来报,姑爷回来了。   小人儿怕是不知道姑爷是个什么东西,怔怔地看着管家,问林珑道,“娘亲,姑爷是什么?”   “姑爷就是你那缺心眼的阿爹。”   “缺心眼是什么?”   “缺心眼就是…”林珑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小人儿解释,“是好吃的。”   管家还等在门口,林珑却也没有回话,还是林青,答了管家的话去,“快接进来,一起吃饭吧。”   管家道了句是,方才离开了饭厅去。   沈墨被管家领着,进了来。林珑抬眼一瞄,撞见他的眼神,又低下头来。   小人儿开心得很,欢快地对林珑道,“阿爹来了!”说完,从凳子上跳了下来,冲了过去,被沈墨一把抱了起来。   “阿爹陪逸儿玩。”   “陪娘亲舅舅吃完饭,阿爹就陪你玩好不好?”   小人儿笨拙道,“好。”   沈墨和林青见了礼,林青接了这妹夫来饭桌前坐下。   林珑道,“大人真是会赶饭局,刚要开饭便出现了。”   “下午回来听王爷说你们要回林家住,我正好也没便见过你大哥,便跟来了。”   林珑没说话,小人儿却道,“阿爹,逸儿要吃鱼。”   还是林青道,“来,一家人,就别客气了,起筷吧。”   这日之后,沈墨便搬来了林家住。林青安排了间厢房给他,竟是就在林珑隔壁。每日夜里那人回来,都能陪逸儿玩一会儿,林珑却也觉得几番欣慰。毕竟小人儿,有些父亲的关爱,总是好的。   日子过了三五日,林珑这日起了性子,想来元华寺已是三年未曾去过,那里那位娘亲的师姐,瑜夫人,当年对林珑有救命之恩,该是要去拜访一下才对。带着小人儿不方便,便将他交给了兰犀和文姨照料,林珑独自便去了那渡船的码头。   元华寺还是老样子,作为青阳城最大的一间寺庙,受得皇家的眷顾,门漆瓦楞都是新色。只是林珑进了寺里,问小僧瑜夫人的事情的时候,不好的消息却从小僧口中道出,说是瑜夫人两年之前,已经病逝。   元华寺的后山,是这小岛上的小丘,瑜夫人便葬在小丘的山腰上。迎着风,林珑跟着小僧方才交代的路线,来了小丘之上。瑜夫人的墓穴,做的周正贵气,该是七王的打点。只是这皇家的女人,为何最终也没跟先皇葬在一起,却是件奇怪的事。   那年林珑深中七王的锁魂丸的毒,是这瑜夫人偷偷给林珑解药,如此算来,欠下的恩情,怕是已经还不上了。林珑在坟前,扣了三个头,道了句多谢。   正要离去的时候,却见得一名女子,带着花篮,上了山坡来。女子的容貌,林珑并不认得,只是脸上那道疤痕,甚是熟悉。正在思索,是不是在哪里见过,那女子笑着,上来打了招呼,“林姑娘,好久不见了。”   林珑有些讶异,女子这张脸,在记忆中确是找寻不到的。   女子忽地似是明白了过来,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庞,笑道,“我这个样子,林姑娘怕是不认得了。我是凌鹤。”   林珑更是惊讶又怀疑,“凌鹤姑娘?可你的容貌怎的变成了这样?”   “落英帮我找了个大夫,易容成了这副样子,换了个新身份,好在青阳城里过上正常人的日子。如今,我和落英已经成了亲。青阳城,也没有人知道,我就是当年远嫁的文昌公主。”   林珑恍然,“落英还真是考虑周到,还了凌鹤姑娘一个平常人的生活。凌鹤姑娘如今看起来,比那时开心许多。”   凌鹤笑着点了点头,将手中的花篮放到地上,取出花来,放到瑜夫人的坟头上,“嗯,只是娘亲,两年前病逝了。”   林珑叹气道,“嗯,我也是方才来寺里的时候,听小僧说才知道。这话说来有些晚了,凌鹤姑娘节哀。”   “娘亲去的很是安详。”   “后来七王爷可有为难你们?”   “过来发了一通脾气,却也没有为难。”   “那,我也安心一些。瑜夫人的恩情,林珑怕是要来生才能回报了。”   “林姑娘不必记在心上。自从给了林姑娘你解药,娘亲便说是放下了一桩心事。对了,有一样东西,娘亲临去之前,千叮万嘱让我好好保管,如果见到林姑娘,便交给林姑娘你。”   林珑疑惑,“什么东西?”   凌鹤从身上掏出了一样小物,递来林珑面前,“就是这个。娘亲说,大哥和落英都不能告诉,只能交给你。”   林珑接了过来,这物件儿的样子看起来甚是眼熟,正是那白羽常的木牌的另一半,“怎么会在瑜夫人身上?”   “看来,林姑娘认得?”   “是一位先人的物件儿。”   “林姑娘所说的先人,可是叫白羽常?”   “凌鹤姑娘也认识白羽常?”   “不是认识,只是,那人和我娘亲有些渊源…”   “嗯,这个我大概知道。只是不想,白羽常将此物留给了瑜夫人。”   “林姑娘,如今,我化名作了冷无双。落英,也化名成了曹央洛。想来林姑娘那时帮我们传信,也帮了我们不少忙。林姑娘若不嫌弃,可常来我家里做客。”   “凌鹤姑娘客气了。如今你们终成眷属,林珑替你们高兴。”   凌鹤的容貌,虽是没了以前的惊艳,如今看来却也清秀动人。没了身份的障碍,和落英修成了如花美眷。确是一桩好事。   和凌鹤道了别,从山上下来。却见得,元华寺外,多了许多朝廷的兵卫。拦住些许来礼佛的百姓在寺外,似是里面正有些重要的人来访。   林珑却也不想凑这个热闹,正要转身回去那渡头,早些回去林府,别让小人儿挂念着。肩上忽地一重,被人用什么东西,敲了一下,身后的熟悉的声音传来,“师妹,怎的在这里见到了,真是有缘啊!”   林珑却也不用回头,便知道这是谁,再熟悉不过,回头对来人笑道,“师兄,这么巧!”   ☆、小试牛刀(下)   来人一展手中的折扇,在身前扇着风。面上笑着,对林珑道,“师妹还是这么讲究,喜欢来礼佛啊!”   林珑假作疑惑,“师兄怎的转了口味了?之前可是从不愿来这寺庙的。”   齐三千叹了一口气,“哎呀,我这都是些公事。今日皇后和皇贵妃来寺里为百姓祈福,禁卫军才来封了路。”   林珑奇怪,之前只是见到齐三千在宰相府邸里出没,却不知,如今这人就着公差还能谋点私情,“师兄好大的面子,禁卫军封的路,都能过得去。”   齐三千一把将扇子合起,在手中拍打着道,“哈哈哈,师妹啊。你师兄我,向来没什别的优点,就是脸面混的开。师妹可要随我进去看看?”   林珑本就不想再多留,推却道,“师兄的脸面,我怕是要改日再见识了。今日我还有些别的事,要早些回去。”   “哎,师妹,这么久不见,你就拒绝我。左右这祈福不过也就半个时辰的事情,我还想着等会儿完事了,和师妹你去喝喝酒来着。”   齐三千此话,说得林珑却也不好再推辞,答道,“那好吧。”   齐三千用扇子指了指那元华寺的门口,对林珑道,“走吧!”   寺里的百姓,被清理得干净,原本香火鼎旺的天王殿,如今也冷清起来。那殿外,围了一圈身着黑色锦衣的禁卫军,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。   齐三千领着林珑,亮了亮身上的令牌,靠近了那天王殿去。   两名女子的背影,正跪在佛像跟前。元华寺的方丈,正站在经台上,念着经文,寺里的和尚在方丈的主持之下,将经文唱念得响亮,在殿堂之中回响。   殿外一行人等,大抵有些官员,林珑看到,一位礼部尚书,旁边的则是户部的甄尚书。齐三千,则凑了上去,站到两位尚书旁边,小声寒暄起来。   林珑则混在殿外等候的一干女眷之中,该是不那么打眼。   待到那两位女子起了身,仪式结束,众人低着头,恭送了她们出去,齐三千才走来林珑身边道,“师妹,走吧!”   林珑却恍然,见得一个熟悉的身影,紧跟在那两名女子身后。那身影一袭紫色的锦袍,似是也察觉到,身后林珑投来的眼神,侧过半边面庞,露出一面铁皮的面具来,那人嘴角一钩,似是正对着林珑笑。   林珑心道,落英。看来七王不止是帮落英洗了白,还帮得他谋求了个官位。   一行人行到湖边,停靠的一艘官船,十分大气。皇后和贵妃,被禁卫军护着,先后上了船去。紧接着,是两位尚书大人。林珑被齐三千引着,也跟上了船去。   船上一列的厢房,皇后和贵妃进了一间。剩下的,留给了官员和地位较高的女眷。   林珑却也不爱往人堆里面凑,站在船尾,想着对付着过去了。齐三千方才走来,“师妹,湖上风大,要不要去屋里坐坐?”   林珑答道,“刚好想吹吹风,师兄,我只知道当年你和柳飘飘终是走到了一起,为何四年前,却要看着她入了宫?”   齐三千也没觉着拘谨,笑着道,“哎,爱情嘛,总归是要淡了的。淡了就要放手,她却是找了个好的归宿,我也挺放心。”   “师兄倒是很大方。”   齐三千道,“我墨家的人,向来都知进退,不是么,师妹?”   林珑看了看远处岛上的元华寺,“是。”   两人又立在船尾,寒暄了几句,齐三千说着有事,进了厢房里去。林珑一人,靠在船尾的桅杆上,吹着湖上的秋风,也甚是惬意。   忽地一声惊叫,从厢房中传来,原本林珑平静的心思,被喧闹打断了去。见得厢房那边混乱得很,禁卫军如鱼一般灌入了其中一间,厢房外围了一圈人。不知出了什么事,林珑凑了过去,人堆中混乱,却见得那厢房之中,地上躺着个男人,正是方才祭典上,站在礼部尚书旁边的甄尚书。   林珑脑子里忽地晃过一些事情。那日在书房,林珑献计给成王,谋害户部尚书,以亲信顶上。王爷似是说过,会让人马上去办。不想,这么快!   眼前户部尚书躺在地上,双眼圆鼓爆出,手紧紧的掐着自己的脖颈,嘴里流出腐烂的白沫,发出臭味。林珑一时间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腾,捂着嘴从人群里穿到船边,对着湖里呕吐了起来。   缓了缓情绪,抬起头来,却见得人群仍围着在那厢房周围。   林珑只觉得那房间,像个无底的黑洞,吸卷着许多恶臭在其中,让林珑再也不想靠近。   禁卫军齐齐地围在了二楼的厢房周围,该是皇后和皇贵妃休息的地方。那紫衣锦袍的面具人,从二楼下来,用眼瞄了一眼林珑,便进了那厢房去。   半晌,落英从屋子出来,说户部尚书被人毒杀,对众人下令,等船靠岸,一干人等全部带回大理寺审问。   大理寺的牢房里,林珑和许多女眷被关押在一处。天色入了夜,牢里点起了昏暗的烛火,混着地牢里独有的湿冷和寒气,气氛有几分诡秘。   林珑缩在一角落里,却也不知道小人儿见不到自己,会不会吵闹。   牢里女眷们还哭哭啼啼地吵闹,许多人道,不知是倒了什么霉,撞上了这事儿。   该是只有林珑一人,心中清明,这户部尚书,确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,便没了性命去。方才那甄大人的死相,每在林珑脑子里闪过一遍,林珑就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堵得慌。   一个时辰过去,女眷们大概都哭累了,三五成群地窝在牢里,坐了下来。   远处地牢的大门终于打开,一个狱卒打着火把,朝着林珑的牢房走了过来。引起牢房里一干女眷的躁动,问道是不是能出去了。   狱卒却在门口喊了一声,“谁是林珑?”   林珑缓缓,从地上站起了身来,答道,“我是。”   狱卒道,“跟我走。”   林珑惊心未定,莫不是大理寺如今已经明察秋毫,要审问自己这个罪魁祸首了。   跟着狱卒出了牢房来,却见得一双熟悉的笑眼,立在门口,担忧地看着自己。一见得林珑出来,便一手将林珑拉近了怀里,紧紧抱着道,“你又是乱跑着去了哪里,还被关来了这大理寺。”   林珑的一颗心,终是踏实了一些。在那人怀里,深深叹了一口气。听得沈墨又道,“逸儿哭着找不到娘亲,回去吧。”说着,将林珑放了开来,沈墨对那狱卒道,“有劳兄弟了。”便牵着林珑,往林府里回去。   一路上,林珑有些虚脱,沈墨的脚步却放得很慢,不似他以往的步速。林珑的手上和身上都很凉,凉过冰冷的夜色。林珑却不想说话,那人的手里很暖,林珑不自觉地想往那里靠。不觉,双手都握了上去,想多蹭蹭那处的温暖。   沈墨似是察觉到了什么,回过头来问道,“冷了?”   林珑恍惚地点了点头,“嗯。”   沈墨手上紧了紧,“走快一些回去吧。”   “嗯。”   回了林府,林珑的心,便被小人儿揪了起来。三两步地回了房间,推开了门去,兰犀和文姨正在房中。兰犀对着林珑作了个嘘的手势,“小姐,刚刚哭累了,方才睡着。”   林珑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边,小人儿果然已经睡熟,只是眼角还有未干的泪光。林珑的心像是要化掉,沈墨不知什么时候,也过来了床边,细声道,“晚上找不到你,一直哭着。睡着了就好了,明早起来,看见你,该是就好了。”   看林珑仍是不说话,也没动,沈墨又过来道,“你也早些休息吧,大理寺的牢里呆着该是不舒服的。”   兰犀接了话,“小姐,兰犀帮你去打水来。”   白日里该是累着,梳洗完,躺回了小人身边,身子一着床,便觉得轻飘起来,晃入了梦境。   湖面上一片迷蒙的白雾,偌大的一艘船,全然没有人。林珑独自一人,在船尾的桅杆旁边靠着。身后那间卷着黑洞的厢房,就在那里,气息古怪。渐渐那恶臭的气味传来,让人作呕。林珑缓缓走来那厢房门口,里面男人的尸体横在桌前的地板上,鼓出的双眼,正看着林珑,似是有些笑意。   为什么要笑?林珑心里奇怪,不觉向那房中迈去了步子。   那房间甚是黑暗,将林珑卷了进去。   四周无光,只剩下恶臭和无尽的黑暗。   林珑倒吸一口气,从床上坐了起来。屋子里的灯火还亮着。沈墨从桌前急走了过来,紧张问道,“怎么了?”   林珑低下了头,皱眉道,“噩梦。”   屋里一片沉默,却是沈墨,率先打破了沉静去,“可是今日见到了那户部尚书的死相,叫你不安心?”   林珑点了点头。   “我听闻王爷说,这一计,是你出的。”   林珑心中五味杂陈,黯然细声回道,“嗯。”   “看到无辜之人,因自己枉死,这味道我知道。”   林珑抬眼看向那双笑眼里,怕是其中的疑问和执着,自己都没有觉察到。   那人看懂了林珑眼神,回答道,“第一次的时候,我也和你一样。”   “真的?”   那人点了点头,“可我并不想你和逸儿承受这些。”   林珑却冷笑道,“这局,从一开始就定了。你难道不知道么?”   ☆、虚度相守(上)   青阳书局,林珑已是许久没有去过。也不知那一干人等,如今都怎样了。   今日林珑想起的时候,便和林青也提了出来,该是要回书局,去拜访拜访爷。   还有纪敏妹子,如今也不知找到了她的真爱没有。   或许还有那个李寒山。   那京都传奇的最后一卷,林珑也已经读完。李寒山道尽一生,心爱之人却仍是不肯见他。林珑唏嘘,爱得如此轰轰烈烈,最后也了彼此的陌路人。虽是李寒山害自己在先,如今三年都过去了,林珑却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吃了些苦头,可却也没有酿成大祸,这些事情,早就看开了去。   这日下午,林珑在林家的库房搜刮了些手礼,便拉着林青,往那青阳书局里去了。   进了门来,下人们都惊讶,说是林小风终于回来了,有些笑着过来打了招呼,那日林珑离开的时候,却也走得急,也没给欧阳靖和书局的人留封信。如今见回了些熟悉的面孔,心情几分高兴。   见了欧阳靖,林青还向爷道了声谢,不过是久违了的寒暄,几番客套兄妹两人出了书局来。   熟悉的布衣人在林珑眼前晃过,确是那多年不见的李寒山。   布衣人却也没避讳,“小风,你回来了!”又看了看林珑身后的站着的林青,问道,“哎呀,你和沈大人还真分开了!当年的事情,都是我李寒山不好,哪日我定要请你喝酒赔罪!”   “寒山兄,你误会了,这是我大哥林青。”   李寒山谄媚笑开了花,“啊,原来是威武大将军啊!久仰久仰,幸会幸会啊!”   林青客气地点了点头,林珑再介绍道,“大哥,这是爷的好帮手,李寒山。当年,也照顾我许多。”   “寒山兄,有劳了。”   李寒山听得照顾两字,终是有了那么几分不好意思,“不敢不敢,是小风她照顾我多些,哈哈哈。”   林珑对身后的林青道,“大哥,我还有些事情,想和寒山兄聊聊。你先回去吧!”   林青道,“既是这样,我就先回去府里了。珑儿,你也别太久了,逸儿在家等你。”   林珑答道,“嗯。”   李寒山请了林珑来醉仙楼喝酒,当年常坐的那张桌子,没有动过,只是桌面的油漆已经残旧,多了许多划痕,如今也沧桑了。   却是李寒山开口和林珑道歉,“小风,当年害的你和沈大人有了隔阂。后来你又离开了青阳,我连个道歉都没和你说上。”   “当年的事情都过去了,”林珑举起杯子来,“寒山兄,这杯酒喝下,前事不计。”   “小风是爽快人,我李寒山确是一个鼠辈,只是这人情,我欠下了,日后一定还上。”   二人一杯酒下肚,隔阂除开了去。林珑问道,“寒山兄,你后来和芊芊怎么样了?”   李寒山喝了口酒,叹气道,“没怎么样,她搬回了刘家以后,我也见过她几次。她说,如果没有全心全意,那那她便宁愿不要爱情。芊芊她就是这样,眼里容不得沙子,可这世上到处都是沙子。也不知道,她是怎么长这么大的。”   “她也没再嫁人么?”   “听刘家的人说,刘大人半年前也调回来了,让媒婆给她找了几门亲事,都让她推却了。”   林珑道,“芊芊太过固执了,固执得让人心疼。”   李寒山又叹了一口气道,“是啊,反正我也就打算这么陪着她了。她不打算嫁人,我也非她不娶。都在青阳城里住着,还能碰得上,挺好的。”   “挺好的?”林珑问道。   李寒山却难得地坚定道,“如此也算相爱相守,为何不好?”   醉仙楼里出来,心情有几番沉重。李寒山的话,在脑子里挥之不去。   回了林家,已是夜里,小人儿却还没睡,飞奔着扑了过来,“娘亲,你去哪里了,逸儿想你。”   林珑蹲下身来,将小人儿抱进怀里,解释道,“娘亲去见了个朋友。”   小人儿身后,沈墨缓缓走来,“听林青说,你去见那李寒山了?”   林珑答道,“嗯。”   “当年的事情,他怎么说?”   “没说什么,这么久的事情,都过去了。更何况,你我现在这样,也不关他的事。”林珑忽地觉得说错了什么,忙转了话锋,对小人儿道,“逸儿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?“   “逸儿想让娘亲陪。”   “那娘亲现在陪逸儿去睡觉好不好?”   “好。”   林珑牵着小人儿,便往房里走去。也没管身后的沈墨,就那么站在原处。半晌方才隐隐觉得,那人的脚步跟在自己和小人儿后面。林珑回头看了一眼,那人却笑眼一弯,跟紧了上来,牵着小人儿道,“阿爹也陪逸儿睡觉好不好?”   小人儿仰头看着沈墨,兴奋道,“好!”   平日里都是林珑陪着,如今多了一个,小人儿愈发兴奋起来,在床上跳来跳去,闹腾了好一会儿,本还不想睡。只是小娃娃到了睡觉的时辰,稍微消停了下来,靠在沈墨的臂弯里,眼皮就开始打架了。不过一会儿,呼吸就深沉起来。   沈墨抱着小人儿,放好到枕头上。   林珑给他盖好了被褥,手却被那人捏住,“你还在怪我?”   林珑将手抽了出来,却是不语。   那人低了头道,“无妨,只要能见到你和逸儿,我便心满意足了。”   “时候也不早了,大人也早些休息吧。”   “好,你也睡吧。我先出去了。”   林珑坐在床上,又帮小人儿拢了拢被子。听得那人的脚步出了门去,门被关好的声音传来,林珑方才叹了一口气。   林珑却也不怪沈墨,只是自己不再似以前那般想爱他了。   忽地门外一阵咳嗽,林珑记得,那人的身子怎的总是不好。本想着不去理,那咳嗽的声音越走越远,然而却愈演愈烈,叫人难以放心。   开了门出来,见到那人月光下的背影,扶在那颗老桂花树,正咳嗽的厉害。   林珑加紧了脚步,跟了过去,绕到那人跟前问道,“你这是怎么了?怎的快一个月了,还是没有好?”   那人捂着嘴,仍是不止,只从喉咙里发出两个自来,“无妨。”可他咳嗽得却不是无妨,忽地生生咳出一口血来。   林珑心惊,忙扶住那人问道,“到底怎么了?你有事情瞒着我是不是。”   笑眼看了看林珑,笑道,“睡一觉便好。”   “我先扶你回房。”   “好。”   将那人扶回他的床上,盖好了被褥,林珑忙起了身来,“我去找大夫。”   手被那人用力抓住,“不用,我睡一觉便好。”   “不行,这么久了,你到底找大夫看过没有?药吃了没有?”   那人手上的力道,愈发紧了些,“看过了,你可不可以陪陪我?”   林珑伸手去探那人的额头,却是正在发着烫,“我去打盆凉水来。”   沈墨额上的温度,持续了整夜,反反复复,稍微退下了些又回了来。那人的面色青白,额上一阵虚汗冒出,一一被林珑用布擦去。直到天快亮了,方才好了些。林珑稍微放了心,趴在那人手边,瞌睡了过去。   白日里的时候,林珑醒了过来。那双笑眼,正看着自己。   林珑看了看那人的脸色,已是好了许多,“是不是好些了?”   “没事了,有些口渴。”   林珑点了点头,去桌上沏了杯冷茶。转身回来,那人已经自己坐了起来,接过林珑递来的茶杯,一口气将茶喝下,交回到林珑手上。   林珑放回茶杯,又看了看那人,几分尴尬,“大人既然没事了,我先回房了。再过三刻,逸儿怕是就要醒了。”   手一把被那人抓住,整个人顺势滑进他的怀里,那人的在右耳边轻语,“我们回去以前的样子好不好?如果你不喜欢官场,我带你和逸儿归隐山林,种田养鱼为乐。”   半晌的甜蜜,让人不想离去。林珑在那人怀里,如果三年前,这人早些这样说,该多好?林珑心中的话没有说出来,却道,“如今逸儿和我,都在成王手上,归隐山林怕只是个笑话。”   “不会,我会想办法。”   林珑却道,“大人不是想要天下么?林珑便帮你得到天下,可好?”   那人手上的力道忽地轻了下来,林珑从他怀里挣开。那人道,“你还是在怪我。”   “怪与不怪并不重要,人生在世,有所求,实属应该。”林珑说着,从床沿站了起来,转身出了这房子去。   往事如烟,林珑已经分不清楚,自己那时喜欢的到底是沈墨,还是那时他对秦琴的钟情,或许就是他的隐藏着的那颗野心 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存稿既然已经完了,给大家爽一爽吧。 7月1日三章齐发,大结局。 啦啦啦啦啦   ☆、虚度相守(上)   户部尚书甄大人的案子还未了结,成王便上奏了一本,说是尚书之位不能空缺,该是要有人选顶上。   七王和宰相相争甚久,皇帝早有分权之意,默许的成王推举人选,顶上户部尚书一职。左右是个不重要的尚书,让沈墨做来也无大碍,皇帝便应允了去。   新官上任,沈墨该是忙了起来,想必去沈府拜访的官僚,也多了许多。这几日度来,却也不见了沈墨的影子。即便是夜里,也没来看看小人儿。   要说林珑心里不介怀,那肯定是假话。   原本已成习惯,总会在身边的一个人,如今整日整日的见不着了,便觉得丢了什么似的。   可林珑总能吞咽得下,旁人吞不下的那口气,而小人儿就没这番心思了,整日里喊着,“为何不见阿爹?”“娘亲,逸儿想阿爹。”之类的话,实在闹得林珑心烦。   这日午后,林珑便牵着小人儿,去了沈府,让小人儿能见一见他。   刘管家见了林珑回来,惊呆了一张脸,讶异道,“少…少夫人回来了?还有小少爷!”   林珑道,“刘管家不必惊慌,林珑不过带逸儿回来,想看看大人在不在家。逸儿有些想大人,可否请刘管家通报一声?”   “少夫人这是说的哪里的话,只是大人今日外出了,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。”   正说着,一熟悉的身影从庭院里走了出来,见到林珑做礼道,“林姐姐,你终于回来了。”   “梦姑娘?”   既是沈墨不在府中,林珑便和那姑娘一道出了沈府来,去了张家茶馆,省得打扰了老夫人的清净,要为林珑的事情操心。   原以为于梦只会在平阳住上一阵,不想三年间竟然没有离开过,如今还跟着沈墨,来了青阳。   小人儿被林珑教着,叫了声梦姐姐,便乖乖坐在林珑身边,等着小二上花生米。   “梦姑娘这三年,过的可还好?”   “梦儿要多亏了林姐姐收留,后来沈大哥方才带了梦儿来青阳。”   “梦姑娘心中所想,定是要想办法实现。无需谢谁。”   于梦笑了笑,“只是,林姐姐还未原谅沈大哥么?”   林珑顿了顿手中的茶杯,摇晃了一下,方才道来,“也没有什么原不原谅了,如今逸儿想见他,我便带逸儿来找他。其余的事情,林珑不想理会了。”   于梦怅然,“林姐姐,你定是有什么事情错怪了大人。”   林珑看着对面那姑娘,几番天真,笑道,“梦姑娘,许多事情,你不知道。”   “林姐姐,许多事情,你怕是也不知道。”   林珑听得有些疑惑,“什么意思?”   “那日你走以后,王爷大怒,下了令鞭刑了沈大哥。沈大哥夜里回来,满身是伤。大夫来看了,修整了四五日,方才好了些。却不想,这时候那许婉婉,不知怎么混进了府里,手持一把利剑,刺入沈大哥胸中。沈大哥流了好多的血,那许婉婉拔剑出来,当场便自刎了。可沈大哥却病上加伤,大夫说,那利剑伤及了心脉。沈大哥在床上,躺了半年之久,方才能下床走动少许。每每夜深人静,总在咳嗽,便是那时留下的旧疾。”   一席话,听得林珑有些惊讶,那人夜里常常咳嗽不止,不想是因为如此。   那许婉婉是当年自己亲手放出,本想还她一个自由,不想她却将自己逼上了绝路。如此算来,那人如今身上的顽疾,全然是因为自己,内疚不知怎的就涌了上来。   牵着小人儿回了林府,林珑有些心不在焉。方才进了林府大门,小人儿却因为没见到沈墨,摇了摇林珑的衣袖道,“娘亲,逸儿想阿爹。”   林珑恍然,蹲下身来安慰道,“阿爹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忙,要过几日,才能来看逸儿。”   小人儿委屈道,“阿爹不喜欢逸儿了。”   林珑有些心疼,将小人儿抱进怀里,“不会,阿爹喜欢逸儿。逸儿要好好吃饭,好好睡觉,慢慢长大,阿爹才最喜欢逸儿。”   小人儿方才乖巧着,用下巴磕着林珑的肩膀,该是在点着头,“逸儿知道了。”   急促的脚步声,从林珑身后传来。林珑将小人儿推开来,回头看了看那疾走的人,却是大哥林青。   林青手中,拿着一把长戟,双眉紧蹙,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,过来跟林珑和小人儿道了一声,便急忙往自己的书房里去。   林珑有些担忧,该不是大哥在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情。   回到房中,将逸儿交代给兰犀,林珑便去了林青的书房,看看林青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。   敲了敲房门,听得门里传来林青的声音,“进来。”   林珑推门进了去,见林青正在桌前,琢磨着方才拿回来的长戟。   林珑走到桌前,问道,“大哥,方才看到你回来,脸色不对,可是发生了什么事?”   林青见妹妹进来,将手中的长戟递了过来,“你来看看,这戟是怎么回事。”   林珑接过那长戟,掂量了掂。这长戟十分重,兵士若真用起来,定是不便的,又查看了一番戟头,便顿时明白大哥为何会如此担忧,“这戟的材料,怕是被人掺了水分了。”   林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,对林珑点了点头,“这掺假的事情,瞒不过珑儿你,可兵部尚书却生生说没有问题。”   林珑将长戟交回到林青手上,走到桌子旁边,端起了桌上的茶壶,给大哥倒了一碗茶,又给自己倒了一杯,“怕是有人从中得偷的利益,将铸兵的铁料换了出去,用便宜的陶土顶上了。这兵器若真上了战场,定是要害死兵士的。”   林青点了点头,“别说拿着不便,这材料没有足量的铁料,和瓷碗没有什么区别,怎能上得了战场。”   “大哥可跟兵部尚书说过了?”   “说了,可那吴尚书的意思,说并无大碍。”   林珑冷笑道,“如今我朝边境和平,却是没什么大碍,吴尚书说的没错。”   林青道,“哼,却是挑了一个好时候。”   “大哥,可这件事儿,不能明着来。”林珑提醒道。   “你放心,我自是知道轻重。”   从林青书房里出来,林珑却生了些别的心思。成王正愁着,如何向纪渊的兵部下手,不想这么巧,有人露出了破绽。   正要回房里看看小人儿睡了没有,管家却递上了一封信来。林珑打开了信件,没想到,信的署名,是于闲。信中,想约林珑明日,去城南葫芦巷子见一面。林珑却也猜到这于闲的来意,怕是于梦背着家中,跟着沈墨来了青阳,如今这于梦的老爹,终于坐不住了,追着闺女来了青阳。   将信件收了起来,林珑回了房间,将小人儿哄着睡下。自己则找了块端正的木头来,操起多年未用的家什,用起来已经有些钝了。林珑将刀器先磨了利,做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来,明日再找两块玄石,做成老头近年又改进过的玄光锁,便能将凌鹤给自己的那半块木牌,藏进这盒子里。   次日里晨起,伺候着小人儿吃过了早膳,送了林青出门去了兵部。林珑正想起于闲的信件来,便要出门,去那城南的葫芦巷子,会一会这闲人居的掌柜。将小人儿交给了兰犀和文姨,林珑正出了林家的大门,忽地一人出现在林珑眼前,“师姐,七王爷想要见你,跟我去趟书局吧。”   “落英?”   “师姐,我现在叫曹央洛。”   “不想师弟当年,不但从大理寺牢房里脱了身,七王爷还能给你洗白了身份。”   “我早和师姐你说过,七王爷,是位明主!”   “不知七王爷如今找我何事?”   “王爷听说师姐你回了青阳,只是想见见师姐你,特让落英来带你过去。”   林珑心中打鼓,上次七王爷就以那锁魂丸将林珑困住,今日,不知又会使出什么手段来。如若跟着去了,会不会就回不来了。   见林珑半晌没有说话,落英道,“师姐无需担心,如今师姐已是户部尚书的夫人,王爷不会动你。”   林珑心中落了些底,忽地想起来,成王定是派了人在自己身边跟着的,如今林珑行踪,成王该是都知道。如若七王真要对林珑不利,成王该是也不会坐视不理。林珑答落英道,“也好,许久没有见王爷,如今回了青阳,该是早要去拜会的。”   青阳书局里,那间林珑熟悉的厢房,林珑被落英带了进去。三年不见,七王样子却是没有什么变化,坐在书桌前,见林珑进来,笑道,“珑儿,你终于回来青阳了。”   林珑见了礼,“三年不见,王爷还是老样子,精神气却越发的足了。”   “珑儿客气了,这些年,我都老了,珑儿倒还是老样子。”   林珑低了低头,“不知王爷找林珑来,可是有事?”   七王道,“珑儿的性子,还真是没有变,不绕弯子。”   林珑解释,“林珑家中还有幼子,如今出来,怕孩子想念,如若能早些回去,便是最好。”   “哦?我倒是也听说了,你和沈墨的孩子,哪天,我该也是要去看看的。”   林珑自是知道这是客气,如若让逸儿见他,林珑还真是不想,“王爷有心了。林珑刚回来青阳的时候,本想去元华寺拜见瑜夫人。不想,却听闻得了瑜夫人过世了的消息。斯人已去,王爷还请节哀。”   “母亲已经去了两年,倒是还好,珑儿有心了。今日找珑儿来,也没什么重要的事,不过是想问候问候。我听闻珑儿你和那沈墨颇有隔阂,所以回了青阳,连沈府也没有回过?可还是因为当年之事?”   林珑不想,七王的消息却也灵通,林珑答道,“我与他,已经没什么关系了。如今,他也只是偶尔来林府看看幼子。”   七王道,“看来,果然是因当年之事。珑儿该是还怪着我?”   “我与他之间的事情,与外人无关。王爷不必自责。如若当年没有王爷,林珑最终还是会和他分开的。”   “这是为何?”   “男女感情的事情,其中自是诸多缘由,也不便与王爷解释了。”   “好好好,珑儿不愿意说,那我也不便多问了。”   ☆、89   聊了半天,不过是些寒暄问候的话,七王却也没再提其他的要求。林珑琢磨着,该是因为是久别重逢,不便多说其他。官场的人,多擅迂回。好不容易,七王话毕,林珑行礼道别。   正打开书房的门来,一双笑眼迎了上来,将林珑一把拉来身边,“来这里为何不跟我说声?”   屋内的七王也出了来,对沈墨招呼道,“沈大人,许久不见。”   沈墨对那七王作礼,“参见七王爷。”   林珑一把甩开那人的手来,“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   沈墨骤起眉头来,看向林珑,眼里疑惑,“担心你。”   “无需大人担心。”林珑说着,负手而去。   出了青阳书局,沈墨跟了出来,一把拉住林珑道,“怎么了?”   “没什么,只是林珑的事情,无需大人担心。反倒是逸儿,这几日甚是想你,如若大人真要担心,就回林府看看他,别让挑起他满心的期待,又让他失望。”   “是我多日事忙,没去看逸儿。可我只是担心你来七王这里,七王会对你不利。”   “王爷对我甚好。”   “甚好?林珑,四年前的事情你都忘记了是不是?如今还要贴近七王么?”   “我的事情,自会打算。大人担心好自己和逸儿便可。”   沈墨面上失望,林珑自是清楚,只是自己接下来这步棋,却不能让七王生了疑心。   “好。”半晌,那人方才转了身,消失在青城街的街角。   低下头来,察觉到身后落英投来的目光,林珑没有理会。迈着步子,向城南葫芦巷子而去。   葫芦巷子里,院子门上敲了三下,院子的门便打开了来,门里的人露出半张脸来,竟是那灵灵居的老板娘。见着林珑惊讶道,“沈夫人,你来了。太好了。”说着将林珑拉着进了院子,又将身后的门关好,对着屋里喊道,“老头子,沈夫人来了!”   于闲一袭白色麻衣,悠哉哉地从屋子里走出来,笑着迎接道,“沈夫人来了,太好了!”   “于掌柜,老板娘,多年不见了,你们可还好?”   于闲笑道,“还好还好,沈夫人可好?”老板娘跟在于闲身后,笑着对着林珑点头。   “林珑很好。多谢于掌柜问候。”   于闲道,“好,我们进屋子说吧!”转而对着和老板娘道,“灵灵,你去倒碗茶来可好?”   老板娘道,“好。”便转身去了偏屋。   林珑被于闲领进屋子,坐了下来,便先开口说了话,“想必于掌柜此次来青阳,定是为了梦姑娘。”   “我这小女儿,确是不懂事,多年来怕是给沈夫人添麻烦了。”   “说来惭愧,林珑多年前已经离开沈家,怕是没对梦姑娘照顾到多少。不过这几年,沈墨该是照顾着梦姑娘。前几日,林珑见着她,这几年,却也无恙。于掌柜可以放心。”   “沈夫人真是深知人心。我和灵灵此番前来青阳,正是为了找寻小女。可否请沈夫人,帮我们约她见一面?”   “林珑明白。”   正说着,老板娘端着茶水送了上来,送到林珑眼前一杯,又端了一杯递到于闲手上。   哐次一声,老板娘手上的茶碗没端稳。茶,洒落到于闲身上,茶碗落到地上,碎了一地。   于闲被热茶烫到,从椅子上惊起,挽起被热水润湿的衣袖,能将热气隔开了去。   “哎呀!”老板娘惊道,“你看看我,老做错事情。”   于闲拉起老板娘的手道,“灵灵,不怪你,你也是太过担心梦儿了。”   林珑的视线,定在了于闲右手那道疤痕上,怎的,会如此熟悉…   和二人,林珑独自,从葫芦巷子里走出来,晃悠悠地往林家走。也不知沈墨,有没有回家去看看逸儿,如今回林家,如若刚好碰到他,该会是好不尴尬。   正想的深沉,耳边来的叫卖声,打断了林珑的思绪去,“神鬼医舍,今天新开张,玉容膏、健骨散、窈窕丸,没有你做不到的,只有你想不到的。都过来看看吧!”   林珑看了看人群涌动,向那新开的铺子涌去,“没有做不到,只有想不到。”林珑一笑,这神鬼医舍的主人,便该是齐百年口中的用心人。   忽地一人闪来了林珑面前,来人一袭麻衣,长发未梳,虽是盛夏,却双手拢袖,面色无情,对林珑道,“姑娘,我看你的面色,该是曾经有过重疾。”   骗子,林珑心道,正想不理会,绕到而去。   路,却被那人拦住了,“姑娘,你想不想,找回记忆?”   林珑顿下足来,“你怎么知道?”   那人却神秘,“面相,便能知道。”   记忆,成王说自己,曾经忘记过一些东西,其中怕是包括,林珑幼时,在王府老梅树后的那个书房里,看到过的云山洞府图的秘密。林珑看了看麻衣人,道,“不用了。”   林珑走回林府,兰犀便迎了上来,告诉林珑,沈墨刚刚来看过逸儿,而后变离开了。   小人人如今满心的欢喜,跑来林珑身边,对林珑道,“阿爹来看逸儿了,明天还会来。”   林珑摸了摸他的头发,道,“真好。”   夜色深沉,小人儿安心地睡着了。林珑则从身上,掏出了那两块木牌来,拼到一处,却是记忆中的那一块。玄光锁,明日该是就能做好,林珑取出一半,放入昨天做好的木盒之中,放入了自己床下的暗格。   回想起白日里于闲手上的疤痕来,林珑心中有了个猜疑,如若当年白羽常留给成王和娘亲的心中,背上寻荒芜之境只是个幌子,而是南下去了川中,倒也颇为符合墨家的作风。可那于掌柜,明明就是个闲人,怎么看,都不像当年挑起风波的白羽常。   第二日傍晚,林珑本打着扇子,在桂花树下喝茶。逸儿在花园里,靠近池塘水边的地方,扑着两点星光般的萤火虫。沈墨从前院走来,一把抱起了逸儿。   小人儿甚是高兴,对那人喊道,“阿爹!”   那人将小人儿放下,却咳嗽了起来。林珑原本悠哉打着的扇子,骤然停了下来,听得小人儿问道,“阿爹是不是疼?”   沈墨却对着小人儿笑道,“阿爹不疼。”抬眼对上林珑投来的目光,被林珑刻意避开了去。   林青此时却过来了花园,找到林珑问道,“珑儿,李寒山来找我,我记得上次你和他很是熟悉?”   林珑有些讶异,怎的李寒山会忽然来找林青,“嗯,之前同在青阳书局一同共事过。他找大哥你何事?”   “他送来书信,说想给我作传,明日想上门来拜访。”   “哦?”林珑想起寒山那本京都传奇,里面倒是有一卷官宦传,专门收录朝堂中的官传,“他一直都在帮朝堂中的官员作传,如今,怕是听说了大哥你从西北回来,也想收录入他的传记著作之中。”   “那明日,我见是不见的好?”   林珑摇着扇子,微微一笑,“可以见。”李寒山,确是一个好的送信人。   果然,次日白日里,李寒山来了林府。管家将他领入后院的时候,林青正在桂花树下的空地里,挥舞着长戟,花式的招式,引人入胜。林珑在一旁,都不禁感叹,大哥的功夫真是出神入化。   那长戟,正是那日林青从兵部带回来的那一把。见李寒山被管家领进来,林青手中的长戟更加出神入化了一番,忽地一个跃起,将长戟拍于地上。清脆一声哀鸣,那长戟落于地上,断成两截。   林青佯道,“怎么回事?!”   说着,将地上的那段长戟捡了起来,拿在手里看了又看。   李寒山走来,行了拜见之礼,对林青道,“林将军,久闻大名,方才见到林将军的身法武功,实在厉害。”李寒山说着皱了皱眉,目光落在林青手中拿着的半截断戟之上,“只是这长戟,却是称不上将军的功夫。”   林青拿着那长戟,在阳光下晃了晃,发出耀眼的光泽,却对李寒山笑道,“寒山兄客气了,这戟方才从兵部拿来的,该是老旧了。”说着,林青将手中两截长戟交到管家手中,转而向李寒山道,“寒山兄,我们书房聊,请。”   林珑见着二人进了书房去,约莫着一个时辰,李寒山方才从书房里出了来。林青将李寒山送到管家手上,让管家送着李寒山出了门去。   正要离开,李寒山忽地停住了脚步,转身对管家道,“方才那把断戟,能否再给我看看?”   管家早就受了林青的嘱咐,谦厚笑道,“自是可以,李公子,请稍等。”   半晌,管家将半截长戟送到李寒山手上,李寒山掂量了几番,握进手中,对管家道,“我正是要些写战争的素材,这半截长戟,想要借着好生描述一番,可否借我几日?”   管家道,“本就是该废弃的东西,如若李先生喜欢,就拿去吧,我家将军该是不会在意的!”   见着李寒山,带着那半截断戟,终是出了林家,林珑的一颗心,终算是落了地。林珑心道,该是不日,宰相纪渊那处,就该闹腾起来了。   夜里,沈墨照例来看逸儿。林珑远远地看着他们父子在园子里玩乐了一阵,待到逸儿累了,林珑将小人儿抱了过来,送回房间,哄着睡熟了。自己方才从房里出来,打个水来梳洗一番,也该早些休息。   门一拉开,笑眼却仍是等在门口。   “晚了,大人怎的还会回去?”   “逸儿睡熟了?”   “嗯。”   “你那日可是在气我,多日未来看你们?”   “不是。”林珑说着,正要绕开那人,自己本该去隔壁,让兰犀去打水来。   去路被那人拦住,手被那人一把拉住,“那是怎么了?”   林珑甩开那人的手去,“林珑正要休息了,大人无事的话,请回吧。”   那人顿了一顿,忽地咳嗽起来。林珑没理,正从他身边擦过,往兰犀的房间去。   身后的咳嗽声愈演愈烈,一声声地和林珑的心跳几乎一致。忽地身后一声闷响,林珑奇怪,回身过去。   沈墨一袭玄衫,生生地倒在了房门口。   怎么回事?林珑快步跑上去,扶起那人半身,却见那人眉头紧锁,嘴角留着方才咳出来的血迹。林珑心中大道不好,兰犀赶来,见状问道,“姑爷这是怎么了?”   林珑道,“帮我扶他进去,然后去城北的陈大夫来。”   ☆、人活一念   床上的人,眉头仍是紧锁,面色很不好看。陈大夫匆忙从门外进来。林珑给他挪了挪地方。   陈大夫给那人把起脉来,半晌方才起身。   林珑忙跟上去,问道,“他怎么样了?”   陈大夫看了一眼林珑,将药箱放到桌上,方才道,“沈大人心肺两脉虚弱,如今该是过于劳累,心肝火旺,冲突了旧疾。”   林珑急切,“那可能调理好?”   “最好能静养一段时日。”   林珑点头。   陈大夫给沈墨开了一剂药方,林珑便让苏靖送了大夫回去。   回到床边,见得沈墨眉头紧蹙,呼吸短急,似是睡得很不安稳。该是如于梦所说,在平阳的时候,落下了病根,这些天,新官上任又过于劳累。还有,被林珑那么狠心的一气。   林珑伸手帮他缕了缕紧蹙的眉头,方才展开了些,那人却又皱紧了。三年不见,不想沈墨这不放过自己的脾性,却也丝毫没改,不过是新官上任,也无需拿自己的性命去拼。   想着林珑叹了口气,在那人紧蹙的眉头上,轻轻一吻。沈墨的眉头,终是舒展了开来。林珑握着那人的手,忽地被抓紧,听得那人梦中道,“不要丢下我。”   有那么一瞬,心口绞疼,林珑轻声回道,“好。”   天色终是光亮,一夜未眠,林珑却不觉得疲乏。见那人呼吸深沉,该是安睡了。林珑从床边站起来,推开了房门。   深夏的清晨,浓雾升起,林珑走出林家的大门,一手摇着那把旧团扇,一手提着那日被林青刻意打断的另外半截断戟,用白布包裹着,往成王府里走去。   世不可避,如鱼之在水。   如若是这样,沈墨,逸儿,身边的人,林珑都要用心去庇护,手段是什么不重要,只要他们更好,自己才能舒心。   成王说,要保护身边的人,就要利于不败之地。   师傅说,新生的事务,要用心培养。   平衡之道,是盛世之道。可如今政斗数年,官宦勤于争斗,而轻于治世,无为已久。   皇帝并不为民生着想,而只是想着,如何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,荒废了许多可以作为的人才。   对帝王来言,分权而治,让不同势力相互制衡,确是上策。   可对民生而言,权力分散,而事无可成,则是停滞不前。   与其在这平衡之中周旋,不如就如了成王所愿。   林珑在王府门口等了片刻,进去通报的管家,方才回了来,恭敬地对林珑道,“少夫人,王爷有请!”   管家领着林珑进了成王的书房。林珑依礼,问了好。   成王却直截了当,“珑儿今日特地来,是为何事?”   林珑道,“沈墨他病了,大夫说他需要多些静养,如今,正在林府中住着,林珑特来帮他向王爷告假。”   成王有些担心,“哦?墨儿可还好么?”   “王爷怕是也知道,是之前的旧疾。加上这几日劳累,又伤了心肺。”   “好,既是有珑儿照顾,我也放心些。官场上的事情,珑儿帮我传话,让墨儿无需费心了,先好生将身体养好方才是重要的事。”   林珑点了点头,“多谢王爷。”低头继续道,“其实林珑今日来,还有一事想告诉王爷。”   王爷道,“珑儿请说。”   “王爷,可想将兵部收归己下?”   成王面色不该,只是眼里的光亮被林珑看在眼里,“珑儿,可是已经想到了计策?”   林珑将手中握着已久的断戟,送到成王眼前,“王爷,这是兵部新制的一批长戟,我大哥林青从兵部带回。可却发现,这长戟,偷工减料,铁料换成了陶土,清脆非常。大哥说,这长戟,上不了战场,可如今我朝与外疆无攘,这兵部的人,方才敢做如此的手脚。”   成王结果长戟,看了几番,“珑儿是想借此弹劾兵部尚书?”   “如若由王爷亲自出手,不大恰当。可七王和纪渊相争多时,让他来挑明,再好不过。”   成王道,“如若真是这样,确是不错。”   林珑道,“不知王爷可还记得李寒山?”   “记得,我还记得,当年的大学新解,便是他替我办的,不想后来出了叉子。该是七王身边的人。”   林珑点头,“嗯。这断戟,林珑也给了他一半,想必不日,便能送到七王手上。王爷只需静候,在恰当的时候收网即可。”   成王大悦,“珑儿果然妙计。”   成王府里出来,林珑径直地回了林家,路过青城街的时候,买了一个糖葫芦。逸儿该是要睡醒了,找不到自己,怕是会不习惯。   果不其然,回到家中,小人儿便从客堂跑了过来,抱着林珑的腿道,“娘亲你去哪里了?”   林珑蹲下身来,掏出早准备好的糖葫芦,“娘亲一大早去给逸儿买糖葫芦了。”   “糖葫芦?”   林珑忽地想起,糖葫芦这名字,还没交过小人儿,“嗯,这个是糖葫芦。”   “不是阿爹么?”   林珑摇摇头,“以后,逸儿要记住了,这个是糖葫芦。阿爹,就是那个常陪你玩的阿爹。”   小人儿有些不明所以,但还是点了点头。   正说着,一袭玄衫扶着墙壁,从内堂走了出来。林珑忙起身,过去掺服,“病了还出来乱走什么?我帮你和王爷告了病假,这些日子,都在我林家静养,不能出门。”   沈墨看了看林珑,有些奇怪,半晌没接上话来,方才道,“多谢夫人体贴。”   小人儿跑来沈墨脚边,“阿爹,逸儿想骑高高。”   林珑将小人儿挡了去,“逸儿,阿爹身体不舒服,要过些时日才能和你骑高高。”   沈墨的咳嗽声传来。林珑扶着他进了屋子,坐到椅子上,“我去让兰犀早膳和药端来。”   手一把被沈墨拉住。沈墨坐在椅子上,抬头看着林珑道,“让你担心了。”   林珑回身过来,双手绕过那人的肩膀,“之前在七王面前,不便与你熟络,方才放了那些狠话。你怎的就那么糊涂,当了真了?”   那人终是怅然一笑,“只是这样,我以为你还在生三年前的气。”   “我听梦姑娘说,我走后,王爷对你下令鞭刑。许婉婉还回头来,刺了你一剑。你这病,可是从那时开始的?”   那人咳嗽两声,“不想梦姑娘都和你说了。”   “我放走许婉婉,本是出于同情,想让她能重回自由,能做个普通人,平凡而快乐便好了。不想她却逼自己走上了绝路。”   沈墨低下眼眉去,“她那日刺伤我,便在沈家自刎了。”那人语气停顿少许,“在我怀里,流了一地的血,问我有没有一点点的喜欢过她。”   林珑见那人失神的模样,“你该告诉过她,喜欢过。”   那人低下头来,“可我却没说出口来。”   林珑道,“人活一念,有希望的谎言,比生冷中的现实要有力得多。”   “婉婉的灵位,我摆进了沈家的祠堂,生前没能给她的,只能死后还她一个名分。你不会介意吧?”   “你若不这么做,方才是无义之人,我又怎么会介意。”   沈墨抬眼,看了看林珑,伸出手来,握住林珑的,“你说人活一念,我的一念,就是你和逸儿能在我身边。”   林珑笑了笑,在那人嘴上轻点,“我也是。”   看着沈墨吃完了早膳和汤药,将他扶回床上躺好,见他又睡熟了,林珑方才安了心。看着沈墨安睡的面庞,林珑心道,但愿此生,相守不相离。   这些天来,沈墨在林家住着。多半时候在床上躺着,醒着的时候,陪小人儿逗乐。傍晚,林珑会扶他在林家不大的园子里散步。林珑夜夜里躺在他身边,看着他安心入睡。   沈家的老夫人派人过来问过,沈墨身体的状况,林珑也回报了回去,道是等沈墨身子好一些,便带着逸儿,回沈家拜见老夫人。   直到大夫又来看过,笑着点了点头,道是已经好了不少,叮嘱着不要过于操劳,也不可着凉。林珑这才放了心。   次日一大早,沈墨便起了身,让林珑帮着梳洗,而后去隔壁房中,将小人儿牵了出来。   林珑却也奇怪,这人是要干什么?   还没问出口,听得那人道,“想带你们回沈家,去见见娘亲,可好?”   林珑却也记得,之前答应过老夫人的事情,顺着那人的意思,点了点头。   故地重游,沈家的庭院,还是一副老样子。只是树都长高了些,可园子里的花草却不似当年茂盛。   穿过园林来,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,沈墨声音爽朗,“娘亲,看我带谁回来了?”   老夫人被婆婆扶着过来,泪水竟是落了下来,“珑儿,逸儿,太好了,你们回来了。”   小人儿被林珑和沈墨牵着中间,高兴非常,见了老夫人,却有些认生。   林珑蹲下来,在小人儿耳边道,“这是奶奶,逸儿小的时候,奶奶是最疼逸儿的。快叫奶奶。”   小人儿,乖乖道,“奶奶。”   老夫人迎上来,“来来来,快让我看看。都这么大了。”   林珑牵着小人儿的手,递到老夫人手上。老夫人弯下腰来,看着逸儿道,“逸儿真乖。”转而抬头又对林珑道,“珑儿啊,这次回来不要再走了。墨儿这些年,为你的事情,吃了不少苦了。你们若能在一起,我便老怀安慰了。”   林珑转眼看了看身边那双笑眼,对老夫人点了点头,“以后大人在哪里,林珑和逸儿就在哪里。”   老夫人笑道,“好好好。”   陪着老夫人一整上午,吃完了午饭,老夫人要午睡。林珑牵着逸儿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了来,被沈墨引着,进了当年新嫁过来住着的院子。   院子里一成未变,推开自己的房门去,竟是和当年一模一样,林珑走到妆台旁边,那把木梳,摆在原来的地方,却没有一丝的灰尘。   身后沈墨的声音传来,“北疆之战之后,你都没回过这屋子。我日日里都交代他们打扫如新,说不定哪日,少夫人就回来了。可从平阳回来,这屋子里却被人扰乱了。是后来,我让他们翻新过的,该是和以前一样了,你便终有一日会回来。”   那人话音未落,林珑被那人一把拉入怀中,“林珑,如你所说,日后你在哪里,我就在那里。”   ☆、茶楼畅谈(大结局)   二人形影不离,从林珑的院子里出来,远处一女子的身影靠近过来,却是那梦姑娘。   走近了,于梦对林珑和沈墨作礼道,“林姐姐,你回来了。”   林珑将于梦扶起身来,“梦姑娘不必多礼了。”   “林姐姐如今回来,就太好了,梦儿替你们高兴。”   “梦姑娘客气了,有件事情,可能梦姑娘还不知道,你阿爹和阿娘来了青阳,正在寻你。”   于梦抬起头来,有些惊讶又有些感伤,“阿爹和阿娘来了青阳?”   “嗯,那日他们书信与我,我去见了他们一面。梦姑娘,你可要去见见?”   于梦点头,“梦儿三年未尽孝道,林姐姐可知道他们住在哪里。”   林珑道,“在城南葫芦巷子。上次林珑去得急,未备手礼。那日回去又命林家的管家准备了一份,如若梦姑娘要去,可否帮林珑带上?”   于梦点头道好。   林珑这手礼,并不是普通的手礼,而是那装着半边木牌,被玄光锁锁着的木盒。如若于闲就是白羽常,那将这木牌交与他保管,该是最好。这玄光锁,只有墨家的人能打开,林珑却也想试一试,自己那个猜想,是不是真的。   不过几日,七王果然以兵部贪污一事,向皇帝上本,弹劾纪渊。   皇帝震怒,处置了兵部尚书,如今尚书之位空缺。七王向皇帝推介了,先皇亲战时的右将白如显顶上。皇帝却说容后在意。   不日,成王那边传来了好消息。皇帝终是不会让七王的势力再涨。林珑的大哥林青,战功磊磊,被成王推举,成了新任的兵部尚书。成王此行,一来,是要如之前与林珑所议,将兵部收归己下;二来,也是稳固林珑这颗棋子,和拉拢林家的意思。   如今朝中情形,成王、七王和宰相纪渊,三人算是平分天下。只是成王方才从川中回朝,地位仍有些不稳,势力还需培养。   这日晌午,盛夏深处,知了在树头鸣叫。林珑将逸儿交给了老夫人,摇着团扇,出了沈府的门口。从城北,沿着青城街的青石板路,走来了城南的张家茶馆。   上了二楼来,林珑叫了一壶铁观音,和三碟茶点。   时日尚早,说戏文的张先生该是要下午才会过来。靠着二楼的栏杆,林珑往青城街上看了看,落英正在楼下的街道上,往林珑坐的二楼投来目光。   落英看着林珑,嘴角一丝微笑,而后低下头,进了茶楼来。   半面的银制面具,遮了一只眼,可剩下的另一只,却是好看非常,“今日是吹的什么风啊,师姐竟是约我喝茶。”   林珑笑道,“就是想着央洛了。”说着向着旁边的椅子摊了摊手,“请坐。”   落英走到椅子旁,坐了下来,“多年不见师姐,越发的动人了。”   林珑端起茶壶,给落英沏了一碗茶,“央洛真是说笑了,我都为人母一把年纪了。论好看,定是小姑娘们好看。”   落英端起了茶碗,抿了一口来,笑道,“嗯,好茶!师姐,女人如茶,新茶有新茶的好,旧茶有旧茶的味道。”   “央洛还是那么会讨好人。”   “大师兄呢,师姐的信上说,还约了大师兄的。”   “他如今在是宰相的谋臣,架子大些也是应该的。”   二人正说着,对面传来齐三千爽朗的笑声,“哈哈哈,我听你们在说我。”   林珑道,“是啊,在说大师兄你好大的架子。”林珑指了指右手边的椅子,“大师兄,请坐!”   齐三千也坐了下来,“啊,我们师兄妹三人,好像多年未曾聚过了。”   林珑笑着,又端起茶碗,给齐三千的茶碗中,也满上了一杯,“是啊,五年了。”说完,林珑端起自己的茶碗来,“我们师兄妹五年了,方才坐在一起喝一次茶,林珑以茶代酒,敬师兄和师弟一杯。”   齐三千端起茶杯来,“哈哈哈,师妹客气了。”   落英也端起茶杯来,“在青阳城重聚,实属不易。”   林珑道,“干了吧。”   三人一碗茶毕。林珑端起茶壶来,又给二人和自己满上。   听得齐三千先是对落英道,“哎呀,央洛,之前我们也算是交过几回手了。可这官场子就是这样,你可别放在心上。”   落英笑道,“官场子的事,是官场子的事,师兄弟的情义,自是不会变的。”说着,落英端起茶碗来,“师兄,央洛敬你一杯。”   齐三千道,“好,难得师弟你看得开,这碗茶定是要喝的。”   林珑接话道,“也顺带上我。”   说着,三人又下了一杯茶去。   落英发了话,“师姐,兵部这次,你这黄雀在后的一计,用得实在是妙,落英佩服。”   齐三千也道,“那可不是,我们家珑儿以前那是不出手。”   “你们可别笑话我了,这次不过是我侥幸了,我的师兄和师弟,没想到我这个局外人,终是入了局。”   落英道,“我却是没想到,那日见你和沈墨,在青阳书局外吵架,还以为师姐你大概还是个摇摆着的心思。哎,我家七王爷,可是偷鸡不着蚀把米,因此事得罪了纪大人不说,皇帝也更不喜欢他的野心了。不想,还被成王爷蹲了后着,得了兵部。”   齐三千接着道,“我家纪大人,失了兵部,这些日子,我也过的不好受啊。珑儿啊,你这回可真是顽皮了。”   林珑笑着,又将茶碗添满,“却是我的过错,害的师兄和师弟这些日子吃了些苦了。林珑定是要认错的。”说着举起茶碗来,“还是以茶代酒,我自罚一杯。”   齐三千笑道,“哈哈哈,这弄权不过玩笑事,师妹不必在意。如今我们各为其主,我家的纪大人,性子倒是和顺,还好相处。最不好受的,怕是三师弟了。”   落英道,“可不是,我家王爷,成天里点子多,我们家臣可都不好当的。我可听说成王爷,向来仁德,师姐在那边定是舒坦得很。”   林珑招手,让小二添了一道水,接了落英的话来,“仁德是仁德,只是心思深不可测,林珑也猜不着,确是个麻烦。”   齐三千道,“如今我们都在青阳,日后,定是要多约着出来喝喝茶。就像落英说的,官场子归官场子,情义归情义。”   林珑和落英纷纷点头称好。   如此寒暄三刻时光,林珑先是和二人道了别,“家中幼子还需照看,师兄,央洛,我们日后再约。”   落英接了林珑的话道,“我家夫人,最近也有了身孕,我该是要早些回去看看她。”   齐三千忙站了起来,对落英道,“恭喜恭喜。哎,看着你们都各自成家,落下我一个寡人,真是羡煞我也。”   林珑也站起身来,对落英道,“恭喜央洛和冷姑娘了。”   齐三千道,“好了,你们都有事,我就不留你们了。我在这里还约了个人,你们先回吧,我还要再坐坐。”   林珑和落英纷纷点头,向齐三千行礼告别,出了茶楼来。   林珑对落英道,“我往城北沈府,便在此别过了,曹大人。”   落英也笑道,“我往城南酒花巷子,师姐有空,可以来我家中做客,内人多次提起师姐,如今也只有那么一两个能说得来的姐妹了。”   林珑道,“改日定会去看看无双妹妹的。”   落英拱手弯腰作礼,“师姐,日后见了。”   林珑点头,拱手合礼。   二人转身,分道而去。   林珑脚步徐徐,缓缓摇着手中的团扇,嘴角的微笑并未抹去。   进了沈府的门来,穿过客堂。花园中,小人儿笑着朝着林珑飞奔过来,手中似是举着一把短小的木剑。见到林珑小人儿欢笑道,“娘亲,阿爹送我的剑!”   林珑蹲下身来,看着小人儿的笑容,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,“逸儿念叨了许久了,你阿爹终是给你找来了?”   小人儿欢笑着点头。   一袭玄衫笑眼,朝着林珑母子的方向,走来。一手将林珑拉了起身,“一清早的,你去哪里了?”   “不过是约师兄弟喝了个早茶。”   “哦?你那师兄,如今是宰相的谋臣。你那换了身份的师弟,如今洗白做了禁卫军统领。如今你们这茶,喝的可还舒心?”   林珑笑道,“很是舒心。”   于梦从远处走来,手中拿着林珑那日交给她的木盒,对林珑道,“林姐姐,阿爹让我把这个盒子还给你。”   林珑接过,那木盒仍是锁着,可里面的物件儿却已经不见。林珑笑了笑,心道,果然。   沈墨走来,握住林珑的手道,“林珑,我一直在想,你如今可是开心么?三年前,你一心只想归隐。”   “只要你在身边,逸儿开心,我就开心。大师兄说得对,权弄,不过是个玩笑。如今,世不可避,如鱼之在水。你在官场,林珑我便陪你在官场。只是,你若哪天也累了,想带着我和逸儿归隐了,也是不错的。”   “我答应你,待到时机成熟,我们便归隐山林。”那人眼中深情,在林珑嘴上吻了下来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谢谢一直追下来的小天使,你们的末点是鱼的动力哦~ 在这里感谢大家。 接档古言新文《相亲男是个药贩子》(另名鬼手回春)存稿中,在等榜单,然后随榜更新哦。 软萌妹子纪敏小姐荣升主角,请鼓掌~~~ 喜欢鱼的话,可以帮鱼收藏一下专栏哦~ -*-*-*-*-*-*-*-*-*-*-*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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